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中生--叡琳

今天又是一個該死的炎熱天氣，明明才5月份，現在就已經想放暑假了。
一方面是厭倦了學校的生活，另一方面也是想要逃避那些傢伙。
但一如往常的，我還是走進教室了。迎接我的當然還是那些刺耳的嘻笑聲還有作惡多端的臭女生。
門上掉落了一個裝滿冰水的水桶，它直直的落在我的頭上，似乎像在等待我的到來。
沒錯，我被霸凌了。我只個普通的女高中生，長相不會說太普通但也沒多出色，身材也不是說很好，在校成績、師長評價也沒什麼特別出眾的地方，但我就是被霸凌了。
就像是一個發洩的管道一樣，成為那些傢伙出氣的沙包。
「叡琳，早安啊——今天表情依舊很棒呢！」
出聲的女生我永遠都會記得她的名字，她叫做彌恩，染成一頭橘色頭髮，還燙成捲髮，甚至綁著欠拉的馬尾，濃妝豔抹又掛耳環、戒指之類的，真不知道她到底是來學校幹嘛的。
我不說話，更不想理會以彌恩為首的渾蛋們。現在，我只想好好過完高中生活，看起來很不順遂的高中生活。
我安靜的經過他們的身旁，就跟以前一樣。
可是，卻有一個男生抓住了我的手。我不清楚那些傢伙的名字，事實上也不想全都記下來。
但是，那個男生他很高、很壯。說實在的，有點嚇到我了，而且他的眼神還有一點恐怖。
「放開我……」
我出聲了，因為真的有點痛。
即使音量有點小，但他們應該還是聽的到。
而霸凌我的那些傢伙似乎很開心，因為我反抗了。
激怒悶不吭聲的受害者，這應該就是她們的目的。
至於沒有加入彌恩行列的那些同學，則是在角落冷眼看待。反正我也知道，他們一樣都是瞧不起我的，或者是想把我當成空氣的。
雖然不知道為什麼會變成這樣，但我就是對這種行為感到不滿。我明明什麼事都沒做錯，但他們卻這樣對我。
「唉呀！你會講話啊？」
「想裝清高嗎？」
那些傢伙依舊冷嘲熱諷的謾罵我，但我已經習慣了，因為我根本沒必要去理會那些螻蟻，誰答腔誰就輸了。
本來是這樣沒錯，但有一個男生講話了。
「你們……該適可而止了吧！」
說話的男生我並不認識，但也不是我以前的朋友。而且嚴格來說，我根本沒在記同學的名字，因為記那些對我來說並沒有多大的用處，畢竟雙方都不太可能所有交集，所以我當然不知道他的名字。
「子順，你在幹嘛？對那女人有興趣嗎？」
抓住我手腕的男生露出兇惡的表情，連我都嚇到退後了兩、三步。但對我有興趣什麼的倒是沒想過，不過有人願意為我挺身而出，我應該會很高興吧。但那也是不可能實現的。
正當我覺得應該沒什麼事要發生，他們應該會收手的時候，突然又出現一個男生，一個直拳打在那個叫『子順』的男生鼻樑上，他就這樣往後倒了下去。
我很錯愕，但更讓我錯愕的是接下來又衝上來3、4個男生，他們不斷的踩踏子順的身體。
不是應該沒有事的嗎？這是我的錯嗎？可是那個男生自己上來幫我說話，本身就是不對，不被允許的。
在彌恩眼皮底下，任何想幫助我或不願意順從她的人，最終下場就是像子順一樣，所以那個男生是活該的。
我雖然不想管，但我真的很害怕，彌恩那群人竟然會這麼大膽，膽敢在眾目睽睽之下動手。
平常都是散播一些流言蜚語或抹黑造謠的，要不然就是惡作劇之類的，很少看到他們會直接動手打人。
雖然我不知道那些傢伙有什麼膽量敢這麼做，不過面對這麼大的騷動，其他同學總該有所反應了吧。
教室最後面的兩個女生果然有了動作，好像是想找老師來幫忙，看來這間教室也是有好人的。把彌恩他們趕出去，我應該也能快樂的體驗高中生活吧。
「快點，去找老師。」
不過，那是我想太多了。一個男的就這樣擋在兩人面前，似乎不讓她們離開教室。
一點都沒錯，彌恩他們敢這麼做，就是因為他們可以控制住同學們，有意不讓消息外傳。
先不說渾蛋們想搞獨裁手段了，身為這間教室的學生還真可憐，每天都要看到我被欺負，和我接觸的人也不會有好下場，自然而然大家心情都差了。
不過，應該除了彌恩他們幾個；那些渾蛋應該很高興吧，每天都有出氣筒自動上門，還可以羞辱我，重點是幾乎不會反抗。
至於報告師長這事情，對我而言就是麻煩，而且還會造成其他人的困擾。也許我是笨吧，但我覺得這樣就可以了，等到過分行徑出現的時再來應該也不遲吧。
我看著那兩個女生被趕回座位，攻擊子順的人也鬆開他們的腳。在彌恩高壓統治下維持住秩序，我也決定慢慢的走到我該坐的位置上。
一個邊緣、淒涼，堪稱壞學生『寶座』的孤獨座位。那可是彌恩專門為我設置的，可以避免與任何人接觸，絕對安全與寧靜。
路上，我看了子順一眼，本來想道謝或是幹嘛的，但我害怕他又會再被找麻煩，所以我還是乖乖的不與人接觸，看也不看的走了過去。
但我還是用餘光瞄了一下。子順開心的笑了，為什麼？不知道他到底想幹嘛，也許他只是正義使然所以來幫我吧，聽起來滿不錯的，但殘酷的是，教室內這種人很少，有的話也是不敢出面說話的。
可是子順到底在幹嘛？難道會是我高中生涯中的希望？
