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三四回B 這個男人明明只是想吃牛扒卻把事情徹底搞砸(三)

　　房間略為幽暗，似乎才剛日出而已。

　　比慣常的起床時間稍早一些，但已經完全沒有睡意，久違地睡得很熟啊，是昨晚喝了紅酒的緣故吧。

　　我跨過身旁的那個男人，前往廁所梳洗……嗯？他甚麼時候爬到床上來的？我有替他解開皮帶嗎？

　　煮早餐的時候，又發現碗盤和廚具都殘留著污漬，顯然是洗得不夠仔細。難道是受到酒精的影響了嗎？我到底喝了多少？怎麼完全沒有印象？

　　把早餐端到餐桌上蓋好之後，我開始四處檢查，著手為昨晚的自己善後。幸好今天早起了，只要在那個男人起床前收拾妥當，他便無法察覺到我的失態。

　　無法把握自身的酒量固然值得羞恥，但最令我無法忍受的是，為何無法正確地把握酒量、為何失去應有的冷靜和理性？

　　彷彿是為了逃避答案，我埋首於廚具的清潔上。可惜，朦朧的片段一再浮現，記憶的碎塊自行重組，各種荒謬的念頭在腦內迴響，猶如魔鬼的耳語。

　　……不對，並非猶如耳語，而是實實在在的聲響，有誰正在說出我心中的煩惱。

　　深感詫異的我離開廚房，沿著微弱的聲浪追尋源頭，然而在即將抵達終點之際，那道聲音毫無預兆地消失了。

　　喪失方向的我回神過來，驚覺自己站在睡房的門口，而那個男人已經睜開了眼睛。

　　「老公，早安。」

　　「早安啊！」

　　「請問，你有沒有聽到一些奇怪的聲音？」

　　「我剛睡醒不久，可能沒有聽到。那是怎麼樣的聲音？可以形容一下嗎？」

　　看他這副神清氣爽的模樣，恐怕已經醒來好幾分鐘，假如聲源位於睡房，就算他的耳朵再短也必定能夠聽到吧，應該是我弄錯了。

　　「假如沒有聽到的話，沒關係，不是重要的事情。」

　　如今線索完全斷了，我只好回歸原點重新搜索，最初是清洗廚具的時候聽到，就先回去廚房仔細聽聽吧。

　　然而，我才踏出第一步，可疑的聲音便再度響起，果然是從睡房發出的啊！

　　為免那道聲音又突然消失，我不敢輕舉妄動，直接站在原地扭腰轉身，悄悄探頭窺看睡房裡的狀況。

　　毫不意外地與那個男人對上了視線，他隨即掀開被子快步走來，把電話塞到我的耳邊，並展出一副輕蔑的笑容：「難道，你說的奇怪聲音就是指這個？」

　　何等屈辱！作為精靈的我竟然不信任自己的聽覺，被這個人類的謊言耍得團團轉！而且，原來這是我自己的聲音！對啊！除了我還有誰能說出那些內容呢！

　　一口氣解開了好幾個疑團，卻又冒出了一個更嚴重的問題。這段錄音到底從何而來，我可從來沒有在他面前說過精靈語，更沒有講過這些狂妄的危險發言啊！

　　「這是我的聲音？為甚麼？我沒有說過這種話……」我毫不掩飾地流露出驚訝之情，因為這是一樁冤罪，誠實便是最好的辯解。

　　「你昨晚喝醉之後說了一些夢話，被我錄下來了。」他明明偷錄了我的罪證，卻表現得一派輕鬆：「話說起來，這幾句是甚麼意思啊？我有點聽不明白。」

　　「對不起，因為……這是精靈語……」

　　在此我選擇坦白，雖然使用精靈語等同密謀顛覆政權，但正因為罪名太重，他反而不會亂搞吧，要是有個萬一，我便要回到監獄再蹲個十幾年了。所以這應該只是一個小小的惡作劇，戲弄完我就會把錄音刪除掉吧。

　　「我對精靈語還蠻感興趣的，這些話是甚麼意思啊？」他擠出一臉虛偽的笑容，令我感到格外恐懼。

　　「我已經不記得自己說過甚麼，而且發音太模糊，實在聽不清楚。」我拒絕翻譯並嘗試矇混過去，因為這些夢話的大前提是人類被亡國滅族，就算他再怎麼喜歡我，也不可能接受此等惡毒的背叛吧。

　　「這一句好像比較清楚，是甚麼意思呢？」他求而求其次，指定了一小段錄音逼迫我立即翻譯。

　　『假如僥倖撿回小命，就來當我的奴隸吧，我會保障你的安全。』偏偏是這一段，在各種意義上都是最糟糕的一段。

　　我開始懷疑，他真的不懂精靈語嗎？該不會是在試探我吧？

　　「這一句，大概就是……就是……」

　　我試圖透過舌頭打結和削減聲量來拖延時間，但他隨即伸出耳朵貼近我的嘴巴，並擺出一副不論要等多久都沒問題的表情。

　　「就是……」假如他也聽得懂精靈語，我便只能這樣翻譯：「有點喜歡你……的意思。」

　　話音剛落，他便飛撲過來並強吻我的頭頂，對我的答案照單全收而且非常滿意。似乎是虛驚一場，他完全聽不懂精靈語啊。

　　然而，正當我鬆一口氣之際，他又冷不防地補上一句：「成為我的奴隸吧，我會保護你的。」

　　這是他對我的忠告？還是單純的鸚鵡學舌？

　　我無法判斷，亦不敢猜度，僅是默默接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