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密一疏

　從嘉義城坐馬車到布袋城，大約是四十分鐘的路程，而佐佑居然在那劇烈搖晃的車上也能睡著。說起來他們還真能睡，還在成長期吧。

　天上還真的就在布袋城內，我們一進城天上就來接我們了，這要算是第三次見面了吧。

　這布袋城雖然稱為城，其實只是個小小的防衛要塞。高高的監視塔，又高又厚的城牆，但人口稀少，軍用設施佔了八成，居民也以軍人為主。

　而現在我們在城內的戰情室裡，這裡面現在除了我們與天上，只有城主在。 天上坐在椅子上，城主則站在一旁，到底誰才是城主啊？


「來得好，坐吧。」

　筱玥聞言，毫不客氣的就坐下了，看來心情不太好。

「看來妳是個注重仁義道德的人。」

　什麼？這人居然臉皮厚成這樣？明明就是你逼迫我們的啊！

「天上，我來不是因為想還妳的救命之恩，我沒那麼高尚，單純是因為好奇。」

「……什麼意思？」

「我有好多疑惑想問你，你為何才見一次面就把我推薦給小春姊，還送了我阿山這麼一份大禮，而現在居然找上了你口中的女人小孩來幫忙，我很好奇到底是什麼原因。」

「……妳想太多了，看來妳這人疑心很重啊？」

「我不是疑心很重，是你太明顯了。你明顯就是想挖我底細，我沒說錯吧？」

　咦？筱玥這話是什麼意思，我聽不懂耶。

「……阿山，麻煩你帶孩子們到城內逛逛，城主也出去一下。」

「是，佑芳小姐，佐方先生，我們出去玩玩吧？」

　佐佑真的是很聰明的孩子，上次筱玥要他們跟著阿山逛街，他們也沒多說什麼，而這次也是，可見他們很懂事，知道筱玥要私下處理事情。而城主也聽了天上的話，一聲也不吭就馬上離席了。


「沒人了，妳想說什麼儘管說。」

「天上，那我就把我的猜測都說了，如果我猜錯了，希望你不要生氣。」

「好。」

「首先是你救我們的時候，事後回想起來非常可疑。我雖然不知道那些巨鷹是不是本來就會攻擊人，但你出現的時機實在太奇怪了。」

「……怎麼說？」

「又不是在演電影，怎麼可能那麼巧就剛好在我們最危急的時候被你看到，太戲劇化了吧？我猜你根本是一開始就在附近觀察我們，之後決定給我們做個天大的人情，好讓我們聽你的話，對嗎？甚至我懷疑那巨鷹根本就是你搞的鬼。」

「……呵呵，妳接著說。」

「而把我推薦給小春姊，還送我阿山當保鏢是為了加深我對嘉義的依賴，所以你才在我打算加入工會來擺脫你們時阻止我。你沒想到我的反應這麼快，因此急著要知道我的底細，我要是跑了就來不及了，所以才把我們找來這裡。」

　原來如此啊！難怪筱玥要說「被算計了」，原來是這個意思！

　我們的確早就擔心這些好意可能是陰謀，但我沒想到筱玥可以這麼快看穿啊。

「……還有嗎？」

「我懷疑的就這些了。而我不知道的是，你是憑哪一點盯上我們的？又是為什麼讓你盯上我們，必須要讓你大費周章來調查我們？我今天決定來，就是希望能搞清楚。」

「……你猜對了九成，真了不起。我當時看上妳只是覺得妳很特殊而已，沒想到妳這麼聰明。」

「所以我猜錯了什麼？」

「你只猜錯一點，巨鷹不是我放的，那是他們本來的習性，我也是因為那個習性才注意到你們的。」

「什麼習性？」

「突變後的禿鷹，不知道為什麼對強大的超能力者特別敏感。當牠們附近有特別強的超能力者使用超能力時，他們會馬上察覺並主動攻擊。當時我只是剛好在廢墟裡，發現巨鷹開始鼓噪而跟過來，能讓巨鷹如此躁動的超能力者可不多，一開始我是因為這樣才對你們感興趣的。」

「原來是這樣，然後呢？」

「佐方跟佑芳確實是很強的超能力者，強到足以吸引巨鷹，但妳的超能力只是超高速移動，這在台灣並不是很強也不是很特別的，一開始我還不在意妳的，一直到妳倒下為止。」

「……什麼？我怎麼了嗎？」

「可見妳到現在也沒發現，所謂百密一疏。妳倒下時，小包包裡的東西都掉出來了，妳當時遍體鱗傷意識不清，根本沒注意到吧？」

「什麼……，所以你…」

　我的天啊！這包出大啦！

「我看到了妳掉出了一些私人物品，也看到妳掉出了一大堆的緞帶，最重要的是那隻手機，還有那些緞帶打著冰人的和平信號的形狀，我那時才注意到妳頭上跟包包上也綁著同樣的記號。」