我走到了『寶座』，並拉起椅子。看來座位還沒被惡搞，沒看到塗鴉、奇怪的強力膠、圖釘或是椅子螺絲被拔起來。
我慢慢地坐下椅子，看上去並沒有奇怪的地方，但坐下去後卻感到了異樣。那個椅子嘎嘎作響，快要解體了，看來彌恩他們在我來之前應該好好的幫我『修理』椅子了。
同時，前面不遠處有一個男生正看著我，他的臉像在說我很可憐之類的，應該只是同情。
那個人是嵩，算是我青梅竹馬吧，反正國小國中有時候會同班，住的地方也滿近的，偶而還會在路上遇到。
但上了高中之後，我與他的交談逐漸減少，因為我害怕他也會因為接近我而被攻擊。這應該算保護他吧？
雖然他多次曾想和我聊天，但我都刻意避開。明明被發現的話就死定了，可是那傢伙好像還不知道事情的嚴重性。
但是，那傢伙正看著我，希望不是又想找我搭話。
畢竟嵩很單純，他可能也不知道彌恩他們到底在搞什麼吧！但那種單純遲早會害了我，同時也會害了他。
話說之前和我有接觸的那些人，也就是我的前朋友們，全都因為被霸凌而轉學或是成了陌生人，不過不至於會變相加入彌恩他們啦。
至於我不轉學的原因是怕造成父母的困擾，因為我和我家人幾乎沒什麼交流，偶而吃吃飯、做點家事還是幹嘛的。
不過我有一個哥哥，爸媽很溺愛他，我可能就是因為這樣而被疏忽吧。
而我可能也不是因為怕麻煩，而是怕他們。害怕提出轉學的要求會被怎麼樣，我可不想就此加劇原本就疏離的家庭關係。
最後，教室恢復了平靜，因為我沒有抵抗，似乎讓彌恩失去了興趣。
我也從背包裡拿出了預備好的毛巾，擦拭濕掉的頭髮與衣物，雖然沒什麼用，但至少能吸掉多餘的水滴。至於為什麼會帶毛巾上學，當然是因為這種鳥事不只發生一次了。
隨後鐘聲響起，又到了沒有人打擾我，也沒有人霸凌我的時間。
現在是數學課，我完全看不懂的魔術咒語。
走進教室的是一個年紀有點大的女性，算是很好相處的老師，除了連動都不想動的數學作業。
時間感覺過了很久，可能是因為我根本沒專心上課吧。老師反反覆覆的講著我聽不懂的方程式，同時也在黑板上寫了幾道題目。
「好的，按照公式反推，有人知道怎麼算嗎？」
我連看都不想看，因為我對這種邏輯思考與公式推算完全沒有興趣。
老師應該也叫不到我，那我就可以安心的打瞌睡了。
「老師，叡琳會！」
三小，為什麼一群人指著我。
剛出聲的又是那該死的彌恩，她就是不肯讓我休息一下，難道是想把我折磨到死？
老師看到那麼多人推薦我，也對我露出了微笑。
完全不知道是什麼意思的微笑，而作老師的通常就是喜歡將這種怪異的微笑掛在嘴角，也許是有什麼貶低或取笑學生的興趣吧。
但數學公式不會就是不會。老師的應該也知道我的數學成績吧，考得如此慘淡，到底要怎麼解數學公式啊。
還是說老師也想看我的笑話，莫非彌恩的勢力已經伸到教師階層了，這樣一來不就連學校都沒我的容身之處了。
啊，話說回來，老師看到我的考卷應該會暗地裡罵我吧，想說什麼會有這麼笨的學生，不只是個累贅，還會敗壞她的名聲、學校的名聲。
但我還是不想背這個鍋，所以我決定出聲，讓老師知道我不會。可是在那之前，彌恩開口了。
「老師，她說這種題目對她而言很輕鬆！」
那個彌恩到底在幹嘛，當眾面前羞辱我嗎。聽起來是滿有意思的，但對我來說絕對不可能有趣。
即使我不想惹麻煩，也不願意出聲。但彌恩這次太過分了，竟然敢這麼做，想要讓我出糗。
莫名的感覺湧上心頭，不清楚是不是憤怒。但我知道，彌恩進化了，她的招式終於有所變化了。
不再只是言語刺激或是肢體碰觸了，她這次用從心理層面與自尊心下手，真的是相當傑出，真希望她能把這份才能用在霸凌我以外的地方上。
但老師看著我，依舊露出她的招牌微笑，感覺上就是在嘲笑我，真的讓我有點不爽。
隨後，老師嘆了口氣。
「你們感情真好，叡琳數學明明就不好，你們還這樣捉弄她！」
老師這句話又是什麼意思，她竟然把我跟彌恩放在一起，她該不會以為我們是朋友吧？我跟那傢伙的感情怎麼會好？
可是我若不向師長反映被霸凌的事，他們也只會認為這只是好友間的戲弄吧。
隨便啦，反正老師看樣子應該也不想讓我上台寫黑板吧，我就這樣繼續過完今天吧。
忍氣吞聲度過一切，就慢慢的讓事情消去，忘了它吧！
因為我的人生，並不是在這裡，而是在網路上。
放學了，我逃回家。
一回到家，我沒有和家人相處太多時間。打聲招呼，隨便應付個一下，安靜的吃頓飯，看著哥哥跟爸媽開心的聊天，隨後我就回到我的房間。
聽上去有點可悲，但我就是這樣過日子的。
因為我的房間是屬於我的世界，那邊有可以麻痺我、讓我忘記一切的網路世界。
我的房間雖然小，只有一張床、幾個書櫃、衣櫥，但還有一張書桌，上面放了一台電腦，那是我碩果僅存的世界。
即便外頭大風大浪，有電腦我就足夠了。並不是因為我很宅或是喜歡玩遊戲、追劇之類的，而是因為網路就是我的避風港。
網路上有一個社群網站，我在裡面有一個帳號，但不是用真名，因為我可不想被彌恩那群傢伙找到。雖然用著暱稱『小琳琳』，但我也成功認識了不少網友，一些好像也是跟我一樣不願意用真名的人。
