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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節 4858 字
更新於: 2023-01-24
宛璟嵐醒了,就在燕然睡眠癱瘓的隔一天。
葉今希無數次詢問燕然是否要告訴他人,被燕然強硬拒絕。
「只是一個夢而已」燕然這樣子的告訴葉今希,同時也這樣告訴著自己。
她清楚,這絕對不是一個單純的夢。
都說日有所思夜有所夢,她才沒有把送給慈瑀安的手帕和12年前的那場大火想在一起呢。
況且,她也根本沒想什麼實驗室,然而那間實驗室卻如此清晰明了,彷彿真實存在過。
更重要的一點,她在即將清醒的剎那,除了看見那個圖案,還有燒得模糊的日曆。
上頭明確的寫著距今12年前的年份。
那幾天夜裡所看見的,與其說是夢,倒不如是一點一滴給予她記憶。
可是,是誰的記憶?
不可能是她的。
燕然咬著唇,坐在射箭場旁的雙人鞦韆上,輕輕晃了晃。
「小然」
燕然抬起頭,看見林薰喬往她的方向走來。
「林醫生」燕然打了聲招呼,眼眸卻不似往常那樣流轉著光芒。
「小然怎麼了嗎?看起來悶悶不樂的。」林薰喬自燕然的身邊坐下,好奇的問著。
「沒事」燕然搖搖頭,她暫時不想向任何人透露她的苦惱。
林薰喬仔細地望著她,半晌笑了出來,順道給了她一罐飲料:「小然很不會隱藏情緒呢,不過,我也不會逼妳說的。」
燕然低下頭,雖然覺得對林薰喬有所隱瞞讓她感到愧疚,但同時她也感謝她的體諒。
在燕然打開飲料之時,林薰喬站起身,從自己一併帶出來的桶子抽出一把長弓和一支箭,朝著射箭場上其中一個靶心瞄準,然後鬆手。
「咚」一聲,箭矢準確無比的射中了紅心。
燕然眨了眨眼,怔怔的看著那優雅卻又堅韌的女性。
林薰喬回過頭,眼神有些哀戚:「小然,妳知道,是誰教我射箭嗎?」
「不知道。」
「是我的媽媽」林薰喬撫著弓身,望著它的眼神充滿眷戀:「她是射箭國手,小的時候我常跟著她去訓練場看她練習。她很厲害,天賦極高,即使不像其他國手年輕,但她的成績總是亮眼。後來我長大了,她從國手退役下來轉而成了指導教練,我和我妹妹就是她第一個學生。」
林薰喬輕輕拉住弓弦,眼神銳利的盯著前方,可是她的語氣聽起來有十分哀傷:「我的妹妹曾經跟我說,她很希望可以看到我站在比賽場上射箭,可惜…她再也看不見了。」
燕然看著林薰喬,不知該說什麼。
林薰喬收起悲傷的神情,溫柔地笑了起來:「不過,我還是很努力的練習射箭,我真的很希望哪天我可以再讓我妹妹看著我射箭。」
「林醫生」燕然站起身,踮起腳輕輕擁住林薰喬:「無論如何,妳的家人都會引妳為傲的,妳的箭術,不輸給現任的國手們。」
林薰喬聞言,失笑道:「妳怎麼知道呢?」
「比賽電視上都會播」燕然輕笑著,紫色的眼眸真誠無比的看著林薰喬。
「林醫生,妳沒有比他們遜色。」
那句用著稚嫩嗓音,卻蘊含巨大力量的話語就這樣傳進林薰喬的耳朵裡。
林薰喬怔怔地看著眼前的小女孩,將她的臉龐與另一個人重疊在一起。
「薰瑤…」
「嗯?林醫生妳在說什麼?」
「沒事」林薰喬搖搖頭,她朝著燕然笑道:「璟嵐醒了,要去看看他嗎?」
「啊…差點忘了」燕然不好意思的吐吐舌,她對林薰喬說:「那我先走囉?掰掰!」
「等會見。」林薰喬笑著目送燕然離開,隨後將注意力放回弓箭上。
「爸爸、媽媽、薰瑤,你們等著,我會做到的。」
我會做到的,所以,請你們一定要等我。
我會給你們看到成果的。
燕然穿過射箭場,拉開紗門,舉步往醫療室走去。
「小然會出現這樣的情況,也不是我能控制的」
她經過一間門虛掩的房間,意外聽見這樣特意壓低聲音的對話,而那聲音她還覺得十分熟悉。
於是她止住步伐,將身體側過一邊,小心的往房間裡看去。
是養育她的江箬晴以及另一名常跟在林薰喬身邊的男性醫護人員。
江箬晴皺著眉,手抵著下頜,道:「像小然這樣成功的案例並不多,他們的狀況很難掌握,我甚至不知道她的記憶是從哪裡來的。」
成功的案例?燕然緊皺眉,那是什麼意思?成功不代表是治好出院嗎?
