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
本章節 2222 字
更新於: 2022-11-06
纏繞在耳邊的歌謠，伴隨微小的哀傷與幸福。黑蝶聽不懂其意，卻沉醉其中。
靠在牆邊的男孩醒來，朦朧的腦袋不太清晰，只覺得自己作了一場很長的夢。他得到想要的自由，離開了這個可怕的地獄。然而……
「小黑，小黑！我來了！」稚嫩的嗓音，帶著輕快的笑意。
接著，他就見到一個金色的小腦袋，從樹間探頭出來，是個非常可愛的小天使……應該稱為白羽的小翼人。
她現在五歲，比他年紀小一點。
女孩一個後空翻，就由樹冠上跳下來，踏著小碎步朝他走近。
只是她那張原本不應有半分悲傷的臉龐，在看清楚他單眼裹滿紗布網後，表情立時由晴轉雨，眼淚大豆大豆的落下來。
「你的眼睛怎麼了？」
「我沒事，不用擔心，很快就會痊癒。」他身上沒有手帕，唯一比較乾淨的只有雙手，他唯有用手指替她拭去臉上的淚水。
由出生至今長期被抑壓和洗腦，幾乎每天充當白老鼠的角色，受盡無邊的折磨，他不敢也不願意向她訴說那些可怕的事。
她是他心中的天使，不需要知道這污穢且醜陋的世界。
儘管他這樣回答，但她仍然朝他受傷的眼伸出手，隔著繃帶地觸及，隨即他感受到溫和的暖意，讓他一直在忍受的痛楚消減。
「不痛不痛！」
「嗯，不痛了。」他想哭，卻還是揚起笑容。
小黑知道這是她的特殊能力之一，這已經不是她第一次在他面前使用自己的力量。
「要快點痊癒啊！」
她的笑臉彷彿在發光般，吸引一直身處黑暗的他，讓他明知道很危險，卻仍然忍不住期盼她每天來訪。
翠綠色的雙瞳中沒有一絲污穢，她帶著微笑凝視著瘦弱的他，毫不介意他的髒亂，和他坐在一塊兒。
儘管這刻他依然困在高牆內，但彷彿一切都不似往常般難受。
清風拂過帶走機器發出的悶熱，細味青草的芳香，仰頭是耀眼的晨曦，耳畔間是清脆且溫柔的聲音，構成他的全部。
小黑安靜地聆聽女孩的話，依戀不已地凝視她宛如發光的臉孔。對於她細數見過的美麗事物，即使不太能夠聯想出來，依然讓他神往不已。
這個星球很大，可惜他只能呆在這種地方，如同坐井觀天似的，依據這些微小事物，去感受不曾見過的世界。
「那你呢？有見過什麼好看的東西？」
別說美麗的，他連稍微漂亮的事物都不曾見過。他打從出生就待在這個地方，這個宛如地獄般的環境中，他只見識無盡的醜惡。
不過他不想將這種事說出口，污染眼前這純粹得如同小天使的女孩。空空的腦袋拚命地思考，費盡腦汗好不容易才擠出一句。
「我見過最美的……就只有你。」
女孩帶有小酒窩的微笑，晶亮且包含希望的眼神，皆叫他目眩。她是他對生感到渴求的開端，只是這刻他沒想到，他也將為她帶來所有的終結。
當下他貪婪地想將這種微小的幸福，繼續維持下去。
「哈哈，你和父親說的話真像。」
她瞇起眼睛笑起來，其充滿神採的模樣，讓他如死水的心跳動。他不好意思地垂下頭，但眼睛的餘光還是忍不住落在她身上。
小黑咬著唇，鼓起勇氣重新抬起頭，直視她的眼簾。
「等我長大後，我一定收集世上所有最美的東西給你看。」
「好——我們打勾勾。」
女孩舉起雪白無暇的小指頭，與他滿是傷痕的手勾成一線。
這種天真的承諾，他其實沒什麼信心實現。
他真的能有活著離開的一天嗎？
他和那些惡魔是同一物種，更是誕生自他們。每天他們口裡高歌種族大義，手中卻讓他每天去承受無盡的痛苦。
無從逃離，被受迫害，曾經的夥伴已成屍骨，連安葬的機會也沒有，被分解「有用的」部份，其他都送到亂葬崗中。
直至遇上她——被灌輸為死敵的翼人，卻是唯一撫平他的傷口，為他而悲傷的一個。
二人只是小孩子，無力去反抗這些事物，他亦不想讓她陷入危險中，所以不曾透露自己的真實狀況。他不希望這乾淨且安寧的短促時光中，會滲入半點黑暗。
雙手分開的瞬間，他就有點失落，卻依然打起精神。
