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七章 王國的騎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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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新於: 2022-10-24
安德烈的軍隊向南撤退,帶著重傷的圖嚳爾第回到了阿舒爾城。並將奄奄一息的圖嚳爾第交給了內殿的禦醫直接治療。禦醫為了救治圖嚳爾第,調和了一劑特殊的熏蒸草藥酊劑,瞬間令昏迷不醒的圖嚳爾第恢復了生命體征。

禦醫端詳了一下圖嚳爾第的傷勢,發現他的胸口和腹部都有嚴重的外傷,骨折的斷裂聲令人膽顫心驚。為了防止傷口感染,禦醫用藥膏覆蓋了傷口,並用紗布將其纏繞緊密。藥膏中含有一種特殊的草藥,不但能防止感染還有止痛的功效,能夠加速傷口癒合。接下來的幾天裏,禦醫和宮女們輪流照顧圖嚳爾第。他們給他餵食流質食物,以保持他體力的恢復。圖嚳爾第的傷口逐漸開始癒合,但他仍昏迷不醒,彷彿陷入了無盡的黑暗中。禦醫知道,圖嚳爾第的生命之火雖已恢復,但他的精神卻依然脆弱。為此,他採用了一種古老的神秘療法,利用特殊的音樂和咒語來喚醒圖嚳爾第的意識。

安德烈與蘇珊娜經常前去探望他,詢問醫師他還要多久才能蘇醒。

蘇珊娜問:「這種療法有多大的把握能使圖嚳爾第完全恢復呢?」

禦醫沈默了一會兒,然後回答道:「這種療法對每個人的療效都有所不同。有的人可能在幾天內便能恢復清醒,有的人則需要數周甚至數月的時間。在圖嚳爾第身上,我已經看到了很大的進步,但我仍不能確切地告訴你們他還需要多長時間才能醒過來。」

安德烈和蘇珊娜彼此看了一眼,他們明白這並非一個容易的過程。蘇珊娜輕聲問道:「那麼,我們能為圖嚳爾第做些什麼呢?有什麼方法可以幫助他更快地康復嗎?」

禦醫沈思了一會,然後說:「其實,你們已經在幫助他了。你們的關心和陪伴對圖嚳爾第的康復有很大的促進作用。在他的意識尚未完全蘇醒之前,你們可以為他講述一些過去的故事,讓他聽到熟悉的聲音。這些都將有助於喚起他的記憶,幫助他找回自己。」

於是接下來的日子裡,安德烈與蘇珊娜經常來到他的床榻邊,一邊講述,一邊與他一起回憶著從歌篾到赫爾維蒂,再到阿托爾的往事。

然而此時此刻,阿舒爾國的局勢卻每況愈下。

因為有拉貴爾的協助,尼尼微城就這樣快速陷落了。反叛者們如狂風席捲,掌控了西部遼闊的土地。他們在憤怒之中,對被佔領地的百姓施以滿腔的瘋狂與殘忍,仿若世間惡魔降臨。阿托爾商人的財富被他們一網打盡,而那些勇敢反抗的人,更是慘遭肢解,淪為供養士兵的離奇食品。

安德烈對此的反應,不出所料地遵循了自己伯公的旨意。阿托爾的國徽被重新賦予了意義,化作了人類英雄馬爾杜克的榮耀之象。此舉本來並沒有激怒南方天國的當權者們,但當他們在聽完了拉貴爾煽風點火的闡述後,他們認定了阿托爾國不可饒恕的瀆神行為。

天使長嚴令修改律法,禁止世人再對馬爾杜克的名號供奉與傳頌。在協助越獄者的重罪之上,他們宣判阿托爾國的諸城不再是「人類」,而成了應被毀滅的「罪惡之城」。就像約旦河東岸、鹽海以北的所多瑪與蛾摩拉那樣,因觸犯上帝的律法而被定義為惡魔的領地。

如此,昔日的繁華與安寧,已被惡劣命運的陰影所掩蓋。

於是,有五座城邦直接宣布脫離阿托爾的統治,包括中部三城塔貝圖、沙迪坎尼和泰爾-比德裏和西北的哈蘭城,南部的特爾卡;中部三城與哈蘭加入了哈尼加爾巴特的陣營,而特爾卡則獨立建國。北面的大國赫梯也背棄了阿托爾,轉而去巴結沙圖瓦拉;他們與西部的遊牧民族阿赫拉穆結盟,不斷滋擾阿托爾的邊境省份。

