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

　　「……」
　　艾莉克絲重新環顧洞穴。
　　穴壁整體工整平順，但構成的各式土石凌亂無序，像是遇到坍方後用廢料隨意填補。地面則佈滿陳舊的水痕，將大量被沖刷下來的砂石泥土鋪滿整條鵝卵石階梯。
　　看來這裡確實已經很久沒有人使用，也沒看見能讓兩人鑽離的通道。
　　雖然目前暫時擺脫了戰鬥風險，但這下子……
　　「……有點糟。」
　　想到這裡，艾莉克絲不禁汗顏。
　　本以為能依隘口迎戰，卻反而被困在這裡。
　　咕嚕嚕嚕嚕……
　　同時，一感受到危機感遠離，肚子便發出了落井下石般的鳴叫。
　　「呃……」
　　更糟了。
　　艾莉克絲有些難堪地摸了摸肚子。
　　確實從遭遇船難算起，已經快兩天沒吃東西了，這下想徒手挖出去又顯得更不實際。
　　「唉……」
　　情況重重悲觀，艾莉克絲按著空虛的肚皮，整個肩膀瞬間垮了下來。
　　「哇，這邊看起來很久沒人用了吧？那不會熄的火把真的是拉圖姆大陸產欸！」
　　史帝夫卻還顧盯著牆上那些固定距離和高度、朝下方一字排開的火把，露出興奮的笑臉。
　　這種火把的原料村裡也有進口，是拉圖姆大陸的獨有技術。因為不會熄滅，通常被用來當作各地最主要的照明。
　　艾莉克絲不曉得這到底是什麼黑魔法，但現在那不是重點。
　　要是再不找路出去，根本不需要戰鬥，光站著都要餓死在這了！
　　「……別看了，先去看看下面有什麼吧。」
　　「好！」
　　不過艾莉克絲已經連罵人的力氣都沒有，只能呢喃著抓住史帝夫的手，拖著他走下階梯。

　　一路沿著階梯向下，兩側不時出現安放著工作臺和熔爐的小空間，似乎曾作為前進據點。
　　「這是不是廢棄的礦道啊？」
　　「應該是吧？」
　　在只勉強足夠挺起腰桿的坑道內，兩人的對話聲激起重重回音。
　　不久，樓梯拐了個彎，來到一處寬敞的空間。
　　「這是……前進集貨處嗎？」
　　看著眼前約十五公尺見方的房間，艾莉克絲喃喃道。
　　右側是繼續向下的通道，左側則安放著熔爐、工作臺，以及十幾個大儲物箱。
　　「好耶！說不定有什麼能用的東西！」
　　一看見那些箱子，史帝夫立刻衝過去，開始依照上頭的告示牌一一翻找。
　　艾莉克絲則在門邊停下步伐，獨自倚著牆打量起這間集貨處。
　　房內的壁面和樓梯一樣，保持著僅經過簡單切鑿的各式石材構成。地面雖然也佈滿了曾有水流入侵過的砂石，所有箱子卻都還保持原木色，沒有被浸壞的跡象。
　　不過要說會不會有能用的東西嘛……
　　「這裡根本不曉得已經荒廢多久，就別抱太大希望了。」
　　艾莉克絲瞥了正在翻箱倒櫃的史帝夫一眼，在吐出虛脫般的話語後便按住自己的臉，將上身重量徹底交給牆壁。
　　聽見她低落了幾分的話音，史帝夫有些擔心地回過頭來。
　　「要不要先在這裡休息一下？」
　　「不用，等確定有沒有其他出口再說。」
　　然而，艾莉克絲避開了他的目光；揉了揉發酸的右肩後便撐起身體，湊到史帝夫身旁和他一起翻找箱子。
　　「嗯？妳不是說沒希望找到好東西嗎？」
　　「檢查一下也沒壞處。」
　　儘管疲累，艾莉克絲還是憑著意志力，和史帝夫一個接一個打開了布滿灰塵的箱蓋。
　　「我看看，怪物素材……只有幾根骨頭。礦物和煤炭都沒了……」
