科學少女 人形槍械

本章節 6840 字
更新於: 2022-12-11
  用過簡單的晚餐後,不喜歡和其他酒客相處的格倫醫生獨自來到旅店外的一處窄巷,打算抽根菸就回到房裡早早休息。

  就在微弱的火光照亮巷弄的瞬間,一名不知何時進入視野的女孩叫住了正要攝入一口尼古丁的他。

  「晚安,先生。請問你有想殺掉的人嗎?」

  女孩以平靜得令人發毛的口吻向格倫打招呼,一時無法理解對方意圖的格倫眼裡堆滿了詫異。

  眼看對方沒有給予答覆,女孩主動揭起身上那件沾滿污油的骯髒斗篷,露出一把由合金打造而成的重型狙擊槍。

  「只要五百塔特,就能僱用我幫你幹掉任何對象。」

  以一名煤礦工半日的薪餉,交換一條同族的性命──這就是眼前莫約十三、四歲的女孩向格倫提出的交易。

  細如銀線的雨絲從灰暗的天空灑向斯特靈的後街,無情地打溼了格倫和女孩的外衣。

  數十秒的沉默後,格倫才向對方提出反問。

  「妳是專職殺手嗎?為什麼要這麼做?」

  「除了需要錢,還有什麼更好的理由嗎?」

  少女給予回覆的速度快得沒有一絲猶豫。

  斗篷蓋住了少女人中以上的容貌,格倫卻能窺見她嘴角揚起一抹無奈的笑意。

  「拜那些四處找我的警察所賜,我已經一個星期沒有接到委託了,翻遍這帶的垃圾桶也沒找到幾樣能吃的東西……」

  「警察?妳到底做了什麼?」

  發現異常的格倫再度反問,少女卻絲毫沒有察覺到這份多餘的關心。

  「放心好了,我在業界享有數一數二的良好信譽,保證不會有人追查到你頭上。你只要告訴我對方的姓名和住址,我就能一槍把他送進地獄。」

  少女天真卻不帶有任何玩笑成分的話語讓格倫恢復了清醒。

  他將早就被雨打濕的香菸收進風衣,鄭重拒絕了這筆看似極其還算的交易。

  身為醫者,他絕不能以金錢來衡量生命的價值,更何況是「殺人」這種烙印在靈魂上的罪名。

  「抱歉,我拒絕。即便是我厭惡至極的對象,也應該交由法律做出制裁,而非任意動用私刑報復。」

  「是嗎……真羨慕你還能保有這種想法。」

  出乎格倫意料地,女孩並沒有任何爭辯之意。

  確認格倫無意交涉的她迅速轉過身,頂著愈下愈大的雨勢往巷道暗處離去,看似這場倉促且短暫的邂逅就要以這樣的形式落幕。

  正當格倫懷抱著滿腹的五味雜陳準備回到旅店時,身後卻突然傳來重物落地的悶響。

  轉頭一看,只見那名女孩已經摔倒在水坑中,一動也不動。

  「喂,妳還好嗎?喂!」

  迷濛的天空下,只有淅瀝的雨聲回應格倫的叫喊。





  瞞著旅店悄悄將女孩抱進房間、輕放到床上後,格倫取來工作用的藥箱為女孩做診斷。

  所幸女孩只是單純因為飢餓引起的低血糖而昏厥,並未罹有其他疾病,只要好好吃頓飯補充營養就沒事了。

  確認這點後,格倫立即吩咐侍者準備幾樣簡單的餐點,然後伸手替女孩解開那件油膩的斗篷,以便檢查是否還有其他未處理的外傷。

  綁帶鬆脫的瞬間,一頭綢緞般滑順的長髮自斗篷中傾瀉而出。

  在煤氣燈搖曳的燈火照射下,女孩正值妙齡、如人偶般精緻的臉龐令身為男性的格倫不禁看呆了。

  但就在格倫吃驚之際,滑落的斗篷卻為他揭發了另一件更驚人的事實。

  女孩左肩以下原應是條血肉之軀的手臂部分,竟然直接連著稍早女孩讓他看過的那把步槍!

  仔細一看,女孩的衣服雖然破舊,卻並非尋常平民所使用的粗布,而是相當高檔的絲料,顯示這名女孩絕非尋常傭兵或黑幫人士!

