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身世

安廷的手機鈴聲恰在此際響起。李璐瞄了一眼，手機上顯示來電是一通視頻電話。
安廷看著手機屏幕，大驚失色道：「糟糕，是我導師！他要例行抽查，要是被他看到就完了，你先避一避。」他連忙將李璐帶到實驗室最北角的更衣室，闔上了簾子。
據江湖傳聞，其實也就是愛八卦的物理系室友瞎普及，莫鐘初對自己帶的學生十分嚴厲。眾人皆都談虎色變，無不又欽佩又咂舌。照安廷此番緊張小心的舉動而論，看來所傳非虛。
李璐的視聽超常，她悄悄地把簾子開了一道縫，從縫隙里可以看到安廷與莫鐘初對話的整個場景。李璐非常鎮定，毫不心虛。他安廷能不經自己同意便對自己進行實驗，自己為什麼不能偷看偷聽？
如今的視頻通話已是3D全息傳送，可以就通話雙方的人像物像進行投影。於視頻通話雙方而言，可以直接步入對方周遭的景象，對方也彷彿就在眼前一般。
出現在實驗室里、安廷對面的那個人像，正是他導師莫鐘初，不，應該說是3D全息的莫鐘初。他長得本就不修邊幅，一副科學怪人&大佬的樣子，十分嚴厲霸氣。他周遭的環境是個正在收理的展會，看來他尚在做莫斯科機器展會的收尾工作。
此刻莫教授看到安廷後，先是拍了拍安廷的肩，然後便環繞實驗室看了看。他身上有一種極大的氣場，彷彿能使空氣凝固。哪怕李璐知道他不會注意到更衣室的自己，也莫名地感受到了一陣低氣壓。
莫教授問道：「安廷，你最近在忙什麼。那個和新源公司合作的提升人機分辨的項目，你怎麼一直沒有和我匯報進度？」
一邊拿起實驗桌的文件，挨個查看一番。當他看到一份「機器人家庭計劃」時，便忍不住自顧自發起了牢騷：「真不明白，為什麼現在大家都不願生養自己的孩子，偏偏愛去認養機器人。就算機器人學習能力更強，到底非我族類。」
李璐心下一震。
安廷則久久凝視莫教授，莫教授被他盯得一陣發瘮。
良久，安廷彷彿是下了很大決心，只聽他鼓起勇氣向莫教授問道：「老師，我的身世，是不是也與機器人有關？」
李璐聽了，大為吃驚。難道這位電物系的超級男神，也是個機器人？不會啊……
莫教授聽到安廷的問題，也是一驚。良久他緩下來，彷彿是露出了不豫之色：「你不一樣，安廷，你是你父親和母親的孩子。」
安廷急切地說：「可是我的出生時間，是在他們去世之後……」
莫教授卻打斷了他：「安廷，人就是人，機器就是機器。不要為一些無謂的流言，庸人自擾。」
不容安廷再說下去，莫鐘初甩話道：「安廷，你就踏踏實實地做好我佈置給你的任務。我答應過你父母……，我是為你好！」
然後他也不管安廷，便直接掛斷手機，結束了通話，他的立體投射影像也嗖地一下不見了。安廷則失落地放下了手機，怔怔地躺在了椅上。

趁安廷失神的功夫，李璐湊近，細細辨認安廷的瞳孔。
沒有透明的反光色，他絕對不是機器人。可何以他說自己與機器人有關？
安廷看著李璐，自嘲笑道：「你不是想知道，為什麼我要拿你做實驗？」
李璐點點頭。「我是真的希望機器人，他日也能真正擁有人類一樣的權利，不必為人類社會制定的規則所操縱安排。」安廷嘆一口氣，將自己的身世緩緩道來。
原來安廷的父母，很早就因為一場意外的交通事故去世了。不過他有一個大家族，他父親的哥哥——也就是大伯父成了他實際的教養者，培養他長大。而莫鐘初教授，則與他已故的父親是多年好友，同樣一直照顧他，培養他對科學計算機的興趣。
小時候的安廷活潑好動、調皮搗蛋，最喜歡像哈士奇一樣翻家。他喜歡翻那些舊物，那上面有時光的影子。但大伯父，卻總是把所有與他父母有關的物品、資料藏起來，不讓他看。
他的家大、富麗堂皇，卻沒有一點人煙氣，小安廷覺得沮喪，他也想知道自己的父母是什麼樣子的，像班上其他小孩一樣，叨叨自己的家人。終於有一次，他翻到了一個大木箱，那個箱子被鎖的死死的。
憑借與生俱來的解碼天賦，小安廷解開了鎖。在那箱子里，他看到了他父母的照片。他和他父親幾乎生得一模一樣，卻又帶著母親的高挑清秀。
就是那時，他看著照片上的父母，和鏡中的自己，陷入了久久的沉思。李璐聽到這里，卻忍不住拍掌，這還不好，簡直就是完美小孩，成功遺傳到父母所有優點，避開踩雷。不像自己，固執倔強，不會說好話，最近知道了真實的身世後，又犯了狂躁症。不是完美的機器人，自然也就討不到父母歡心。
最重要的是，她和他們沒有血緣關系，她沒有真正的血液。他們無法在她身上看到自己的影子與寄託。自然也始終拿她當外人。要是她和父母之間，如安廷和父母之間，有著代相傳承的關系，會不會彼此的寒冷少一些？
安廷見李璐陷入了自己的情緒中，揮一揮掌，讓她有些事情、不必再思。他繼續把那個木箱子的秘密講下去。
原來，在箱子最底下，藏著父母病歷，上面清晰地記載了他們最後的就醫紀錄。那是在南城一院的急救室，安廷父母終因重傷不治而亡。彼時是2029年。當看到這個時間紀錄時，小安廷的心咯噔一下，他的出生日期是2030年的9月28日。也就是說，他是在他們去世後一年才出生的。
這也就在小安廷心中，埋下了疑惑的種子。只是每次他試圖提起這件事，卻總是被叔父含糊過去。
一直到某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