紅毛哥

　西元2063年2月28日

　位於俄羅斯某處的國際特務機關—會議室—


　一位黑褐色頭髮的男性坐在會議室長桌的一角，低著頭看著桌子上的文件，周圍沒有其他人。而大螢幕上沒有任何影像，僅有說話的聲音，且語氣犀利。

『我說的你有聽懂了嗎？』

「…………」

『你不回答，我就當你接受了。』

「……這次可以找別人嗎？」

『我們沒有多餘的人力可以徵調了，你也知道我們的處境岌岌可危。不要忘了你做過的事，現在才想撇清責任已經太遲了。』

「我已經說很多次了那是意外！」

『我們知道是意外，但聯邦知道嗎？他們會信嗎？』

「我管他們信不信，反正那不是我的錯！」


『殺了全世界唯二的超能力者之一，你以為聯邦會在乎真兇是誰嗎！？』


　男子把頭低得更低了，幾乎要靠在桌子上了。

「我只是個一般人，膝蓋想也知道我怎麼可能殺得了超能力者，難道聯邦參議員各個都是白癡嗎！？」

『你還是沒搞懂，聯邦根本不在乎真兇是誰，因為那對他們來說反而是好事，但終究需要代罪羔羊才能交代過去，你以為我們處境為何變得這麼危險，還不都是為了保你！』

「…………」

『過兩天正式的命令書就會到你那，好好幹吧。我希望你理解，我們檔不了多久的，時間有限，你要是失敗了，不只保不住你，整個組織都要給你陪葬！』


　電話就這樣掛掉了。

　我沒能力拒絕，只能怪自己沒用，怪自己幾天前做了不該做的事。

　我實在很想給電話另一頭的人一拳，但組織的首腦群人數很多，每次電話都是不同人，我根本不知道這一拳該往誰的臉上招呼。最糟糕的是，其實我真正該揮拳的對象並不是組織高層，而是整個地球聯邦政府。

　這次任務雖然沒有危險，卻是我最不想做的事……，今天來去染個頭髮轉換一下心情吧，順便還可以稍微偽裝一下。

　就染成紅色吧。西洋人覺得不吉利，東洋人卻覺得喜氣，正好適合我。


　因為我接下來要執行的任務，是要將一位可愛的少女推向深淵，只是為了達成組織的目的……。我真後悔之前毫不懷疑地做了那些事情，搞得我現在無法抽身了。

　那是兩個多月前的事……


＃


　西元2063年1月5日

　俄羅斯某處巨大的地下研究所


「所以這是六年前就已經在進行了？」

「是的，腦強化研究重新啟動確實是六年前，而現在準備工作已經大致完成了。」

　現在在我眼前的是這研究設施的主任研究員，而我是第一次來，所以他正在對我說明一切的原委。

　本來我只是個普通的國中生，陰錯陽差的目擊了「那個事件」，且好死不死的活到最後，被抓了之後因為各種原因留我一命，但我卻不得不聽他們的話。這20年來一直接受他們的訓練，而現在卻把我一個門外漢叫來監督這個莫名其妙的研究的進度。

　腦強化研究，唉……，聽起來就是壞蛋才會幹的事。原以為染個紅頭髮可以帶來一點好運的，果然只是迷信。


「重啟？所以不是剛啟用的計畫？」

「是的，其實這個計畫早在24年前就已經完成，啟用了大概一年的時間，後來發生了「那個事件」之後，整個計畫包含夏娃系統在內都凍結了。」

「所以你們其實只是把她開機而已？」

「不是這麼簡單，您不知道夏娃系統的恐怖，要是隨便開機了，夏娃一發現事情不對而生氣了，全球都有危險的。」

「所以你們要做的是……剝奪她的權限？」

「正是，但那不是容易的事，而這六年間，我們不只處理這件事，還得將她小型化，小到可以放進腦裡，這正是當初腦強化研究的真正目標。」


　我懂了，「全球防衛系統」是個可在特定條件下直接控制地球聯邦政府所有的戰力及生產線；也就是全球八成以上武力的系統。起因當然就是因為冰人的到來，讓地球人開始思考防禦地球外的威脅。但是這反過來說，不就是全球攻擊系統？這種好東西如果能放在特定人物的腦內直接控制，絕對比每次使用都要經過一堆繁複手續要來得快速且安全。

