宅第裡的幾名小人

翌日，我起了床，沒有夢見神大人。
果然祂的機器還沒有修好吧？
我走出了房間之後，整整一日的行動都跟昨天差不多，就是內容有少許不同罷了，例如練習了更高深的魔法，也和亞歷山大換了幾支舞來跳。
我幸福的每一天依然繼續。

然後過了幾日，父親大人總算處理好他召集而來的騎士了。
父親大人拿了我寫給他的軍醫教學書做藉口，說是要傳授騎士們救急扶危的技巧，正當化自己集結軍隊的理由。
雖然不無略帶疑惑的騎士，但足夠堵住他們想發問的嘴巴了。

而且父親大人還為騎士們趕來領都的旅費做出了補償，順便又考察了眾騎士的政績、實戰能力等等，以此作為人事調配的依據。
看起來父親大人的這次大召集像是籌備了很久，若有計劃的樣子。
在父親大人精心安撫騎士們的鋪排下，此刻已經陸續有騎士滿足地離開領都了呢……

「大小姐，奴婢們的報告就到這裡了。」
「嗯，你們兩個辛苦。」
結合我派遣出去的這兩名女僕──很喜歡講八卦、聽八卦的她們，實地到領都考察完回來所提供的第一手資料，我十分確信自己對當前形勢的判斷！就是和平幸福的每一天都會繼續下去啦！
既然騎士方面沒有什麼問題，本小姐也該是時候出席舞會了呢，啊呵呵呵！

「…大、大小姐！」
「怎樣？」
我停下腳步，卻不轉身正對著她們。
「奴、奴婢們有個不情之請！」
「什麼？」

哎吔，一時順口就問了出來，實在對平民們的拜託太過重視了啦……這該不會就有損白德朗家大小姐的高雅吧？接著我得要嚴苛一點才行。
「奴婢們想跟著大小姐您…」「大膽！」
我一喝，她們便跪地求饒了。
雖然看來有點可憐，但本小姐不得不罵：
「看清楚自己是什麼貨色！竟敢謀奪安娜在本小姐身邊的專屬女僕位置！」

接下來我用大小姐的身分，以優美的詞藻向她們說明「癩蝦蟆想吃天鵝肉」究竟代表了什麼意思，而她們亦連連否認自己想高攀，並又讚美了安娜．馮．希爾甚至莉莉和莎莎，然後還向我獻媚了幾句。
嗯，那這場鬧劇就該完了，本小姐趕著去舞會啦。

「大小姐、大小姐！奴婢們絕對沒有非分之想！」「奴婢們說的想跟著大小姐，就真的只是想跟著大小姐您而已。」
「嗯，本小姐現在正要趕去和弟弟共舞幾支……對了！你們是也想一起在樂器伴奏之下，找上喜歡的執事隨從跳幾首社交舞吧？無妨，可以跟著本小姐！只有我和亞歷山大在跳雖然是有點淒冷的美感，但偶爾換換風格口味也不錯！不過，你們記著要作完自己分內的工作才來玩啊。」
「呃，不，大小姐…」「是！她說是！奴婢們很榮幸！」
「是嗎？」

總覺得她們藏了些內情沒說，但本小姐才不會主動去碰觸麻煩呢。
我往舞場現場走了幾步，她們也若即若離地跟著。
「…那、那個……大小姐……」
「……」
欸？聽不見、聽不見。
「奴婢知道馮．希爾小姐，以及她的兩名後輩，即是大小姐您的兩位備用專屬女僕，您口中的莉莉小姐和莎莎小姐都不在……」
哈哈，明白了，本小姐明白了。

於是我停下了腳步，說：
「所以你們是想當備用的備用，替補的替補？」
「是！」「呃，不……或者說只是暫時性的。奴婢們聽說，大小姐您明天就會和伯爵大人以及大少爺，到領都裡家族旅行一次，奴婢們想跟著大小姐您。」