  「這到底是……嗚!」

  格倫的手才剛放到臂槍上,突然感受到頭頂遭到一記重擊。

  昏沉之際,格倫隱約看見了女孩用槍抵住自己後腦的動作。

  「這裡是哪裡?」

  女孩用不帶有任何情感的口吻提問,態度與先前和格倫交易時判若兩人。

  而且這一次,格倫可沒有「如實回答」以外的其他選項。

  「這裡是我在旅店租下的房間。因為妳突然昏倒了,我才擅自把妳帶進來。」

  為了取信女孩,格倫用手指了指她身旁的醫藥箱。

  「我是名醫生,單純是因為旅行才經過這裡。不信的話,妳可以隨意檢查我的隨身行李。」

  女孩沉默了一會兒,半信半疑地用右手打開了格倫放在衣櫃前的行李箱。

  但是在此同時,抵住格倫身體的步槍仍沒有半點放鬆下來的感覺,可見她所受過的訓練嚴格程度非比尋常。

  「……你真的只是一名醫生?」

  「我可不敢拿自己的命開玩笑。」

  「沒有任何人指使你抓住我?」

  「要真是那樣,我早就先把妳的手腳都綑死了。」

  再三確認過格倫的行李只有幾樣成藥和日用品後,女孩才將槍口緩緩移開格倫的後腦。

  這時,門外突然有人用指關節敲響了木製的門板,少女立刻警戒地將槍口對準房門。

  二秒鐘後,走廊上傳來了侍者的聲音。

  「先生,您要求的餐點已經準備好了,餐費會在您退房時一併結清。」

  「知道了,幫我放在門口就可以了。」

  「好的,您請慢用。」

  侍者並未察覺到房間裡多出的氣息,將餐點留在門口後便推著餐車離開了。

  厚實的木門擋住了走廊上的情況,卻擋不住蔬菜濃湯和煎蛋誘人的香氣。

  看見女孩戰戰兢兢、卻又對門外的食物蠢蠢欲動的樣子,格倫忍不住噗哧的笑了起來。

  「……有什麼好笑的?」

  「沒什麼沒什麼。」

  格倫微笑著打開房門,將餐盤端進房裡、放在女孩面前。

  「……這是給我的?」

  「妳不是好一陣子沒吃東西了嗎?再怎麼說我也是個懸壺濟世的人,怎麼可能讓虛弱的病人餓著肚子離開呢?」

  「……我並沒有看病的錢。」

  「以後有機會再還給我就行,現在還是趁熱把餐點吃光要緊。」

  格倫一邊說著,一邊將醫藥箱裡被女孩弄亂的紗布和藥水重新整理好。

  現在格倫和女孩相距彼此約五、六公尺遠,稍稍卸下心防的女孩這才敢用單手端起湯,一口一口慢慢喝著。

  在這看似短暫的幾分鐘裡,二人都不約而同地用眼角的餘光打量著彼此。

  雖然這個女孩本身充滿了疑點,左手的臂槍也很難令人不去在意,不過她的本性似乎並不壞,否則以她的身手,要在恢復意識的瞬間往格倫的腦袋開上幾槍絕非難事。

  但是這樣一名難得可愛的女孩,為什麼會被訓練成殺手這種危險的角色呢?

