第八回 及時跳牆的植物溝通師

　　「殿下，請問你的木際關係是如何呢？能請你告訴我嗎？」

　　休息過後的溝通師小姐再次向我發問，然後轉身對兩位公主回答說：「殿下擔心周遭的樹木是出於慈悲和博愛，並沒有與哪一位樹木朋友特夠親近。畢竟殿下才剛移植到這裡不久，還來不及互相認識，周遭的樹木便已開始迅速枯萎，所以並沒有親友、女朋友或暗戀對象。」

　　「雖然現在沒有，但一旦治好了說不定就會開始勾引殿下了吧？」

　　「吼？所以小龍蝦公主你是打算放它們去死嗎？也太殘酷了吧！」

　　「……這種細節待會再談，先繼續下一條問題。請問——」

　　「等下！我想要追問！雖然殿下沒有暗戀對象，但有沒有哪棵樹對殿下產生了好感、有打算對殿下出手呢？」

　　「這……就算我去問殿下也沒用吧？想要知道這個答案，就必須把庭園裡的樹木全部詢問一遍。」

　　「炎龍公主你別添亂！溝通師的體力是很寶貴的啊！」

　　「嗚……」被責罵的炎龍公主沮喪地閉起嘴巴，尾巴也頓時變得軟趴趴的，活像是剛被蛻下來的蛇皮，空洞無力地平伏在枯草上。

　　「炎龍公主能放棄這條問題就再好不過了。那麼，下一條問題是？」

　　「請問殿下喜歡吃甚麼類型的糞便呢？」

　　「……嗯。好的，我現在去問問。」溝通師小姐再次伸手與我接觸，一如既往地詢向心靈深處的另一個我：「殿下喜歡怎樣的糞便呢？」

　　我過去主要是吃尤莉的糞便，表皮乾燥而且粒粒分明，味道比其他動物的稍微濃厚一點，我通常會把她的新鮮糞便熱騰騰地埋進土裡享用，藉此保留餘溫及掩蓋過猛的氣味。

　　被移植到這邊之後，喪屍園丁們潑灑的那些糞便跟我過去吃的都不太一樣，感覺稀稀的，幾乎沒有臭味卻又意外地不錯……說實在，我無法選出哪一邊比較好，不知道另一個我會怎樣回答呢？