「對了，我前天拿到好東西！」
語畢，女孩就打開小袋子翻尋，然後拿出一朵小白花，然後放到他手上。
「這朵是……」
「這喚作星淚花，之前你說過睡不好，我向康斯特哥哥撒嬌才要到啊！」
小黑接過花朵，泛紅著臉含糊地向她說聲謝謝。
想不到自己隨口說出的事，她會記在心中。他是睡不好，原因是痛得睡不了。他不知道這花的用處，只知這是他第一次收到禮物。
「今天時間差不多，我要回去了，不然小螢會擔心。」
女孩拍拍身上的塵土，待他也站起來時，就一頭撞向他的前額。
痛是不痛，但她的臉靠得這麼近，讓他頓時覺不好意思。
頃刻，就有一陣陣暖意從額間傳來，這與她剛才為他減輕眼睛痛來的感覺一樣。他全身猶如泡入暖水中，長期的疼痛逐漸減退。
待她再次張開眼睛，她的臉色變得蒼白多，笑容卻沒有自她身上消失。
「要保重身體，明天見。」
和她道別後，他打開身後的大門，如同怪物的嘴巴將他整個吞噬。天堂與地獄作這一線之間，回到這種地方，就要如同無感情的生物，不然只會更痛苦。
眨眼之間，就出現奇異的斷層。他進入樓宇的瞬間，就變成被當作野獸關在籠中。儘管奇怪，卻又覺是理所當然。
現在的他是……
這座藏在市區的秘密研究所被發現，所以現在要緊急撤離，而實驗體們都被關在窄小的籠子中，與其他動物一起放入貨櫃中，以隱藏帶走。
這是要由一個地獄換到另一個地獄去嗎？
他不想離開，至少這裡還能見到她。
之後、之後如何了？
——「小黑，我來救你！」
這是他最想聽到，亦最不想聽到的聲音。
她順利救出他，讓他脫離那種惡魔般的組織，能夠在貧民窟重新開始……
真的嗎？
如同幻象的世界崩塌，腦內深深處的記憶在眼前掠過。
她去了哪兒？她又在什麼地方。
想知道，卻害怕知道。
腥紅色的血水將那些記憶都染紅，最終定格在棺木中的那對小翅膀上。
啊啊……
童話故事中，主角經過再多的痛苦，最終總有幸福的結局。
可惜，現實總是殘酷。
——他能夠離開，不就代表有人代替了自己嗎？
靠在牆邊的男孩醒來，朦朧的腦袋不太清晰，只覺得自己作了一場很長的夢。他得到想要的自由，離開了這個可怕的地獄。然而……
「小黑，小黑！我來了！」稚嫩的嗓音，帶著輕快的笑意。
接著，他就見到一個金色的小腦袋，從樹間探頭出來，是個非常可愛的小天使……應該稱為白羽的小翼人。
她現在五歲，比他年紀小一點。
女孩一個後空翻，就由樹冠上跳下來，踏著小碎步朝他走近。
只是她那張原本不應有半分悲傷的臉龐，在看清楚他單眼裹滿紗布網後，表情立時由晴轉雨，眼淚大豆大豆的落下來。
「你的眼睛怎麼了？」
「我沒事，不用擔心，很快就會痊癒。」他身上沒有手帕，唯一比較乾淨的只有雙手，他唯有用手指替她拭去臉上的淚水。
由出生至今長期被抑壓和洗腦，幾乎每天充當白老鼠的角色，受盡無邊的折磨，他不敢也不願意向她訴說那些可怕的事。
她是他心中的天使，不需要知道這污穢且醜陋的世界。
儘管他這樣回答，但她仍然朝他受傷的眼伸出手，隔著繃帶地觸及，隨即他感受到溫和的暖意，讓他一直在忍受的痛楚消減。
「不痛不痛！」
「嗯，不痛了。」他想哭，卻還是揚起笑容。
小黑知道這是她的特殊能力之一，這已經不是她第一次在他面前使用自己的力量。
「要快點痊癒啊！」
她的笑臉彷彿在發光般，吸引一直身處黑暗的他，讓他明知道很危險，卻仍然忍不住期盼她每天來訪。
翠綠色的雙瞳中沒有一絲污穢，她帶著微笑凝視著瘦弱的他，毫不介意他的髒亂，和他坐在一塊兒。
儘管這刻他依然困在高牆內，但彷彿一切都不似往常般難受。
清風拂過帶走機器發出的悶熱，細味青草的芳香，仰頭是耀眼的晨曦，耳畔間是清脆且溫柔的聲音，構成他的全部。
小黑安靜地聆聽女孩的話，依戀不已地凝視她宛如發光的臉孔。對於她細數見過的美麗事物，即使不太能夠聯想出來，依然讓他神往不已。