我們在網路上聊得很開，幾乎無話不談，每次一上線就是四、五個小時，不管是動漫、遊戲、偶像、明星、還是國際情勢或政治，我們都能搭上話，但唯獨現實生活避而不談，我想這應該就是默契吧！
但歡樂時光總是有結束的時候，隨之而來的又是明天必須得面對的現實。
也許，我在學校沒有被霸凌，應該也可以像網路一樣擁有很多朋友吧，也可以過得很快樂。
我夢裡還可以想到我的那些網友，即使看不到面，不知道背景，也說不定是個生活在地下室，體重上百公斤的肥宅。但我卻在其中感到幸福的滋味，第一次被肯定，第一次被認同，第一次被主動搭話，他們做任何事情都想得到我，他們就是我的朋友。
但是，我知道。不管是老師還是家人，嘴邊都嘮叨著不要相信網路的一切，包括網友。也許會因為見不到面而產生距離感，也許會因為過度神秘而產生緊戒心，但對我來講那都不重要，因為我除此之外沒有別人可以依靠、可以信任了。
早上起來，8點。沒錯，又是要去學校的時間了，去面對無趣的校園生活還有該死的惡霸。
我稍為整理一下，上個廁所，刷個牙，穿上衣服，離開房間。連跟母親說聲『早安』都沒有就直接走向玄關。
但是，我看到我的鞋子好像變少了。不知道是我的錯覺還是怎樣，上面有爸媽的鞋子、哥哥的鞋子，有布鞋、皮鞋、拖鞋、涼鞋什麼的，但我的只剩下破舊的帆布鞋，而且還被放到角落。
不過我也不想管那麼多了，不管是被收起來還是幹嘛的。反正去想也只會讓自己更加疑神疑鬼，那還不如不要去想，而我也不想多問個幾句，只怕會得到令人失望的答案。
在踏出家門的那一步，我又感受到一種厭惡感，為什麼要去學校的厭惡感。有可能是不想讓父母擔心，不想讓老師擔心，也有可能是我希望某一天情況能夠好轉，但也許只是不想惹麻煩。
忍氣吞聲，沉住氣忍受屈辱，這就是目前我所能想到的解決方案，但可能不會是唯一的解答，只是我害怕去尋找其他可能性，只能在這邊等待奇蹟降
臨。
最後，我還是頂著豔陽來到了學校，走進教室，準備迎接彌恩他們的惡作劇。我已經準備好了。
但是，並沒有水桶，沒有板擦，沒有膠帶，也沒有人上來取笑我。彌恩他們只是坐在自己的位置上，聊著自己的天，完全沒有想找我麻煩的意思。
我以為情況真的要有所改變了，我終於可以擺脫被霸凌的現狀的時候，一桶水從我身後潑了過來。充滿臭味、噁心，還有一些髒東西，水的顏色也是黑的，應該是拖把水。
這下對了，我果然還是被霸凌的那一個，只是不知道他們這次又用了什麼手法，不變的是他們氣勢凌人的傲慢態度。可是，我還是不願意通報師長，我的決定還是一樣。
而這次，我只是決定回頭，看一下是誰，好讓我下次做好心理準備。
很訝異，那張面孔。
他是嚴肅、輕蔑的，皮不笑肉不笑的，眼神像是在罵我。
他是子順，昨天幫助我的男生。
為什麼，他在那裡？
他不是應該會出面幫助我的人嗎？
他不是想要伸張正義嗎？
看來真的是我想太多了，根本就不可能會有人出面幫我，這間教室可是有彌恩這個惡霸帶頭，就算是那些好學生，最後也會變成像彌恩那樣該死的混蛋，或是像子順這樣。
但是，我很心痛，那是什麼？
昨天嘻皮笑臉地看著我，出面制止他們、還幫我擋下攻擊，但現在卻成了攻擊我的人。
我知道彌恩很喜歡把我身邊的人支開，沒有多想一點是我的疏忽，那個男生會加入彌恩他們也是正常的。但是，為什麼？那種痛是什麼？
我張大雙眼，無法接受眼前的真相。雖然只見過幾次，他也只有昨天出手幫過我，但我卻很高興可以遇到這樣子的人。
真的是太天真了，我太傻了，我太愚蠢了。
我太小看彌恩這群渾蛋，我太看得起自己了。
我果然，是不可能有朋友的。
而且，子順他根本沒有義務要幫助我，這只是我一廂情願、自作多情罷了。也許昨天只是湊巧，今天總該正常了吧。
不要這樣子，不要讓我有希望，不要讓我抱持著希望最後卻撲了空。我知道所有人都是一樣的，都是討厭我的，都是看不起我的，根本就不可能會有人了解我。
我傷心。
我憤怒。
心裡五味雜陳，我不清楚這種感覺是什麼？是心痛嗎？還是當希望化為烏有的時候。
我很討厭這種感覺，我沒想到他們會這樣對我。我不管子順是不是彌恩那邊的人，是不是因為要讓我今天出糗，所以昨天才假裝幫助我。
我只知道，我現在很討厭他們，恨不得他們直接消失。但是，我並沒有能力。
所以我從那傢伙旁邊走開了，我決定去廁所，洗掉身上汙穢的髒水。
我一走出教室，好像就聽到彌恩他們的笑聲，那種刺耳，令人不爽的笑聲。
我哭了，我流淚了，為什麼？
明明被霸凌那麼久了，我都可以自己一個人活得好好的，但我現在卻不清楚這種感覺，我也不想明白，反覆想著也只會讓自己更加痛苦。
現在，我只想躲進廁所裡，好好的痛哭一場。也許，我根本不是想清洗掉身上的汙水，只是想把自己藏起來，藏進廁所裡面。
我在走廊上狂奔，彷彿希望逃離彌恩他們的魔爪。
可是，走廊盡頭卻出現了一個人影，好像在等待我一樣。
