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惡魔的餘火

遺跡距離提亞馬特的並不算遠，但如果只靠著生物的五官，也只能看見模糊的景象。因此提亞馬特的異變對於普通人來講，是需要一段的時間查能夠察覺到的。
當夜幕徹底的降臨，高掛天空的銀月要將淡藍月光灑落世界各地時，深藍的夜空卻沒有想像中被輕輕的噴上一層白色霧氣，遍布曠野與森林的所有生靈都從寧靜安詳的睡夢中驚醒。
比高山還要高聳，比火山的熔岩還要炙熱。
一道直竄天際的異世之火從大陸中央上升起，一時之間如同太陽的光線再次的照亮大地，驅散了夜晚帶來的黑暗，只是這次並非是旭光帶來的希望，而是象徵毀滅的末日光芒。
「來了!」
冬率先察覺到異變，她很快就拔出長刀進入了戰鬥狀態，因為等等絕對會有場人類與惡魔的激烈混戰。
「確認所有指數都超過臨界值，空間變形量突破安全閥值，能量總和已經接近百萬維爾。」
操作著儀器的烏爾佳，瞬間就被各種儀器傳來的蜂鳴聲淹沒。
同時包含查雷斯曼在內的他們三人，在視野右下角出現一行小字。
『估計個體數量……兩百七十二』
「這真是壯觀……兩百七十二隻惡魔實體，冬、烏爾佳做好最壞打算，這會是場惡戰。」
「不用你說我也知道，反正保護好我們跟那群小鬼就好了。」
隨著時間的推移，冬清晰地感覺到了時空間上的裂口越來越多，只是這種感覺就像似砂紙磨擦著皮膚一樣，非常的不舒服。
空間結界已經預置完畢，營地的防禦系統也全面啟動，防禦強度堪比某些世界的大國。只要不是太過誇張的王級之上的惡魔出現，這裡都能輕易地應對。
「烏爾佳，有惡魔的最新動態嗎?」
「目前出現的惡魔最高到騎士長級，正在與包圍城市的人類部隊交戰中，然後以數據來看是人類方占優勢。」
「人類?這世界的人類不是都該在北方戰鬥，留在帝國的不可能有精銳吧?」
「不……冬，雖然這樣你可能會生氣地去把教皇打一頓，但你如果想要知道，那聽完後一定要冷靜，好嗎?」
「別賣關子了，我們現在需要戰場情報。」
戰場上最重要的是情報，不管是惡魔還是人類有優勢，這都會關乎戰火的引響範圍。
如果戰火的走向稍有差錯，讓惡魔蜂擁向他們的方向，那他們將要面對的會是場災難性的結束。
「好吧……從樹王給資料來看，策畫這一切的不是惡魔，也不是魔族，而是象徵著人類希望的教皇。他想以提亞馬特的災難為契機，重新凝聚所有人類的力量，好對抗已經突破北方防線的魔族大軍。」
「怎麼又來一個瘋子。」
「所以冬，千萬別衝動。」
「這我知道，但如果是惡魔襲擊就沒問題了吧?」
「這……應該是沒問題。」
「那我真希望他們快點突破人類的包圍，過來我們這邊。」
被戰場打磨過的冬，儘管內心有掀起一震波瀾，但依然是用著平淡且冰冷的語氣說道。
只是那平淡與冰冷的語氣，卻讓人莫名的產生恐懼。
這就像是以前一樣，為了人類的大義，所以可犧牲任何事物。
是啊!
