犟種 兩個章第一

第一章 兩個犟種

中原大地，河東林家，沒什麼大名氣，徹頭徹尾的寒門。
如此偏遠的小山村，寥寥幾百戶人家，姓氏上，百家姓里居然，佔了十餘個之多。
但，姓林的，唯有他們一家。
林毅，他從出生起，就被人看不起，因為體弱多病，沒有公主命，卻一身公主病，無疑對整個家庭的慘淡狀況，都是雪上加霜！
林毅聽村裡老人說，他們家是五十年前，從紫禁城，逃難逃到這來的。他父親卻說不是，說他們家是最地道的農民，林毅至今也鬧不明白，到底該信哪個？
村裡，沒有一戶人家，看得上這家人，因為他們家最窮，窮到什麼地步呢？除夕夜，別人家都張燈結綵，燈火萬家，開心過大年的時候，他們家五口人，卻連一件像樣的新衣裳都不捨得添。
只有林毅，那半瘋半憨的爺爺，總是在大喝一口，自製的蛇黃酒之後，在村口大槐樹下，大喝一聲：「你們這幫，眼睛長到屁眼上的無知傢伙，肯定看不出來！林氏家族，這兩代，註定雄才輩出，揚眉吐氣，震徹九霄！「
說完，也完全不理會，惡意的村民，小孩投擲過來的爛菜，石子兒，還有臭雞蛋。
每當這個時候，林毅的哥哥，林虎，就會帶著他，拿著哥哥自己動手，用廢舊鐵絲，做成的超大號彈弓，一個接一個的，爛柿子，爛茄子，爛黃瓜的殺過去！
兄弟倆，一番英勇射殺，總是能將背後戳他們脊梁骨的村民，打的潰不成軍，落荒而逃。
這時候的爺爺，笑的是最開心的，最沒心沒肺，連身上的污～穢，都懶得搭理，活活像個憨傻～老頑童。
爺爺，發瘋的時候，就死命喝酒，死命唱一口，死啦難聽的黃梅戲，有人說那是地道的老京腔，但，沒人聽得懂，一手拎著饒有年頭的泛黃酒壺，一手食指摳著鼻孔，彎著腰，駝著背，走到哪裡，就唱到哪裡！
直把，這巴掌大的村子，折騰的雞飛狗跳。
因此，村裡沒有一個大人，小孩，喜歡這個瘦得像竹竿兒一樣的瘋老頭兒！
只有兄弟倆，守護他，像兩隻雛鷹，在奮力守護一只掉得沒剩下幾根毛的老蒼鷹。
林毅，懂事之後，也曾好奇的問過爺爺，為什麼家裡這麼窮？
爺爺不發瘋的時候，也能跟兄弟倆，聊聊天。
一聽孫子的問話，神情馬上變得有些落拓，但，隨後，就扯直了嗓子，嚷道：「窮，怕什麼？你可不知道，咱們林家人的老祖宗可是千古留名，萬古流芳的媽祖，林默娘！而且，爺爺的爺爺，當年也是響噹噹的大官，給京都的偉人都當過警～衛員，進出過總統府吶！你們倆小不點，可知道，近現代，能稱得上偉人的，一雙手都數的過來！」
兄弟倆一聽，兩眼都是大放異彩。
但沒過一會兒，哥哥，林虎，卻又好奇問道：「那到了您這一輩兒，咋就一個芝麻綠豆大的官，都沒混上嘞？「
爺爺，老臉一紅，砸吧著乾巴巴的嘴唇，舌頭外翻，舔了舔，又換小拇指摳著鼻孔，繼續說：「怪只怪，當年他站錯了隊伍，跟錯了人，一失足成千古恨！被打成了反d～派，就算我當年投筆從戎，拼了老命，立下過不少戰功，也終究得不到上面的絕對信任，鬱郁不得志，真是牽連著咱們好幾代人，都翻不過身來啊！」
看著爺爺，那悲愴寂寥的身影，林虎，虎頭虎腦，竟然頗具備大將風度的，拍著胸脯，大聲說道：「爺爺，別傷心，我跟小毅，一定聽您的話，讓外人知道，咱們林家，這一代，出了兩個，很不一般的牛犢，犟種！翻身做主，揚起咱們林家大旗，就靠我們啦！」
爺爺聽完，先是一驚，，隨後，便老淚縱橫，又大喝一口蛇黃酒。
喝道：「好！！！虎兒，是時候了，爺爺不用每年煙癮犯了，就扒火車到京都，找那老變態，要中南海香煙抽了。那王八羔子是真不仗義，這麼多年一次都沒來看過我，虧了老子當年還替他挨過槍子兒，奶奶滴，這世道！他欠我半輩子的中南海，不用還了，爺爺要把你送給他，他若把虎兒都培養不出來，老子就扒了那老傢伙的皮，哼！」
林虎，不知所以，卻只能懵懂的點頭，不知未來的命運，倒究如何。