　　「石材……一點不剩，太扯了吧。食物！唔……沒東西。」
　　不過到頭來，越是花力氣開箱，預期中的失落就越是令艾莉克絲的肚皮感到陣陣空虛。
　　最後。
　　「……瞎忙。」
　　砰！
　　開啟最後一個箱子無果，艾莉克絲的額頭霎時爆出青筋，將箱蓋一把甩了回去。
　　響亮的碰撞聲瞬間傳遍整條通道。同時，史帝夫興奮的喊叫也傳入了她耳裡。
　　「唔喔喔！」
　　「什麼啊……你在幹嘛？」
　　艾莉克絲乏力地朝史帝夫看去。
　　但一看見他的狀況，她原本緊促的眼角當場抽搐了起來。
　　「有能穿的裝備！」
　　史帝夫整個人都探進了箱子裡，剩屁股以下還露在外頭。就像隻土撥鼠似的完全沒發現自己傻眼的目光，顧著從箱子裡瘋狂抓出一件件裝備。
　　「鎖鏈胸甲、鐵護腿、皮衣、皮靴、鐵盔……都有附魔欸！」
　　「啥……？」
　　看著史帝夫不停丟出的裝備，艾莉克絲難以置信地捧起其中一領千瘡百孔、發著微光的足輕胴甲。
　　胴甲的編繩斷了不少，局部結構也爬滿裂紋；前方還有兩口不知是什麼武器造成、直徑約兩公分的圓形孔洞。
　　不過……
　　「等等！這是……尖刺一級和保護三級！？」
　　一看見刻在後方的附魔銘文，艾莉克絲原本僅限於眼角的抽搐，頓時一路蔓延到了呆呆張開的嘴邊。
　　雖然鎧甲本身已經快壞了，但這種程度的附魔可不是能隨便丟掉的東西。
　　「應該是忘記帶走的吧……」
　　艾莉克絲如此說服自己，小心翼翼地放下胴甲，改為捧起一頂皮質頭盔。
　　然而，這次的結果卻再次令她嚇得大叫。
　　「保護四級和耐久三級！？不會吧不會吧不會吧！」
　　艾莉克絲不敢相信，一件接著一件不停檢查剩下的裝備。但結果是：就連最破爛的皮甲都至少有保護一級的附魔。
　　如果真要說缺點，大概就是半數以上都處於再實戰幾輪就會壞掉的程度吧。
　　「可是這些都還能修啊……為什麼這麼多還能用的裝備會丟在這？」
　　在村子裡，想拿到一顆青金石得花大把人力或金錢；而且憑那在隔壁村裡，方圓百里內僅有一座、連個書櫃都沒有的附魔台，光成功刻寫保護二級就是巨大成功了。
　　可這些裝備現在卻像垃圾一樣被丟在這。
　　「這破爛程度，是不是從怪物身上搶的啊？但這也太浪費……」
　　不對。
　　說到一半，艾莉克絲突然像是想到什麼般驟然一頓。
　　回想登島時的狀況，那些謎樣的「龍」一擊就打倒了沉屍，半數以上連一點掙扎都沒有。在這之前，她只知道附有最高級不死剋星的斧頭或鑽石劍有這種威力。
　　如果「龍」的力量真的強大到足以讓這些裝備都失去價值……
　　「不不不，怎麼可能。」
　　想到這裡，艾莉克絲趕緊甩頭。
　　「應該是類似附了最高級魚叉附魔的三叉戟，只是我們沒看過吧？不然也太誇張了。」
　　她根本不敢想像這世上存在那麼超乎常理的東西。
　　史帝夫則根本不在意，露出豪邁的笑容，對滿地裝備摩擦雙掌。
　　「不重要啦！反正裝備有比沒有好！」
　　說完他便蹲了下去，像是在逛集市似地哼著歌恣意挑選起來。
　　「……是沒錯啦。」
　　隨憨厚的曲調浸染意識，艾莉克絲望著他厚實的背影，緊繃的眉間慢慢舒緩了下來。
　　也是，這裡接近拉圖姆大陸了，有沒看過的東西也很正常。
　　而且眼下得先從這裡逃出去。
　　「呼──。」
　　啪、啪！
　　做了個深呼吸後，艾莉克絲拍拍雙頰，湊近史帝夫身邊。