她知道很少人患上諾達亞斯症,可是這間醫院不就是立志要醫治好他們讓他們回歸正常生活嗎?
是嗎?
政府設置諾達亞斯醫院,收留他們,為的是什麼?
治療他們,讓他們回復成正常人…僅此而已嗎?
政府不是慈善機構,他們沒有必要做這樣不求回報的事情。
燕然想起慈瑀安說的話,慈上絜的異樣,彷彿讓她無法與外界聯繫。
這是不是治療所交換的條件?
又或許,醫院從未想要治療他們?
燕然想起無論是宛璟嵐還是徐以琛或是葉今希,他們似乎都不像慈瑀安那樣眷戀外界。
為何?
是因為不想想起往事,還是另有原因?
燕然握緊拳,她好像覺得自己原先所認知的一切都變了調。
「總之妳先好好觀察小然,她一有什麼狀況立即回報。」
「我知道。」
對話顯然結束了,燕然知道她此時待在這裡絕不是好主意,她急忙想逃開,但思及這是一條長廊,無論怎麼跑一定都來不及掩人耳目,她張望了四周,附近的房間都是緊閉房門,唯有一間的門鎖鬆散。
情急之下,燕然急忙衝上前抓住那個鬆脫的門鎖,幸運的是沒掰兩下就被掰出空間來,她立刻鑽進去。
燕然將門虛掩,留下一絲細縫觀察外頭。
江箬晴走出房間,她左右看了一下,接著緩步離去。
燕然大氣不敢喘一下,她捂著嘴,緊緊盯著門外。
不一會,那名男性也跟著走了出來。
隨著他的走動,一張紙從他抱的資料夾飄了出來,巧無聲息的落在地上。
燕然沒有動。
過了好長一段時間,確認人都走了,燕然這才虛脫似的往後跌坐。
「砰」一聲巨響,燕然嚇了一大跳,她往後一看,這才發現原來是一個厚重的資料夾被她碰掉。
燕然捂著心,驚魂未定的看著那厚重積著灰塵的資料夾。
她伸出手,打算將資料夾放回原處,卻意外瞥見一張紙的角露了出來。
她抽出紙,印入眼簾的訊息讓她不由得睜大眼。
她慌張的翻開資料夾,裡頭的資訊更是讓她晴天霹靂。
不可能…這不可能。
她顫抖的手,用力得闔上資料夾,將之塞回原處。
她要去告訴其他人…不對,她要去告訴林薰喬,不…她…
燕然慌的六神無主,九年的認知在剎那被狠狠擊碎,她以為的美好天真,全都是裹著糖的謊言。
她咬著嘴唇,顫抖的推開門,然而還未走幾步路,她就感到全身都在顫慄,腦袋混亂,呼吸急促。
她跪倒在地,眼前的視線越發模糊,身體也不聽使喚。
她聯想起林薰喬給她的那罐飲料。
原來,這是算計好的嗎?