這個星球很大，可惜他只能呆在這種地方，如同坐井觀天似的，依據這些微小事物，去感受不曾見過的世界。
「那你呢？有見過什麼好看的東西？」
別說美麗的，他連稍微漂亮的事物都不曾見過。他打從出生就待在這個地方，這個宛如地獄般的環境中，他只見識無盡的醜惡。
不過他不想將這種事說出口，污染眼前這純粹得如同小天使的女孩。空空的腦袋拚命地思考，費盡腦汗好不容易才擠出一句。
「我見過最美的……就只有你。」
女孩帶有小酒窩的微笑，晶亮且包含希望的眼神，皆叫他目眩。她是他對生感到渴求的開端，只是這刻他沒想到，他也將為她帶來所有的終結。
當下他貪婪地想將這種微小的幸福，繼續維持下去。
「哈哈，你和父親說的話真像。」
她瞇起眼睛笑起來，其充滿神採的模樣，讓他如死水的心跳動。他不好意思地垂下頭，但眼睛的餘光還是忍不住落在她身上。
小黑咬著唇，鼓起勇氣重新抬起頭，直視她的眼簾。
「等我長大後，我一定收集世上所有最美的東西給你看。」
「好——我們打勾勾。」
女孩舉起雪白無暇的小指頭，與他滿是傷痕的手勾成一線。
這種天真的承諾，他其實沒什麼信心實現。
他真的能有活著離開的一天嗎？
他和那些惡魔是同一物種，更是誕生自他們。每天他們口裡高歌種族大義，手中卻讓他每天去承受無盡的痛苦。
無從逃離，被受迫害，曾經的夥伴已成屍骨，連安葬的機會也沒有，被分解「有用的」部份，其他都送到亂葬崗中。
直至遇上她——被灌輸為死敵的翼人，卻是唯一撫平他的傷口，為他而悲傷的一個。
二人只是小孩子，無力去反抗這些事物，他亦不想讓她陷入危險中，所以不曾透露自己的真實狀況。他不希望這乾淨且安寧的短促時光中，會滲入半點黑暗。
雙手分開的瞬間，他就有點失落，卻依然打起精神。
「對了，我前天拿到好東西！」
語畢，女孩就打開小袋子翻尋，然後拿出一朵小白花，然後放到他手上。
「這朵是……」
「這喚作星淚花，之前你說過睡不好，我向康斯特哥哥撒嬌才要到啊！」
小黑接過花朵，泛紅著臉含糊地向她說聲謝謝。
想不到自己隨口說出的事，她會記在心中。他是睡不好，原因是痛得睡不了。他不知道這花的用處，只知這是他第一次收到禮物。
「今天時間差不多，我要回去了，不然小螢會擔心。」
女孩拍拍身上的塵土，待他也站起來時，就一頭撞向他的前額。
痛是不痛，但她的臉靠得這麼近，讓他頓時覺不好意思。
頃刻，就有一陣陣暖意從額間傳來，這與她剛才為他減輕眼睛痛來的感覺一樣。他全身猶如泡入暖水中，長期的疼痛逐漸減退。
待她再次張開眼睛，她的臉色變得蒼白多，笑容卻沒有自她身上消失。
「要保重身體，明天見。」
和她道別後，他打開身後的大門，如同怪物的嘴巴將他整個吞噬。天堂與地獄作這一線之間，回到這種地方，就要如同無感情的生物，不然只會更痛苦。
眨眼之間，就出現奇異的斷層。他進入樓宇的瞬間，就變成被當作野獸關在籠中。儘管奇怪，卻又覺是理所當然。
現在的他是……
這座藏在市區的秘密研究所被發現，所以現在要緊急撤離，而實驗體們都被關在窄小的籠子中，與其他動物一起放入貨櫃中，以隱藏帶走。
這是要由一個地獄換到另一個地獄去嗎？
他不想離開，至少這裡還能見到她。
之後、之後如何了？
——「小黑，我來救你！」
這是他最想聽到，亦最不想聽到的聲音。
她順利救出他，讓他脫離那種惡魔般的組織，能夠在貧民窟重新開始……
真的嗎？
如同幻象的世界崩塌，腦內深深處的記憶在眼前掠過。
她去了哪兒？她又在什麼地方。
想知道，卻害怕知道。
腥紅色的血水將那些記憶都染紅，最終定格在棺木中的那對小翅膀上。
啊啊……
童話故事中，主角經過再多的痛苦，最終總有幸福的結局。
可惜，現實總是殘酷。
——他能夠離開，不就代表有人代替了自己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