就像以前一樣，只是這次她是個旁觀者。
『警告!警告!王級個體正急速接近中』
「看來說曹操，曹操就到了呢!」
天空的火球落下，撞破了幾道遺跡的牆面後停下，幾隻還算有實力的惡魔費盡心力終於突破了防線，勉強的算是苟活了下來。
黑色的盔甲像是岩石般附著在皮膚表面，深紅的皮膚上滿是各種戰鬥的傷痕，以及用著鮮血刻畫出的各種褻瀆符號。
利爪緊握著灰白色骨骼製成的利劍，表面流動著深紅色的血液與熔岩。
這些黑色的惡魔的實力，與之前的那些附生在騎士身上的惡魔完全沒有可比性。
「啊──!」
可能是落地的衝擊過於猛烈，以至於惡魔們還沒有回過神來。
在跟烏爾佳確認惡魔的位置後，冬轉眼間就來到了惡魔的身旁，冰冷的刀刃隨即連同著惡魔的身軀，切開厚重的煙塵與炙熱的熔岩，將軌跡所經過的地方都精準的切出一道裂口。
當惡魔反應過來遭到襲擊後，他們也有試著用惡魔真正的力量與魔法反擊，這其中的幾招甚至可以殲滅一整支的騎士團，但無論威力也多麼強大，這在冬面前都不值一提。
火焰、閃電甚至是詛咒，惡魔們把能想到的攻擊方式都用上了。並且還有幾隻地位挺高的惡魔，不顧自己的殞滅用上了他們引以為豪的惡魔領域，一種能夠百分之百命中目標，欺騙神明的力量。
然而少女沒有任何的猶豫，宛如一台不知何為停止的戰爭機器般，面對惡魔的尖嘯聲，她就只是揮動手中的刀刃，下秒便讓自己光滑的肌膚與細長的秀髮，沐浴在惡魔的屍塊與血液之中。
「你們很幸運，因為現在的我久違的體會到了怒火，所以你們可以迅速地死去。」
惡魔們完全無法理解，自己百年、千年所累積起來的智慧，卻無法解析他們所面對的敵人。
她的身姿就像是……神。

「亞克!」
「我知道，我們先回去營地，這附近不太妙。」
提亞馬特的異變赫林和亞克幾乎是同時察覺，一個是靠著那敏銳的直覺，另一個則是見到了那世界末日的通天火柱。
空氣中瀰漫的鮮血與屍臭味，讓兩人沒有猶豫的選擇向著營地跑去。
只是當兩人跑到遺跡中的一條大街上時，一枚帶著漆黑岩石的火球從天空落下，直接在大道上砸出了深坑。
第一時間亞克很自然地伸出手，打算護住赫林，但赫林隨即大喊:「亞克小心!」
惡魔的利爪從黑暗的煙塵中猛然衝出，亞克在赫林的提醒下，驚險的閃躲過去。
然而不等亞克緩過身來，赫林就已經趁著惡魔攻擊的間隙，迅速拔出短刀精準的切割鎧甲縫隙間的通紅血肉。
「亞克你沒事吧?」
「沒事。」
確認亞克沒事後，赫林本打算繼續發動攻擊，但這時她注意到了沾上惡魔血液的短刀，正在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融化。
赫林在驚訝的同時，趕緊的將短刀丟掉，換上大腿上備用的匕首。
被惡魔附生與真正的惡魔可不是同一回事，真正惡魔的肉體並非這個世界的神的直接造物，他們是由所有的生靈死亡後的殘渣日積月累，在吸收了某種遠古時代的力量後，而從地獄的烈火中誕生的渾沌生命。
誕生後沒有感情、沒有任何的思想，唯一有的就只有對於另一個世界生靈靈魂的渴望。
「赫林，你覺得這隻惡魔有很強嗎?」
「很強。」赫林沒有遲疑地說:「比剛才的還要強。光是現在我就會感到害怕，眼角想要留下眼淚、想要逃避。但是只要亞克在這邊，我就絕對不會逃避。」
