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年幼（下）
本章節 3011 字
更新於: 2022-11-10
果然一切如我所料，那個被我殺了的男子，根本沒有人想追究他的死因，他在質子府裡惡名昭彰，惹事連連，早就不知道種下多少怨恨，死了反而省事。
質子府裡的其他守衛們只是草草了事的處理，我和裴聿洺還是過了幾日的提心吊膽和惡夢連連。
每當深夜惡夢，我們就緊緊抱住彼此，相擁而眠，殺人後的內疚害怕折磨我們許久，直到質子府裡出現了第一位懸樑自盡的質子，才十五歲的少年親手結束自己的人生，我和裴聿洺逐漸地認清現實，想活下去的念想才開始趨使我們平靜無趣的度日子。
我始終努力的偷饅頭來填肚子，裴聿洺啃咬著饅頭的同時還要規勸我別再當小偷。
蕭國將我們這些質子當囚犯似的關在了質子府裡，我們與外界隔絕，根本不知道外頭的消息，就只是單純的在等死。
這樣的生活過了兩年多，婷娘卻因為染上了風寒而重病，我們把身邊值錢的東西拿去換大夫入府，仍然無法救下婷娘的性命，失去了婷娘後，我和裴聿洺就真的只剩下了彼此相依為命，此時質子府新來了位少年守衛，名為何平。
當何平接近我時，我才明白舅舅一直沒有放棄我，我心裡終於燃起了一絲希望，這吃不飽穿不暖，看人臉色的歲月，我都以為我的餘生就如此了，也許還來不及長大，我和裴聿洺就會餓死在這裡。
「裴聿洺，這個給你。」我把何平偷偷塞給我的雞腿，回房後丟給了裴聿洺。
自從婷娘離世後，裴聿洺對外更加安靜了，他只會和我說話，也幾乎不出房門，除了每日兩餐要親自去灶房領，其它時間的裴聿洺都躲在房內看書練字。
正安靜讀書的裴聿洺看了一眼桌上的油紙袋，我猜他應該是聞到了香味。
「小慕容，你現在連肉都能偷到了？」我看見他皺眉不悅的神情，果然又開始了......
「我跟你說了多少次，不能偷東西，你肚子餓就跟我說，我去幫你做饅頭，我們一起揉麵團，很快就會做好的，為什麼還去偷？萬一被人發現了，免不了又是一頓打，我只剩下你了，你如果出事了，我該怎麼辦？你每次都不想想後果——」
「停！」我實在受不了這長篇大論，打斷他的話，我揚起笑容，甜甜喚道：「洺哥哥，你誤會了。」
「我誤會了？真的？那這個？」裴聿洺只要聽見我喊他一聲「洺哥哥」，他心裡的怒氣會直接的降低一大半，我的耳根子也會清淨些。
「洺哥哥，有個新來的守衛叫何平，他人很好很善良，這雞腿就是他給我的！」我裝起一個孩子該有的純真，甜笑著回答裴聿洺想聽見的話。
「真的不是偷的？」裴聿洺狐疑的盯著我看。
「絕對不是！」我肯定是笑得燦爛奪目，一臉帥氣的好看！
因為我看見裴聿洺緩和了臉色，朝我說道：「那就一起吃吧，回頭要去謝謝何大哥，知道嗎？」
「好！」我順著他的意思，走上前就拿起雞腿啃了一口，再遞給他，口齒不清：「一人一口，快吃！」
裴聿洺也不再客氣的接過我給他的雞腿，咬了下去！
-----------------
我原本以為自己和裴聿洺能在何平的暗中幫助下好好成長，卻沒料到分離竟會來得如此之快。
「公子，安順王已經安排好，一切順利的話，不用半年便能將公子迎回故國。」
「......」我和何平總是悄悄躲在裴聿洺原本的房內說著話，曾經有一度讓裴聿洺以為這房間鬧鬼。
「公子不開心？」何平很會看人臉色去猜想他人心意，他應該是猜到了我在擔心什麼。
「是因為裴國公子？」
「你能和我舅舅說，一起帶他走嗎？」
「不能。」何平果斷的搖頭拒絕，我想也是。
「那......你能繼續幫我保護他嗎？」我還是厚著臉皮說出口。
「為何公子如此在意他？」我看見何平憨厚的臉上興起一抹有趣的笑意。
「也許是因為他......是我在這裡唯一的朋友吧。」
「屬下將會一同與公子返回故國，一路隨護。」