　　「箱子裡有沒有工具啊？」
　　感受著臉頰微弱的刺痛，以及上臂相貼的體溫，艾莉克絲的不安如同滴入大片暖水中的點墨，消失得無影無蹤。

　　過了五分鐘。
　　挑完裝備的兩人步下右側的階梯。
　　雖然不少裝備的附魔都相當高，但保存狀況普遍不佳；出於實戰考量，兩人只各自挑了些狀況堪用的。
　　「很合身，好欸！」
　　史帝夫披著一套有些生鏽破損的鎖鍊甲，邊走邊試探性揮動雙臂。
　　他蓬鬆的頭髮被鎖鍊頭套壓下，隨重力下垂的鎧甲修飾了他原本略顯倒三角的身型，令他活像個光滑的巨大不倒翁。
　　艾莉克絲則撫摸著胸前的紮實皮料，有種說不上的安心感。
　　「深海漫遊、水中呼吸、保護、投射物保護……誇張。」
　　她身上除了頭盔和登島時看到的指揮官相同，是兜蟲般的鐵製浮誇造型外，其餘則是棕色的皮甲；煉革皮料反覆堆疊、黏合的厚實感不僅從指尖傳來，肩帶的壓力也充分使人感受到用料踏實。
　　不過缺點也很明顯。
　　這身胴甲不過是好幾片厚皮革堆成的，防禦力本就相對貧弱，卻連臂鎧部分也沒有，只保護得到軀幹。
　　此外，她的「護腿」也不過是幾片套在腰際、嵌了幾條鐵片的皮革，隨手就能掀起來。最後還有一件事，上身的胴甲為了避免鬆動，除了肩帶外還得綁緊後方的繫繩，才能牢牢固定在身上。
　　「呣……」
　　比起穿自己的鐵鎧時還能留有一點空間，艾莉克絲的胸口被皮甲壓得極度緊繃，令她的表情有些不快。
　　不過現在有這種裝備已經沒什麼好挑剔了，真正麻煩的是這該死的礦道。
　　「到底要通到哪啊！？」
　　「唔呃！好暈。」
　　不同於集貨站以上，接續向下的礦道到了後半便沒有鋪設階梯；不僅狹小，還變得蜿蜒曲折、忽上忽下，火把也隨意插在凹凸不平的牆面上。
　　明明體感距離不長，但除了感覺得出高度在下降外，兩人根本搞不清楚自己處在什麼方位。
　　但突然間，通道壁又一口氣寬敞開來。
　　「……這又是哪？」
　　艾莉克絲忍不住翻了個白眼。
　　「峽谷嗎？」
　　史帝夫探出頭，望著出現在眼前的幽暗深淵。
　　在通道盡頭，劈開整個岩層的地底峽谷阻擋兩人的去路。
　　兩人鄰近峽谷頂端，下方漆黑不見底，不過以前似乎開採過礦物；略低處有人工架設的石橋痕跡，頂層的谷壁也被挖得坑坑巴巴，連個煤炭都沒留下。
　　而且不知為何，多數橋梁和棧道都有明顯被炸毀的痕跡，剩殘破零散的橋台和橋腳留在原地。更徹底的是……
　　沒礦物就算了，整座峽谷居然連點火把都沒留下。
　　「連火把都回收，這些人到底多窮？」
　　望著黑漆漆的峽谷，艾莉克絲的眉頭困惑地皺了皺，隨後吐出了無奈的嘆息打算掉頭。
　　「唉，看來還是沒路。只能想想怎麼挖出去……嗯？」
　　她卻發現史帝夫整個人趴在地上，正探望著峽谷底部。
　　「你在幹嘛？」
　　「下面怪物也太多了吧！」
　　「呣？」
　　史帝夫的錯愕令艾莉克絲跟著探頭望向下方。
　　只見下方蠢動著一坨坨黑影，還有不少帶著微光。
　　艾莉克絲仔細看才發現，那是一群群扎堆的怪物。
　　殭屍、骷髏弓箭手、蜘蛛、苦力怕……近半數穿著散發淡紫色魔力光的附魔鎧，或帶著同樣發亮的附魔武器。
　　「我想這就是那些士兵不追的原因。」
　　艾莉克絲被噁心得都沒了表情，以毫無起伏的聲調說道。
　　「「「噁噁噁噁噁——！」」」