由於國家已經處於被三麵包圍的狀態,宮廷利木的長官,也就是大管家——馬紮茲·帕尼,他曾是先王的密友和知己。他向大將軍安德烈提議將王都遷往最南端的馬裏。那裏有伯拉河作為天然的屏障,也許可以讓已經疲憊不堪的阿托爾軍隊得到有效的修養。安德烈並沒有同意這個提議,因為他知道一旦真的走到這一步,就意味著要完全放棄首都阿舒爾城了。

安德烈已經好幾個晚上沒有睡覺了。他在會議內踱步至天明。

在朦朧的晨光中,圖嚳爾第從沈重的昏迷中掙紮著醒來。他的意識彷彿從深邃的夢境穿越回現實,逐漸感受到了周遭的環境。他看到自己正臥於這間四壁鑲嵌珠寶的房間裏。僕人們穿梭往來,輕輕挑撒著香水,讓室內保持著淡淡的清香;床頭那做工精美的木製品讓他猜到了自己所在的位置。雖然傷口仍在隱隱作痛,但圖嚳爾第鼓起勇氣,緊緊扶著床沿努力地坐了起來。

當一個僕人走進房間,圖嚳爾第焦急地問出第一句話:「尼尼微城怎麼樣了?」僕人聞言,立刻前去通知大管家和禦醫。不久,他們又請來了安德烈。

安德烈一見到奧萊克西醒來,眼中閃過喜悅與關切:「奧萊克西!我的朋友,你終於醒了!感覺如何?」說著,他上前攙扶著試圖站起來的圖嚳爾第。

圖嚳爾第微微一笑,搖了搖頭:「別擔心,將軍。我的傷勢已經好轉,很快我就能重回戰場,與你並肩作戰。」安德烈聞言,鬆了口氣,但仍然關切地看著圖嚳爾第。

「叫我安德烈就好了!為什麼和我見外呢?奧萊克西,你現在需要好好休息,療養身體,不必匆匆赴戰。你已經做得足夠多,足以讓我們為你感到自豪。那一日,在尼尼微城的戰鬥中,你以寡敵眾的英勇事跡激勵了一眾將領和士兵,遠勝於斬殺無數敵軍。」

安德烈停頓片刻,接著說:「奧萊克西,關於你父母的離世,我深感遺憾。蘇珊娜曾多次讓我去勸說你來阿舒爾城住下,但是戰事緊張我卻沒有時間去看你,在此我再次向你道歉;蘇珊娜曾告訴我,你的轉變讓她感到驚訝。那時我還半信半疑,直至親眼目睹了你在戰場上的英勇表現。奧萊克西,你是我們的英雄,我們的國家現在陷入了危難,我們需要像你這樣的人鼓舞大家的士氣……」

圖嚳爾第並沒有因為安德烈對他的褒獎而露出半點高興的神情,仍然深深地緊鎖著眉頭問道:「安德烈,尼尼微城怎麼樣了?那裏的人民得救了嗎?」

「對不起,尼尼微城已經完全淪陷了……」安德烈低下頭,「再那之後我們又失去了大片的領土。敵人已經在北面匯集了全部的兵力,隨時準備南下奪取這座阿舒爾城……」

「就是因為那個有翅膀的人是嗎?」

「是的,就是那個為天神雅威看家護院的一條惡犬,那因擁有神力而恃勢淩人、魚肉鄉裏的惡霸,那位總督、天使——拉貴爾。」

圖嚳爾第沈默不語。

「現在情況更加的惡化了……奧萊克西,我們稍後要在作戰室開會,希望你也到場,大家都很關心你的康復狀況。」

「好的,我會去的。」

不久後,圖嚳爾第來到了議事廳,旁聽正在召開的作戰會議,巴布·阿塔·伊迪納作了最新的局勢匯報。當得知背信棄義的赫梯與那些趁火打劫的野蠻阿赫拉穆部族已經跨過了西面最後的防守力量,向杜爾-卡特利姆逼近的時候,在場的眾人都感到大勢已去,他們繼續有人建議安德烈放棄阿舒爾,退到馬裏去做最後的抵抗。安德烈憤怒地呵斥這種想法,他告訴他們即使只剩這一座阿舒爾城,他也要堅持留在這裡包圍它,因為只要這座城在,阿托爾這個國家就沒有滅亡。