嘩，原來領都旅行是在明天嗎？這情報連本小姐也不知道。
只是呢，雖然隨行人員多少總是要帶，但是你們兩個啊，除了講八卦之外根本就一無是處了吧？
其他女僕會在我身邊勸諫我，當我做了有失優雅的事情時會說服我別再做，她們簡直跟安娜一樣啊。
她們大概是在安娜手下工作得久了才會這樣優秀吧？

「……」
「大、大小姐，您意下如何？」
要剝奪其他女僕的機會來讓給你們兩個嗎？
恐怕不用細想了啊。

「大小姐您溫柔善良，請您可憐一下奴婢們！奴婢們是有苦衷的。」「請容奴婢大膽說一句！大小姐跟奴婢平常所接觸的貴族們根本不同，面對奴婢們這等平民也沒有一絲傲慢，跟奴婢最初對您的印象天差地別。所以就算只是平民的煩惱，大小姐您也會放在眼裡、會體諒的對吧？奴婢聽說，是大小姐想看看庶民的生活才有了這次旅行，您是少有會關心平民的貴族，所以奴婢才敢開口請求您！」

這名女僕話音剛落，便立刻向我下跪，她的同伴見狀，也就跟著跪下。
嘩，不單止是言詞中夾雜了很多獻媚用的字句，現在還連實際行動亦都跟上了，真是一副阿諛小人的樣子。
骯髒！你們說說自己到底有多骯髒吧！

我不理睬她們，徑直往舞會現場走。
「奴婢們要跟著大小姐！」
「……」
於是當亞歷山大和我共舞的時候，她們也在一旁看著。
「大小姐真優雅。」
不要！別讚美我！奉承的說話聽得本小姐內心莫名的……不舒服！

樂器聲徐徐奏起，緩緩落下，如此重復了幾次。
有些女僕隨從也開始在我授意之下跟著起舞，可是一名人物卻突然闖入。
「失禮了！大小姐、大少爺！」
來人是位有點年紀的女僕，從她的面容似乎就能知道她到底有多資深，在分配工作上肯定是站在指派別人的位置。

「奴婢正在尋找兩名怠工的下屬……」
上司女僕環顧舞會現場，眼神一掃，跟著我來的那兩個諂媚女僕便往後跌，不用說也知道是誰被找上了。
「大小姐、大少爺，抱歉！阻了您們跳舞，但奴婢已經見到玩忽職守的懲罰對象了，會馬上帶她們離開。」
「…大、大小姐！」「大小姐！」
「你們別想求情了！再浪費大小姐的時間你們是罪加一等！」

上司女僕左手右手各拉著一人，走了出去舞會外的通道上。
「…等、等等！」
不，那、那個……她們可是說自己有苦衷嘛！我是出於憐憫，絕對不是想和小人同流合污啊！
我是很高潔的！
當然是喜歡類似於安娜那般嚴格的女僕啦！
「親賢臣，遠小人。」，是我一讀完《出師表》便記著的座右詺。

「大小姐？」
「呃，她們……她們是被本小姐叫了去的。」
「大小姐，請您別坦護她們。犯了錯就應該受罰，奴婢也保證不會是讓這兩個偷懶的傢伙痛苦到需要讓大小姐您擔心的程度。」「咿咿呀～」「大、大小姐！」
「不，本小姐真的有叫到她們。明天本小姐就要跟父親大人出門旅行了，本小姐想要她們跟著，便預先讓她們習慣一下追隨本小姐是怎樣的。不過，原來她們還有工作在身的話，可以先帶走她們，讓她們完成了工作之後再說。」

我、我沒有挽留她們啊！
這種小人！最、最好離我遠一點！我、我最喜歡受嚴格的賢臣們重重包圍、牢牢緊貼的了！
但、但是，本小姐是、是那個……很誠實的！從來沒有說過半、半句謊、謊話！可不能為、為了我的一己私慾，而將真相扭曲的嘛！
我剛剛說給上司女僕聽的全都是大實話啦！

