拾、人間（2）

　　線下賽結束，檯面上的生活也恢復如常。
　　不少人將那日在網吧和樊浩的合照發上網，娛樂記者集結成篇，做了份小報導。不僅樊浩的粉絲震驚，自家正主忙得要死還能打遊戲不說，居然還曾打出名堂來，未曾公開過的圈外好友竟是百萬訂閱實況主。顧瀟的直播間裡更是湧入一票人，不分新舊粉，甚至是路人，都要他從實招來和樊浩的關係。
　　今日開台安排的內容是和趙清雪一起解新推出的俠侶週挑戰任務，因相對競技來說輕鬆很多，顧瀟也才有餘裕閒聊，「我跟樊浩？出生就認識了。」
　　彈幕以一秒更新幾十則留言的速度刷屏，來不及讀內容，顧瀟索性不看了，自顧自說著往事點滴，當然，事先經過樊浩同意。
　　兩個人的私生活都很單純，沒有特別要避諱的，顧瀟甚至覺得無聊透頂，會有人想知道樊浩幼稚園時有沒有尿床過這種事嗎？反正他說了，有。
　　幸好他沒看留言，C君很閒，抱了一桶零食配著看，又笑又哭。
　　「紅紅火火恍恍惚惚竹馬我太可了！」
　　「太無情了！靠著出賣明星室友又漲了一波粉，狗瀟不愧是上天賞飯吃的男人。」
　　「那個……我就是說說，或許能有機會看到兩帥同台嗎？」
　　「當紅演員×人氣實況主，這什麼香噴噴的設定？我硬了。我沒了。我又活了。」
　　「給大佬遞筆，搞快！今晚我就要看到段子！」
　　「我在這抖內能被樊浩哥哥看到嗎？」
　　「我感覺我要爬牆了，一人一血書送這位神顏小哥哥出道！」
　　「主播死會了！主播死會了！主播死會了！當偶像沒料！」
　　「雙廚狂喜啊啊啊啊啊──我愛瀟神！我愛樊樊！」
　　「流星走月你還浪？亞軍戰隊的臉要被你丟光了！BY.你家隊長」
　　……
　　在這「腐」正王道的世界，顧瀟竟是頭一次被湊BL CP。
　　當初那個目空一切、唯我獨尊的少年，在趙清雪出現以前，大家怎麼也想不到有誰能夠入他的眼，他簡直配得上「百年孤寂」四個字。而她既來之，便更無人會懷疑顧瀟喜歡男人了……對象是樊浩為什麼就可以？
　　周澄淞越想越不對，喊住只是路過客廳的余楓，「阿楓，我長得還行吧？雖然沒有顧瀟妖孽，也沒樊浩逆天，但我也能算是個英俊小伙吧？」
　　看他又在發神經，余楓神色淡漠，「家裡鏡子壞了？」
　　「我問認真的！」
　　動不動就受刺激，怪可憐的，余楓倒也實話回答：「不差。」
　　「對吧！」周澄淞氣鼓鼓地將零食桶拍到案上，「你也不賴，為什麼從來沒人拿我們跟顧瀟組CP？」
　　「……瘋了，真瘋了。」余楓很後悔，早知道堅定地不理他。
　　直播中的顧瀟無端打了個寒顫，「是誰又在意淫我？我不是你們想要就能得到的男人，盡早死了這條心吧，別愛我，沒結果。」
　　此話一出，不只敲碗本子的人都沉默，趙清雪更是笑倒在自己電腦桌前。
　　她平復完，清了清嗓子，打開麥克風，十幾萬觀眾同時聽到一個溫軟的聲音從顧瀟的電腦裡傳出來：「我能嗎？」
　　這晚瘋了的人還不少，比如顧瀟跟趙清雪的CP粉，又比如顧瀟本人，喜形於色，垂眸都掩不住。
　　小姑娘隔著螢幕什麼都敢講，見著他又見外了。他已能想像她半張臉紅透的樣子，真想沿著網線過去抱抱她。

　　樊浩「電競少年」人設剛添沒幾天，〈百花殺〉團隊手腳迅速發來一份代言邀約。
　　演員的身價與偶像、網紅不可比，一般這類代言通常會被經紀公司立刻回絕，但考慮到近年遊戲產業發展蓬勃，其帶來的經濟效益可觀，〈百花殺〉在國產網遊中聲量最高，只比台服晚開一年的中、日、韓服也依然還在當地遊戲榜上名列前茅，去年更進入歐美市場，獲極佳反響，真正做到走出國門、展望國際，公司表示會和樊浩慎重討論。
　　而樊浩很簡單，他說要看顧瀟的意思。
　　作為〈百花殺〉最頂級的玩家，又是名人，官方這碗飯顧瀟要是吃不到，也沒人配吃了。
　　兩人同時收到代言邀請，希望他們二人共同擔任下半年度重大改版的遊戲宣傳大使，配合拍攝電視廣告、劇情短片，還有幾場線上直播和線下活動。
　　樊浩對其中劇情短片一項饒有興趣，看完劇本大綱，笑得意味深長。
　　「腐」果然是趨勢。這幾天憑空出現的數百篇同人創作足以證明炒CP穩賺不賠。樊浩在演藝圈打拚多年，熟諳各種營銷炒作手法，都不得不誇〈百花殺〉策劃人員實在太會了。