圖嚳爾第在這個過程中一句話都沒有說,他一直半閉著雙目思索著。

當他看到在場的眾人那一張張絕望的面容後,他鼓起勇氣,緩緩站立起來,說出了自己的想法:「安德烈。也許這裡還有一條路。」

立刻,大家了爭吵,開始聆聽這個英雄——但軍銜只有普通士兵的人的陳述。

「諸位,現在我們整個北面和東面都已經成為哈尼加爾巴特的領土,這讓大家產生了一種我們只能撤往西南的錯覺。但是大家請看。」圖嚳爾第手指著地圖上標記沙圖瓦拉軍隊的地方,用堅定的聲音說道:「卡拉赫將大部分的兵力調往了我們這裡,也就是阿舒爾城以北三裏格遠的平原上。這就意味著,哈尼加爾巴特本就兵力薄弱的西北方向當前更加缺失防守,也就是哈蘭和哈布爾河上的三城。

「所以,如果我們現在遷都杜爾-卡特利姆,而不是馬裏,把所有的軍隊西移去消滅本來就不是我們對手的赫梯與阿赫拉穆,然後繼續向西去奪取那些幾乎沒有抵禦能力的大片零散的赫梯附庸國,並以此作為籌碼逼赫梯恢復與我們結盟。到那個時候,我們就有力量南北夾擊去奪回哈尼加爾巴特從我們手上偷走的領土了。」

在場的人聽完他的陳述後,無不互望著點頭稱是。

安德烈拍了拍他朋友的肩膀,恢復了那往日的目光如炬,贊嘆道:「奧萊克西!如果是為了這樣充滿希望的目標的話,我願意放棄阿舒爾城!」

「但是,還有一件事……」圖嚳爾第停頓了一下,「安德烈,你要以薩爾瑪那薩爾王的名義西征。」

房間裏瞬間變得安靜了,安德烈感到有些眩暈,並向後退了兩步。

「你必須有所舍棄。」圖嚳爾第說完了最後的話。

安德烈明白安圖嚳爾第的意思,他陷入了沈思。他十分清楚這一點,到目前為止阿托爾的士氣低落與戰鬥力薄弱的一個重要的原因,就是因為安德烈的父親薩爾瑪那薩爾還在敵人的手上。如果要扭轉這一局面,要麼是自己稱王,要麼就是向人們宣布他們的國王已經被救回,但無論怎麼做都意味著他必須要放棄自己的父親。因為如果這樣做的話,假設他的父親還活著,那麼沙圖瓦拉就會因為他已失去了利用價值而殺死他。

安德烈沒有立刻作出決策。會議結束後,他走到母親拉勒的身邊。

在這個特殊時刻,他放下了在他人面前的堅強外表,眼中泛著淚光,聲音顫抖地問道:「母親,我究竟該如何選擇?若是拚命去營救父親,他的國家將會灰飛煙滅;但若是放棄他,我和你將永遠失去他。母親,我該怎麼辦?」

拉勒輕撫著兒子的頭,眼眶也濕潤了。她帶著哽咽說:「我也不知道,我……我的孩子……」她深深地吸了口氣,「也許你爸爸他在那第一天就已逝去,也許……他現在還在茍活著。但是,作何決定……終究取決於你。我的孩子,你應該……應該去思考,如果你是他……他會希望看到什麼樣的結果……他會希望你如何行動呢?」

「他一定會……會為了阿托爾而放棄自己的生命……」

母子兩相擁而哭,他們知道現在只剩這一條路了。

在那天之後,安德烈向城內的百姓和眾將領發出公告:薩爾瑪那薩爾一世國王在尼尼微戰役中被自己救回,如今國王將為遵守捍衛自己國家的誓言,向西出征來犯的赫梯與蠻族。

夜幕降臨之際,阿舒爾城的百姓與士兵們開始緊張地準備著。軍隊的戰車和馬匹被分出一部分來協助百姓托運行李。家家戶戶搬空了房屋,倉庫裏的糧食和器械也被迅速清空。在夜色的掩護下,他們如同一股蓄勢待發的洪流,撤離了阿舒爾城,使之成為一座空城。

當破曉的光芒灑滿大地時,一支浩浩蕩蕩遷都杜爾-卡特利姆的隊伍已經前進了兩裏格的路,即使哈尼加爾巴特的軍隊前來追趕也以無濟於事了。經過數日的跋涉,他們到達了目的地。

圖嚳爾第憑借勇敢與智慧,被任命為副將,跟隨在安德烈的戰馬身邊,共同率領著軍隊。正如他預料的那樣,裝備和武器落後的赫梯與阿赫拉穆騎兵迅速被擊潰。接著阿托爾的軍隊在薩爾瑪那薩爾王的名義下向西攻陷了邊境阿林努的堡壘。