  「我叫格倫,妳的名字是什麼?」

  「……麥卡蒂。」

  女孩放下被吃得精光的木碗,扶著臂槍緩緩吐出了一個美麗的名字。


  「像妳這樣的孩子,為什麼會成為殺手?」

  格倫不自覺地脫口說出目前為止他最想知道答案的問題,接下來將近二十分鐘的沉默卻凸顯出麥卡蒂身上藏有多少難言之隱。

  直到煤氣燈快要燒盡、房間逐漸暗下後,格倫才聽見她用細弱蚊鳴的聲音緩緩吐出一段駭人的真相。

  「為了幫助『父親』,我在十歲那年接受了改造手術,裝上了這支臂槍。」

  麥卡蒂抬起左臂,露出那把笨重、卻足以將人斃逾千尺之外的重型狙擊槍。

  「『父親』?」

  麥卡蒂特別強調了這兩個字,令格倫不自覺想追問下去。

  「過去我是這麼稱呼他的,不過現在他對我而言只是個沒有血緣關係的混蛋。幸運的是不久之前──」

  麥卡蒂血紅色的瞳孔突然放出一絲殺意,生物的本能令格倫立時感受到一股惡寒從脊髓擴散至全身每一個細胞。

  「我親手收掉了那混蛋的狗命。」

  麥卡蒂揚起的嘴角說明了她正在笑。

  她笑得是如此詭譎、是如此令人不寒而慄。

  「我的生父母在我懂事以前就被『父親』殺死了。那傢伙為了利用我,偽裝成救我一命的恩人,找來斯特靈最好的傭兵指導我槍法。」

  麥卡蒂的聲音中帶著些許顫抖,同時也摻雜了幾分落寞。

  「數年來,我一直以為這是『父親』對我的愛,甚至為了他切掉自己的左手、裝上這把槍。直到某次任務失敗之後,『父親』才在憤怒中露出了他的真面目。」

  麥卡蒂舉起臂槍,臉上依舊帶著那恐怖且詭異的笑容。

  「我在他想將我兔死狗烹的瞬間醒悟了:這個世界打從一開始就沒有我的容身之處。我只是一把槍,一把沾滿硝煙和鮮血的槍。」

  麥卡蒂冷不防地將槍口抵住格倫的眉心,他卻沒有任何閃避的意思。

  「於是我就像這樣對『父親』扣下扳機,他甚至連哀號的時間都沒有就死了,死在被他利用多年的『道具』之下。」

  「……之後,妳就開始四處流浪,靠著殺人換取一頓飯的溫飽嗎?」

  「『父親』身為科研領域要人,在斯特靈擁有相當龐大的勢力,警方正在全力追查他的死。除了依賴這種刀口舔血的方式苟活,我還有其他選擇嗎?」

  麥卡蒂放下槍,望著窗外朦朧的夜色發出喟嘆。

  「我好羨慕你,格倫醫生。你可以治癒疾病、幫助其他人健康地活在世上。任何城市都歡迎一位善心且醫術高明的醫生,但絕不想碰上一名只懂得在瞄準後扣下扳機的殺手。」

  說到這裡,麥卡蒂突然一把推開窗戶。

  刺骨的寒風刮進狹小的房間,吹得她身上的斗篷劈啪作響。

  「如果醫生需要我幫忙的話,就到後街區來找我吧!我從不單方面收受別人恩惠。再會了。」

  「咦?喂!麥卡蒂!」

  格倫還沒反應過來,麥卡蒂已經從窗戶跳出旅店,迅速消失在街角的陰影中。

  直到旅店的侍者前來回收餐盤,格倫才終於把思緒拉回現實。

  「先生,您明天一早就要辦理退房,這麼倉促的行程安排是要到哪去呢?」

  侍者開口詢問,格倫如實回答。

  「我在斯特靈的工作已經結束了,下一個工作地點在遙遠的西南方,不早點出發不行啊。」

  格倫從行李箱中取出一本草藥圖鑑,半躺在床上隨意翻著。

  「西南方……該不會是神州帝國吧?聽說帝國近年內戰頻繁,您真的要到那種地方去嗎?」

  「醫生可沒有選擇患者的權利啊。」

  格倫淺淺一笑,這是他離開師父納姆塔爾後最常掛在嘴邊的一句話,同時也是他與師父在價值觀上唯一的共識。

  格倫從不相信師父「命運不可違背」云云的論點。

  他堅信萬物相生相剋的道理,認為無論多棘手的病症,一定可以在世界的某處存在解藥。

  為此,他踏上漫長的行醫之旅,走遍神魔大陸十幾個國家、數百座城市和村落,只為了盡可能記錄下所有的病症和解藥。

  「煤油快燒完了,先休息吧。」

  被麥卡蒂的打擾攪亂心情的格倫選擇闔上書本,沉入夢鄉。





  在蒸汽列車疾駛而過的鐵橋下,有個用廢棄鐵板搭建而成的簡陋建築。

  這個連「家」的基本機能都不具備的地方就是麥卡蒂目前的住所。

  麥卡蒂回到這裡的時候已經接近午夜。在這個理應夜深人靜的時候,卻有三個人影在這裡等待著她。

  「……是『顧客』嗎?」

  麥卡蒂率先發問,與此同時她已經打開了臂槍的保險。

  其中一人舉起手上的煤油燈,用一張令人生厭的粗曠臉孔對麥卡蒂露出不懷好意的詭笑,然後向她扔出五枚骯髒的銅幣。

  「開心點吧,小女孩,明天早上有個工作要委託給妳。明天早上我們會帶妳去車站,教父要妳殺死一個不識時務的傢伙。」

  「喔?怎麼說?」

  麥卡蒂一邊清點著「貨款」,一邊隨口問道。

  「是個外地來的醫生。他不僅醫好了小少爺的熱病,還替教父把卡在腿中的彈片取出,治好了教父多年來的腳痛問題。」

  委託人的話讓麥卡蒂腦中閃過格倫溫柔的笑容,但那個身影隨即被她經年累月鍛鍊出來的殺手本能給吞噬。

  「厲害歸厲害,識不識時務又是另一回事了。教父本想讓那小子成為組織的醫療人員,卻被他一口拒絕。教父認為這麼好的人才要是流到敵對組織手裡可就頭大了,才決定請妳出馬。」