「嗯，那就好。這次就拜託你了。」
當惡魔從煙塵中走出時，那身姿就像是穿著漆黑鎧甲的騎士一樣威武，並且赫林的攻擊對惡魔來說就只是抓癢一樣，那隻手臂看上去沒有絲毫的影響。
惡魔的雙眼泛著憤怒的赤紅火光，抬起手快速地揮動著，在這短暫到不到一秒的瞬間，從黑色鎧甲的手掌中，數個魔法被發動並飛向兩人。
赫林憑著直覺向著一旁閃躲，緊接著亞克也注意到赫林的行動，並靠著他那雙能夠看清氣的流向的雙眼，以最小幅度躲閃過所有飛來的魔法。
就算是訓練有素的聖騎士團，在這種距離下也不可能躲過所有的魔法，更別說完全感受不到魔力的普通人類。
然而赫林和亞克憑藉著冒險者的經驗與技術，做出了件讓惡魔驚訝的行為。只是兩人並不打算等待惡魔繼續震驚下去，赫林率先靠著速度，在閃躲魔法的同時貼近到距離惡魔不到幾步的距離，這誘使惡魔放棄施放魔法，改為猛烈揮動雙手的利爪，揮向面前不到他半個身軀的女孩。
「呀──!」
伴隨著痛苦尖嘯聲，赫林小巧的身軀靈巧地穿過惡魔腋下的空隙，並抓住惡魔的肩膀來到他的脖子後方，用力的舉起匕首深深刺進脖頸處唯一的空隙。
雖然赫林很快就被惡魔用力甩下，但這轉移注意力的空檔足夠了。
「赫林做的好。」
這只有幾個呼吸的空檔，足夠亞克拉緊弓弦，並瞄準然後放開黑色箭矢。
就連龍鱗都能射穿的箭矢，輕鬆貫穿了惡魔胸口的盔甲與身軀，造出了一個巨大的傷口。
大量高溫的鮮血從傷口流出，惡魔嘗試用著左手摀住傷口，但後背的仍然在不斷流淌出鮮血。
只是這樣並不足以擊敗惡魔，還需要更進一步的重創才行，這樣才有可能徹底殺死惡魔。
「赫林再來一次……」
「人類……現在給我讓開。」
此時惡魔突然用著粗糙且生澀的帝國語開口說道。
「如果你們還想要活著，就給我讓開，我可以讓你們留下性命。」
無比龐大的氣息，儘管不及蘿姆婆婆給人的感覺，但依然有著讓人烙印在心中最深刻恐懼的能力。
比亞克更加靠近的赫林，雖然很努力地用著意志力抵抗，但面對惡魔的恐懼以及先前的心理陰影，依然讓她腿軟的跌坐到了地上。
他們兩人都要死在這裡了嗎?
亞克此刻終於知曉，剛才惡魔的攻擊只不過是想要以玩弄普通人類的方式玩弄他們而已，那些魔法和攻擊從來沒有想要殺死他們，直到此時此刻的惡魔才是真正將他們視為需要消滅的獵物。
空氣中氣的流向十分混亂，以惡魔為中心彷彿形成了巨大的漩渦，不斷地將四周圍的氣吸收進去。
沒等到亞克或是赫林作出回應，惡魔進一步的將無數的魔法陣對準兩人，每個法陣的結構都極其複雜，比起梅維亞平常在使用的元素魔法都還要更加精密。
「再說一次，讓開!」
聽語氣，這是惡魔最後的警告了。
或許是害怕面前兩個弱小人類與他魚死網破，將他重創到無法維持這個世界的實體，所以惡魔才會想要談判。
「我……還可以。」
就算雙腿發軟，還有雙手可以使用。
她不能再次失敗了。
赫林靠著顫抖不止的雙手勉強撐起身驅，將最後一把匕首咬在嘴上，打算來個最後一搏。
「夠了!赫林，不要在動了。」
這時亞克的喉嚨終於擺脫恐懼的窒息感，勉強能夠用抖動的語氣開口說話。
「你走吧!我們不會阻止你。」
「亞克!他是惡魔，是……」
「不，赫林，已經夠了。這樣就夠了。」