果然......我不敢想像，等我離開後，裴聿洺會變成什麼樣子？
「屬下可以問個問題嗎？」
「你說。」
「公子回到故國後，想成為什麼樣的人？」
我被何平的一句問話給問懵了！
想成為什麼樣的人？
我只是想盡快離開這個囚籠，想帶著裴聿洺一起走，想回家、想母妃、想要自由！
「不瞞公子，故國的皇子們已全數夭亡，如今只有公子你擁有血統，能在未來一登為主。冒險帶公子出蕭國，除了是安順王的意思，也是國君的旨意。」
我被何平的話，再一次震驚得目瞪口呆！
皇子們......全數夭亡？！
那阿旭呢？他才五歲多啊！
「這個事實很殘酷，你想出這質子府，也必須要一個與你同齡孩子的死亡換取，這就是出府的代價，以死換生。」
我聽著何平說的實話，我的內心卻慢慢平靜，若是換成裴聿洺，他絕不會犠牲一個無辜孩子來換出府自由，可是我不是那個傻瓜，只有我出去了，才能想辦法帶他出去！
我也不是很明白，為何如此放不下裴聿洺，只是滿腦子希望他能撐著等我救他！
我抬頭與何平對看，我的身體直接就動作了，我雙膝一彎，跪地的同時，何平也嚇得趕忙跪下！
「公子這何意啊？使不得！」他還記得不能大聲嚷嚷，壓低的聲音滿是緊張，他伸手要把我拉起來，我卻用力拍開了他的手！
「我知道是安順王用你的父親來威脅你，讓你來蕭國當暗子，你的身家清白，比較不會被蕭國懷疑，所以我求你！求你繼續留下來，幫我守護著裴聿洺，等我有能力，我一定帶你們回來！」
何平面有難色的看著我：「......我跟你說實話，你根本就是個孩子，你、你怎麼可能......」
我知道何平不相信我的話，每個人都有自己的期望，可是裴聿洺的期望，只有我。
「給我十年，我會掌握慕國的一切，你幫我守著他，我保你父親與你未來的平安富貴。」
---------------
我即將離開的日子愈來愈近，我始終不知道該如何對裴聿洺開口。
我們相處了近三年，從一開始我就對他沒什麼好臉色，我老是嫌他笨、罵他傻，只是這人的善良發自內心，天生就是選擇與人和善。
他總說他只剩下我了，我又何嘗不是只有他的陪伴。
每夜我們躺在同一床上，聊著自己的國家、感概著質子生活，雖然幾乎都是他在說、我在聽，可是我們這樣的生活也還是持續進行。
等我走後，有誰能聽他說話？
我躺在床上翻來覆去，毫無睡意，身旁的裴聿洺應該是被我吵醒了。
「小慕容，你最近是不是又做了什麼壞事？」我聽見他難聽的沙啞聲，最近他的聲音在改變，何平說只要是男孩長大的過程，都有一段變聲期。
「沒有。」我老是直接的回他這句話。
「回的如此直接，肯定有事瞞我！」
「......」我能理解為，是我們相處太久，他已經能看懂我了嗎？
「你別說話了，最近聲音像鴨叫，難聽死了！」我故意避開他的眼睛，嫌棄道。
「你聽過鴨叫聲啊？」
「......」這是重點嗎？
我嘆了一口氣，果然又聽見他說：「小孩子不能嘆氣，你有什麼煩惱可以說給我聽。」
他還一臉笑意的伸手拍拍我的腦袋瓜，就像一個兄長疼弟弟般的笑容。
「洺哥哥。」
「怎麼？」
「洺哥哥。」
「嗯？」
「洺哥哥。」
「......？」我看見他的笑容中帶著困惑。
「洺哥哥，你不要忘記我，好不好？我叫慕容定，安定的定，你可以一直記得我嗎？」
他還是笑著，我卻瞧見了他眼中的驚喜！
「小慕容！你終於願意跟我說你的名！我太高興了！」
裴聿洺看來是真的很高興，因為他竟然把我攬入他懷中！
我忽然覺得心跳有些快......
「洺哥哥，如果有一天，我離開你了，你記得、千萬記得，好好活著！一定要活著！」
「你今日是怎麼了？」
我緊緊靠入他的懷抱，聽見他難聽的聲嗓，我有點想哭，怎麼辦？
「洺哥哥......我想家了......」
我感覺到背上有雙手不斷輕輕拍著，我眼淚還是收不住......
