終、拂曉（7）

　　抵家時，夜正深濃。兩個本該也進入夢鄉的室友竟還醒著。
　　「我還以為是樊浩。」見是顧瀟，周澄淞劈頭就問：「你怎麼回來了？」
　　顧瀟挑了下眉，「我不回這要回哪？」
　　余楓雙手抱胸，似笑非笑看著他道：「我們以為你留宿在清歌那，不回來了。」
　　「……」不知怎地，顧瀟有一絲心虛，「你們怎麼知道？」
　　周澄淞打了個呵欠才說：「她發文了啊。」
　　聞言，顧瀟立刻將口袋的手機拿出來，點開趙清雪的SNS頁面。
　　就在他走後，趙清雪發布了一則貼文，含蓄寫道：「幸福就是不用自己洗碗，這麼簡單。」
　　配文的照片中，身若修竹的男人站在只及他腰際的水槽前低頭擦碗，雖未照到正臉，也能感覺到他當下極其專注。
　　顧瀟真沒察覺她什麼時候拍的。此刻只想自己終於以完整人樣出現在她的版面，舟車之勞都值得了。
　　他給她點了顆愛心，留言：「以後也都交給我吧。」
　　湊上去全程看完，周澄淞邊搖頭邊「嘖」了好幾聲，「住一起這麼多年，我都不知道你這麼愛洗碗，那以後咱家的碗也讓你承包了啊。」
　　「滾蛋。」儘管正沉浸在開心之中，顧瀟也沒那麼容易被拐。
　　六年的情誼終究是錯付了，周澄淞開始挖苦他：「你上次還嫌阿浩把這當飯店，但人家不回來過夜，好歹也會先在群裡說一聲。你這下了播連衣服都沒換就直接去找女朋友溫存，搞到三更半夜才回來，你知道你現在像什麼嗎？一隻有家還出去偷腥的貓！」
　　最後的比喻實在讓人惡寒，顧瀟本來想當耳邊風的，都禁不住和他較真起來，「別把我說得像精蟲上腦的禽獸。我就是去看看她，什麼都沒做好嗎？」
　　余楓幫腔道：「這個我信。」
　　顧瀟深感欣慰，「還是阿楓會說話。」
　　周澄淞想了一下，「說的也是。」
　　顧瀟都來不及想他怎麼這麼快改口，他忽然一記回馬槍，「反正你都當二十幾年和尚了，確實是不用著急啊。」
　　「……」此處顧瀟自行做了消音處理。聽到余楓低笑出聲，他才知原來他們才是一夥的。
　　此時周澄淞又搭上他肩膀，怪腔怪調地說：「但你不急吧，還能說是紳士之舉，可清歌做為你頭號粉絲，絕世男色當前，居然也能忍啊？」
　　一・語・中・的。
　　別人不知，顧瀟自己卻都清楚。他運用自身外貌優勢「投其所好」，暗搓搓地做的那些意在勾引的小動作，全被趙清雪打馬虎眼帶過了。
　　戳中他痛處，周澄淞樂到不行，又想起一事，直接將顧瀟手機搶來，點開了直播平台，讓他看看晚上的直播底下留言有多精彩。
　　「瀟神脫單這麼久了，手速怎麼還這麼快？只用平A就把人給點沒了，鬼吧！」
　　「你知道的太多了，小心等等號沒了[狗頭]。」
　　「做為骨灰級老粉，我能看出來顧瀟還是從前那個少年，桀傲外表下有著一顆純情的心。」
　　「由衷希望顧主播能繼續保持，並祝身體健康，才能萬事如意。」
　　「樓上好壞，我好喜歡。必須加一，頂上去！」
　　「祝福的話都大家說完了，那我就只能給嫂子加血了！清歌女神千萬要撐住啊！別這麼快讓他得手，否則這世界也未免太不公平了！」
　　……
　　「顧瀟是不是處男」成功擠下了其他遊戲相關的話題討論，成為熱評第一。
　　儘管早就看過，搭著顧瀟如七彩霓虹燈般變幻的臉色再看一次，周澄淞還是放聲大笑，笑得泯滅人性，「顧瀟，聽我說謝謝你。你讓我知道什麼叫長得帥也沒用。都到人家小窩去了，只是去幫忙洗碗，簡直……」
　　話音就此中斷，顧瀟卻彷彿從他眼裡看出四個字：禽獸不如。
　　字・字・誅・心。
　　避免顧瀟回神以後，這裡會有命案發生，余楓趕緊把上頭了就口無遮攔、不知道自己是誰了的周澄淞拖回房間。
　　世界安靜下來後，顧瀟還站在原地自閉了會兒，才毫無靈魂地去準備換洗衣物。洗完澡更是望著鏡中的自己懷疑人生──他該做的、不該做的都做盡了，就沒有什麼辦法可以讓女朋友饞饞他身子嗎？

　　一覺睡醒喜提萬粉里程碑，趙清雪不能說是受寵若驚，只能說是莫名其妙。
　　「半生風雪」雖算半個公眾號，既有粉絲上千，遊戲身分曝光時也小幅度成長過，但她行事低調，現在也不像從前有很多工作上的物料可以分享，平時到她貼文下交流互動的還是以熟人居多。
　　她點開通知，陌生人訊息突然爆增，要不是顧瀟的留言被按讚頂上來，還差點沒找到，也才因此發現原因──偶爾發一次的放閃文，忘記設置僅追蹤者可見了！
　　不過，也僅是剎那心驚，趙清雪很快便轉念一想：四捨五入，這不也等同宣示主權了？
　　她把她的內斂而盛大，獨贈於他。

