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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節 4201 字
更新於: 2022-11-29
  燕然,9歲,諾達亞斯症五級患者。

  慈瑀安怎麼也沒想到,在她第一次發病的那天,就碰上同樣也患有諾達亞斯症的人。

  千萬分之一的機率,在這繁華的大都市裡遇見,更加的不可思議和巧妙。

  那彷彿是明明註定一般,將他們的命運緊緊牽在一起。

  「當初一直都沒有好好和姊姊道謝」燕然掛著笑容,十分規矩的朝著慈瑀安鞠躬:「謝謝姐姐那天的幫助」

  「沒甚麼,這是我該做的。」不太習慣受到他人如此正式的道謝,慈瑀安慌忙地搖搖手。

  燕然朝著她露出有禮的笑容,然後望向葉今希:「今希,以琛回房間了啊?」

  「嗯,他今天的狀況不是很好。」

  「他是不是聽到以前同學的聲音?」

  「咦?妳怎麼知道?」葉今希有些吃驚的看著燕然,燕然歪了歪頭:「我…我也不知道欸,反正就是知道了。」

  「你們不在同一個地方治療嗎?」見到兩人開始講起神之語言,慈瑀安有些好奇的發問。

  「小然和我們在不同的地方治療,她是五級患者,需要專門的個人空間。」宛璟嵐柔聲的解釋著,然後他望向燕然,笑著說:「小然不會又偷跑到我們這裡了吧?不然妳怎麼知道以琛今天的病情?」

  「我才沒有偷跑呢」燕然雙手插腰,鼓起臉頰,有些不滿的看著宛璟嵐。

  「好啦好啦,逗妳玩的呢」宛璟嵐拍了拍燕然的頭,輕聲地安撫著。

  慈瑀安在一旁看著,看著宛璟嵐和燕然的互動,恍然想起她和蕭宿草以往的記憶。

  很多的時候,蕭宿草總愛和她開玩笑,常惹得慈瑀安哭笑不得。

  「姊姊,那個吊飾好漂亮呀,可以借我看看嗎?」恍然間,一道聲音將她從過往的漩渦抽了回來。

  慈瑀安眨了眨眼,看向燕然,燕然指著她手上戴著的手鍊,紫色眼睛眨呀眨,乍看下真的宛若水晶。

  「啊」慈瑀安解下手鍊,遞給燕然。

  「謝謝姊姊」燕然雙手接過,盯著手鍊的雙眸放光,似乎是很喜歡捧在掌心的事物。

  見她這樣,慈瑀安才有種「啊,她真的是小孩子」的感覺。

  燕然給人的氣質太過成熟,即使外貌稚幼,但舉手投足間完全找不到半分與她同齡孩子間常有的樣子。

  「小然很喜歡這些小飾品,希望妳不要見怪」葉今希看著簡直沉浸於自己世界的燕然,微笑的對著慈瑀安道。

  「不會,她很可愛」慈瑀安搖頭,輕輕笑了笑。

  「嗯,小然是一個很讓人憐惜的孩子」

  「姊姊,這條手鍊的吊飾是手工做的嗎?」就在葉今希和慈瑀安聊得正愉快時,燕然抬頭向慈瑀安問著。

  「啊,是啊,那是我朋友送給我的,我來的時候把它串起來掛在手上的。」慈瑀安想起蕭宿草送她吊飾時的模樣,忍不住笑了起來。

  「姐姐和妳的朋友感情一定很好。」燕然一邊說,一邊把手鍊還給慈瑀安。

  「嗯,真的很好」慈瑀安看著手鍊,眼神閃過懷念和眷戀,還有一抹黯淡。

  原來心還是會小小的刺痛著呢。

  宛璟嵐似是猜測到製作吊飾的朋友就是為慈瑀安而死的那位,他使了個眼色給燕然,讓她別再問下去。

  燕然眨了眨眼,幾秒後才了解的點點頭。

  前幾天她聽聞有新的諾達亞斯症患者即將入住,也大致了解那名患者最近發生的事情。

  燕然思忖了片刻,像是想到甚麼似的站起身,一溜煙的跑上二樓。

  「抱歉瑀安,勾起妳的傷心事了」葉今希有些歉意的說著。

  「沒事」慈瑀安搖搖頭:「就如璟嵐說的,我沒有必要特意去拋卻悲傷,所以想起她的時候難免會難過,可是我和她擁有的美好記憶大過於痛苦。她也曾說過,只要記憶和想念還在,那麼逝去的人就不是真正的死亡,所以…她在我心中還是好好的活著,我不會去避免想念她的。」