赫林看著亞克就算恐懼也要強顏歡笑的面容，這才讓她意識到，這次或許真的是該放棄了。
世界上並非每場戰鬥都有勝負，這是赫林知道的事情，但在提亞馬特除了勝利外就只會有死亡，因此不管是任何事情她才都會不顧一切的想要做出決斷。
然而有時後退不見得是失敗，這便是她與亞克此刻都欠缺的東西。
惡魔在確認到赫林放下了嘴上的匕首後，他就打了個響指，把所有的魔法陣都給收回。
隨後他踩著沉重的腳步朝著遺跡外走去，並在與亞克擦身而過時，將帶著赫林造成傷痕的手放在了少年的肩膀上，並且小聲地在耳畔邊說道。
「好好保護她，你做的很好了。」
「嗯?」
漆黑的惡魔不同於只會充滿著憤怒、渴望著鮮血的普通惡魔，儘管有著足以將普通人殺死的恐怖力量，但是那短暫的話語間卻沒有對於任何鮮血或者事物的渴望，感覺就像是──普通的生靈。
沒等到亞克從恐懼中的恍神反應過來，漆黑的身影就消失在了黑暗中，空氣中只剩下令人窒息的魔力和血腥味，以及迴盪著的沉重盔甲聲響。
「呼──終於。赫林!赫林你沒事吧?」
在那股窒息的魔力稍微散去後，沒有厚重的氣阻擋視野後，亞克剛想要放鬆，但他很快就想起了赫林。
此時赫林的體力就像是被擰乾的毛巾一般，嬌小的身軀徹底地癱軟躺在了地上，半點力氣都沒有了。
「我沒事。亞克跟你並肩戰鬥真好，以後也要這樣喔!」
「好，但如果每次都是剛才那樣的怪物，我怕某人會半夜尿床。」
「我不會!」
「哈哈!開玩笑的，就別跟河豚一樣了。這附近還是很熱鬧，看來那樣的惡魔不只一隻，我們還是快回去營地吧!」
「嗯，但我的腿有點……呀!」
赫林剛想要說自己的腿還沒什麼力氣前，亞克就一把將她抱起。
「要這樣之前先講一聲啦!」
「抱歉、抱歉，下次會講的。」
在返回營地的路上，雖然偶爾能依稀聽見惡魔的咆嘯聲，但都沒有看見惡魔的身影，大概是冬他們解決了惡魔吧!
回到營地後，瓦達立刻上前接過赫林，梅維亞則是一把抓住亞克的臉頰，幾乎快哭出來的問道。
「你們難道跟惡魔交手了嗎?還有你的眼睛怎麼了?」
眼睛?
在梅維亞的疑問下，亞克觸摸了那溫熱和濕潤的眼角，恐怕是剛才為了與惡魔戰鬥，所以長時間觀察氣的流向，加上那股魔力的衝擊下，讓眼睛中的微血管已經不堪負荷了。
「放心吧!至少我們兩人都回來了。」
「你又是這樣，我終於知道赫林為甚麼跟你吵架了。先讓芬里爾給你治療，快點!」
儘管亞克的雙眼被歇業染得通紅，給人看上去一種很嚇人的感覺，但那只是微血管短時間的破裂，所以芬里爾就用簡單的治療魔法就止住了血液。
在亞克跟芬里爾進行簡單治療的期間，赫林已經沉沉的睡去，梅維亞則一直待在亞克的身邊不肯離去，而瓦達似乎不斷被妖精們的喧囂吵醒，一直警惕地盯著營地周遭。
而冬和查雷斯曼則沒有看到身影，但那兩人應該不至於需要他們擔心，唯一留在營地裡的烏爾佳則十分緊張的坐在桌子前，手忙腳落的敲打著小方塊，那大概和不斷從營地周圍飛起的光球有關。
天空中的火球一旦接觸到那些光球，就會直接成為夜空中的燦爛煙花，直接化為塵埃消失在世界上。
如果北邊的魔王能夠看見這陣仗，應該也會直接舉白旗投降了，這世界就能和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