蟻附之城法蒂瑪

　　昏暗的天光之下，遠方裸露的山壁鑲嵌著黑色巨門，對比起門的大小凡人如同砂礫。

　　巨門兩側立著火炬照明，衛兵在四周或走或站數量非常多。其中有幾個衛兵望過來。既然都被看見了，伊芙就上前表達來意。

　　「有什麼事嗎？」

　　黑暗中看不清楚衛兵的面貌，但衛兵聲音纖細，聽得出來年紀很輕。在那個衛兵講話的同時，其他人開始靠近。人越聚越多，多到驚人的數量。

　　稍稍令人感到安心的是他們多半表現好奇而缺乏敵意。人們靠近到可以聽見伊芙說話的距離就停住，全都抬頭看著她。

　　「我是解放聯軍派來的使者，有事求見法蒂瑪女皇。」

　　法蒂瑪原本只是一個無名的村落，螞蟻築巢之後繁盛起來，就用蟻巢蟻后的名字作為地名。現在城市反倒比蟻巢更為人所知。

　　「後面跟著的也是嗎？」

　　「好多人呢。」

　　「看起來像商隊。」

　　「不是軍隊嗎？」

　　「說是解放聯軍的使者。」

　　「不是帝國軍？」

　　所有人將伊芙晾在一旁，開始你一言我一語地討論起來。等討論聲逐漸止息，伊芙才說：「我是解放聯軍的使者，後面車隊運者要獻給女皇的禮物。可以為我們通報嗎？」

　　聚集的群眾又嘰嘰喳喳地開始討論。瓦特蒙不耐煩地踱步，伊芙輕拍瓦特蒙的脖子讓他安靜。這時候後面的車隊也跟上他們。蟻城的衛兵開始到隊伍後方查看。

　　過了許久，黑色的巨門開出一條縫，人群讓出通道。原本伊芙以為會有人走過來，但最後站在一旁的衛兵只是說：「請進去吧。」

　　伊芙靠近門才發現剛剛看到的一條縫隙其實已經寬過貨車兩三倍。光是驅動城門開關，大概就需要移動要塞等級的動力了。

　　走到裡面，是一個比城門高好幾倍的巨大洞穴。洞穴的下半部燈火通明，一道道環形的走廊沿著山壁開鑿。感覺有一股風往上吹。最頂的黑暗連結的或許是一個類似煙囪的構造。

　　往前走一些，木造的平臺剛剛被搬過來。蟻城的居民正在點燃上方的火炬。看到他們用這樣的協調性和效率搬動如此巨大的物體，伊芙感到很驚嘆。

　　有三個女人朝她直直走過來，一人在前，兩人隨侍在側。伊芙下馬湊上前去，魯伯也在這時候加入。

　　三個女人的容貌非常相似，只是年紀稍有不同。整個蟻城裡的人都很相像或許不是因為衣著或者氣質的關係，她們可能真的是親生姐妹。中間的那個女人請伊芙他們和她一起站上平臺，她說：「請問你們找女皇有什麼事？」

　　伊芙發現在平台上說話聲音可以傳得很遠，並不用費很大的力氣就能讓全場聽見。這個洞窟的設計像是某種議事空間。

　　「這些事情事關機密，必須當面跟妳們的女皇說。」

　　魯伯搶先發言，雙手交扣在挺出的肚子上。

　　「你們是女皇的舊識？」

　　「不是，不過我們帶來一份大禮要給蟻城，請女皇接見。」

　　「如果不是女皇的私事，在這裡說就可以了。大家會一起討論你們的提議，最後作出決定。」

　　「討論提議？你們以為你們是誰？那些傢伙又能討論出什麼？」魯伯下巴抬得很高，眼睛半閉。他認為底層居民不只智識不足，也沒有權力。這樣對話只是浪費時間。他指著各自忙碌的居民說：「就算討論出來，這事你們能決定嗎？不要浪費時間了，讓我見女皇吧。」

