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8|渴望守護的美好(1)

本章節 3795 字
更新於: 2023-07-26
  「隊長?」
  停下書寫的動作,忽然意識到爍緋在喊他的白鳥抬起頭,略帶歉意地回應,「啊……抱歉,我想的太入神了。怎麼了?」
  爍緋蹙起了眉,「您已經忙了一整個下午,剩下的部分,交給我和黎亞處理就可以了。」
  「不要緊,這份圖表關係到護衛隊接下來的調整,早點擬出來也比較好。再說,你晚點還有課吧,黎亞也還在實驗室忙,這表我今天下午可以趕出來的。」
  「是這樣沒錯……」爍緋回應,但沒什麼認同的意味在。
  白鳥垂眸將視線挪迴文件上,不再言語。見隊長沒有多言的意思,爍緋快速思考了下還有什麼可以說的。
  視線快速掃過這間辦公室裡的各種物品,爍緋的視線最終在白鳥桌上的一罐餅乾上定格,而後重新望向白鳥。
  他知道隊長偶爾會在護衛隊辦公室裡吃個下午茶偷個閒,但會開始在辦公桌上多放一份點心,又是近幾個月來的事了。
  「對了,您和那位學妹……我記得您上次說和她有約吧?」
  白鳥的動作一滯。糟糕,爍緋不提,他還差點忘記這件事了。
  實察那時候,他和夏琋學妹打賭玩到三戰兩勝,後來他是贏了,也因此對方必須履行賭約……雖然是他提的,但他偶爾還是會覺得虧了的還是他。
  嘆口氣,他放下筆,有些苦惱地捏了捏眉心,「是呢,不過是幾天後的事,不急。」
  爍緋半開玩笑地道:「之前還問您是不是對院裡的學弟感興趣,結果讓您特別關注的,反而是這個學妹啊?」
  白鳥語帶無奈,「她算是意外吧。」
  「意外?」
  「嗯……怎麼說呢,因為她是『尤里諾斯德』。」白鳥的回答有些模稜兩可,但他也知道爍緋多半沒聽懂,說不定連這是夏琋的姓氏都不曉得,「如果你有興趣的話,等我有空,可以給你講一堂璦爾溫舊貴族史的補充課程。」
  「這個的話,我想黎亞還比我有興趣些。」爍緋沒回絕,而是道,「如果您真打算開堂課,讓黎亞也一起來吧。」
  「就這麼辦吧。」白鳥微微一笑。
  將所有預計在今日解決的工作處理完畢後,時間已經來到了傍晚。爍緋在不久前就離開去上課了,辦公室裡僅剩下白鳥一人。
  在將文件一一整理好並歸檔後,白鳥伸了個懶腰,準備離開去學餐打包份晚餐回宿舍享用,然而他才剛起身,一道相當細微的動靜便如針一般地扎入了他放鬆的意識裡。
  他瞬間扭頭望向開著通風的窗戶,揚手甩出冰晶的動作幾乎是反射性,但那抹輕巧地在窗邊落下的氣息絲毫不受影響,刀光一閃,冰晶便被那一刀斬落。
  但白鳥並沒有再補上下一擊,他只是有些無奈地放下手,「夏琋,我應該告訴過妳很多次了,請走正門,不要每次都從窗戶進來。」
  窗邊的那抹氣息靜默了兩秒,隨後,紫夜色長髮的少女便輕巧地現了身,她將手中的長刀收起,輕描淡寫地回應,「下次會換地方。」
  「……請走正門、敲門,我不希望妳下次從哪個奇怪的地方冒出來。」
  嘆了口氣,白鳥有時真覺得他拿這個我行我素的學妹沒輒,偏偏這種無力感,打從他開始關注夏琋後就常常在發生。
  就像進來這件事情,天賦能力為隱藏自身蹤跡的夏琋一直在拿他挑戰自己的極限,還好直到現在,夏琋都還沒能突破他的感知不被發現。
  但她現在才一年級,可發展的空間還很大,就不知道過一兩年後她會變成怎麼樣了。