「小慕容，哭吧。我在這呢！我答應你，我會努力活著，我還要好好保護你，你這麼調皮，我都怕你給自己惹麻煩。」
「一定要活著！你一定要好好活著喔！不要騙我！你不會騙人的！」
那一夜，是我第一次也是最後一次在質子府裡哭。
質子府裡的其他守衛們只是草草了事的處理，我和裴聿洺還是過了幾日的提心吊膽和惡夢連連。
每當深夜惡夢，我們就緊緊抱住彼此，相擁而眠，殺人後的內疚害怕折磨我們許久，直到質子府裡出現了第一位懸樑自盡的質子，才十五歲的少年親手結束自己的人生，我和裴聿洺逐漸地認清現實，想活下去的念想才開始趨使我們平靜無趣的度日子。
我始終努力的偷饅頭來填肚子，裴聿洺啃咬著饅頭的同時還要規勸我別再當小偷。
蕭國將我們這些質子當囚犯似的關在了質子府裡，我們與外界隔絕，根本不知道外頭的消息，就只是單純的在等死。
這樣的生活過了兩年多，婷娘卻因為染上了風寒而重病，我們把身邊值錢的東西拿去換大夫入府，仍然無法救下婷娘的性命，失去了婷娘後，我和裴聿洺就真的只剩下了彼此相依為命，此時質子府新來了位少年守衛，名為何平。
當何平接近我時，我才明白舅舅一直沒有放棄我，我心裡終於燃起了一絲希望，這吃不飽穿不暖，看人臉色的歲月，我都以為我的餘生就如此了，也許還來不及長大，我和裴聿洺就會餓死在這裡。
「裴聿洺，這個給你。」我把何平偷偷塞給我的雞腿，回房後丟給了裴聿洺。
自從婷娘離世後，裴聿洺對外更加安靜了，他只會和我說話，也幾乎不出房門，除了每日兩餐要親自去灶房領，其它時間的裴聿洺都躲在房內看書練字。
正安靜讀書的裴聿洺看了一眼桌上的油紙袋，我猜他應該是聞到了香味。
「小慕容，你現在連肉都能偷到了？」我看見他皺眉不悅的神情，果然又開始了......
「我跟你說了多少次，不能偷東西，你肚子餓就跟我說，我去幫你做饅頭，我們一起揉麵團，很快就會做好的，為什麼還去偷？萬一被人發現了，免不了又是一頓打，我只剩下你了，你如果出事了，我該怎麼辦？你每次都不想想後果——」
「停！」我實在受不了這長篇大論，打斷他的話，我揚起笑容，甜甜喚道：「洺哥哥，你誤會了。」
「我誤會了？真的？那這個？」裴聿洺只要聽見我喊他一聲「洺哥哥」，他心裡的怒氣會直接的降低一大半，我的耳根子也會清淨些。
「洺哥哥，有個新來的守衛叫何平，他人很好很善良，這雞腿就是他給我的！」我裝起一個孩子該有的純真，甜笑著回答裴聿洺想聽見的話。
「真的不是偷的？」裴聿洺狐疑的盯著我看。
「絕對不是！」我肯定是笑得燦爛奪目，一臉帥氣的好看！
因為我看見裴聿洺緩和了臉色，朝我說道：「那就一起吃吧，回頭要去謝謝何大哥，知道嗎？」
「好！」我順著他的意思，走上前就拿起雞腿啃了一口，再遞給他，口齒不清：「一人一口，快吃！」
裴聿洺也不再客氣的接過我給他的雞腿，咬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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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原本以為自己和裴聿洺能在何平的暗中幫助下好好成長，卻沒料到分離竟會來得如此之快。
「公子，安順王已經安排好，一切順利的話，不用半年便能將公子迎回故國。」
「......」我和何平總是悄悄躲在裴聿洺原本的房內說著話，曾經有一度讓裴聿洺以為這房間鬧鬼。
「公子不開心？」何平很會看人臉色去猜想他人心意，他應該是猜到了我在擔心什麼。
「是因為裴國公子？」
「你能和我舅舅說，一起帶他走嗎？」
「不能。」何平果斷的搖頭拒絕，我想也是。
「那......你能繼續幫我保護他嗎？」我還是厚著臉皮說出口。
「為何公子如此在意他？」我看見何平憨厚的臉上興起一抹有趣的笑意。
「也許是因為他......是我在這裡唯一的朋友吧。」
「屬下將會一同與公子返回故國，一路隨護。」
果然......我不敢想像，等我離開後，裴聿洺會變成什麼樣子？
