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Day17.慶祝某個紀念日》

　　「今天下班後不要走，在公司等我，我去接妳，晚餐一起在外面吃。」
　　因為這句訊息，月野兔整個下午都坐立不安。
　　比起冒著被認出來的危險在外面吃，他們往往會選擇買好食材回家煮，因此像這樣的吩咐就顯得今晚很特別。
　　「今天是什麼紀念日嗎？」
　　月野兔嘟著嘴，從兩人相遇、生日、重逢到各種紀念日都回想一次，卻沒有任何一個紀念日是今天，為此她還特地打電話給其他四位夥伴，怕打擾到大氣光和夜天光，則用訊息詢問，反覆確認今天並不是任何紀念日後，更加坐立不安了。
　　「為什麼還沒到下班時間呢……嗚。」
　　她完全無法專心做事，還好今天是週五，並沒有任何需要趕的急件，到了下午甚至整個辦公室都是期待放假的散漫氛圍，她也頻頻留意時間，大約六點十分剛過，星野光的訊息就來了。
　　「到停車場，我在車道旁邊。」
　　她迅速收拾東西、打卡下班，並在指定地點看到一輛低調的灰色Honda。
　　「今天怎麼突然來接我？」月野兔坐上駕駛座，扣好安全帶後問。
　　「有間我一直想吃的外國餐廳終於開了分店，剛好帶妳去吃啊。」星野光發動汽車，因為適逢下班時間，所以他在車子裡也戴墨鏡，怕被狗仔認出來。
　　「是喔，我還以為今天是什麼紀念日呢，一直想。」她鬆了一口氣，只當是尋常的晚餐約會，雙肩放鬆往後靠在椅背上。
　　「那有想出來嗎？」他噙著笑問。
　　「沒有啊，我還特地打給美奈子她們。」
　　「丸子頭傻傻的。」
　　「哼，誰叫你突然約晚餐，害我想說今天穿得很隨便，一點也不隆重，完蛋了。」
　　「跟我吃飯要什麼隆重？隨便穿就好。」
　　車內無意義的閒聊是生活的調味劑，畢竟不可能時時刻刻都維持熱戀的高潮感，因此把握生活中的小細節就格外重要，當月野兔開始說公司裡發生的各種小事時，星野光永遠安靜聆聽，不時附和或給意見。
　　「剛剛大家還在猶豫要點什麼當下午茶……」
　　「結果點什麼了？」
　　星野光暗自慶幸自己戴著墨鏡，可以遮掩眼神中異常高漲的雀躍情緒，尤其越靠近目的地越明顯，這是發自內心的喜悅，無法用任何方式或手段抑止甚至阻斷，只能遮掩。
　　「下車吧。」
　　「機場？」月野兔一愣，「那間餐廳的新分店在機場？離我們家滿遠的耶……」
　　「會嗎？開車一下子就到了，走吧。」
　　星野光下了車，把車門鎖好後牽起她的手離開停車場，神態自然地走過機場大廳，除了他們倆身後沒有行李箱之外，看起來就跟其他進出國的旅客沒有差別。
　　穿過大廳後，兩人搭乘手扶梯到二樓美食街。因為是晚餐時間，這裡的人潮多得誇張，回來的、即將出去的與在這裡付出勞力心力的人都需要填飽肚子，他們一邊往前走，一邊聽見一個男人問他身旁的小女孩第一次搭飛機會不會緊張。
　　「不會！我很期待飛！」
　　聽見小女孩如此童真的回答，兩人互看一眼後不約而同地笑出聲，總覺得可以想像未來他們帶著孩子一起出國時也會有這番對話。
　　「是哪家？」月野兔一邊張望一邊問。
　　「前面，那間日式料理。」星野光伸手往前指。
　　她順著對方手指的方向望去，是一間占據兩間店面大小的日式料理亭，外觀看上去古色古香，屋簷懸掛紅燈籠，地上擺著日式庭園地燈，牆壁上則以人造楓葉點綴，深咖啡色的窗框與跟障子紙材質類似的設計都透著濃濃的古早日本風格，格外雅緻且高貴，也跟四周圍的現代裝潢顯得格格不入。
　　「感覺好貴。」月野兔說。
　　「還好，偶爾吃一頓貴的也沒什麼，今天特別嘛。」
　　兩人走進店內，星野光早就預約好位子與菜色，料亭的一名女中上前來引領他們走進一間包廂，替兩人送上冰茶、留下一本菜單後便退了出去。
　　月野兔有點手足無措，拿起手邊兌著冰塊的烏龍茶喝了一大口，浮躁焦慮的情緒被冰涼的茶澆熄了，菜單上的菜品她一樣也沒看進眼裡，只在心裡罵星野光騙人，這根本不是「還好」的等級。她抬起臉正想抱怨，卻發現星野光並沒有跟著坐下，而是走到窗邊靠著，眼神筆直地盯著外頭，嘴角上揚漾出一抹淡淡的笑。
　　「星野……你在看什麼？」
　　「丸子頭，妳來這裡。」他朝她招手，在對方走到身側後伸手握著她的手掌，並慢慢變成十指交扣的手勢，接著握緊。
　　月野兔從互相接觸的肌膚上感覺到陣陣暖意，那是能讓人靜下來的能量，剛才的焦慮與不安隨著十指不斷握緊又鬆開而逐漸消散，此時，她的眼裡只有他。
　　「其實，今天是一個很特別的紀念日。」他開口說。
　　「嗯，我猜到了。」月野兔笑著說，「但，是什麼紀念日？」
　　「我跟妳第一次相遇的紀念日。」
　　「嗯？第一次相遇……應該是在教室，你們剛轉學過來，但也不是今天啊……」