　　既是自己尚未挑戰過的戲路，還能跨界和摯友同台工作，樊浩個人意願頗高，加上連兩次私人行程惹出風波，雖然一切暗自進行，沒有驚擾大眾，但看著經紀人姊姊這幾日為此操心，還得頻繁進出警局，心裡實在過意不去，想著要加倍努力工作好彌補過失，現就唯獨擔心顧瀟不肯犧牲色相，跟自己來段基情滿滿的演出了。
　　於是促成這副景象──樊浩的經紀人親自到訪他們合租的家中，剛雙手奉上禮盒，口若懸河地向顧瀟說明接下這代言能為他職業生涯帶來多少好處，只差沒乾脆跪下來抱著他大腿喊爸爸，求您帶我家樊浩飛吧！
　　……不至於，真不至於。
　　顧瀟全程面無表情看著她的表演，心想〈百花殺〉這波賺爛了。有合約都還沒簽，乙方就這麼替甲方賣命的嗎？
　　他向樊浩拋去一個「行了」的眼神，後者看見希望，語氣殷切：「所以說你會去吧？」
　　顧瀟不先回答他，而是對經紀人姊姊微笑，道：「快請坐吧。這就是樊浩平常在家不懂事的樣子，讓您見笑了。」
　　「……」這男人真的狗。樊浩立刻恭敬地給經紀人姊姊倒了杯茶賣乖：「姊姊，口渴了吧？」
　　笑著捅完這一刀，顧瀟才反問已經在替經紀人姊姊捏肩捶背的樊浩：「依你看，我有什麼不去的理由？」
　　那可多了。一不求名，二不缺錢，三嫌麻煩，四忙追妻，怎麼可能去搞基……樊浩腹誹，沒說出來是怕這位爺聽完改變主意就不好了，那麼問題是：「你怎麼願意演那個劇本？」
　　故事講述一對師兄弟前後出師後，於江湖再遇，此時師弟已是名聞遐邇的大俠，全師門武功最高的師兄卻反而庸碌度日。師弟想讓師兄重新燃起俠心，與他共同守護天下，因此找來幾個夥伴假裝要護送一件珍寶，上演半路截道的戲碼，意圖逼師兄出手「保護」他們，沒想到假劫匪早已死於刀下，現在眼前的是真劫匪……情況危急，師弟和夥伴們只好先聯手解決這幫劫匪，再依循線索，直搗賊窩，誓要他們為曾犯下的人命付出代價。在這以行俠為名卻行復仇之事的途中，師弟漸漸發現師兄之所以不願輕易動武的原因。
　　劇本大綱上的主旨為榮耀、信仰、友情。已知雙男主角師兄師弟各由他們兩人擔任，其餘角色則用CG，搭配將隨新版本推出的團體競技玩法的實機畫面，虛實融合，打造身歷其境之感。
　　以上都沒毛病，可偏又下了個副標題：日久月深，愛漸濃。
　　雖然只是大綱，要等到簽約後才能拿到詳細劇本，但想也知道不可能安排他們和電腦隊友談情說愛，那麼只能是他倆……咳。
　　樊浩現在一想，他和顧瀟活了多久就認識多久，「日久生情」發生的概率──
　　「反正不是因為對象是你，換成別人我也去。」
　　聞言，樊浩不覺鬆了一口氣，「噢，那我就放……」不對，哪能放心啊？聽起來更詭異了不是嗎？
　　什麼叫換成別人也去？就算顧瀟不念他們的竹馬之誼，他好歹也是個有口碑的演員啊！跟他合作有什麼好讓人猶豫的？
　　樊浩幾欲啟唇，但若問顧瀟是不是嫌棄自己好像很怪，問他難道有隱藏的「腐」屬性又肯定遭來一頓打，怎麼也沒想到還有這個原因：「小清說故事挺有意思，想看。」
　　「……」得，樊浩早該想起顧瀟上次也是在趙清雪推薦下才追劇的，此刻能說的只有：「趙編的話準沒錯。」
　　趙清雪，腐女認證。
　　樊浩覺得顧瀟有天為了討未來老婆歡心，把自己賣掉都是有可能的，瞧，提到趙清雪，他的表情都柔和了。
　　顧瀟本就生得好看，最近還越來越愛笑，把從前那一股拒人於門外的冷漠氣息刷淡，活脫脫被愛情滋潤過的模樣，太刺眼了，樊浩忍不住肅起臉：「你別笑了。」
　　顧瀟懶懶抬眸，就想貧個嘴，「怎麼？我笑房頂會塌還是會引發海嘯？」
　　豈料樊浩還是那副認認真真的表情，話也誠懇：「會讓人心動。」
　　乾視三秒，顧瀟手臂浮起一層疙瘩，差點抄起腳下的拖鞋向他砸去，「……滾！」
　　真不愧是演員，顧瀟一瞬間幾乎分不清楚他是演技爆發還是真情流露了，怕。
　　一旁的經紀人姊姊拍掌讚道：「好！看來你們已經進入角色了，想必合作會很順利。」
　　代言就這麼敲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