　這種東西如果量產，只需要裝在幾個士兵身上，我看把地球炸毀百遍都不是問題。


「你說兩個月後就要正式啟用？」

「是的，這兩個月會讓您了解夏娃系統的基本原理，以及與人腦連結後的功能，因為從現在開始到整個任務完成，都必須由您親手進行，這是組織的命令。」

「好吧，雖然只是啟動測試，不會我一開機就世界末日吧。」

「請您放心，夏娃現在除了電子人格以外，所有功能的控制權限都降到最低了，她連20年前發生了什麼事都沒權限查，不要說控制武器了。」

「說也奇怪，我們有辦法動夏娃的功能？」

「我們能動的只有調整權限，夏娃所有的功能我們是不能動、也沒法動的，這技術目前還是只有冰人，而且是高階領導者才有辦法完全掌握。」

「好吧。」


　預定啟動測試日期是3月11日，到啟用之前這兩個月不只要學一堆我不會的東西，還得夾雜著「隔離空間」的進入實驗，看來有得忙了。

　至於隔離空間的進入實驗又是一大難題，因為所要用上的不只是幾個國際死刑犯而已，居然還包含了世界上「實質上唯一的超能力者」。

　如果那個人願意參加，那只有謝天謝地，但資料上來看，那個人可不是那麼好說話的，似乎這20年來，地球聯邦政府方面就一直在拜託他幫忙，但是不知為何都沒成功，所以另外成立了我們這個「組織」，打算靠自己想辦法進入那隔離空間。不過看來他們到最後還是不想放棄拉攏這世界唯一的「超能力者」啊，反正我真的不想去跟這種人交涉啊，要是一個弄巧成拙，可就小命不保了。

　可惜我根本沒辦法拒絕，只能走一步算一步了。


＃


　2063年3月14日，中午12點。


　這兩個多月來所發生的事，一直在我腦海裡揮之不去，只要一空下來，這些事就像重播一樣一直重複地在我腦裡撥放。而今天，絕對是我這段不堪回首的回憶中，最痛苦的一天。

　……我現在實在不應該在這裡的。我現在才深刻體會到，什麼叫做命運捉弄人。沒想到我只是做錯了一點小事，就影響了包含我在內，許多人的命運。


「呃……請問一下，我們到底還要在這裡待多久……？」

「…………」

「那個……菲……」

「叫我紅毛哥！」

「呃……總之您再這樣望下去，她們也不會出現的，我們的燃油有限，再待下去的話……」

「船長，你給我待到沒油為止，能多久是多久！！」

「…………」


　少尉……筱玥，以及她即將生死與共的夥伴—夏娃，六個多小時前已經消失在隔離空間內了。

　我無法對筱玥坦白，坦白是我殺了她父親，坦白是我害她身無分文，坦白是我害她必須來幹這種事情。

　同時我也無法向夏娃交代。這兩個月來我知道得太多了，知道了她的前世，知道了她的絕望與覺悟，而我卻連跟她說……她口口聲聲喊著的，寄託著希望的聯合國早已不存在了都辦不到。

　我已經無法得知她們是死是活，我也知道就算我等上一天、一個月甚至一年，她們也不會出現的，所以我只能祈禱了。

　希望神不要這麼殘忍地殺了這麼一名什麼都不懂的無辜少女，殺了一名為了同胞甘願放棄肉體的少女，也希望神不要這麼殘酷地……讓我意外殺了他父親，還親手殺了女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