「如果大小姐真的有下過命令，她們當然要以服務大小姐為優先。那些偷懶掉的工作，應該由其他無辜的、同樣很可憐的女僕們來分擔。」
「雖然本小姐確實是要她們跟著去明天的旅行，但其他女僕是無辜的也很可憐，所以就讓她們回去工作完再說吧。」
「……不，沒想到她們有資格受大小姐使喚是奴婢失職，是奴婢編排工作不當，應該由犯錯的奴婢將功補過來完成她們的工作，請大小姐無需擔心。」
「那就麻煩你了。」
「奴婢不敢當。失禮了，大小姐。」

上司女僕放開了那兩人，空著手的離去。
看啊！這是她個人的選擇！我有重複鼓吹她把我身旁的兩人帶走啊，但她就是不帶！
所、所以不、不是本小姐主動去親近小人的……
「大小姐～」「大小姐！」

都、都說了別讚美我！奉承的說話聽得本小姐……嘻嘻嘻嘻……不舒服！十分的不舒服！
不願承認啊，本小姐其實並不排斥阿諛諂媚，離君子的標準還有相當一段距離，果然是因為本小姐還太年輕了嗎？
實在是修養不足呢，要直面自己的缺點真教我莫名的……不舒服！
十分的不舒服！

在一片「大小姐」、「大小姐」的答謝聲中，我回到了舞會上繼續和亞歷山大共舞，兩名小人亦識相的閉上嘴巴，甚至開始尋歡作樂，找執事和她們一起跳舞了。
當舞會結束，我和亞歷山大要跟父親大人共晉家族晚餐之際，那兩名小人竟然厚著臉皮跟來，害我不得不為她們又辯解了一番。

「原來如此。爸爸明白了，瑪麗亞你想由誰來陪你去旅行，爸爸都不會反對啊。只是爸爸原本是想要給你一點驚喜的，所以打算在這餐晚飯時，才把明天能去旅行說出來……」
「對不起，父親大人。我急不及待地打聽了旅行的事。」
「不，只要瑪麗亞你高興就好。你能找到想要陪伴在身邊去旅行的人，應該是要比一點點驚喜還更好得多的收穫！爸爸也替你高興啊。」
「是的，父親大人！我會很期待這次的旅行。」

「不過，」
父親大人話鋒一轉，望向了兩名小人。
「雖然爸爸不會反對，但為什麼是她們？瑪麗亞你能跟爸爸說說嗎？」
「……」

欸？我怎知道？是小人們要求我帶上她們的。
她們好像是說自己有苦衷來著，但我為免麻煩可沒有去問啊。
那麼呢，現在就正好不過了，小人們就自己跟伯爵大人解釋吧。
我使了個眼色，指示小人們替我開口回答。

「……請伯爵大人充許奴婢多嘴幾句！」
「說吧。既然是瑪麗亞的要求，你們講再長篇大論也行。瑪麗亞，爸爸已經准了她們了啊，別再甩頭弄眼，好好吃飯吧。」
「是，父親大人。」

我沒有再用動作催促小人們，於是比較聰明的那個小人，姑且叫她小人Ｂ吧，深呼吸了一口氣，說：
「大小姐想知道庶民們的生活，而奴婢們就正是庶民。所以奴婢們自薦，為大小姐參觀奴婢的陋賤居所做嚮導。」
「是這樣嗎？瑪麗亞？」
「嗯嗯。」
「那樣的話，明天的行程需要不少改動。雖然我們家的女僕是要比一般平民可靠，但說不定也會有危險。瑪麗亞，不如……」
「父親大人，女兒真的不能去參觀嗎？」

小人Ｂ的提議我也有相當興趣，而且有「黃金環」在，就算有個萬一我恐怕亦不會有什麼危險的，是父親大人過於保護我了！所以我應該任性一下來反抗！
困在牢籠裡的千金大小姐總是渴望著一種自由啊。
至於其他細節問題，我就和父親大人商討，最後當然是疼愛女兒的爸爸被說服，父親大人答應了他會妥善安排，不會讓我失望的呢！
明天的旅行真是令人期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