伍、留春（3）

　　一進到公寓大樓，趙清雪著急得連等電梯的耐心都沒有，幸好她住的樓層不高，爬幾層樓梯還是可以的，但這一趕起來，整晚和身體相安無事的酒精卻偏偏奏效了。
　　她伸手進包裡翻找鑰匙時，視線已經不大清，頭昏腦脹地開了門鎖，不知是怎麼支撐到進臥室打開遊戲的。
　　大概是想到顧瀟慍怒的表情吧。
　　他會不會覺得她是在拖延時間？
　　趙清雪突然有股挫敗感。她一開始怎麼會自以為是地誇下海口要維護顧瀟的名聲呢？
　　從前她不在意別人說她什麼，可是如今她想釐清那些謠言的真相，往後的遊戲人生勢必會再起波瀾，要是讓顧瀟的名字和這樣的自己搭在一塊……
　　她晃頭，甩掉多餘的念想。
　　總之快點解除關係吧。她會遠離他的視線，讓他們的遊戲生活退回兩條平行線。

　　在地圖的邊緣、迷霧不散的地方，空氣牆另一端有個與之相對的鏡像世界。
　　曾有一段時間，顧瀟厭倦了天天被人追著跑，欲覓一處人少的地方，掛機做事或自己練習也好，總之不想被打擾。
　　然後他找到了這裡。
　　美麗、空曠、遺世獨立。
　　唯一缺點是憑一己之力不太容易進去。顧瀟試了很多辦法才掌握訣竅，他私心不想傳授出去。那時和現在，他都沒想過，會有一個人可以輕易來到他身邊。
　　應是用了天涯與共，清歌入夢正圍著他的角色繞圈子，想盡辦法要吸引他注意。像極那日她在俠侶頻道怎麼喊他，他都負氣沒有回應。
　　其實剛剛也是。
　　一邊心急沒有她的消息，一方面又不希望她真的準時上來「談分手」，顧瀟不懂，這樣的情緒到底算什麼？
　　他移動角色，無聲示意他已回位。
　　【俠侶】清歌入夢：對不起，我遲到了。現在解除俠侶嗎？
　　看著這句話，顧瀟開始好奇，這些天以來，清歌入夢是怎麼看待他的呢？這段一起玩的時光對她而言有著什麼樣的意義？她不像最初那樣積極找自己，是怕被他討厭嗎？還是只是達到目的了，就對他失去興趣？
　　好吧，顧瀟連她的目的是什麼都還不知道。
　　相處太短暫，改變卻太迅速，他必須慢下來好好地想一想，才能找到真正的答案。
　　所以，要留住她。
　　【俠侶】孤城蕭然：我用語音說吧。
　　他要開始興師問罪了。趙清雪誠惶誠恐地點進顧瀟附上的連結，彈跳出的視窗上寫著：孤城蕭然邀請您加入頻道「山河故里」。
　　她腦子一轟──
　　這、這是顧瀟他們自己人開黑用的群！
　　【俠侶】孤城蕭然：他們說的我考慮過了，妳要來我們戰隊嗎？
　　怎麼會是這個發展？趙清雪心如擂鼓，不敢相信，帶點怯意地問。
　　【俠侶】清歌入夢：你不擔心會被人說閒話嗎？
　　【俠侶】孤城蕭然：妳先進來再說。
　　顧瀟很堅持，趙清雪只好按下確認邀請，顯示成功加入時，指尖都在輕顫。尤其當顧瀟的聲音透過耳機傳來，帶點微磁，聽得她耳朵好像要融化了。
　　「清……呃，小清。」
　　開口那聲「清」字在意識到什麼後，陡然截斷，來不及收回的尾音微微發散，若有似無的繾綣。接著改喚他給她起的小名，溫聲問：「聽得到嗎？」
　　嗚嗚嗚，又來了！那是她當年初次入耳，從此魂牽夢縈至今的嗓音。
　　明明他看不到，趙清雪卻無法克制地拚命點頭，「嗯，聽得見。」
　　好奇怪。她摸摸異常發熱的臉頰，那瓢醉意早就不在，怎還如此目眩神迷。好似聽他絮語輕談，自己就會化為一池春水，溫和柔軟。周遭其他聲音彷彿都被抽去，只餘他的聲息在耳畔縈繞：「歡迎加入山河故里，新成員。」
　　意念瞬間回歸。
　　「你不是說我進來再說嗎？」
　　「對啊，進來戰隊，再說其他的。」
　　「哪有人這樣⋯⋯」她用喃喃自語的音量，似埋怨，又似撒嬌。
　　顧瀟低低地笑了聲，「妳覺得沒誠意的話，那我再問一次。要不要？」
　　就算心裡有很多「為什麼」，她又怎能在這充滿誘惑的口吻中說不呢？
　　趙情雪趕緊從包裡翻出小冊子，寫下編劇守則第四條：故事的轉折點，有無限可能！
　　遊戲裡，萬千星輝映照成河，絕美景象烙在心中，伴著她含笑入夢，顧瀟這廂卻失了眠。
　　他翻來覆去想著，那日阻止她上麥還真是做對了。真要讓她在他的直播間裡獻聲，他這主播位置還能保住嗎？
　　關於清歌入夢的江湖傳言居然有一條是對的。
　　她的聲音還真的……有點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