燕然伸出手,想要去拿掉下來的紙張,她要看上頭寫了什麼。
然而,有一雙腳出現在她的視野當中,白皙的手撿起了紙。
燕然費力的想抬起頭看那人的臉,卻被一隻冰冷的手心遮住了眼睛。
然後,她就什麼也不記得了。
溫暖的午後,慈瑀安和徐以琛將空間留給剛醒的宛璟嵐和葉今希,兩人來到室外的雙人鞦韆沙發上,慈瑀安手捧著一杯熱茶,輕輕晃著鞦韆。
「瑀安,妳在想什麼呢?怎麼悶悶不樂的?」徐以琛溫聲的問著。
「我沒事」慈瑀安搖搖頭:「只是有些害怕而已」
徐以琛聞言,他伸出手將慈瑀安的頭靠在自己的肩膀上,給予無聲的陪伴。
他無法說出別怕、別擔心這樣的話,因為事實上連他自己都很害怕,更遑論去安慰他人。
兩人就這樣無聲地坐在一起許久,任由涼風與鳥語包圍住他們。
「以琛」
「怎麼了?」
「你能陪我去一趟舞蹈教室嗎?」
「好」
徐以琛沒有過問原因,他站起身朝著慈瑀安伸出手,慈瑀安盯著那隻手半晌,隨後伸出手搭上。
他們就這樣牽著手,往舞蹈教室的方向走去。
半路上,他們遇見了邱請蒽。
「邱醫生」兩人有禮的打了招呼,邱請蒽微笑的點頭,她關心的問道:「瑀安,妳好多了嗎?」
「嗯,我好多了,謝謝邱醫生的關心。」
「那就好」邱請蒽遲疑了一會,然後開口:「你們…是要去舞蹈教室嗎?」
「嗯」慈瑀安有些不好意思地垂下頭:「我太久沒有練舞,覺得身體有點僵硬了。」
「哈哈,果然J高的舞蹈隊長就是如此自律呢。」邱請蒽半開玩笑的調侃著,慈瑀安更加害羞,她不是那麼喜歡張揚,總是低調著。
「好啦,我不開妳玩笑,只是想和你們提醒幾句。」
「什麼?」慈瑀安有些好奇的問著,邱請蒽說道:「你們知道諾達亞斯醫院是政府秘密設立的吧?為了掌握裡面病患的情況,每半年都會來檢測一次。下個月會有一段時間在這裡看到政府人員。」
她頓了頓,見到慈瑀安有些緊張,微笑安撫:「沒事的,放輕鬆,只是來檢查一下而已。」
話雖如此,觀察力敏銳的慈瑀安即使自己緊張也能看得出邱請蒽有點言不由衷,但是她選擇將這樣的情況列為尋常的緊張。
「好的,謝謝邱醫生」
和邱請蒽道別後,兩人又並肩走了一段路,倏然徐以琛開口問:「原來妳是J高的,怪不得功課這麼好。」
聞言,慈瑀安有些不好意思的說:「我功課沒有很好啦…」
「妳就別謙虛了,J高是什麼樣的學校我清楚」徐以琛頓了頓,道:「不過小然好像對J高很有興趣,如果妳能帶她去,她應該會很高興吧?」
慈瑀安原想開口回答,倏然,她的腦中想起了和燕然的對話。
一股奇怪之感油然而生,促使她停下腳步。
「怎麼了?」徐以琛楞了愣,有些不解地看向慈瑀安。
慈瑀安望著徐以琛,有些不確定的開口:「以琛,你們不知道我是J高舞蹈隊的嗎?」
「怎麼會知道?」徐以琛不解的偏了偏頭,頓時,他的神情閃過錯愕,不等慈瑀安開口,他搶先問道:「這屆J高校慶的開場表演,那個獨舞舞者是妳,對嗎?」
慈瑀安一愣,想起了那段她不願去回想的記憶。
興許是過得太久,興許是刻意遺忘,她對校慶的記憶,恍若隔世。
「是」慈瑀安艱澀的開口:「為什麼突然問這個?」
「因為那天,今希和璟嵐在場」徐以琛慢慢的開口,他清澈的瞳孔裡倒映著慈瑀安震驚的模樣。
「當時,璟嵐預知到J高可能發生危險,不顧自己的身體跑去學校想要找到那件厄運,可是他最終沒有阻止到發生在舞台上的悲劇。」
慈瑀安的腦袋一片空白。
「當時,璟嵐和今希都以為出事的就是那名在舞台上的女舞者,可是瑀安,妳就是那名舞者,不是嗎?」
「璟嵐為此很自責,甚至昏迷了三天,妳說醫院的人怎麼可能敢向他透露那件事的半點後續?」
「而且,諾達亞斯病患的個資都是保密的,在妳尚未向我們介紹自己前,我們只知道妳是二級患者,因為發病導致事故發生,一人喪命。」
徐以琛輕輕皺起眉:「我們沒有人知道妳是J高的舞蹈隊長。」
「不可能…」慈瑀安搖搖頭,她輕聲的說:「這不可能…」
她看向徐以琛,有些顫抖的問著:「既然醫院從未向你們透露我的身分,那麼小然,為什麼知道我是J高舞蹈隊隊長?」
為什麼燕然可以如此清楚得知她的身份?