  「請你們的教父儘管放心,明天就是那傢伙的死期。」

  麥卡蒂不加思索地將硬幣收入外套口袋。

  與委託人約定好碰面時間後,麥卡蒂便開始為明天的工作做準備。

  她從防潮箱中拿出一顆有著紅色彈頭的子彈。

  和她雙眼一樣、如血豔紅的子彈。

  這種子彈會在擊中目標後,利用衝擊力引發連鎖反應產生小規模的爆炸。即便沒有命中要害,目標也會身受難以醫治的重傷,在斯特靈的黑市中是相當搶手的商品。

  在東方的天空露出魚肚白以前,麥卡蒂一直謹慎地擦拭臂槍。





  難得露臉的朝陽為陰雨綿綿的斯特靈帶來一絲暖意。

  在工人將煤炭鏟入爐火、啟動蒸汽機的那一刻,這座城市開始有了脈動。

  披著斗篷的麥卡蒂穿梭在車水馬龍的街道上一點也不引人注目,路人只當她是個後街隨處可見的童工。

  上午七時五十分,麥卡蒂準時抵達火車站,在約定的地點見到了昨晚委託自己的那三名男人。

  從鼓起的外衣推測,他們身上也都藏有幾把槍械。

  「目標會搭乘八點出發的那班列車,列車一離開斯特靈境內就動手。」

  男人將車票交給麥卡蒂,四人一起通過了剪票口、搭上即將被血染紅的列車。

  隨著發車鈴的響起,列車顛簸著向前駛去。

  麥卡蒂和三名殺手混在尋找座位的旅客中,慢慢往車頭移動。

  不同於略顯緊張的三名同夥,麥卡蒂的呼吸和心跳平靜得就和睡著一樣,不僅沒有招來多餘的目光,更沒有顯露出任何可能會驚動獵物的殺氣──這就是「職業」與「業餘」的差距所在。