　　「如果是這樣，各位請回吧。」

　　對方態度強硬，完全沒有要退讓的意思。遠方傳來機關啟動的聲響，名副其實的開門送客。伊芙趕緊說：「在臨走之前可否詢問幾個問題？」

　　「請問吧。」

　　「蟻城的事務是否由全城的人共議決定？」

　　伊芙手裡的資料只有提到蟻城的決策制度和他們熟悉的體制很不一樣，其餘並沒有詳細說明。這些與外界隔絕的社會通常很神秘，而且每個群落都有各自的習俗與文化。

　　像法蒂瑪蟻巢這樣不對外人充滿戒心的群落是特例中的特例。如果不能瞭解這一點，那是什麼都不用談了。現在伊芙要解決魯伯的疑慮，讓事情的發展在他心中合乎邏輯，雖存疑而可以接受。當然是用強硬的方式，他不要出聲就好。

　　「是。所有的事情都由姊妹們討論之後一起決定。我們是一體的，這樣做理所當然。」

　　「現在全城的人都是蟻城的居民嗎？因爲我們帶來的消息事關軍事機密，所以剛剛才會這樣有所戒備。」

　　「每年收歲金的時候會有城裡的人來暫住，現在沒有。不過各位若是光明磊落，就算是軍情又有什麼不能被外人知曉？」

　　「原來如此，那各位聽完我們的來意再決定接受與否也不遲。」伊芙將視線從接待的女人身上移開，抬頭看向四方。她說：「解放聯軍想與蟻城進行和平協議。」

　　「為了將蒼生從專制的暴政之下解放出來，解放聯軍與帝國軍展開戰鬥。戰爭所到之處生靈塗炭，我們備感痛心，這也加強了我們取得勝利的決心。」

　　「法蒂瑪這座城市是因為有各位的保護，驅趕貪婪的流寇，抵禦野蠻的外敵，維持和平與安定所以繁榮昌盛，我們希望這個情況能夠繼續下去。但是最近聯軍與帝國軍的衝突轉向南方，法蒂瑪也難以置身事外。」

　　「我們希望戰鬥的規模能夠降低，減少對城市與人民的影響。達成這個目標最好的方式就是反抗聯軍與各位維持和平關係，讓戰鬥變得單純。」

　　「帝國連年提高貿易稅，不只居民怨聲載道，能進獻給蟻城的歲金也逐年減少。各位應該還記得嚴峻的冬天。」

　　伊芙在這裡停頓一下，依照資料，這幾年冬天探子時常看到有螞蟻被趕出來，凍死在外面。可以推測蟻城發生過飢荒。

　　伊芙已經將帝國和城市劃分開來。接下來的內容進入重點，要讓螞蟻願意放棄長久以來與帝國的合作關係。

　　「和平由各位維持，城市繁榮之後各位卻還要忍受飢寒之苦。這都是因為帝國對各位對輕視！要改變現況，如今我們聯軍已經擁有與帝國正面對抗的實力，絕對是各位能夠信任的盟友。」

　　「讓帝國勢力退出城市之後，我們承諾每年會贈送這次三倍的禮物給蟻城，也不會介入各位對法蒂瑪的稅收。」

　　「而我們唯一的條件就是解放聯軍和蟻城維持和平友好，不介入我們與帝國軍的戰鬥。什麼都不用做，就是我們的條件。以上就是我們為各位帶來的消息。」

　　伊芙說完站在原地，聽著整個蟻巢的討論聲。許久之後，魯伯在伊芙耳邊說：「就不要到最後給我浪費時間。」

　　這時接待的女人走上前來，說：「看來討論的結果一時半會兒出不來，請各位先到客房中休息吧。」

　　