在之後的征程中,阿托爾人所向披靡。他們輕取了泰特、伊裏杜這兩座無人防守的哈尼加爾巴特的鎮子;不久他們繼續向西攻下了赫梯的屬國卡爾凱美什和比特-阿古西,甚至一直打到了瀕海的帕丁國,在那裏,他們戰勝了一萬四千四百名頑強的守軍。

如此勝利的延續,使得阿托爾國成功拓展了自己的疆土。讓原本看起來已經命若懸絲的國家重新獲得了生機與希望。

在杜爾-卡特利姆的壯麗宮殿中,高大的拱頂下,光影交錯,氣氛莊重肅穆。就在那空著的王座前,圖嚳爾第·尼努爾塔單膝跪地,低垂著頭。

在那裏,安德烈將軍一手扶劍,背後佇立著蘇珊娜和眾將領,他們的目光穿過光線斑駁的空氣,緊緊鎖定在這儀式的主角身上。安德烈用劍輕輕放在圖嚳爾第的右肩上,聲音鏗鏘有力地說道:「強敵當前,無畏不懼;果敢忠義,耿正直言,寧死不誑;我代表薩爾瑪那薩爾一世,偉大的阿托爾的國王授予汝騎士的名號,望永誌不忘!」

圖嚳爾第用左手放在胸口上起誓道:「吾將仁慈地對待弱者;吾將勇敢地面對敵人;吾將毫無保留地對抗罪人;吾將為無法戰鬥者而戰;吾將為阿托爾的婦孺、兄弟和友人戰鬥到生命的最後一刻!」




註解區:

御醫:『內區醫生』(asû ša betā nū),中亞述帝國皇家宮廷官員之一

宮女:中亞述帝國由女王和其他宮廷婦女』(sinniltu ša ekalle),即由較低等級的女性組成的皇家後宮

約旦河:希伯來語:נהר הירדן / nehar hayarden‎;阿拉伯語:نهر الأردن / nahr al-urdun,是西亞地區的一條河流,發源於黎巴嫩、敘利亞,流經以色列、巴勒斯坦、約旦,注入死海

鹽海:即死海,通常的聖經[12]和現代希伯來語名稱是鹽海(ים המלח,Yām HaMelaḥ),聖經中也提到的其他希伯來語名稱是阿拉巴海(ים הערבה,Yām Ha'Ărāvâ)和東海(הים הקדמוני,HaYām HaKadmoni)

所多瑪與蛾摩拉:所多瑪(英語:Sodom;希伯來語:סדום‎,天主教漢譯索多瑪)和蛾摩拉(英語:Gomorrah;希伯來語:עמורה‎,天主教漢譯哈摩辣)是聖經所記載的兩個城市,首次出現在《希伯來聖經》。根據舊約及新約聖經描述,所多瑪跟蛾摩拉是兩座迦南地區的城市,城裡的居民違反了舊約聖經裡,耶和華藉摩西頒布的戒律

阿赫拉穆:Ahlamu或Aḫlamū是閃米特半遊牧民族的一個群體或名稱,它們的棲息地位於幼發拉底河以西,在Khabur河口和巴爾米拉河口之間

利木:Limmu,是亞述每年都會選出一個新的議政團體,雖然是按抽籤挑選的,但很可能是有限的群體,例如最顯赫家族的男人或市議會的成員

大管家:中亞述帝國宮殿的首席行政長官是管家(mašennu),從西元前12世紀後期開始,在著作中被確定為『大管家』(mašennu rabi'u),以區別於小家庭的管家

馬紮茲·帕尼:mazzāz pāni,中亞述帝國官職,這裡做人名,馬紮茲·帕尼可能是國王的密友和知己

阿林努:薩爾瑪那薩爾一世時期,他在第一年征服了西北部的八個國家,並摧毀了阿林努(Arinnu)的堡壘

泰特:在亞述語中稱為泰都,是米坦尼帝國的首都之一,它的確切位置仍然未知,儘管據推測它位於Khabur地區

伊裡杜:Irridu(Irrite)是美索不達米亞西北部的一個城市,可能位於Harran和Carchemish之間,它在青銅時代中後期蓬勃發展,然後被亞述摧毀

卡爾凱美什:拼寫為Karkemish,或Carchemish,又譯卡爾基米什、卡赫美士,《聖經》和合本譯作迦基米施,思高本譯作加革米士,西亞古城,位於今土耳其和敘利亞之間的邊境地區

比特-阿古西:Bit Agusi或Bit Agushi(也寫作Bet Agus)是一個古老的錫羅-赫梯國家

帕丁國:亞述人稱它為Unqi,也稱Pattin,是一個古老的錫羅-赫梯國家,它位於古敘利亞的西北海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