　　「……好的，我已經明白了。」溝通師小姐結束了與另一個我的深度交流，再次開始向兩位公主匯報：

　　「殿下非常重視食物的營養。在這方面看來，小龍蝦公主的消化道比較短，糞便裡的殘留養分應該比較多。」

　　「果然，殿下是會比較喜歡我的糞便呢。」小龍蝦公主得意洋洋地擺動著她的鉗子。但我根本還沒有吃過你的糞便啊？你到底甚麼時候才要拉？

　　「同時，殿下也很重視份量。所以炎龍公主你不必沮喪，因為你擁有著體型上的優勢。」

　　「吼？說得也是，小龍蝦公主你頂多就是點心而已，我才有資格成為正餐啊。」尾巴突然又恢復了活力，大幅度地左右擺動。

　　「點心又怎樣？點心有甚麼不好的！正餐只是果腹，點心才是真愛好嗎！」

　　其實你們兩個都還沒有在這裡拉過屎啊，到底是在爭甚麼呢？

　　話說回來，另一個我意外地務實呢，只在乎營養和份量，對糞便本身完全沒有任何要求喔？

　　
　　「兩位公主，我的體力差不多見底了，接下來的問題就是最後了喔。」

　　「吼……這還真是辛苦你了呢。」

　　「假如只剩下最後一條問題，只必須問得直接一點了——請問殿下喜歡怎樣的女性呢？」

　　「……你們果然是要問這個嗎。」

　　「嗯？怎麼了嗎？難道這條問題有甚麼不恰當的地方？」

　　「這條問題雖然簡短卻非常複雜，溝通的訊息量恐怕比最初的那次還要龐大。很遺憾，今天的我恐怕是無法負荷了。」

　　「溝通師你的意思是……就算休息也恢復不了嗎？」

　　「正是如此，請兩位公主改問一些簡單的問題吧？」

　　「吼……還真可惜啊，早知道就先問這個了。」

　　「只能問簡單的問題嗎……好吧，那就簡單一點，讓殿下在我跟炎龍公主之間選一個當伴侶吧。」

　　「…………」溝通師小姐神情呆滯地立在原地，一動不動。

　　「怎麼了？這個訊息量應該夠短了吧，還有甚麼問題嗎？」

　　「……沒、沒事，只是稍微恍神而已。我馬上去問。」

　　溝通師小姐再次轉身面對著我，這副臉容看起來真的不太妙，跟休息前的狀況簡直一模一樣。但敬業的溝通師小姐仍然堅持要與另一個我溝通，渾身無力的她先把右臂壓在我的身上，額頭也緊隨其後地撞上了我的樹幹。

　　「殿下，請問你要選哪一邊呢？」在發問結束之後，溝通師小姐繼續低聲呢喃著：「選哪一邊都不太對吧？選另一邊都會得罪另一邊啊？到底要怎麼選啊？」明明已經如此疲累了，卻還持續與另一個我交流溝通，未免太專業了吧。

　　「溝通師，殿下還沒有回答嗎？」「溝通師小姐，請你不要勉強自己。先休息幾天再回來繼續也是可以的，就算包下你一個月也不成問題喔。」

　　「……嗯，殿下已經回答我了。」終於，溝通師小姐離開了我的樹幹，轉身開始回答兩位公主：「沒有答案，殿下誰都不選。」

　　「等等！我的殿下可不是如此優柔寡斷的樹啊！怎麼可能不選呢？就算是『我全都要』也是一種選擇啊！不選實在太誇張了！」「溝通師你剛才跟殿下接觸了那麼久，答案居然是不選？你到底跟殿下聊了甚麼啊！？」兩位公主的反應非常激動，溝通師小姐必須要給她們一個合理的交代才行。

　　「兩位公主，其實殿下……真的是男性嗎？」

　　『難、難道說——』

　　「樹木的軀體並沒有性別之分，殿下說不定是公主殿下啊？剛才溝通了那麼久，就是為了確認殿下的性別和性取向！然而殿下年紀尚輕，還沒有徹底了解自己，就連殿下自己也不知道自己是甚麼性別！因為殿下的性別是流動的！因為殿下的性別就是殿下！所以說殿下沒有在兩位公主之間選擇一位當伴侶，因為他的理想伴侶說不定是男性！選擇伴侶這種事情對殿下而言還太早了！根本無法選擇啊！硬要殿下選擇的話就是性別逼害！是父權主義的遺毒！」

　　「這就是不選的原因嗎……」「我、我的殿下居然……」
　　……居然不是男生嗎。我一直都認為自己是男生耶，難道這是父權社會強加在我身上的刻板性別框架嗎？

　　「如何？這就是完整的答案，兩位公主明白了嗎？」

　　「吼，我不太明白『性別是流動』和『性別是殿下』是甚麼意思，能解釋一下嗎？」

　　「我則是對樹木沒有性別這點很感興趣。對樹木而言，性別到底是一個怎樣的概念呢？殿下作為生來就沒有性別的樹木，為何會在意伴侶是甚麼性別？不應該是更純粹地愛著伴侶的本質嗎？」

　　「……兩位公主還真是好奇寶寶呢。但我是個植物溝通師，而不是性別平權鬥士啊。剛才的那些也只是在覆述殿下的答案而已，更深入的事情你們還是去問這方面的專家比較好。」

　　「對吼，這方面並不是你的專業呢。」「……說得也是，今天真是辛苦你了。」

　　今天的溝通終於結束了。

　　多虧了溝通師小姐的努力，現在的我就像是一口氣看完好幾個星座性格分析一樣，對自身有了更全面的認識。

　　她明天還會再來嗎？真期待下一次的溝通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