那個人是嵩，看起來氣喘吁吁地站在那邊，而且望著我。
我不想理他，我只知道我要走去廁所。
但是，他有看到我在哭嗎？還是說淚水和從頭頂流下來的髒水混在一起，所以沒人察覺到。
話說……我為何要在意他的眼光？我只想要嵩離開我的面前，不然我只好去找其他間廁所。
眼看那傢伙沒有要動的意思，所以我先調頭了。
「叡琳！」
他叫住我了，聽起來有些著急。
「妳還好嗎？我在想……要不要跟老師講。」
他的企圖非常明顯，但是這樣就是在跟彌恩作對，就是在破壞彌恩訂的遊戲規則。要不然，他想因為我的關係而在學校內活不下去嗎？
果然他就是笨蛋，他的單純會害了他。
「叡琳……妳沒事吧？」
我看起來明明被拖把水潑的狼狽不堪，但是他還是像瞎了一樣問了我這個問題。
說是太天真，但好像也不對，說是白目，但好像也不太對。
可是，那傢伙卻走過來了，是不是不想讓我離開？
所以，我先開口了。先嚇阻他。
「不要靠近我，離我遠一點！」
我大叫，瞪著嵩，希望他可以離我遠一點。
「叡琳！？」
但那個白癡還是靠了過來。我後退了，我好像畏懼了，因為我知道昨天跑來幫我的男生今天變成什麼樣了，所以我不希望嵩也會那樣。
我不想看到那個笨蛋不是成為被霸凌的那個，就是變成反過來霸凌我的人。
「拜託你，不要靠近我。我們不認識，我們是陌生人，不要再跟我有往來了……我知道，我知道你也看不起我，你也一直都在嘲笑我。同樣的，我也看不起你，我討厭你，覺得你根本假惺惺，你接近我也是為了惡作劇。所以，不要再過來了，下一次就不只這樣了！」
我這麼說，似乎有起到一點效果，嵩停下腳步，但他的眼神卻是一種憐憫的眼神，看上去有點像是在可憐我，卻又有點像是在取笑我。
而我卻覺得有些難過，嵩曾經是我的朋友，但我卻用這種方法對他，明明那傢伙有可能成為我高中唯一的希望，即使我被霸凌依舊對我不離不棄，但我卻把他趕走了，只因為我會害怕。
我真是愚蠢。不過，我在學校也沒有多少認識的人，也不會有人知道我被霸凌，就算知道了，他們也不會怎樣，因為這不關他們的事。
我走進廁所，將頭伸向洗手台，低下來，淋了一下水、洗去頭髮的異味，接著脫下也充滿腥臭味的衣服跟裙子，稍為沖洗一下，最後再擰乾，然後穿回去，再一副狼狽的樣子走回教室。
走進教室，我遲到了，反正我也不在乎，我現在什麼都不想管了。
「叡琳同學，妳怎麼了？」
說話的是地理科的男老師，他看起來很溫柔，長相也挺英俊的，帶著眼鏡，一臉斯文樣，是班上的女同學會喜歡的類型，想必老師的人緣應該也很好吧，反正跟我不一樣就對了。
「被拖把水潑到……」我本來想這麼講，但彌恩也毫不客氣地先開口。
被搶先了一步，當然她想幫我說話絕對不會有什麼好事。
「叡琳想採池塘的荷葉所以掉進水裡。」
豪不意外，那是虛構的，是她在撒謊。到底誰在跟妳採荷葉？我明明就是被拖把水潑了一身，所以去廁所洗了充滿臭味的衣服。而這一切都是拜彌恩所賜，真是萬分感謝啊——！
但這女人真是越來越過分了，連這種謊話說可以隨便掛在嘴邊，難道她不會良心不安嗎？
「叡琳，你為什麼要採荷葉？」
那個溫柔的男老師，質疑我了。
等等，老師的表情怎麼怪怪的？我明明什麼也沒做，甚至照理來講也不可能去做，但是老師的表情好像就是很肯定彌恩的說法。
我很害怕這種突然嚴肅的表情，看起來像把這當作一回事，連接下來將會發生的事我都無從得知。
而我現在能做的事，只有極力否認。就算那看起來像在找藉口。
「我沒有啊！」
「還敢狡辯？」
他生氣了，但是卻又露出一臉無奈的樣子，雖然看上去還是很溫柔，但雙眼透露出的不是那個我認識的老師。
但是，他為什麼要用疑問句，我根本沒有說謊啊。在我回到教室前到底發生什麼事了，為什麼老師對我的態度會大轉變。
他明明就不應該是那種人啊！那個原本溫柔英俊的男老師去哪了？
會不會是彌恩又講了什麼，老師才會這樣，這種不明所以、如同荊棘般刺痛的心情再度湧上心頭。現在大家都看著我，看著被認定犯錯的我。
「荷葉是學校的資產……等等下課來辦公室找我。」
即便我想辯論為什麼荷葉是學校的東西，但我仍然無法跨越任何一步，只能在這邊任由他叫罵，任由彌恩他們嘲笑。而且，身為老師的他為什麼只會認定我犯錯了，而不會懷疑彌恩講的話。
我放棄了，我已經不想反駁了，反正再繼續下去只會正中彌恩下懷，那女人就是這麼陰險狡詐，雖然不知道為什麼要找上我，但她似乎就是以霸凌我、捉弄我、欺負我為樂。
不過，學校曾經教導過，說那些霸凌別人的同學通常都是心理有遺憾才會用這種極端的方式來滿足自我，某方面來講她也算是可憐人。
聽起來……很像我在自我安慰，想像著大家其實都跟我一樣。
但最後只有可能是我一廂情願，說不定有什麼遺憾的人是我。
可以從霸凌我身上得到成就感，我想彌恩他們應該也很滿足吧。
明明可以讓那些渾蛋開心，然後不打擾我的生活的話是還可以接受。但我從來沒有想過有一天，那些傢伙會開始羞辱我、毀謗我，打擊我的自尊心。