  「喔。」隨口應下白鳥的警告,夏琋自顧自地走到桌邊,開了桌上的餅乾罐就拿了片起來吃。
  「這時候突然過來,是有什麼事嗎?」已經習慣了的白鳥視若無睹地主動詢問。這丫頭沒事是不會來找他的,此時突然過來,不太可能只是覬覦他的點心。
  抱著餅乾罐的夏琋回過頭,又塞了片餅乾進嘴裡,慢條斯理地吃完才道:「他拒絕你了。」
  白鳥神色一滯,隨後漾開了抹瞭然而無奈的笑。
  「原來如此、說的也是呢。妳只是常常翹課而已,但可不是什麼都不知道。」
  ──夏琋.尤里諾斯德是極少數知曉他的過去的人。
  但說是知曉,其實也只是他們過往的某部分有所重疊而已。在潘德拉,偶爾會有過往的緣分在這裡重新匯集的情況,只不過,他在這裡待了一百年,照理來說和他有關的人事物都已經湮沒在歷史的洪流中──好吧,確實是這樣沒錯,她會知道自己就是源自於歷史、再加上一點相隔百年的前因後果罷了。
  他和她過往所屬的勢力是處於對立面,至於對立的嚴重程度嘛,能讓這個特立獨行的古怪少女在第一次聽說他的姓氏後就對他揮刀,可想而知,「斯克德」這個姓氏在相隔百年後的璦爾溫糟到什麼地步。
  但即便如此,他還是不後悔在剛來到潘德拉的那段期間,最終選擇背負了這個生前都未能真正擁有的姓氏而活。
  白鳥淡淡地半瞇起了眼,話語裡難得地染上了抹煙硝味,「那麼,身為守護者的『尤里諾斯德』,現在是打算來對『斯克德』指教一二了嗎?」
  「沒興趣。」夏琋的回覆簡潔而乾脆,「看到結果,就夠了。」
  「特地跑一趟,為的就只是這樣?」
  「確認。」
  ……為了確認才來的嗎?
  白鳥沉默了數秒,無法否認這確實是這人會做出來的行為。
  他嘆了口氣,一時沒了與她辯論的心思,「好吧。那妳確認完了,天色也暗了,早點回宿舍休息吧。」
  夏琋望著他沒動,也沒說話,就這麼直勾勾地盯著他瞧。白鳥略一想,就猜到她是為了什麼留下來。
  「上次賭約的事,我這兩天安排好會再傳訊息給妳。」
  順利得到想要的答案,夏琋點點頭。她單手抱著餅乾罐,身影就這麼毫無預兆地消失了。
  放任她就這麼離開,早就注意到少女抱著餅乾罐的白鳥沒阻止,反正,會特地放在桌上的點心零食本就是要給她的。
  他嘆了一口氣,忽然回想起上學期初在一年級戰技課程碰上夏琋的事。
  那名少女很低調,是不刻意去記,就不會在最初幾堂課程上留意到的人,而那時又只是第一堂課,白鳥還沒記起所有人,夏琋也沒開始選擇性的翹課。
  作為助教,白鳥第一堂課就向新生們自我介紹過了。那堂課上一切如常,無預警的衝突是發生在下課之後。
  由於是第一堂課,大部分的學生都還沒有問題,一下課便走了,只剩下極少數想問問題的人留下。當那名他以為是想問問題的少女毫無預警地喚名一刀揮來時,白鳥心裡是有些驚訝的。
  但他的反應很快,多年來刻在身體裡的戰鬥本能讓他輕易地避過了這一擊,然而少女的應對也不差,刀鋒一轉就又攻了過來。
  希羅達在另一邊替別的學生解決問題,白鳥略一思索,決定在他注意到前處理好這場無預警的衝突。
  於是他還了手,仗著自己會術法,而對方只是個新生,一招簡單俐落的定身術就制止了出手攻擊他的少女,僵立住的少女一瞬間有些驚愕,但很快便冷靜下來望著他。
  「什麼都不說就動手,可不是個有禮貌的行為喔。」
  用意只是制止少女的行為,白鳥沒生氣,語帶笑意地這麼勸告後便解開了定身術。重獲自由的少女甩了甩手中的刀,她半瞇起眼,武器沒收,依舊維持著略帶警戒的模樣。
