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中竄動的蛇

本章節 3972 字
更新於: 2022-11-1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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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少主!」

  眼見浩人身上沾滿酒水及下酒菜,甫回過神的宗岡見闖禍的青年撐著桌子從他身上離開,便連忙從桌上抽了好幾張衛生紙。然而,在他向浩人伸手前卻又有些猶豫,注意到的浩人一把將衛生紙抓了過來,兀自擦拭著臉和雙手。

  目睹全程的國盛瞪大著眼、咬牙切齒,正要破口大罵之際,青年就率先雙膝跪在桌前,頭低得不能再低:「在下招待不周,竟然對少主如此失禮!還、還請少主您大人有大量──」

  「你說什麼──」

  宗岡聽了倏地站起身,正打算一腳踢過去,浩人就不耐地開口:「搞什麼?叫你動手了嗎?」

  「少、少主……」「是呀,我大人有大量,才不會為了這種小意外發火。」

  浩人一手抓著西裝外套另一側,緊緊將自己的正面給裹住。翹著腳的他雲淡風輕地問道:「這傢伙新來的?」

  「來快兩個月。平常辦事很俐落的,沒想到……」

  國盛一方面雖氣屬下出包,但看見浩人的狼狽樣也多少暗爽在心中。他擺出遺憾和道歉的神情,狀似誠懇:「我晚點好好教訓。」

  「平常你們店裡怎麼處理,就那麼處理,父親最討厭因人設事。」浩人冷笑了聲,隨即話鋒一轉:「借你們更衣室一用。這裡有準備給需要的客人出入喬裝用的衣服吧?待會叫這傢伙送來。」

  浩人說完後便起身,頭也不回地喚了聲:「宗岡。」「是!」

  見兩人就要走離,國盛嘖了聲,手一揮喚了兩位看傻的女服務生:「看什麼?還不去帶路?」

  推開酒吧櫃台旁不起眼的暗門後,映入眼簾的是和外頭裝修截然不同、僅僅只糊了一層淡褐色壁紙的狹窄走廊。抬頭便可望見幾支監視器,其中一支正對的房間裝上了鐵門,而其他僅僅只有木門,讓浩人不禁充滿興趣多瞧了一眼。

  「那傢伙的老巢吧。」

  浩人嘀咕著,沒讓怯怯地帶路著的兩位女服務生聽見。而她們的腳步停在彎過轉角後盡頭的房間,一打開門就能看見並排的置物櫃及凌亂散落著的衣物及個人物品。

  「可以退下了。」走進更衣室的浩人微微頷首,側過身示意女服務生離去,而她們也彷彿逃跑似地離開。看著她們的背影,浩人暗自思索著:要不是不知道衣服什麼時候到,不然那傢伙的辦公室肯定有我要的資料──算了,再想辦法。

  宗岡確定門鎖沒被動手腳後便掩上門,隨即向浩人九十度鞠躬:「十分抱歉,少主!都是我不察,才讓您遭受如此屈辱!」

  「罷了。說不定也不是你的錯。」浩人脫下沾濕的西裝外套,隨即轉過身:「你還記得酒被打翻前發生什麼了嗎?」

  「唔、你這麼一說……」宗岡一指抵著太陽穴,咬著牙回想著:「只記得昏昏沉沉的──該不會那傢伙在酒裡加了什麼或是偷打針?」

  「那樣的話,你應該不會這麼快就恢復。要是我沒看錯──」

  「叩叩!」

  突來的敲門聲讓宗岡的神情倏地緊繃。他回頭瞪向大門,只聽見另一端傳來方才打翻酒的青年的聲音。相較在外場畢恭畢敬的模樣,他的話語聽來流氣、甚至隱隱帶有一絲挑釁的味道。