  語畢,燕然又咚咚咚的從二樓跑了下來,這次她手裡多樣東西。

  「姐姐,可以伸一下手嗎?」

  慈瑀安不解,不過她還是依言的伸出左手。

  燕然在她的手腕上繫上了一條民族風的串珠結繩手鍊。

  慈瑀安愣了愣。

  「這是我親手做的」燕然伸出手,左手腕也戴著類似的手鍊:「今希他們也有一條,只是他們都不戴」說著,她埋怨的瞥了眼身邊的兩人。

  宛璟嵐和葉今希表示自己什麼都不知道。

  「到了一個新環境,不安和緊張總是會有的,面對這樣的病,我們每個人都很害怕,所以我決定,要送每一個人一條手鍊。」燕然握著慈瑀安的雙手,笑容燦爛的說著:「有了這條手鍊,妳就是我們的一員了,無論之後會發生什麼事情,我們都會在一起,不會有人孤單一個。綠光代表著幸運,希望它和妳朋友送妳的吊飾一樣,為妳帶來好運。」

  「歡迎妳,瑀安姊姊,雖然這樣說有點奇怪,可是很高興認識妳。」

  兩雙手的交握下,垂吊在手腕上的綠色珠子互相碰撞在一起,發出清脆的聲響,激起了圈圈無限漣漪。



  夏日的夜晚,皎潔的月光自未拉上窗簾的窗戶透了進來,為黑漆漆的房間增添了一點光亮。

  這是慈瑀安在諾達亞斯醫院的第一晚。

  在他們於壁爐前簡單認識對方後,宛璟嵐因為下午有安排先行回房間休息準備,而燕然則是等等還要進行第二次療程也離開,所以今天一整天她都跟著葉今希在醫院裡兜兜轉轉,認識新環境。

  諾達亞斯醫院真的很大,光是供給他們生活的地方就要花上大半天才能繞得完,面對這偌大的空間,慈瑀安其實有些緊張,葉今希似是看出她的不安,主動伸手牽住她。

  微涼的掌心傳遞了一股無形的力量,撫平了慈瑀安的心。

  不知為何,慈瑀安覺得這三個人都有一種能讓人安心的氣質。

  穿過壁爐旁邊的暗門,彷彿像進入不同世界一般,純白色的牆,純白色的天花板,一排排的藥劑與實驗品。

  暗門後的空間是醫護人員活動的範圍,到處都能見到穿著白襯衫的人,潔白的彷彿要與空間融為一體。

  這裡的格局是一間間的包廂,每一個獨立空間的隔音與遮光都非常良好,隱蔽性非常高。

  這也造成整個空間都十分安靜,安靜到宛如一根針掉在地上都能聽見—也有可能聽不見,因為地上鋪了白色的地毯—唯一的聲響只有走廊上偶有醫護人員簡單的交談,與拿器皿時稍微發出的金屬聲。

  慈瑀安注意到,每一間包廂的門上,都掛著一個金屬門牌,上頭用花體寫著一串英文字母加數字的密碼,離暗門越遠的開頭的英文字母越靠後,活動的醫護人員也越少。

  「比較靠後的空間都是一些平常用不到放著的」葉今希解釋,她微笑的說:「妳剛剛有看到舞蹈教室吧?是Q857,要記得哦」

  「嗯,我記著了」

  「嗯…那我就一併告訴妳我們常用的空間有哪些好了。」葉今希掰著手指細數:「我們常用的治療室是B244,上學科的教室是C241~C244,諮商室是C245,大概就是這樣」葉今希偏頭看向她,鄭重地說:「如果妳還想去甚麼地方,就來問問我們記住,千萬不可以開錯門。」