可能是我的虛榮心太過強烈，默默忍受那麼久的欺凌，直到現在才反應過來。
說到這個，彌恩他們應該在教室內做過了吧，所以討厭我的人才會越來越多。但也因為如此，所以我才是笨蛋。
以為保持自我，不理睬彌恩他們的所作所為就可以了嗎？到頭來，還是懂得如何欺負人的加害者比較了解怎麼毀掉一個人的人生。
我瞪著說話的彌恩，環顧教室，看著所有人。果然，大家都不敢正眼看我，看來每個人都在心虛，很明顯就是有說謊。
我沉默不語，空氣如同凝結了一般，我的人生也被冰凍了起來。
下課了，我要去找地理老師承認我沒有犯的錯誤，希望事情可以趕快告一個段落。
「叡琳，這次就罰妳去外面罰站吧！」
好吧，很老套。但我還是很聽話的走到辦公室外頭，對著走廊，站直身體，雙眼看著中庭，看著玩在一起的麻雀。
當然，彌恩那群混蛋也會故意經過來朝聖一下，看一看這個被他們惡整的女孩，然後再滿足他們心中的缺憾，真是可悲，但是我也很可悲。
等小渾蛋們都離開後，又來了另一個小渾蛋，嵩。
他怎麼又來了？是來看我笑話還是又想跟我講話？
「叡琳……」
拜託，閉嘴。
「我知道妳沒有錯……但是妳為什麼要承認？」
廢話，我不承認的話難道要我再被搞嗎？一次做到底讓彌恩爽個痛快不好嗎？她越爽，我卻輕鬆；她不爽，我就遭殃。
而且，我上一節課在廁所前面是講辛酸的嗎？我明明叫他滾遠一點。
「叡琳？妳為什麼不說話……也不看我一眼？」
嵩好像忘記我說過的話，或是他根本不清楚彌恩他們在搞什麼。
「要不要我跟老師講一下……」
果然，這傢伙是個笨蛋。到底是要說什麼？說這是一場誤會嗎？那為何不早點跟老師講，讓老師領悟真相，再讓彌恩生氣？
不過，他好像是認真的。
「是我跑去採荷葉的，你講也沒用……」
這是謊言，我很清楚，我相信嵩應該也明白，但他應該還不知道我為什麼要撒謊。
「叡琳……不是的，我知道妳並沒有錯！」
我沒錯的話，那錯的人就是老師囉，是彌恩囉？果然……嵩根本還在狀況外，難道他不知道這樣等同於是要跟彌恩作對嗎？是想轉學還是想跟我一起被霸凌？
說不定我們還可以組成被霸凌二人組，只要每天負責被欺負就好了。
「住手……你想變得跟我一樣嗎？每天迎接我的不是冰水、板擦、膠帶就是別人的嘲笑，難道你也想這樣嗎？」
但是，我還是不希望他也變成這樣。為什麼呢？說實在……我也不清楚我在想什麼，我只是不希望我認識的嵩變成被霸凌的那一個。現在有我就足夠了。
「我知道了……那我去跟彌恩說……叫她住手。」
啥？
「等一下……」
我打算用激烈一點的方法讓他打消告密的想法，順便讓他討厭我，反正這就是我的目的。
我豁出去了。
「你這笨蛋想害死我嗎？你這討人厭的傢伙到底想把我害慘到什麼地步才甘願？你這麼做只會讓我承擔一切後果，置身事外的傢伙就不要管那麼多了！」
「可是……」
「別可是了！你給我滾……」
我大聲喝斥了嵩，我想後面的老師們應該也有聽見吧，附近的學生們應該也是吧。反正我也沒說彌恩怎樣，只是講了一些模糊不清、很曖昧的話，所以應該是沒問題。
彌恩應該還不至於反擊吧，嵩應該也不會怎樣吧！
而且老師們看到我這麼兇嵩，他們應該會主動要求嵩不要再接近我了吧。這樣對他也好，對我也好。
希望那傢伙可以把我忘記，不要再靠近我了。
只是我不知道那傢伙有沒有把我的話聽進去。
現在，他應該也要離開了，頭也不回的轉身離開。但是……
「我知道了。」
什麼？他那個正經的表情是什麼意思？他會錯意了？他到底想幹麻？
希望只是領會到我的意思，並且默默地在暗處支持我、鼓勵我，然後永遠不要介入彌恩的遊戲中，不要成為另外一個受害者。
現在，我靜靜的看著他的背影，也默默地等待放學回家，回到我的避風港。
一如往常，我回到家，沒人跟我打招呼，我也不想開口，也沒人問我衣服怎麼那麼髒。換衣服，吃完飯，洗個碗，看著爸媽跟哥哥開心的聊天，我就走回房間了。
不知道是我太孤僻還是他們討厭我，我已經好一陣沒跟他們閒話家常了。
我回到房間，抱著我的鯊魚玩偶，囉哩囉嗦的嘮叨了一些，隨後打開電腦，準備呼吸一下真正自由的空氣。
但是，今天有點不一樣。
他們在聊天室很熱絡的談話，我打了一句『安安，你們在聊什麼？( ^ω^)』突然就是一陣沉默。
這聊天室可以看到誰在線上，誰已讀對話還有誰在輸入文字。但是，我看到的只有全員已讀，並沒有回覆。
過了好幾分鐘，還是一樣。所以，我又補了幾句。
『為什麼不理我啦~~~~~(☍﹏⁰。)』
隨後，又一陣已讀。
我有些疑惑，所以我打開別的視窗單獨找了幾個人，詢問一下發生什麼事。
『為什麼已讀啊(´･ω･`)？』『發生什麼事了(´−｀) ﾝｰ』『What's up(≧∀≦)/』『哈囉ε٩(๑> ₃ <)۶з哈囉ε٩(๑> ₃ <)۶з』……我打了很多，但全部都是已讀。
什麼啦，昨天不是還好好的嗎，剛剛也還在聊天不是嗎？所以，我決定往上拉拉上看到底發生什麼事了。