　　她早就想過這個可能性，還打電話向愛野美奈子確認過。
　　「我是在那裡看到妳的。」他指向不遠處說。
　　那是有一大片玻璃的觀景區，能看到外頭停放的飛機，盡頭則是手扶梯，順著搭乘就能進入出境區，因此有許多人會選擇在這裡吃頓飯後道別、或是迎接回來的人。
　　「那個時候，妳還跟那位前男友依依不捨地道別。」星野光描述當時的情景，鮮明且清晰，像是剛剛才發生一樣，「妳穿著校服，挽著他的手臂一起往前走，而我從另外一邊走過來，就在那裡，我們擦肩而過……」
　　他說得越詳細，場景就被勾勒得越立體。
　　月野兔想起來了，那天……是地場衛要去國外的那天，她來送機，還收到了來自他的定情戒指，全身心都浸沐在愛情裡，眼裡也只有地場衛，因此對於星野光這個曾讓她回頭注視幾秒的男人只有薄薄的印象，更深刻的記憶則是從教室裡老師介紹他們三位轉學生開始的。
　　畢竟，能跟當紅偶像當同學的印象不深刻才奇怪。
　　「我是從那時候開始相信一見鍾情的。」他邊說邊用另一隻手蓋住她的手背，用包覆的姿勢湊到嘴邊輕吻她的手指，「一開始不是愛情，只是覺得這個人很特別，一直在腦海裡出現，我是到很久之後才知道，啊，原來我早就喜歡上丸子頭了。」
　　星野光對女生是極度沒有耐心的，也從來沒有任何一個女性生物能進入他的眼裡甚至心底，所以剛開始發現月野兔竟然能奪走他的注意力和思考時，他是驚慌的。
　　為什麼是她？
　　一個天真又愚蠢、做事丟三落四、生活散漫隨意還總是愛哭的脆弱女孩，怎麼會就這樣成了他心裡的一抹倩影？
　　他抱著頭，百思不得其解，這種情感對他來說是陌生的，他無所適從，卻無法控制自己的眼神和身體追著她跑，渴望知道她喜歡什麼、討厭什麼、想要什麼與更多更多……
　　直到，他知道她那天摟著的男人是男朋友之後，他才知道原來這種痛得像是要把心臟撕裂、哭到眼睛疼痛不已卻仍無法止住的淚水，還有彷彿被鐵槌猛砸的暈眩感，就是失戀。
　　察覺到戀愛的同時，他也失戀了。
　　這種心情他無法訴說，也不懂該怎麼說，只能抓著兩個夥伴喝悶酒，那也是他第一次喝到爛醉如泥、無法行走，得靠另外兩人扛著他才能回家。
　　「之後每一年的今天，我都會來機場看著那裡，回想那個時候的場景，甚至沒什麼人的話也會照著當時的方向路徑走一次，總想如果內心沒激情了，就代表已經能放下了吧，但很可惜……」
　　他露出一抹淡淡的微笑，充滿無奈，卻透著甜蜜感。
　　「每一次我都會想起妳那時候回頭看我的眼神，我就知道我沒有辦法放棄妳，就這樣持續九年……」
　　「我都不知道……」月野兔輕咬下唇，只覺得自己何德何能，能被這麼好的男人喜歡這麼久。
　　「要是讓妳知道的話就太遜啦！」星野光眨眨眼睛，露出俏皮的微笑，「還好，我堅持下來了，才等到妳也讓我走進妳心裡的機會。」
　　「笨蛋……」
　　他沉默地笑了，並輕輕摟著她的肩膀。
　　「……明年開始，這個紀念日要改一下了。」
　　月野兔執起星野光的手，指腹在他的無名指上輕輕磨蹭。這個從學生時代就天真爛漫、被保護得極好的女孩如今已然成熟，是個能夠給予承諾的女人了。
　　「明年開始，今天就是我們一起的紀念日，不准你再偷偷來，一定得帶我。」
　　在星野光微微錯愕的眼神中，月野兔低下頭，在無名指根部的地方落下一個吻。
　　「這是我給的戒指，要留好喔，以後每年都給你一枚新的。」
　　「丸子頭……」
　　他看著自己喜歡了十年的女孩，再看著自己已經被套上無形戒指的手，曾經錯身而過的遺憾已經不存在了，她的吻與承諾，撫平了遺憾，宣告那些獨自度過的紀念日該畫上句號並翻篇了。
　　兩人看向窗戶外。
　　原本人來人往的大廳在兩人的視線中慢慢扭曲、蒙上一層像紗一樣的濾鏡，一片朦朧中，他們像是看到了那一天──
　　窗外的太陽很大，灑落進窗戶讓每個走過的人都暖暖的，她站在窗邊看著外面的飛機，身邊沒有地場衛、也沒有那枚定情的戒指，孤身一人沿著走道緩緩往前。
　　星野光從另一邊慢慢走來。
　　兩人慢慢靠近，原本低垂著的頭慢慢抬起，眼神從漫無目的之中逐漸找到了一個目標，對方朝自己緩步走來的身影是黑白世界中唯一的色彩，學生皮鞋往前一步，黑色皮鞋也往前一步，兩人的距離從十步縮短成六步、四步、兩步，最後，歸於零。
　　她抬起臉龐、他垂下眼眸，在眼神交會的瞬間露出微笑。
　　這回，他們不再擦身而過。

　　＊

　　「嘻，好了，我好餓喔，你今天要負責餵飽我喔！」
　　「哇，那我可虧慘了。」
　　「什麼意思啊星野光，你解釋清楚喔──」
　　「哈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