　什麼——！？為何天上知道和平信號的事！？

「本來我是打算第一隻巨鷹就要出手救你們了，結果我看到那些東西之後改變主意了，我打算等妳們山窮水盡時再出手救妳們，給你們做個順水人情來作為日後的籌碼，沒想到那女孩居然一招將巨鷹殺了，我還以為我出手太遲了，結果因為小女孩那一招，把第二隻巨鷹也引來了，也算是我運氣好。」

「等等，你怎麼……，怎麼知道冰人的事？」


「因為我妻子就是冰人。」


　什麼！！！？


「……這怎麼可能，冰人能跟地球人結婚？」

　筱玥張大了嘴，一副不可置信的表情。

「冰人跟地球人結合其實不是多奇怪的事。三十年前冰人開始融入地球人社會，世界各地都有冰人，雖然數量稀少，但不是沒有，只是妳的年紀可能不知道而已。」

『筱玥，他說的是真的，從前冰人確實為了學習地球人文化等等，方便我們在地球生活，1300萬人中大概有一半都移民至世界各地，跟地球人結婚確實不是奇怪的事。』

「我還第一次聽到耶，電視上沒說呀？」

「……呵。」

　但我疑惑的不是這個，而是現在的台灣，怎麼能容得下冰人跟地球人混在一起？

　這爆點實在太大啦！！我開始慶幸是被天上發現了，原來在我們身邊就有這麼重要的情報來源呀！


「在台灣還有人知道冰人信號也不是不可能的事，因為現在還跟台灣人住在一起的冰人也不少，妳的身高還讓我懷疑妳就是冰人，如果是冰人自然會知道，所以和平信號的事還不足以勾起我的懷疑與興趣。」

　什麼！？原來台灣到處都有冰人！？這又爆了好大的料！

「……身高？」

『筱玥，冰人比起地球人平均身高矮了一截，以女性來說，地球人平均大約是160公分，但冰人平均只有大約140上下。妳只有150，被懷疑是冰人也有道理。』

「…………」

　筱玥點了點頭，表示理解。

「真正讓我疑惑的，是妳的手機。我以前是很依賴手機、很喜歡玩手機的人，當時只要出新手機我就會馬上去研究性能，所以手機的事情我很清楚，那個形狀絕對不是台灣被隔離當時就有的型號，而現在的台灣不可能再製造手機，所以我開始懷疑妳是從外面進來的。」

「……天上，你的猜測也太跳躍了，在台灣任誰都知道那隔離空間是出不去也進不來。即使我真是外面進來的，那表示外界已經找到破解方法，那怎麼可能只有我一人，一定是一群人來吧，甚至隔離空間可能直接就被打破了。」

「這就是我懷疑的地方，就像妳說的，我『當時』的確無法百分之百確定妳就是外面進來的，但這疑點實在太大了，我才決定想辦法把妳綁在嘉義，不動聲色的暗中調查妳。」

「你失敗了，失敗的最大原因是你太急了。如果你沒有馬上阻止我們加入工會，我不會這麼快想通的。如果你當作不知道，讓我們入會了，我們其實還是會在嘉義待一陣子的。你那招讓我依賴你們的手段其實是很有效的，因為即使我不想依賴也不得不依賴，我身無分文哪裡也去不了呀。」

「……沒錢，呵呵，我沒想到妳沒錢，原來如此，居然敗在這麼膚淺的錯誤上，真的是失算了。更沒想到居然才短短兩三天時間，妳就把我做的事幾乎都看穿了，了不起。」

「現在既然都說清楚了，我可以走了吧？這嘉義我是待不下去了，再見了。」

　筱玥站起了身，轉頭就要離開。

「等等，妳難道就沒注意到妳說漏了什麼？」

「……什麼意思？」

「呵呵，妳真的很聰明。驚人的觀察力、判斷力還有推理能力，我從來沒看過像妳這麼厲害的。但妳終究太年輕了，心裡想的事情不小心就會說出口，這是個致命的缺點。」

「……妳想嚇唬我？」

「我剛剛不是說了『當時』不能確定妳是外面來的？我會那樣說，是因為我現在確定了。」

「……什麼？」

　天上到底什麼意思？說漏了？筱玥的確經常在說漏嘴，難道剛剛又說了什麼致命的內容嗎……？

「可以請你說清楚嗎？你現在確定了？什麼意思？」

「我都說這麼明白了妳還是沒發現，可見妳不覺得自己說話哪裡不對，這再次證明了妳是外界的人。」

　天上瞪著筱玥，那種似笑非笑的眼神，令人毛骨悚然。

「我不知道妳幾歲，但絕對沒有20歲，而妳剛剛卻連著說了電影還有電視，妳難道不知道在現在的台灣，妳這種年紀是不可能看過的嗎？即使妳出生時看過，正常也不會記得的。」

　啊啊——！？

　我把注意力都集中在天上說的話，完全沒注意到筱玥噴了什麼傻話呀！！

「對妳來說可能是很稀鬆平常的事情，所以妳沒注意到自己說錯話。」

「……好吧，就像你猜測的，我是冰人，我不是很懂你們地球人的文化。」

　筱玥好端端地扯什麼謊呀！？

「……我確實懷疑過妳可能是冰人，但我馬上知道不可能，第一：冰人的和平信號，早已經沒用了，聽我妻子說，似乎是從隔離開始後，冰人就無視和平信號了。而妳卻還打著毫無作用的和平信號，這證明了妳根本不是冰人。」

