肆、掠影（3）

　　所有人的目光都投注在清歌入夢身上，卻無人敢吱聲。
　　趙清雪懷著忐忑，聽話而緩慢地移動到顧瀟角色旁邊，一身仙風白裳失了靈氣般，低低垂落，再飄逸不起來，適才禦敵時的驕傲於他面前蕩然無存。
　　這一刻，她竟感到了委屈。
　　明明是人家無端來招惹她，她才還手的，偏偏這些又不能對顧瀟說。
　　如果顧瀟真的要她道歉……
　　【當前】清歌入夢：師父。
　　那麼……
　　【當前】孤城蕭然：看到沒？他們說是誤會。沒事了，反正也來不及把他們打得多慘。
　　「……」趙清雪腦袋突然運轉不過來。
　　鳳梨頭上三根毛彎成了三個問號。
　　一秒。
　　兩秒。
　　三秒。
　　顧瀟耐心有限，抬手，藏於袖裡的飛刀閃了閃。
　　【當前】孤城蕭然：還有意見？
　　看清楚顧瀟夾在指尖的東西為何物，某顆鳳梨頭搖得跟波浪鼓似的……他膽敢有意見，ID大概得改成鳳梨頭上三把刀了。
　　【當前】孤城蕭然：那好，散了吧。
　　大神發完話，鳳梨頭上三根毛立刻夾著尾巴落荒而逃。
　　眾人當場絕倒，本來想大聲斥責的，現都大力鼓起掌來。
　　【當前】暗香拂袖：鳳梨！得罪清歌還想跑？
　　【當前】紅心芭樂：還以為要殺鳳梨了，無聊！我要看到血流成河！
　　【當前】鮭魚之夢：話說回來，有人看到萌丸去哪了嗎？
　　【當前】天邊一朵雲：早就偷溜洄家了吧？不然等著同鮭魚盡啊？
　　……
　　在這快活的空氣中，顧瀟重新打開了鏡頭，若無其事的樣子好像剛才耍無賴的不是他本人。
　　也是，要說噁心人這件事，整個《百花殺》還真找不到半個能與他並駕齊驅的。
　　直播來到收尾階段，顧瀟走向清歌入夢，「最後給大家看一下俠侶技能就下播咯。」
　　這才是他找她來的用意。
　　做為一個重視美感大於樂曲帶來的實際效果的增益技能，「沂水弦歌」對場景氛圍的是有要求的。
　　畫面中，身著藏青袍的男子身型頎長，肩膀寬闊，撫琴的手指節骨分明，一撥一點，撩人心弦。
　　紅衣女子偎在他身旁，和著曲哼了一段歌。詞唱的是亂世紅塵、風花雪月。
　　這段時間裡，趙清雪未能釐清紊亂的思緒，有太多話想問他。想得出神之際，實況已結束。
　　人去樓空以後，顧瀟打開隊伍語音問：「妳沒有什麼話要跟我說嗎？」
　　趙清雪雙手置於鍵盤上，卻不知該如何敲下心裡話。
　　顧瀟剛才是在維護她嗎？還是只是見不得有人不給他面子罷了？
　　不管怎麼著，終歸是給他添了麻煩，回頭網上肯定又得傳出閒言閒語。趙清雪除了道歉，別無二話。
　　【隊伍】清歌入夢：對不起。
　　「妳別道歉。」顧瀟說這話時的口氣有些重了，可他就是看不慣她示弱的樣子，儘管是對著他。
　　他難以想像，要是清歌入夢剛才誤會他的意思，而向對方道了歉，他會比現在還火大幾萬倍。
　　【隊伍】清歌入夢：給你添麻煩了，自然要道歉的。
　　瞧她口吻變得生疏，心裡肯定不太平靜，顧瀟不禁追問：「如果我要妳道歉了事，妳會嗎？」
　　趙清雪想都沒想。
　　【隊伍】清歌入夢：不會。
　　幸好她骨子裡也是倔的，顧瀟氣消了點，「那就對了，我也不會。」
　　【隊伍】清歌入夢：……什麼？
　　趙清雪不明白顧瀟這是何意，只聽他續道：「上次，妳明知道明玉的事是我自導自演，卻在眾人面前裝傻給我台階下。後來妳有很多機會可以威脅我，可妳都沒有。」
　　聰明如她，聽到這裡逐漸明朗，顧瀟是在還自己的人情，偏那語氣過於認真誠懇，讓人……難不心動。
　　趙清雪想，自己之所以能追他這麼久，不僅僅因為他聲音好聽、長得好看，還打的一手好遊戲。幾日私處下來，更能感受到他狂妄不羈的表相之下，一心耿直。教她如何不死心塌地呢？
　　她半晌無話，心裡無聲無息地下了場溫暖的雪。而他踏雪而來，一身是月，「我相信妳，所以不會讓妳蒙受別人冤枉。網上那些話，妳別看。」
　　原來顧瀟知道。
　　他一直都知道，但也沒有因此對她持有偏見。他和她約好了的，便說一不二。
　　這一刻，趙清雪彷彿又見眼前飄來渺渺輕雲，耳邊繚繞起泠泠弦音。沂水弦歌那一曲訴不盡的郎情妾意，詠的是亂世之中難得出落的一抹真情。
　　可她生生抑制住了心底呼嘯而起的海浪。
　　明天便是七日之約的盡頭，她也要守約，不可以貪戀。
　　她得先把這段時間以來所遭受的非議一一清算完畢，真正清清白白的，才配得上顧瀟的「我相信妳」。
　　哪怕，此後他們再無關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