　　「「「喀啦。」」」
　　「「「嘶嘶嘶——」」」
　　同時，所有怪物就像是接到訊號般，突然整齊地抬頭瞪向兩人。
　　「被發現了。」
　　「唔啊……靠這身裝備肯定應付不來啊。」
　　「回去找別條路吧。」
　　「贊成。」
　　趕在骷髏們將箭射上來前，兩人識相地縮回了頭。
　　可才剛轉身，史帝夫的後頸卻突然一涼。
　　「嗯？」
　　「怎麼了？」
　　瞥見史帝夫抬頭，艾莉克絲也好奇地跟著往上看去。
　　只見伸手可及的天花板正微微滲水，還帶著一股海洋特有的腥味。
　　「礫石欸，剛剛都沒注意到。」
　　「上面應該是海。」
　　「是嗎？」
　　「給我住手。」
　　史帝夫困惑地緩緩朝天花板伸手，卻立刻被艾莉克絲抓住，還挨了個白眼。
　　「你想讓天花板塌下來啊？」
　　接著她不給史帝夫反駁的時間，硬是推著他原路折返。
　　「回去！不準碰天花板！絕對、不準！」
　　「……是。」
　　被艾莉克絲強硬地推著前進，史帝夫只得唯唯諾諾地答道。
　　因此，兩人完全沒注意到一件事。
　　峽谷邊緣有條黑暗的狹窄邊道，站著一個和兩人差不多高的生物。
　　牠粗壯的身軀沒有雙臂，取而代之的是身下四條短小的腿。一身灰、白、綠的凌亂斑紋則在黑暗中成了迷彩。
　　在剛剛的騷動中，牠也注意到了兩人；接著便無聲無息沿著邊道朝兩人爬來。即使一路上岩壁時有遮擋，牠綠色的視野仍始終緊盯二人所在之處不放。
　　而就在艾莉克絲推著史帝夫折返時，牠已來到了兩人身後。
　　「嗯？」
　　至此，艾莉克絲總算察覺不對勁，光速轉向身後。
　　那是一張宛如聲嘶力竭般的空洞表情。
　　嘶——。
　　強烈的光芒瞬間填滿了視野。由於曾被用同樣手法算計過無數次，艾莉克絲馬上明白在眼前這綠油油的身影是什麼鬼。
　　「咿啊啊啊啊啊啊啊——！」
　　驟然爆發的腎上腺素讓艾莉克絲放聲尖叫，一腳將這顆綠色自走炸彈踢落峽谷。
　　這卻無法停住牠的爆炸！
　　網狀強光自苦力怕全身迸發的裂痕射出，在峽谷半空中，距離兩人僅約三公尺的位置轟然自爆！
　　咖蹦！
　　「怎麼了……咕啊！」
　　史帝夫還來不及說完，爆炸衝擊瞬間將他和艾莉克絲一起向後震飛。脆弱的礫石天花板也無法承受衝擊，整片坍塌了。
　　上頭的海水瞬間傾盆灌入坑道。
　　「哇呀！」
　　「艾莉克絲！」
　　情急之下，史帝夫慌忙抱住艾莉克絲，並用另一手死死扣住牆面。
　　下一刻，迎面而來的寒冷海水直接淹沒了兩人。
　　噗嚕嚕嚕嚕……
　　強勁的水流撲面而來，頓時沖得艾莉克絲睜不開眼；窒息的錯覺伴隨直覺反射的呼吸，自鼻腔直衝大腦。
　　咳、咳……咦？
　　艾莉克絲下意識咳了幾聲；卻很快發現，那不過是自己第一時間不慎吸進了水，實際上並沒有窒息感傳來。
　　她緩緩睜眼。
　　「！？」
　　自己的雙手，乃至全身正發出一道淡紫色光芒。
　　明明身處水中，氧氣卻源源不絕湧入肺部，毫無缺氧的緊縮與壓迫感。
　　這就是附魔：水中呼吸？
　　柔和的紫光與不曾經歷的體驗，令艾莉克絲看得出神。
　　噗嚕嚕嚕……
　　不過，近在耳際的冒泡聲很快喚回了她的注意。
　　史帝夫！？
　　她立刻望向聲音的來向；就在自己臉邊，史帝夫正鼓起腮幫子憋氣。
　　糟糕！他的頭盔沒有水中呼吸！
　　「咕唔唔！」