　什麼……？和平信號無效？這說不通啊？我們被光束砲攻擊的時候，不就是靠和平信號才得以活命的嗎？

「第二個是，妳有超能力，而冰人是沒有超能力的。」

「冰人沒有超能力……？」

「看來妳得花點功夫多瞭解現在的台灣了。不然妳還會繼續像今天這樣禍從口出。」

　好吧，我已經放棄了，這樣一來真的不能怪筱玥了，我們確實沒做足功課，被看破也是遲早的事。


　天上不動聲色，接著說道：

「隔離之後對生物產生的異變，只限地球的生物，冰人完全沒影響。」

　原來如此啊……，又得到新的知識了。

　難怪他們懷疑冰人可能是害怕地球人，原來是因為冰人沒有超能力。

「妳連這種基本常識都沒有，更證明妳是外界的人。」

「……我是在書上看到的。」

「書上看到？妳是說關於電視跟電影這種東西嗎？但剛剛提起冰人，妳明明說電視上沒提到冰人曾經融入地球人社會啊？可見妳看過，不用解釋了，再狡辯下去只會更難看而已。」

　筱玥臉色越來越難看了。

　眼見紙包不住火，筱玥終於忍不住焦躁，大喊了一聲：


「就算我真是外面進來的，那妳想怎麼樣！？」


　戰情室的氣氛一瞬間降至冰點，感覺隨時就要廝殺起來了。

　就在這時，天上突然站了起來，盯著門口看。

「這事以後再說……」

　天上才站起來，門外便傳來了城主的聲音。

「天上大人，她們又來了，該怎麼辦？」

　筱玥轉身將門打開，只見城主一臉無奈，不知如何是好。

「唉，講不通，只好來硬的。」

「等、等等，來硬的！？可是……」

　天上不理會城主，往門口走來，經過筱玥身邊時，又說了幾句話：

「筱玥，我剛剛說了，我本來只是想找妳來看看妳的表現來找出什麼線索的，現在已經沒必要了，妳可以回嘉義城了。」

　天上頭也不回的走出門口。

「至於工會，我還是不會讓妳加入的，我也不會再給妳錢，妳就乖乖待在嘉義城等我把事情處理完吧，我會再跟妳聯絡。」

　說罷，天上便把門關上了。

　現在這戰情室內，只剩下筱玥一人了。


「想軟禁我？沒那麼容易，我不需要錢也能離開這裡！」

『筱玥，別傻了，沒錢我們走不遠的。先不要說吃飯了，妳連找地方睡覺都有問題。妳忘了阿山說過什麼？這麼危險的世界，妳難道要睡在樹林裡、廢墟裡？遲早怎麼死的都不知道。』

「我們可以靠佐佐佑佑的超能力……」

『那妳不是終究得待在嘉義好一陣子？靠佐佑做工賺錢，那絕不是一時半刻可以存錢的，而速度最快最好賺的工作，不加入工會是接不到的，面對現實吧。除非妳想叫佐佑去搶劫。』

「有何不可？」

『不要開玩笑！妳真要這樣利用小孩子！？妳冷靜一下吧，我們先乖乖回嘉義城，之後再打算吧。』

　這傢伙，情緒一起來，衝動後失去冷靜，腦袋的運轉就不靈光了，我總算是慢慢搞懂這個人了。

　就在這時，門被打開了。是阿山帶著佐佑回來了。


「筱玥小姐，剛剛天上大人要我們回嘉義城，我們現在出發嗎？」

「筱玥姊姊，您怎麼了？臉色好難看……」

「呵呵，佑佑，我沒事。」

　筱玥走出了門口，卻好像想到了什麼一樣，突然僵著不動。

「……阿山，我可以去看看你們說的那台南的指揮官嗎？」

　咦！？筱玥又想幹嘛了？

「呃，天上大人是沒特別交代說不行，我想是可以的。」

「那就麻煩你帶路了。」

「筱玥小姐，那指揮官現在就在城外挑釁呢，天上大人剛出去就是要去應付她的。」

　所以剛剛城主說的「又來了」，指的就是台南前線指揮官呀？

「那正巧。就這樣受人擺佈讓我很不爽，我們也去攪和一下吧，看看能不能搞搞破壞，呵呵……」

『筱玥，不要衝動，那不關我們的事呀！妳要是亂來，我們的立場只會越來越糟糕啊！』

　筱玥看來是真的很生氣了，很怕她失去冷靜之後會幹傻事，但我根本沒辦法阻止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