最後，爺爺乾瘦如柴的手，握住林毅的小手，語重心長道：「小林子，你哥哥虎子，打小就不是讀書的材料，但身體底子，動手能力超強悍，天賦這東西，是命數！所以，爺爺要從你身邊帶走他了。你呢，別看現在身體孱弱，這叫～潛龍！他日，定是文人墨客，袖裡乾坤，也可以再玩個～藏拙，藏刀。靠你自己，也能闖出一番天地！到時你哥哥，估摸著，也被那個老不死的老變態，折磨成～沒有一丁點水分的鐵骨硬漢了，不敢說，晃天撞地，震天撼林，這樣的大話！到時你兄弟二人，同心同德，其力何止斷金？再展耀咱們林氏家族，昔日那將～星云集，風華絕代的時刻，即使我～林龍彪，活著看不到，死了，也能瞑目！！！！！！」
從那以後，十年，林毅未曾見過爺爺，還有哥哥一面！
十年光陰，白駒過隙，朦朧中，林毅覺得這十年都是灰暗，甚至黑暗。
但，不管受過多少人的詬病，欺侮，他依然頑強的活了下來，還活蹦亂跳。
黑暗之中，居然，還有著那麼一兩點溫暖自己的亮光，第一個亮光，叫趙龍甲，發小兒，學習成績，各項指標，總是穩居年級段第一的寶座，而且是超出第二名三十分以上的狠貨，同學們總是對他又敬又怕！
起初他們並不熟絡，但在一次放學回家，路上恰巧碰上他，遇到攔路惡犬，林毅大叫一聲，提醒趙龍甲小心，原本準備撲到他身上的惡犬，轉而把獠牙，對準了林毅。
結果是，林毅胳膊受傷。
龍甲，硬是用一塊不起眼的磚頭，把那擁有狼一樣駭人眼神的惡犬，活活砸死，最後那磚頭都被他拍成兩半，一手鮮血淋～漓！
從那以後，龍甲便把林毅，當做過命的兄弟，他倆誰都沒想到，這一朝被狗咬，卻成就了他們一生的情義。
原本年級段，排名倒數的林毅，被龍甲點撥，輔導之後，僅僅三個月，便突飛猛進到了年級前十！
跌破了一大堆校方領導，老師，還有同學們的有色眼鏡。
成績上的提升，並沒有讓他得到大家的尊敬，因為他仍舊那麼膽小，那麼瘦弱，那麼容易受人欺負，還有人惡意腹誹，他就是再怎麼折騰，也是那糊不上牆的爛泥，扶不起的爛斗兒！
林毅對此，只能默默地，銘記於心。
另一抹亮光，是一個古靈精怪的女孩，名叫夏倩雪，她總喜歡穿著一襲淡雅的白色連衣裙，領口處，點綴一粉紅色蝴蝶結，整體輪廓，畫龍點睛，走起路來總讓林毅想起一個成語～飄飄若仙。
這是一個來歷不明的轉校生，傳言說，是從繁華京都，搬遷到這鳥不拉屎的地界的。
村裡一些長舌婦人，惡意揣測，這家人肯定犯了什麼大罪，從上頭髮配流放到這中原，最窮苦的不毛之地了。
但，每次放學，都會有一個穿著一身殺氣逼人，仿軍裝的魁梧男人，駕駛著拉風異常的京都吉普來接她，就足以讓全校師生，為之側目，驚為天人。
讓林毅如何都想不到的是，她來到班級第一眼，就選擇他，做她的同桌，難到，僅僅是因為林毅由於膽小，青澀，都不敢正眼看她的緣故？
他想不通，也不勞神去想，最後得出一個結論，這富家女就算落魄了，也是從天上掉落下來的鳳凰，沒準哪天就展開雙翼，飛走咯。
她選擇坐在一個穿著最寒酸，最掉價的黑瘦男孩兒身邊，絕對是腦子進水了！
女孩心思玲瓏，坐在他旁邊，也不看他，沒來由一句：「別人喜歡戴上有色眼鏡看你，也請你在看我的時候，別犯這般俗人的毛病！」
林毅，呆若木雞，後背冷汗直流，起了渾身的雞皮疙瘩。
默默點頭，起初不敢與她對話，眼下，就是偷瞄一眼，也是不敢了，怕她那能洞穿人心的眸子，頃刻間，就「殺「了自己。
心想，這大白天，怎麼出了個如神仙一般的妖孽？
夏倩雪，從來不會瞧不起他，相對比其他人而言，她給予他，常人難以企及的尊敬，還有包容。
甚至，在一次林毅感冒，鼻涕不止，還堅持來上課的時候，竟主動掏出一包，窮苦人一輩子可能都用不起的濕巾，上手就要給他擦拭！
看到者，無不驚呆掉下巴。
林毅，依舊極其自卑的內心，終究沒讓這顯得有點曖昧的舉動，變成現實，擋住她的手，接過濕巾，報以他覺得這輩子，最真誠，最憨厚的微笑，讓一眾看客，意料之外，情理之中的失望了。
有這兩點亮光，彷彿已經能照亮他晦暗的人生，他已經很滿足，生活在企圖把他蹂躪進阿鼻地獄的同時，還沒忘記給他留下，那兩米陽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