　　艾莉克絲慌忙拍打他抓著岩壁的手，想示意他放開，好順著水流回到應該還沒被完全淹沒的坑道和階梯。但就在這時，原本朝後方沖去海水卻突然挾著強勁的衝擊反彈而來。
　　「「咕嚕嚕……！」」
　　海水似乎撞上了後方同高度的坑道壁。驟變的水流方向頓時令史帝夫的手頓時失去施力點，將兩人往峽谷一側沖去。
　　在那裡，滾滾海水正低聲轟鳴，如瀑布般直沖峽谷底部。
　　「噗嗚……」
　　「呣嗚嗚！（史帝夫！）」
　　搶在被沖散前，艾莉克絲千鈞一髮之際抓住了夥伴的手；但就在這不到兩秒的短暫片刻，身後的瀑布轟鳴就如撲向獵物的猛獸，瞬間從低鳴轉為了震耳欲聾的怒吼。
　　等等等等等等！
　　「呣嗚嗚嗚！」
　　連海水都不及他們此刻冒出的冷汗冰冷。
　　神啊！救救我們、救救我們、救救我們——！
　　兩人瘋了似地踢水，但僅憑他們微薄的力量，根本無法抵擋這經過水壓加速的急流。
　　「咿——！」
　　不行！死定了！
　　腳踝接觸到空氣的剎那，艾莉克絲喉間不爭氣地發出悲鳴，雙腳也反射性地朝勾不著的地面踩踏。
　　然而，就在這瞬間。
　　彷彿在回應她的願望，一股輕盈感頓時盈滿艾莉克絲全身。
　　「！？」
　　她先是訝異了一瞬，但一瞥見腳下的淡紫色光芒，她隨即會意過來。
　　靴子的附魔：深海漫遊。
　　趁現在！
　　艾莉克絲立刻揮舞雙腳，如悠遊的海豚般切開水流，領著夥伴迅速向上游動。
　　能行！
　　第一次體會深海漫遊的附魔效果，艾莉克絲又驚又喜，隨即加速游向坍塌的洞口。
　　然而，就在穿過崩塌的洞頂的那一刻。強勁的水壓伴隨著缺氧的壓迫感，無預警壓向艾莉克絲胸口。
　　「呣咕！」
　　痛苦登時逼得她吐出肺裡所有空氣，整張臉扭了成一團。
　　水中呼吸……時間快到了嗎！？
　　那、史帝夫呢！
　　艾莉克絲用力掐住喉嚨，第一時間瞥向整路沒有附魔加持的史帝夫。
　　但一看見他的樣子，所有痛苦登時都被轟出了艾莉克絲的腦袋。
　　史帝夫的五官全部皺在一起，鼓起的雙頰甚至已經微微發紫；彷彿下一秒就會大嘴一張失去意識。
　　史帝夫！
　　艾莉克絲馬上動用僅存的全力，朝著海面加速揮動雙腳。
　　崩塌的洞頂緊鄰海床，距離海面僅約十公尺，並不算太深。即使如此，她仍加重了牽緊史帝夫的力量，一個勁地上游。
　　終於在氣力放盡的前一刻，兩人抵達了海面。
　　「噗哈！」
　　「咳、咳、咳！」
　　吸到空氣的瞬間，整個世界都亮了起來。
　　艾莉克絲連忙用肩膀撐住史帝夫的手臂，並用力拍打他的臉。
　　「沒事吧！？」
　　「還行，頭有點昏而已。」
　　幸好，史帝夫喘了一陣後，臉色沒多久便和了緩下來。
　　「那就好……」
　　見他似乎沒有大礙，艾莉克絲鬆了口氣，轉眼望向仍被雷暴覆蓋的島嶼。
　　兩人浮出海面之處距離東海岸約二十公尺，正好能將整座島完整收入眼底。
　　而一當北方碼頭映入眼中，艾莉克絲的雙眼頓時一亮。
　　「那是北方碼頭嗎……？有船！」
　　「欸？那些確定是船嗎！？」
　　「對啦，不然呢？我們走！」
　　「喔、喔！」
　　碼頭的繫纜樁綁著幾艘雙人座的小船，正隨著風雨在海面上左右飄搖。
　　艾莉克絲一聲令下，兩人迅速潛入水中，輕鬆躲過瞭望塔的監視游抵碼頭。
　　然而，望著海面那彷若永無止息的風浪，史帝夫頓時有些顧忌。
　　「確定要現在出發嗎？」