　　「你一定要站在門口嗎？」

　　伊芙開一條門縫向外看，瓦特蒙立正站在伊芙房間外面。說什麼也不肯離開。

　　走廊除了擺設造型簡潔的燭臺，偶爾牆上還會掛有畫作，每個細節都可以看見蟻城的富庶與奢華。

　　蟻城人民直接從岩壁中鑿出房間，隔間精準，兼顧高密度和隱蔽性。即使人口眾多，每個人還得以保有各自的隱私。

　　客房當中擺設雅緻，乾燥舒適。因為獨特的通風設計，即使整個走廊燭火燒得通明，也不覺得悶熱。

　　一切都非常完美。只是房間外面有一個大男人貼著門站著，好像做什麼事都會被聽見，就不是很舒服了。

　　「卡哈拉大哥要我照顧伊芙小姐，如果妳有什麼萬一，我們大哥怎麼辦？」

　　又開始胡言亂語了。雖然伊芙對流言蜚語不是很在意，但不知道為什麼，這些話從瓦特蒙口中說出來就覺得很煩。

　　戲言當有趣不尊重人，伊芙倒是可以當作幼稚的玩笑。這種不知道是昏昧還是單純不視場合的認真太讓人無言了。

　　「你在監視我嗎？這樣很變態。」伊芙換個說法，看能不能讓他離開。

　　「不是，我絕對不敢，大哥也絕對沒有這個意思。」瓦特蒙連忙否認，他說：「在蟻城表態兩軍和平之前，待在這裡都很危險。即使伊芙小姐覺得不習慣，我也必須待在這裡。」

　　「等等，我覺得你很眼熟，我們之前見過面嗎？」伊芙突然覺得瓦特蒙的側臉很熟悉，伊芙一定看過他，而且是瓦特蒙變為人形的時候。

　　「不知道伊芙小姐還記不記得，妳拒絕帕斯卡的時候，我也在走廊上。那時候站在司令部門口。」


　　「你就是那個衛兵！」伊芙想起來，她大喊：「就是你在哪裡傳那些有的沒的，原來始作俑者就是你！」

　　「我可不是什麼衛兵。」瓦特蒙對伊芙的用詞表達抗議，他說：「我是卡哈拉直屬部隊第二把交椅，那天在執行卡哈拉大哥的護衛任務。什麼衛兵？妳有看過衛兵只有一個人站的嗎？」

　　「你到底都說了些什麼？」伊芙用力來回拉扯瓦特蒙的手肘，她激動地說：「到底什麼是綠髮姑娘？」

　　「很痛，別動手動腳啊。我先聲明，我只有陳述事實而已。」瓦特蒙雙手上舉，做投降的手勢，他說：「其他都不是我說的，真的。」

　　「你發誓？」

　　「好啦，一點點，真的只有誇張一點點。我喝多了嘛。」

　　「氣死我了！」

　　伊芙繼續搖動瓦特蒙，這時一個蟻巢居民走過來，一臉好奇地看著他們。雖然蟻巢內的人口密度很高，但這邊是接待城市人員的客房，不是收稅期間大多沒有人會接近。現在有人過來，一定和伊芙他們有關，難道決議出來了？

　　「請問怎麼了？」

　　「女皇想要見大使小姐。」

　　居民的用詞很尷尬，顯然她不知道該怎麼稱呼伊芙比較恰當。

　　「叫我伊芙就好。」

　　「知道了，我是帕卡。現在方便跟我來嗎？」這位蟻巢居民的名字居然跟帕斯卡使用的假名一模一樣，伊芙覺得很有趣。

　　「當然好，魯伯先生也會去嗎？白色胖胖的那個老人。」

　　「不。」帕卡說：「女皇只說想見伊芙。」

　　「我也要去。」瓦特蒙說。

　　「為什麼？你去搗亂嗎？」伊芙不想要瓦特蒙跟上跟下，這讓她很不自在。沒想到瓦特蒙根本不理會伊芙的意見。他對帕卡說：「帕卡小姐，我是伊芙小姐的護衛。不管她要到那裡我都必須確保她的安全，所以我必須同行。」

　　「在這邊應該是不會發生什麼奇怪的事情。」帕卡的語氣聽起來很為難，但是她想了一下，點頭說：「好吧。你就一起來。」

　　「帕卡！」伊芙輕輕的抱怨一聲。

　　離開房間之後，帕卡一言不發專心帶路。一開始像是散步，感覺還不錯。不過越走越覺得事情不對。雖然走廊變得越寬越高，擦身而過的城民也有所增加，但是太久了。路前面還有路，不知道盡頭在哪裡。