咦？這是什麼？
『聽說小琳琳在學校都欺負別人欸？』『我看她同學都說她還會把別人的東西佔為己有。』『而且是個小惡霸。』『好像還會搶別人男朋友，然後玩一玩就丟掉。』『看不出來她現實人品那麼差，果然網路上的都是假象！』『你說我是假的嗎？草』
什麼？什麼？這是什麼鬼？
為什麼會變這樣？發生什麼事了？到底是誰在散播謠言？難道是彌恩嗎？這傢伙霸凌我霸凌到網路上來了？不對啊，她怎麼可能會知道我的帳號？
而且，不談論現實不是默認的共識嗎？難道只是我一廂情願？
我雙手在發抖，我看不清楚真相。這一切都來的來突然，我完全無法接受。
我只能做的，就是打字去澄清。反正，大家相處這麼久，即便是在網路，應該也會相信多年來的網友，而不是網路上的流言蜚語吧。
『那個……我看了對話，你們都誤會了，我並沒有做那些事。』我打了些字，希望可以獲得諒解。但是，得到的卻是『小琳琳已被移出聊天室』的訊息。
為什麼？這是我碩果僅存的希望，這是我最後的避風港。
為什麼？我被踢出聊天室了。
我吞下這股怨氣，我決定先去查清楚到底發生了什麼事。但是，我的手卻在發抖，抖到我連滑鼠都握不好了。
心跳逐漸加快，眼淚也不斷的流下來。即使我心中沒有太多的感覺，但身體卻反應了過來。
這是傷心吧？這是難過吧？這是憤怒嗎？這是心痛嗎？我在垂頭喪氣嗎？
「彌恩……」
不清楚真相，但我還是喊了那個名字，那個摧毀我人生的女人。
我用著顫抖的手，摸著滑鼠，打開社群網站的搜索欄，在上面打上關鍵字。
我的名字，彌恩的名字，甚至是我的暱稱，但都沒有找到相似的東西。
最後，我決定直接用瀏覽器的搜尋引擎。
果然，當我打上我的暱稱『小琳琳』的時候，出現了一個論壇的連結。
我直覺這就是問題的起源，所以我點了進去。
我本來想說找到真相後就可以向網友們解釋，證明我的清白，甚至可以反過來指控彌恩造謠。
但是，上面的留言充滿了各式各樣的批評與謾罵。
明明，我沒做錯，但我卻要遭受這樣的攻擊。
那些網民先入為主的概念就是『那個人錯了，是罪人。』而他們從來沒有想過事件的真實性與可信度。
這個世界病了。啊——應該說從一開始就錯了，我無緣無故遭到彌恩攻擊、同學們的霸凌，甚至還要忍受異樣的眼光。現在這種子虛烏有的指控，簡直就是要置我於死地。
難道說，這是彌恩的意思嗎？還是誰……對我有意見，想要我消失在這個世界上。
我忍著痛苦，還是稍為瀏覽了一下留言。
這個論壇是一個匿名制的網站，在上面發文都不會強制記名，帳號個資也受到保障，可以說是網路上的無政府地帶。
而那篇文章寫著就是聊天室出現的內容，對我不實的指控。
文章並沒有指名道姓，只是寫著我就讀的高中，還有我網站上的暱稱『小琳琳』。按照網路上的習慣，一般人看到這篇文章也會因為指控的對象身分不明確而跟著瞎起鬨，再加上不記名留言也讓每個人的言論都逐漸失控。
對那些網民而言，謾罵一個不認識的對象就是如此的簡單。
但是，被你們罵的那個人可是正看著這篇文章啊。看著從你們鍵盤上打出來噁心、低俗、充滿歧視與仇恨的文字。
但是，我們學校會不會真的有第二個『小琳琳』嗎？我應該要這麼思考，說不定還可以不當作一回事，但我的身體卻告訴我『正是如此。』
他們所批評的對象，就是我本人。
我的腦中沒有其他想法，只有陷入心痛的泥沼中，久久不能自已。
我崩潰了，我恨大家，我恨那個默默承受的自己，那個愚蠢的自己。
嵩是對的，我應該要向師長報告，但是都已到這個節骨眼了，現在講也只會被當作是種藉口，因為沒人能保證網路上的消息是否會傳出去。
而且就以彌恩的勢力來講，老師們也很難不相信她吧！因為那女人可是有號召全班的能力，聯合起來欺騙師長也是不無可能。
那麼我這樣還有什麼意義，光是在學校生存都很困難了，現在又面臨到麻煩事，而且我也沒有人可以訴苦，唯一的避風港也被剝奪了。
也許嵩會願意聽我說話，但今天早上我已經把他趕走了，他應該也不會再理我了吧！
懊悔與憤怒支配全身，但更多的是恐懼，我害怕彌恩，我害怕大家會怎麼看待我。對，看待我……
我不可能會有朋友，因為彌恩都會幫我把大家趕走，我沒有朋友可以因為這件事而離開我，但是我很害怕我會因為這件事而變得更加孤單。
雖然我身邊都沒有人，但還是會有像嵩這種一直跑到我身邊的白痴。我知道這樣會害了他們，但我卻很享受這種被關心的感覺。
我知道他們最後都會離開，不再關心我、問候我，但是看來我還是有被人放在眼裡。
那是一個被霸凌的女生，成天被欺負，看上去相當可憐，那就是我。
但是，現在應該不會有人再過來了。有的話也只是過來罵我的，絕對不會再出現關心我的笨蛋了。
我躺在床上，柔軟到像有人抱著你的床上。
我看著天花板，眼角還有點淚光，模糊不清。
思考著明天該怎麼辦。我不想上學，我不想面對所有人，我想逃避，我想消失。因為，那是彌恩所希望的吧。
反正，對那些老師或者同學而言，叡琳應該就是一個很普通的學生，一竅不通，也不太起眼，只是現在犯了錯……犯了大錯。