這個問題像是一個觸點,引爆了從以前埋下的疑問。
她第一次見到燕然時因為懶惰,是穿著便服的。
他們第一次見面時,明明不在同一處,為什麼燕然能夠得知徐以琛發病?
當時只有葉今希詢問過她的年紀,明明不在同一處,為什麼燕然能夠準確地知道她的年級,知道她與徐以琛同年?
明明不在同一處,為什麼燕然能夠知道徐以琛的行蹤,知道慈瑀安第一次不會與他一起上課?
為什麼燕然…
在這個小女孩的身上,有太多的疑點。
「瑀安,瑀安!」徐以琛的聲音拉回慈瑀安的意識,慈瑀安眨了眨眼,望向徐以琛,有點發抖的說:「以琛,我們都說…小然從未發病,是真的嗎?」
「瑀安,妳發現了什麼?」徐以琛緊皺眉,問著。
「如果小然,她一直都在發病期間呢?」
那雙水晶紫的眼睛,深刻的印在慈瑀安的腦海裡。
諾達亞斯症的患者,只有發病時才會有異於黑色的曈色,唯五級患者例外。
可是,那真的是例外嗎?
還是…他們其實一直都在發病,只是症狀無人知曉?
霎時,慈瑀安想起了燕然送給她的那條手帕。
上頭的圖案不知為何讓她覺得怪異,但當時她想不起來哪裡有蹊蹺。
而現在,那擋在真相面前的雲霧被吹開了。
燕然送給她手帕上面的圖案,和她在家中翻資料夾時掉出那張合照裡背景出現的那間建築物所掛的旗幟圖案一模一樣。
按照推斷,那棟建築物就是這間醫院尚未遭到火災前的模樣。
但是…那已經是12年前的事情。
現在的醫院並未掛過那樣的旗幟。
當時燕然是怎麼說的?
『我不是看書,也沒有甚麼想,就是自然而然的出現在我的腦袋裡。』
她怎麼可能會知道,還絲毫不差的把圖案刺繡出來?
「瑀安,冷靜點」徐以琛走上前,扶住她的肩膀,眼睛直直地盯著慈瑀安:「也許我們真的沒有意識到小然的症狀,但沒關係的,小然目前沒事,我們去跟醫生講,請他們注意一下小然的狀況,這樣就好了。」
慈瑀安無助的看著徐以琛,雙手有些顫抖的搭住對方的手臂。
徐以琛沒有多說什麼,就是輕輕拍著慈瑀安安撫著。
慈瑀安深呼吸一口氣,強迫自己冷靜下來,她輕聲的說:「那我們現在,先去找小然嗎?」
「不」徐以琛搖搖頭:「告訴小然沒有什麼好處,只會增加她的惶恐,若是造成她心理不穩定那就不好了。」
「也是」慈瑀安點點頭:「那就去告訴林醫生吧」
「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