　　瓦特蒙開始警戒周圍。伊芙趕緊開個話題，不只緩和氣氛，對方心裡有鬼也容易透露出來。她說：「關於我們的提議大家覺得怎麼樣？」

　　「不知道耶，我都在服侍女皇，對這些事情不是很有興趣。」帕卡雖然沒有主動與人互動的熱情，倒也不是很冷漠。講話笑笑的，十分討人喜歡。

　　「不是所有人都會參與討論嗎？」

　　「這是當然的吧？大家都有各自的事情要做。」帕卡笑笑的說，對這些事情已經習以為常，或者說不是很在乎。她說：「我只想專心服侍女皇。」

　　「女皇怎麼會突然召見我？」

　　「這我不清楚。不過現在已經很晚了，我也不希望女皇太勉強自己的身體。」帕卡說完之後頓了一下想到什麼，她說：「當然各位客人也是。」

　　「我們沒關係，只是大概什麼時候可以到？已經走很久了。」

　　「嗯，現在快要八點。」從剛剛到現在走了一個多小時，帕卡思考一陣子之後說：「照著現在的速度來看，大概午夜前可以到。」

　　「帕卡！」

　　「怎麼了？有什麼問題嗎？」其實化身為螞蟻的城民在蟻巢中行進速度非常快，從路過的民眾就看得出來。相較之下，伊芙她們徒步行走很沒有效率。帕卡說出的時間應該很保守，說不定走到女皇的宮殿得再加一兩個小時。

　　「瓦特蒙，我不行了，趴下去。」伊芙拉瓦特蒙的肩膀，讓他彎下腰。瓦特懞直喊疼。

　　「蛤？可是現在沒有鞍。」

　　「沒關係，你趴下去就是了。」

　　「我穿著衣服，沒辦法變身。」

　　「你再這樣我就跟卡哈拉大人說你都欺負我。」

　　「等一下，妳幹什麼？」

　　這一趟蟻巢之行亂七八糟，尤其是瓦特蒙開始說話之後弄得伊芙精疲力竭，常常不能控制自己的脾氣。不想再陪瓦特蒙耍嘴皮子，伊芙開始扒他的衣服。

　　大哥的女人在扒自己的衣服，瓦特蒙當然拚命掙扎。帕卡在旁邊捂著嘴巴，紅著臉看他們兩個折騰。

　　「如果你不脫我幫你脫！」

　　「好好，我投降，我自己來，妳們兩個先轉過去。」

　　瓦特蒙總算乖乖就範。變身之後，帕卡將瓦特蒙的衣服堆疊整齊，在牆上用類似炭筆的東西寫了一些記號，說是其他人看到就會把衣服洗好送回去。

　　「帕卡小姐也上來吧。」

　　「我嗎？不用了，我自己走比較快呢。」

　　「沒關係，不坐白不坐。這傢伙什麼都不好就是力氣大，不用客氣。」

　　看到伊芙伸手瀟灑的樣子，帕卡害羞地點點頭。伊芙把帕卡拉上來，讓她側坐在瓦特蒙背上。

　　瓦特蒙等會兒要全力衝刺，為了不讓帕卡落馬，伊芙將她抱在懷中。而帕卡因爲第一次騎馬，有點緊張，所以也緊緊依偎著伊芙。

　　「等一下會有點顛簸，帕卡小姐儘管安心看路，我會抓緊妳的。」

　　「別扯我鬃毛啊。」瓦特蒙心裡有點疙瘩，沒有鞍的情況下不是所有人都能夠好好的待在馬上。身為貴族子弟，哪有裸裝載人的經驗？

　　「那你就跑穩一點。」

　　「帕卡小姐。」

　　「是。」

　　瓦特蒙突然開口。伊芙很驚訝，因為之前他們兩個幾乎沒有互動。突然叫帕卡的名字，難道怎麼了嗎？

　　「不要想奇怪的事，我感覺得到。」

　　「你閉嘴啦！」

　　這趟蟻城之行，真是亂七八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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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終於有活潑的人加入故事。另外這是這個作品中第一個展現的獨特世界，雖然內容有點短，希望大家還喜歡。

　　下回，蟻后法蒂瑪。

人物頭像創建自CHARAT YOC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