  「少主,臨時只能湊出這套衣服,還請您切勿掛懷呀。」

  「拿進來,門關上。」

  浩人雙手抱胸,冷冷盯著一手提著紙袋、嘴上掛著微笑的青年;宗岡則站在浩人身旁,眼神充滿警戒。

  「念你要是在這待太久會被起疑,我就不繞圈子了──你為什麼要出手救我的人?」

  「什麼?」

  浩人才剛說完,宗岡就訝異地將目光撇了過去。而青年彷彿早就預料到會被質問,兩手一攤、悠哉地回道:「您在說什麼呢?我是不小心──」

  「別裝了。你跌到他身上時,雖然嘗試用身體擋住,我還是看見你手掌上有類似法陣的光芒。」浩人抬起頭,儘管身高比對方矮,卻散發出居高臨下的氣勢:「你是除妖師吧?」

  「不愧是龍雲會的少主,瞞不過你。」青年呵呵笑了兩聲,隨即揚起嘴角續道:「剛才那兩個女的是魅魔,對你們兩個施了魅術。要是再坐下去,那邊那小哥就要變廢人了。」

  「這──如果是這樣,恕我失禮。」被點名的宗岡愣了一下,隨即又板起臉:「但是將少主衣服潑濕,我還是不能諒解。」

  「那也是不得不的。」青年一手撥順瀏海,同時注意著眼神愈發凝重的浩人:「憑剛才的對話,少主看來是理解了。」

  如同盯緊獵物之梟,青年瞇起雙眼宣告:「畢竟您一點都沒被魅術影──喔?」

  「鏘!」「給我住口!」

  話說到一半,宗岡才終於會意過來。他氣急敗壞地啐了聲,隨即從西裝內側的口袋掏出小刀,二話不說就往青年揮去。而青年見狀也收起笑容、丟下手中紙袋,一手握著從懷中取出的刀、並由另一手支撐著,硬是將攻勢擋了下來。

  「放心,我要真想說出去,剛才就不會出手了。」青年將刀往斜上方一劃,化解攻勢後說道:「你們大概也有自己的考量吧。」

  宗岡用眼角餘光瞥了一眼浩人,見他微微點頭才不服氣地將刀子收起來。而浩人面容嚴肅、再次開口:「你還是沒回答我的問題。為什麼要出手?你應該是國盛的人吧?」

  「這嘛──」青年將裝有衣服的紙袋拾起,並將其交給浩人:「因為這次我跟你們的利害一致。」

  浩人哼了聲、不置可否。而青年再次鞠躬說道:「只不過弄濕您的衣服,確實是該向您賠罪。您要是不滿,就請盡情地用水潑我吧。」

  「我說過了。我大人有大量,這點小事我不在意。」浩人意有所指地瞥向宗岡:「你要是氣不過,就把他全身潑濕吧。」

  「不、不敢……」

  「好了,你快回外場。」浩人手一揮,皮笑肉不笑地補了句:「要是有人問,你就說被我罵得狗血淋頭。」

  青年沒有回話,只心領神會地微笑頷首,隨即便走出更衣室。浩人目送他離開後,才冷笑一聲,脫下西裝外套,而宗岡也馬上轉過身。他回想起剛才青年不太費力就擋下突襲,面容愈發深鎖。

  「少主,就這樣放走沒關係嗎?」「嗯?」

  在浩人脫下襯衫之際,宗岡終於忍不住開口:「我是說,連名字都不問,就放那傢伙回去。」

  「名字這東西要多少就有多少,是最沒意義的東西。」浩人邊將褪下的衣物放在一旁的桌上,邊輕嘆口氣解釋道:「今天本來就不是來動手的,況且這裡還是對方的場子,沒必要平添騷動。」

  「可是──」「喔?」

  宗岡本還想再說下去,就聽見浩人再次冷笑。他將紙袋內的衣服取了出來,忍不住搖頭:「那傢伙到底知道多少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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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十分抱歉!在下竟然出了這種紕漏!」

  青年跪在國盛面前,頭壓得低低的,聲音和身軀都微微顫抖著。

  「起來,別大聲嚷嚷。店裡還有客人在。」

  國盛叼著剛點的菸,望了眼正在打掃座位的服務生,忿忿地嘖了聲:「念你是難得的除妖師,而且給那小鬼一點教訓也好,這件事就算了。」

  青年緩緩站起身,沒讓對方看見自己微揚的嘴角:「謝謝您心胸寬大。」

  「你說的衣服拿去了吧?」國盛隨口一問,見對方點頭後才在菸灰缸上彈掉煙灰,滿意地笑了聲:「真期待那小鬼的表情。」

  說時遲、那時快,酒吧後的暗門被推開,出現的身影卻讓在場的眾人都瞪大雙眼、啞口無言。

  浩人穿著一身酒紅色的旗袍,一手撫在胸前,上著粉底和口紅的臉龐像極了富家少夫人。他踏著優雅的步伐,彷彿將俱樂部當作專屬於他的伸展台,就連部分女服務員也被那雄雌莫辨的容貌和曼妙的身姿吸引了目光。而當注意到國盛的那刻,浩人如同發現獵物般,露出抹從容不迫的微笑。