消失，應該是一個不錯的選擇。
對大家都好，不會再看到有人被霸凌而壞了一天的心情，也不會有人再被牽連，也不會……也不會……
……………………
………………
…………
……
「叡琳！叡琳！」
早上了，可是現在才7點多。
我昨晚是突然睡著了嗎？但好像也沒有忘記什麼事，心情還是有些鬱悶。
然後出現在門外的聲音……我好像聽過。啊，是我母親。她來找我幹嘛？
「…………」
我打開門，一臉無精打採的看著她，看著好久沒正面看我的母親。
「叡琳……妳到底都做了些什麼？」
我不懂這句話的意思，不過，她好像在生氣。
「妳在說什麼……」
我不明白，所以問了一句。我知道……很久沒講上幾句話的母親親自蒞臨一定沒什麼好事。
是學校的事？家裡出了問題？懷疑我偷拿的私房錢？還是哥哥有什麼困難需要我當替死鬼？……或者是彌恩精心設計的謊話傳開來了。
「妳應該知道妳爸最近要升遷吧……」
是的，進入正題了，無論怎麼樣都是以他們的利益為優先。啊！真是麻煩，我可是妳的女兒啊！
母親還沒說是怎麼回事，我就已經猜到了，會影響我爸升遷考績的大概只有彌恩做的好事。
父親是個什麼新聞台或報社的職員，我也不知道他的位階是什麼，是主管還是經理之類的，反正我們一家四口都是靠我爸養活的，應該說……三加一。
現在是我向母親陳清的好時機，她一定會相信她的女兒，畢竟我可是她親生的。就這樣跟她說我被霸凌的事，還有昨晚我所看到的與事實不符合的謠言。
「…………」
但是，為什麼？為什麼我開不了口？我在害怕嗎？我到底怎麼了？
難道說出真相有那麼困難嗎？或者是我又再顧慮什麼？現在繼續下去的話，也只會讓誤會越來越深。
我明明知道這一點，但身體就是不由自主的告訴我『閉嘴！』
我呆呆地看著母親，而她看著我的表情似乎也理解了什麼。
我就像個做錯事的笨蛋，一個敗類。
「今天妳給我去學校跟老師好好講清楚……爸爸工作不順利的話，我頭一個找你算帳！」
果然，母親誤會了什麼，她講的這是什麼話？
但是……為什麼離開了？
她離開房間，連房門也不關，就好像要我自己看著辦一樣。連聲責罵或訓話也沒有。
就她的認知而言，我不是犯錯了嗎？作為母親的不是應該要好好的教育自己的子女嗎？罵我，羞辱我，關心我，懲罰我什麼都好，但是，為什麼走開了？就像形同陌路的陌生人的一樣。
我想抓住她，但沒有。我沒有勇氣，沒有那個決心，沒有那個動力。
啊……我厭倦了，這到底是什麼？這世界還有我的立足之地嗎？
但是越是想著『消失就好了，沒有人會關心我。』我的腦袋越是會被那個東西給佔據，那種情緒彷彿從深淵裡衝出來，並將我吞噬。
看來，只要我一想到會是這樣子，腦袋自動就會幫我認定正是如此。
我討厭我自己，對，我的腦袋告訴我的。
也許是憤怒，也許是厭惡，總之，我不清楚那種心情該如何形容，但是我很討厭，感覺很不舒服。
我也沒有告訴任何人事情的全貌，也不想告訴任何人，應該說沒有任何人想聽我訴說一切。
不過，這個時間也差不多該去上學了。但是，我還要去嗎？
我是什麼？我要什麼？我要繼續被彌恩他們欺負嗎？我要準備去學校接受空穴來風的批評與謾罵嗎？我可以繼續忍受這份屈辱嗎？
也有可能我沒有未來了，畢竟人生被彌恩給毀了。
所以我應該要報仇嗎？但我要做什麼？做了會有有用嗎？該怎麼辦？還是……直接逃跑，但要逃去哪？
無助與徬徨湧的心情上心頭，沒有任何人可以求助，沒有人可以幫助我，我的父母也不再關心我，我的哥哥就像不存在的，朋友也紛紛離去了，老師們應該也開始討厭我、排擠我。
而且，我還失去了唯一的淨土，屬於我的世外桃源。如今，再也不是了。
時間到了，我還是像個機器一樣盥洗、換衣服、走到玄關。一樣的，沒有知會任何人，拿起了被遺忘在角落的鞋子，漆黑而骯髒，打開門，沒有被關心與被問候的走出家門。
今天的我，想逃避一切。
也許是日積月累的情緒爆發開來了吧！今天好像特別憤世嫉俗。
路上看到行人，多半是學生，令人厭惡，尤其是今天。
為什麼他們可以笑那麼開心？
為什麼他們兩個會走在一起？
為什麼他們在嬉鬧？
為什麼她們在聊天？
為什麼他明明被捉弄了卻還能那麼開心？
為什麼他們是朋友？
為什麼他們是戀人？
為什麼他沒有霸凌？
為什麼他沒有被欺負？
為什麼他的朋友沒有離他而去？
為什麼他沒有被甩？
為什麼他還活著？
為什麼？
看不到，得不到，我什麼都沒有。那麼別人也別想擁有……
我可以……殺了他們嗎？
…………
為什麼？我怎麼會這麼想…………
以前的我還不是這樣的啊！
這樣剝奪別人擁有的東西不就跟彌恩一樣，我可不想成為那樣的垃圾。
「大姐姐，妳怎麼了？」
突然，有一個小孩在我旁邊繞，但是我並沒有看到他的父母。然而，他卻靠近我了，為什麼？
快離我遠一點啊！
唉呀！有人過來了，應該是他的母親。
但是，那是什麼臉？
他母親怎麼一臉害怕的樣子抱走他的小孩，還在那邊訓話。