「屬下可以問個問題嗎？」
「你說。」
「公子回到故國後，想成為什麼樣的人？」
我被何平的一句問話給問懵了！
想成為什麼樣的人？
我只是想盡快離開這個囚籠，想帶著裴聿洺一起走，想回家、想母妃、想要自由！
「不瞞公子，故國的皇子們已全數夭亡，如今只有公子你擁有血統，能在未來一登為主。冒險帶公子出蕭國，除了是安順王的意思，也是國君的旨意。」
我被何平的話，再一次震驚得目瞪口呆！
皇子們......全數夭亡？！
那阿旭呢？他才五歲多啊！
「這個事實很殘酷，你想出這質子府，也必須要一個與你同齡孩子的死亡換取，這就是出府的代價，以死換生。」
我聽著何平說的實話，我的內心卻慢慢平靜，若是換成裴聿洺，他絕不會犠牲一個無辜孩子來換出府自由，可是我不是那個傻瓜，只有我出去了，才能想辦法帶他出去！
我也不是很明白，為何如此放不下裴聿洺，只是滿腦子希望他能撐著等我救他！
我抬頭與何平對看，我的身體直接就動作了，我雙膝一彎，跪地的同時，何平也嚇得趕忙跪下！
「公子這何意啊？使不得！」他還記得不能大聲嚷嚷，壓低的聲音滿是緊張，他伸手要把我拉起來，我卻用力拍開了他的手！
「我知道是安順王用你的父親來威脅你，讓你來蕭國當暗子，你的身家清白，比較不會被蕭國懷疑，所以我求你！求你繼續留下來，幫我守護著裴聿洺，等我有能力，我一定帶你們回來！」
何平面有難色的看著我：「......我跟你說實話，你根本就是個孩子，你、你怎麼可能......」
我知道何平不相信我的話，每個人都有自己的期望，可是裴聿洺的期望，只有我。
「給我十年，我會掌握慕國的一切，你幫我守著他，我保你父親與你未來的平安富貴。」
---------------
我即將離開的日子愈來愈近，我始終不知道該如何對裴聿洺開口。
我們相處了近三年，從一開始我就對他沒什麼好臉色，我老是嫌他笨、罵他傻，只是這人的善良發自內心，天生就是選擇與人和善。
他總說他只剩下我了，我又何嘗不是只有他的陪伴。
每夜我們躺在同一床上，聊著自己的國家、感概著質子生活，雖然幾乎都是他在說、我在聽，可是我們這樣的生活也還是持續進行。
等我走後，有誰能聽他說話？
我躺在床上翻來覆去，毫無睡意，身旁的裴聿洺應該是被我吵醒了。
「小慕容，你最近是不是又做了什麼壞事？」我聽見他難聽的沙啞聲，最近他的聲音在改變，何平說只要是男孩長大的過程，都有一段變聲期。
「沒有。」我老是直接的回他這句話。
「回的如此直接，肯定有事瞞我！」
「......」我能理解為，是我們相處太久，他已經能看懂我了嗎？
「你別說話了，最近聲音像鴨叫，難聽死了！」我故意避開他的眼睛，嫌棄道。
「你聽過鴨叫聲啊？」
「......」這是重點嗎？
我嘆了一口氣，果然又聽見他說：「小孩子不能嘆氣，你有什麼煩惱可以說給我聽。」
他還一臉笑意的伸手拍拍我的腦袋瓜，就像一個兄長疼弟弟般的笑容。
「洺哥哥。」
「怎麼？」
「洺哥哥。」
「嗯？」
「洺哥哥。」
「......？」我看見他的笑容中帶著困惑。
「洺哥哥，你不要忘記我，好不好？我叫慕容定，安定的定，你可以一直記得我嗎？」
他還是笑著，我卻瞧見了他眼中的驚喜！
「小慕容！你終於願意跟我說你的名！我太高興了！」
裴聿洺看來是真的很高興，因為他竟然把我攬入他懷中！
我忽然覺得心跳有些快......
「洺哥哥，如果有一天，我離開你了，你記得、千萬記得，好好活著！一定要活著！」
「你今日是怎麼了？」
我緊緊靠入他的懷抱，聽見他難聽的聲嗓，我有點想哭，怎麼辦？
「洺哥哥......我想家了......」
我感覺到背上有雙手不斷輕輕拍著，我眼淚還是收不住......
「小慕容，哭吧。我在這呢！我答應你，我會努力活著，我還要好好保護你，你這麼調皮，我都怕你給自己惹麻煩。」
「一定要活著！你一定要好好活著喔！不要騙我！你不會騙人的！」
那一夜，是我第一次也是最後一次在質子府裡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