　　「不然呢？」
　　艾莉克絲抓住碼頭的木板，將自己從水裡拉起。一聽見史帝夫的話，她立刻朝他投以責備的目光。
　　「你想等什麼？等放晴後被發現，跟『龍』正面對打嗎？憑這身爛裝備？」
　　「不要。」
　　史帝夫這才想起有這個顧慮。
　　「那就走了。」
　　「喔！」
　　說完，兩人跳上了一艘杉木小船。由史帝夫操縱綁在兩側的船槳，抵著猛烈的風浪向前航行。
　　暴雨中，小船距離鵜鶘島越來越遠、越來越遠。
　　「唔……浪好強！」
　　「妳抓穩！不要掉下去了！」
　　不曉得這艘船能撐多久。
　　也不曉得前方有些什麼。
　　「繼續往北！往那座島去！」
　　「好！」
　　暴風遮擋了海面，令人看不清遠方。
　　但兩人仍繼續向前航行，只冀求在前方能有一線生機。
　　終於在近半小時後……
　　「有島！看到了！」
　　在艾莉克絲的呼喊中，一座巨大的島嶼撥開了重重雨幕，出現在朦朧的海面上。
　　然而，周遭的海域不時出現冒著氣泡柱的下降流，強勁的風浪也不停拉扯船身，令腳下的木板每一秒都晃得像是要解體似地。
　　負責在船頭瞭望的艾莉克絲立刻回頭大喊：
　　「我們先靠岸！繼續勉強航行太危險了！」
　　「好！唔喔喔喔喔喔喔喔！」
　　……
　　…………

　　■■■■■■

　　最後，兩人成功在島上的碼頭靠了岸。
　　「呼、呼、呼。」
　　「……辛苦你了。」
　　然而一靠岸，史帝夫便又一次趴倒，攤在船側不停喘氣。
　　昨天的疲勞未消，就再度進行長時間的高負荷運動，使史帝夫再度氣力放盡。艾莉克絲隨即輕撫他劇烈起伏的背，並抬頭望向前方。
　　碼頭承接向內陸延伸的磨製石磚道路，道路兩側隨意地躺著幾幢風格各不相同的房屋。和式、德文希爾式尖塔、斯卡雷特式紅磚白柱、混凝土甚至雪屋，各種類型的建築應有盡有。
　　直到雨幕遮蔽更遠處的屋舍為止，兩人已經數不清究竟認出了多少不同的建築風格。
　　不過說實話，這些建築全部放在一起真的很不協調。
　　奇怪的島。
　　兩人不約而同對看了一眼，心裡產生了一樣的想法。
　　這時，一道俊俏的嗓音傳入兩人耳中。
　　「哎呀？有客人呢。」
　　「「？」」
　　聲音來自所有屋舍中距離港口最近，也是最低調的一棟：由深褐色杉木為柱，砌以混凝土為牆、黑石為屋頂的和洋混合式平房。
　　一位青年推開了房門，正頂著一張黑傘朝碼頭走來。
　　他身穿一襲筆挺的白色褲裝，身前的金色排釦彷彿每天都經過細心保養，閃著耀眼的光澤。
　　而同為白色的大盤帽下，則是一頭過耳的淡金色頭髮，略為遮蔽著他粉紅色的眼瞳。那雙粉眼柔和中帶著靜謐，令人完全讀不出他究竟在想些什麼。
　　史帝夫和艾莉克絲有些狐疑地看著他，卻沒有發現經歷了一連串生死交關後，渾身溼透的他們早已失去力量，正微微打顫。
　　「看來兩位剛經歷一場大冒險呢，歡迎來到貓屋敷島。在下名為米哈伊爾‧馮‧施尼布拉森，你們也能稱呼在下吹雪三羽。」
　　緩緩掃視狼狽的兩人一圈後，青年淡金色的眉毛打趣地上揚了些，語帶調侃地說。
　　「如果不嫌棄的話，要不要先進寒舍坐坐呢？」
　　望著面帶疑惑的史帝夫和艾莉克絲，三羽緩步走到兩人面前，露出了溫柔的輕笑。

第一章 鵜鶘島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