  「……還沒找到人嗎?」

  通過二節車廂後,麥卡蒂忍不住低聲詢問。

  「不用著急,他就在前面。」

  領頭的殺手竊笑了一聲,指向前方一名獨自坐在靠窗座位上的年輕男子。

  男子正低著頭閱讀畫滿各式植物的書籍,專注得未能覺察自己已經大難臨頭。

  正當麥卡蒂覺得對方的背影有些熟悉時,身旁的三人已經悄悄取出武器,將威力驚人的衝鋒槍對準了男子的後腦。

  「他就是本次的目標:格倫‧希波克拉底。」

  「你、你說什麼!」

  「要是我們失手的話,就麻煩您補上一槍了。」

  殺手並沒有回答麥卡蒂的話,手指已經開始推動扳機。

  在那一瞬間,麥卡蒂機械般的心臟重新跳動了起來。

  她用自己所能辦到的最快速度、沒有一絲猶豫地揮起臂槍,撥開了身旁二人的槍管,再揮出右拳重重地打在另一人的鼻樑。

  三人的哀號和震耳欲聾的槍聲幾乎同時響起,在車頂碎片飛散之際,緊接而來的便是旅客驚慌失措的尖叫聲。

  「有、有人開槍啊!」

  「隨車警察呢?快把警察找來啊!」

  慌亂之中,格倫看見了一個不陌生的臉孔。

  「麥、麥卡蒂?妳怎麼會在這裡?」

  格倫還沒等到對方回應,眼前卻出現了三個人將槍口對準自己的畫面。

  「醫生,快跑!」

  說時遲那時快。

  麥卡蒂利用臂槍的長度優勢反過來打飛了其中二人的槍枝,卻也因此產生了巨大的破綻,被另外一人藉機從後方控制住行動。

  「好傢伙,原來你們是一夥的!」

  領頭的殺手從腰間拔出手槍,將準星對準麥卡蒂的額頭。

  「我先解決掉妳,再慢慢收拾希波克拉底那小子。」

  就在殺手用食指扣動扳機的剎那,一只不曉得從哪裡扔來的玻璃罐精準的砸中他的後頸,帶有詭異味道的藥水瞬間浸濕了全身。

  「麥卡蒂!過來我這裡!」

  格倫大吼一聲,同時擲出另一罐藥水,再次漂亮地命中敵人。

  而早在他發話前零點幾秒,察覺到抓住自己的手稍微鬆開的麥卡蒂已經搶先一步掙脫控制,拉著格倫從窗戶逃到唯一不會讓戰鬥波及一般旅客的地點:車頂。

  「麥卡蒂,為什麼妳會在這裡?他們又是什麼人?」

  「早知道對象是醫生的話,我也不會答應這種工作了。」

  麥卡蒂忿忿地說道,格倫卻不自覺地睜大了眼睛。

  「工作?難道說,妳仍然選擇做一個殺手嗎?」

  「我有什麼辦法?這是我唯一擅長的生存技能。」

  麥卡蒂望著槍機裡鮮紅如血的子彈,嚴肅卻無奈地答道。

  「在親生父母被殺掉的那一天,我就明白這是我應得的命運。與其拚命抵抗卻無力回天,倒不如坦然接受這一切。」

  呼嘯的狂風將麥卡蒂紫羅蘭色的長髮吹亂了。

  儘管她的態度看似堅強,格倫卻只在她殷紅如血的眼中看見滿溢的憂傷。

  「嘴巴上是這麼說,事實上妳還是不斷抵抗著命運,不是嗎?」

  格倫握緊了拳頭,振振有詞地說道。

  「否則妳早就墮落為一個只想殺掉身邊所有生物的魔族。妳選擇背叛工作對象,救了我這個只有一飯之緣的外地醫生,這不正是妳還保有人類理性的最佳證明嗎?」

  不等麥卡蒂回應,格倫已經先對她伸出了手。

  「昨晚妳說過妳很羨慕我,可以當個幫助其他人健康地活在世上的醫生吧?如果妳還有一點、那怕只有一點、有一點想反抗殺手命運的念頭,那就成為我,格倫‧希波克拉底的醫療助理吧!」

  「我……」

  倔強的麥卡蒂想反駁格倫的話,卻發覺自己只能哽咽著發出幾個破碎的聲音。

  她彷彿看見自己只有火藥和硝煙的灰暗世界裡,有一道陽光穿過烏雲,溫暖地撒在身上。

  正當麥卡蒂緩緩伸出手、打算握住格倫給予的「希望」時,有個粗魯的聲音卻在這時不識相地插了進來。

  「聊得可真歡呀……已經討論好刻在墓碑上的文字了嗎?」

  二人同時轉頭一看,只見三名殺手已經將槍口分別對準了麥卡蒂和格倫。

  在如此空曠的車頂、在如此近的距離扣下扳機,不會有任何活命的機會存在──不過這是以一般人的情況來說。

  「……看在以前共事多次的分上,能讓我再對醫生說一句話嗎?」

  麥卡蒂嘴角微微揚起,垂下了連結著左肩的臂槍。

  「醫療助理什麼的真是太高估我了──我只要擔任你的保鑣,偶而學點醫療知識就滿足了。」

  右手迅捷如雷,在對方察覺到意圖以前完成上膛。

  足以損害聽覺的巨響再次響起,不過聲音是來自於麥卡蒂的左手。

  帶有爆破效果的紅色子彈被撞針引燃了底火,擦過槍管內的膛線向前飛出。

  彈頭擊中列車車頂,再次點燃內部的第二層火藥,形成一股夾帶著高溫、高壓的爆炸風。

  三名殺手還沒反應過來麥卡蒂究竟做了什麼,就感受到自己被一個巨大的力量向後推開、摔出疾駛中的列車。

  直到確認敵人已經不可能再追上來,麥卡蒂才抱住左臂痛苦地跪了下來。

  儘管不是第一次擊發這顆特殊子彈,後座力還是痛得讓她忍不住濺出幾滴眼淚。

  此時,地平線那端沐浴在朝陽中的斯特靈已經愈變愈小,再過幾分鐘就會完全消失在視野中。

  麥卡蒂並不知道自己接下來會到什麼都市、過著什麼樣的生活。

  然而,她的內心卻清澈的像是一面明鏡,不帶有一絲迷惘。

  「醫生,這班車會開到什麼地方?」

  「會直達神州帝國一個叫做『洛陽』的大城市喔。」

  格倫一邊為麥卡蒂按摩手臂減緩痛苦、一邊若無其事地爽快答覆。

  「聽說那個國家有種較『針灸』的神奇療法,只要把銀針插在人類身體上就能不藥而癒,我想好好研究一番。」

  「難道醫生不怕隨便醫好了人,又發生今天這種狀況嗎?」

  「有妳的保護,我有什麼好擔心的呢?」

  「唉,我也不是完全無敵的存在吧。」

  格倫爽朗的笑容與麥卡蒂有些擔憂的可愛臉龐形成強烈的對比。

  然而,麥卡蒂卻在下一秒嶄露了睽違多年的笑容。

  與那灰暗的世界截然不同、發自內心的真摯笑意。

  「但,如果保護對象是我的老師,我就不得不拚盡全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