  「你、你這傢伙──」國盛見對方緩緩走來,氣得咬牙說道:「竟然還化妝?」

  「穿著旗袍不上妝,對各位太過失禮了,所以才借用更衣室內的工具。」浩人輕撫著臉頰,眼神中盡是媚態:「不知道你是用什麼心情借我這套衣服,但多謝你這件旗袍了。」

  「妖怪……」國盛握緊拳頭,努力克制住將其往桌上一捶的衝動:「給我滾!」

  浩人輕撩著髮絲,淡淡一笑:「衣服我會洗好再來還的,屆時要是國盛哥您願意從妖怪買賣中收手──」

  「叫你滾沒聽見嗎?」國盛狠瞪著浩人,終究還是重捶桌面,讓上頭的杯子及菸灰缸都微微彈起:「衣服就送你,不要再來了!」

  「真遺憾。」浩人瞇起雙眼,刻意停頓了數秒後才轉過身:「宗岡,走了。」

  「是!」一手提著濕衣服的宗岡簡潔地喝了聲,隨即跟著浩人走出俱樂部。沒有人有勇氣或閒情逸致送客,只留下一臉不是滋味的國盛。

  「真是樁鬧劇。」

  目睹全程的馬克斯摟著一旁的Candy,忍不住笑了聲評論道,而Candy只看著再次掩上的門扉,若有所思地沉默著。

  「怎麼了?Candy?」「請問是森守‧馬克斯先生嗎?」

  正當馬克斯將臉湊到Candy面前,想多聊幾句之際,剛才還陪在國盛身邊的青年不知何時已走到他們身邊。他只開口一句,馬克斯就已掩不住嫌惡,或許正是因兩人氣質過於相似。

  「什麼事?別隨便打擾人。」「非常抱歉。」

  青年深深鞠躬,但同時也堅定地說道:「剛才的事情相信您都看見了。能否請您保持沉默呢?」

  「向誰保持沉默?我這不是什麼話都沒說嗎?」

  「當然是除妖師協會。」

  青年剛說完,就見馬克斯臉色一沉。他的反應早在青年預料中,而青年也知趣地拿起蓋在桌上的帳單、並抽出懷中的筆,旋即俐落一劃、將其交給馬克斯:「幫你把最後兩個零劃掉了,可以吧?」

  「你到底……」「啊,不過你跟Candy私下的,得你們倆自己算。」

  青年將帳單蓋回桌面,看著摟緊馬克斯的Candy,忍不住補了句:「真羨慕妳,靠張嘴就能賺錢。」

  「你想要的話也行呀。」「哼。」

  青年沒打算陪人鬥嘴,見馬克斯似乎默認條件,他正要轉頭離去,卻又被叫住。

  「能有這種權力,你到底是誰?」

  見馬克斯一臉嚴肅,青年先是一陣思索,不出數秒後便笑了聲:「我要是不說,你也會讓Candy說吧。在這裡大家是這麼稱呼我的──」

  青年站直腰桿、一手叉腰,意氣風發的臉龐絲毫沒有服務生的謙遜。

  「厄洛波洛斯(Ouroboro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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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少主,這樣真的好嗎?」

  走出俱樂部,才剛坐上轎車駕駛座,宗岡看了身旁仍穿著旗袍的浩人便忍不住開口:「那些傢伙拿旗袍就是想羞辱你,你還故意挑釁他們。」

  浩人關上車門後,輕撫著自己旗袍外白皙的手臂,悠哉地說道:「如果是來送衣服的那傢伙,說不定不只如此呢。」

  「那傢伙──」宗岡想起厄洛波洛斯那彷彿看透一切的笑容,就覺得不是滋味:「故意讓你女裝嗎?」

  浩人沒有多說,只看著車窗外頭繁忙的夜景:「不論如何,最後大家的反應看來挺解氣的,不是嗎?」

  「少主呀……」

  宗岡知道多說無益,而且自己本來也不該置喙,只長嘆了口氣,隨即話鋒一轉:「那麼我這就帶您回去──」

  「先等等。」浩人雙手抱胸,輕笑著說道:「剛好有機會,陪我去個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