　　李詩倩偷眼觀察她半天了，什麼也沒看出來，仍關心地問：「妳累不累？」
　　目前趙清雪手上的項目皆在等合作方確認，挺清閒的，來公司只是方便隨時開會討論，大多時候都在做自己的事，所以，「不會啊。」
　　「沒道理啊。」李詩倩坐在滑椅上用腳蹬地溜了過去，近距離把她上上下下又掃了遍，才小聲道：「昨晚男神不是去妳家了嗎？你們沒那啥？」
　　趙清雪花了三秒才反應過來。短短三秒間，腦袋還出現了昨晚在房門口被顧瀟摟著的時候，她無法忽視他那進了趟化妝室出來後反而敞開的衣領，偷偷往裡瞄了瞄。以及前一次，在他們家時，被顧瀟圍在了餐椅上，她因情急而伸手抵擋……那時的觸感跟實物畫面竟搭配起來了。
　　想到這，她滿臉通紅，「妳、妳在胡說什麼啊！」
　　幸好這時在辦公室裡的人不多，她們平常也愛這樣打鬧，同事們都習慣了，根本不會特別注意這邊。況且她們寫劇本的，本來就常常討論些讓不知前後文的人乍一聽感到不對勁的東西，早就見怪不怪。
　　「哎呀，這也沒什麼好害羞的吧？」單純的女孩子太稀少，李詩倩最喜歡逗趙清雪。她輕輕抱住她手臂，身體靠上去，「那你們有這麼貼貼過嗎？」
　　趙清雪動了動嘴唇，「……有。」
　　中了第一個，李詩倩立刻站起身，繞到她椅背，從後面圈住了她脖子，「這樣呢？」
　　趙清雪搖了搖頭，藉機躲開她垂落下來、搔得她臉頰一陣癢的髮絲，「沒有。」
　　「噓，妳想像一下……」李詩倩雙手遮住她的眼睛，開始模擬情境。
　　被迫置於黑暗中，趙清雪也只能隨著她的敘述，在腦海中構築畫面、代入人臉。
　　「妳的男神正結束了一場實況，眼睛因長時間盯著螢幕而感到疲憊，正靠著椅背閉目養神，這時，作為女朋友的妳從後方悄悄靠近……」
　　趙清雪迷惑os：「我、我為什麼會在男神房間？」
　　「妳伸出了食指，在他的臉頰上輕輕一戳。他沒反應。妳轉移陣地，觸碰他的睫毛。他微微動了下，但還是沒有張眼。其實他早察覺妳的到來，在妳指尖下滑至他的鼻樑、鼻尖，終於落到嘴唇上的時候，他猛然張口含住！」
　　趙清雪驚恐os：「……太色了、太色了！」
　　再念下去，整段都要打馬賽克了！
　　趙清雪撥開李詩倩的手，想讓她停下。李詩倩鬆是鬆手了，卻沒這麼輕易放過她，「男神張開眼睛看著妳，妳想把手抽回來，卻又被他抓住了手腕，往前一拉。」
　　……情節竟還跟現實對上了。
　　李詩倩乾脆直接進入角色扮演，以對戲的方式繼續唸道：「『偷偷摸摸的，要親我嗎？』」
　　「……」興許入戲了，趙清雪頓了一下才猛搖頭。
　　「『那我能親妳嗎？』」說完，李詩倩還真向前傾身。
　　鼻息撲上的時候，趙清雪乍醒，雙手慌亂地揮舞，「打咩！」
　　她覺得這事要真的發生的話，她肯定會死，死因：失血過多。
　　李詩倩終於回歸自己的身分，放肆地笑倒進她懷裡，享盡閨密特權，「我們雪雪又純又欲，我要是男的早把妳撲倒了！」笑沒多久，她又突然起身，神情嚴肅：「肢體接觸還沒反應，他不會是不行吧？」
　　趙清雪又呆了三秒，把李詩倩推開，整個人跳起來，「怎、怎麼可能！」她一副嚇得不輕，喃喃唸道：「我看還是別讓姐妹跟男朋友同桌吃飯了……太可怕了……太可怕了……」
　　聽到關鍵，李詩倩亮了眼，抓著她肩膀瘋狂搖晃，「妳說什麼？什麼吃飯？」
　　被晃得頭暈眼花，趙清雪好不容易才抓穩她的手，緩了過來，「妳不是一直想見顧瀟本人嘛。最近我們都有空了，他讓我來安排。但我現在覺得我們還是自己約會好了，我怕妳來了會在飯桌上亂開車。」
　　「嘿嘿，怎麼會呢？」知道趙清雪是故意這麼說的，李詩倩並不緊張，「約哪呀？去Kwesi那讓他用員工價給我們開幾瓶好酒怎麼樣？」
　　「咦？我也是這樣想的。」
　　打打鬧鬧間，夕色從窗外漫入，拖曳出一地橙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