難道是我的問題嗎？我現在是什麼樣子？是充滿怨恨與悲觀的樣子？
看來我變了……或者說這才是真正的我，被霸凌者該有的樣貌。
我真的很討厭我自己，討厭自己那種假清高的噁心態度。
被霸凌就被霸凌啊！去找老師解決不會嗎？當初還有人想接近我，但是我把他們全都趕走了。
那到底是彌恩的錯還是我的錯？
我討厭彌恩。
我討厭老師。
我討厭家人。
我討厭同學。
我討厭我自己。
但是，這裡是哪裡，我走到哪了？反正，不是往學校的方向就對了。
那麼，我該去學校嗎？也許結果可能跟我想的不一樣。
等等，我在期望什麼？彌恩最厲害的一點就是可以讓我希望落空，那麼我不需要期望什麼，反正到頭來都是一場空。
也許我就是想逃離吧，離開這個世界，找到屬於我的歸處。
但是，那應該是不可能的。
突然間，我看到了一棟高聳的大樓。
為什麼？它那麼剛好的出現在我的眼前。
我笑了，對，我笑了。
我很開心，因為我找到離開這世界的方法了。
就這樣讓我直接消失算了，之後的事情就隨緣吧，反正人消失就好了。
我搭上電梯，走上一個學生不會出現的大樓，看上去是綜合大樓，有百貨，有公司。也有頂樓。
我稍微逛了一下商場，體現我最後的人生。一個上課時間，出現在這裡的學生。
接著，我來到頂樓的平台，這裡的風景是多麼的優美，整座城市盡收眼裡。
那裡是醫院，那裡是公園，那裡是商場，那裡是我家，那裡是學校，以後都再也去不了了。
沒有人想阻止我，是沒人看到，還是沒人知道。但是，這種寂寞與孤單以後應該不會再有了吧？我再也感受不到了吧？
面對挫折，面對失敗，面對痛苦，面對災難，面對批評，面對責罵，面對毀謗，面對複雜的關係，面對無法理解的同儕壓力，我為什麼要逃避？
開始懷疑數分鐘前的自己，這種心情還真是複雜，我開始連自己都不了解了，我到底在做些什麼？
離開這個世界真能解決問題嗎？好像從小時候就在提倡自殺不能解決一切，這個道理我都明白，但是，然後呢？
我不能拯救世界，我不能改變現況，彌恩還是彌恩，學校還是學校，老師還是老師，那些網民們還是網民，哥哥的父母還是哥哥的父母。
人類還是人類，一切都不會有所改變，萬物生生不息，霸凌依舊存在，所以我死了應該也改變不了什麼，因為我不偉大，我一無是處，我是累贅。
反正沒人會關心，也沒人會注意吧，因為彌恩已經辦好我的後事了，也替我想好了自殺的原因，應該說……要把『彌恩』改成『學校』。
「這種惡劣的學生還是死了好！」我大聲喊著。沒錯，學校的大家們應該都會這麼想的，我這是在做好事。
他們不希望我的存在，那我就消失吧，不但可以減少吃飯的人口，還可以讓這個社會乾淨一點，我說的是不是？
我真的應該得個什麼獎的，因為我殺了大家最討厭的我。
自我省思與檢討讓我下定決心，就是我不能在給別人造成困擾了。
因為大家都討厭我，所以我並沒有存在的意義。
頂樓的風景十分美麗，白色的雲朵襯托著藍天，徐徐微風吹拂，看著這片風景，我已經下定決心。
其實，我也不想再受這個罪孽了，我想要擺脫一切。
大家討厭我，我當然也可以討厭我自己，討厭這個世界。
但最希望的還是能夠……能夠成為一個不被討厭的人，跟現在的我不一樣的人。
我翻過鐵欄桿，跨坐在上面，我沒有精神，沒有朝氣，也沒有任何感覺。
我不知道該怎麼形容，但我現在十分的平靜，心中沒有太多起伏。
我慢慢的爬下欄桿，站在邊緣，張開雙手，保持平衡。
明明不小心掉下去也沒差，剛好正合我意，但我卻小心翼翼的行動，到底是為什麼？是怕我死的不夠華麗嗎？但我根本不需要在意別人的眼光。
因為沒人有在意我，希望也是沒用的。
但我死後……會不會對別人造成困擾……比如說這棟大樓？會不會有人為我哭泣……一個也好？還是大家會很興高采烈的歡送我，甚至開個派對慶祝一下？
真是的，都到這個地步了，我為什麼要想這麼多？要不是真心求死，想離開這個世界，不在意他人眼光……那我上來幹嘛？
我就是想死。
我就是想離開這個世界。
小時候父母扶養我根本沒什麼重要，他們現在已經不理我了。
哥哥以前會跟我玩耍又怎樣，他現在自己就可以過得很好了。
曾經有過可以談話嬉鬧的朋友也沒什麼，最後還是被趕走了。
老師上課時會點我名那跟現在又有什麼關係，也只是找麻煩。
之前一直有人找我搭話又如何，他們現在也不會再靠近我了。
就算有人想幫我擺脫霸凌對我而言又沒好處，結果還是一樣。
都變了。但變的是大家還是我？是彌恩害了我，還是我害了我自己？
太複雜了，太麻煩了，太煩躁了，太痛苦了。也許，這根本是我在折磨我自己吧？就算哪天情況真的好轉了，那日月累積下來的也只剩壓力。
這種情況，就是我抹殺了自己，我用了錯誤的方法來面對一切。
我的錯，我自己承擔。
我願意，讓我的人生，重來一遍。

『叡琳，女高中生，一處14層樓的商辦大樓跳樓自殺，送醫搶救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