  「為什麼突然攻擊,是想練練手嗎?」
  見她沒有開口的意思,白鳥便主動詢問了。突然發動攻擊或許是想實戰看看,又或是有其他原因?雖然這麼多年來什麼樣的怪學生沒見過,但白鳥並不認為自己能看透每一個學生。
  來自不同的世界,擁有不同的價值觀,這大概就是待在這個位置能得到的額外驚喜吧。
  白鳥本以為這又只是一個奇葩學生,直到少女聲調冷靜地開了口,「罪人,為何會在這裡?」
  那隱含質問的話語讓白鳥一愣,他忽然意識到這不是個普通的怪學生,似乎……還是針對他來的。
  但她說的「罪人」,白鳥輕蹙眉頭,故作困惑,「我不懂妳的意思。」
  少女舉刀,直指向他,「斯克德的後裔,已經忘了自己的罪孽了嗎?」
  果然是針對他的姓氏。白鳥索性直接問了,「妳是誰?」
  「夏琋.尤里諾斯德。」
  後來,大概是判斷現在的她不是自己的對手,夏琋很乾脆地轉身就走了,白鳥沒攔她,只是佇立在原地思忖起來。
  尤里諾斯德是守護的家族,斯克德則是當年想佔據權勢的舊貴族之首。就白鳥所知,身處對立面的兩家沒少交鋒過。而即使是「現在」,這兩個家族肯定還是水火不容吧。
  從夏琋的說法來看,她似乎誤以為自己是家族的後裔,而既然夏琋能說出那樣的話,就代表尤里諾斯德依然好好的,那場兩大家族的爭鋒相對中,終究是他們這一方落敗……但就他對家族的認知,「斯克德」肯定還在某個地方頑強地活著,試圖挽回一切吧?
  不過,他從沒回頭關注自己家族的狀況,對於接近覆滅的結局也沒什麼感慨、甚至是悲傷或憤怒的情緒。畢竟,百年前正是他在最後關頭懷揣著與一切同歸於盡的決心,背叛家族,反過來給了斯克德致命一刀。
  只是這樣的重創並未完全斬斷這頑強鳥兒的羽翼……算了,斯克德的「未來」已經與他無關。
  白鳥沒想太多,他對家族的情感在相隔多年後已經能維持平常心。但夏琋盯著他的姓氏懷抱敵意,他能理解,卻只是好奇她會有什麼舉動。
  第二次見面時,夏琋依舊對他抱有敵意,白鳥並不以為意,還刻意給她多送了個情報。
  「我不是斯克德的後裔,而如果我最後的認知是對的,當年正是我讓斯克德有了被人擊潰的缺口,我猜,尤里諾斯德家對這些事應該也有紀載?」
  夏琋沒回應他,看著他的眼神流轉著各種思緒。之後,雖然她沒再試著對白鳥出手,但白鳥能感覺到她依然在盯著自己,這也間接導致夏琋開始選擇性翹課後,白鳥便成了唯一能找到她的人。
  於是他順理成章地替希羅達分擔壓力,接下了這個問題學生的指導工作。久而久之,他們的關係就變成現在這樣了。
  他打點著她的教學,她時不時觀察著他,尤其在知道他是護衛隊隊長時,她向來面無表情的面龐流露出的驚訝與懷疑,他至今為止記得很清楚。
  白鳥看的出來,夏琋對於「斯克德」能夠勝任守護的職位抱持懷疑,而她大概也看出,自己真正想守護的對象是希羅達,要不然怎麼他們的關係一出現問題,夏琋就意有所指地那麼說了呢?
  他望向窗外,一時也有些拿捏不定該怎麼做。如果那是老師的期望,他理應順應他的希望而做才是。
  「但還是……稍微有些不甘心呢。」
  他輕喃出聲,一口無奈的情緒最終化為一抹笑。轉身回去收拾東西,他想,還是早點回去休息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