  慈瑀安一楞:「開錯門…會怎樣嗎?」

  「是也不會怎樣,只是他們很多實驗室,如果貿然開門進去,裡面的實驗也許會失敗,又或者那是有毒氣體可是我們沒有穿防護衣,所以以防萬一,還是不要亂開門。」

  認真想想,不要亂開實驗室的門似乎也沒甚麼不妥,但是慈瑀安還是覺得哪裡怪怪的,就像有根針堵在心頭上,悶得讓人發慌。

  慈瑀安仰躺在鋪著乳膠墊的床上,蓋著日式冬被,抬起手看著掛著兩條手鍊的手腕。

  直到現在,她還是覺得不可思議。

  慈瑀安自認自己是一個很快就能適應新環境的人,她還記得五歲那年搬新家的第一天,晚上仍無憂無慮地睡著了,一點也沒有不習慣。

  可是12年後的現在,她卻失眠了。

  明明躺在質地良好的床舖上,她卻輾轉難眠。

  「唉」慈瑀安嘆了口氣,她放棄與睡意爭奪主權,十分乾脆的掀開棉被坐起身。

 小時候她偶爾會睡不著,慈上絜總會教她去外頭散散心,等有了睡意再回來睡覺,硬躺在床上只會讓大腦更無法休息。

  她穿上拖鞋,隨手披了件外套,小心翼翼的轉開門把。

  房間外的走廊被壁燈照的明亮,鋪著紅地毯的長廊上沒有半個人,當然也是一片寂靜。

  慈瑀安不禁放輕動作,輕巧的滑出房間,把門關好後,她開始沿著走廊走了起來。

  按照葉今希和她的描述來看,她與燕然和葉今希的房間在同一側,另外兩位的房間則在對面。

  她無聲的經過葉今希與燕然的房門口,不知不覺地繞到對面。

  在她漫無邊際的閒逛時,一道細小的聲音鑽進她的耳裡。

  慈瑀安煞住步伐,轉頭往聲音來源望去。

  這側的房間有一條延伸走廊,是和房門前的走廊呈直角狀,聽葉今希說是會直接連接到實驗室那裏。

  慈瑀安有些好奇,是誰這時候會在那裏呢?

  好奇猶如一顆發芽的種子,在她心底開出了花朵。

  慈瑀安抿了抿嘴,決定往聲音來源的方向移動。

  她彎進延伸走廊,走廊的盡頭是一扇門,門上面有著醒目的緊急逃生出口的標誌,然而她的注意力卻全放在最底部的牆壁上鑲著的暗門。

  她偏了偏頭,走過去伸手摸了摸門框,摸到了一塊突起物。

  『喀』暗門就這樣被慈瑀安打開了。

  ??這哪門子的暗門?這麼容易就被打開。

  算了。慈瑀安懶得去思考,她輕輕地打開門,暗門後面是一個偌大的空間。

  空間裡沒有燈光,慈瑀安只能憑藉著外頭的光線大致看清空間的擺設。

  這不像是一間臥室,甚麼傢具也沒有,只有一架夾著畫布的畫架和四散的顏料盤及水彩筆。

  畫室?慈瑀安皺眉,她記得今天在參訪實驗室的時候也有看見一間畫室,可是根據葉今希對她的說詞,他們這些人沒有人喜歡畫畫,所以那間畫室就和其他用不著的閒置空間一樣,只是擺設。

  但是眼下…

  慈瑀安小心翼翼地踏入,朝著畫架走去仔細觀察,明顯這畫架就很頻繁被使用。

  所以,是誰偷偷在這邊畫畫嗎?

  慈瑀安伸出手輕輕觸碰畫架,木製的器具存留不了溫度,她看著掉在腳邊的夾子,猜想剛剛的聲音應該就是夾子掉落的聲響。

  她彎身撿起夾子,正打算放回去,倏然一道聲音自她背後響了起來。

  「妳在做什麼!」

  慈瑀安嚇了一跳,她回過頭,一名身材修長的少年站在門口警戒的望著她。

  慈瑀安記得,那是徐以琛。

  「我…我沒有惡意」慈瑀安半舉著手:「我只是剛好經過,聽到聲音…所以才進來的。」

  徐以琛瞪視著慈瑀安,似乎在審視她的話。

  慈瑀安頓了頓,小心翼翼地往前走伸出手:「你好,我是慈瑀安」

  徐以琛盯著那隻白皙的手,終究沒有握上去。

  「徐以琛」他抬起眼,看著少女。

  「你…喜歡畫畫,是嗎?」

  「與妳無關」徐以琛冷著一張臉,他從慈瑀安的手上拿起夾子,逕自拿去放好。

  「抱歉,我打擾到你了,我想這個房間應該是沒有人知道,你放心好了,我不會說出去。」慈瑀安看著對方的背影,輕聲地說著。

  「那麼,晚安了」對方仍然沒有回應,不過慈瑀安也不太在意,她就安靜地退出房間,沒有看見徐以琛轉身過來時臉上那些許的吃驚。

  旁人第一次通常都會被他的態度惹得不悅或是害怕,他也總是懊惱著想辦法改掉自己的個性,只是江山易改本性難移,努力許久也只有一點點改善。

  慈瑀安,是第二個沒有對他的態度有微詞的人。

  徐以琛嘆了一口氣,明天他再去好好向慈瑀安道歉吧。

  他轉過身,看著空白的畫布。

  這一次,要畫什麼好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