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幕-第二章:以運賭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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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新於: 2022-10-14
函谷關一役後,魏、韓、齊三國聯軍大敗,田文也因此逃至魏國,求得魏王收留。齊王大怒而聯合燕、趙、韓、魏等四國出兵,並令蘇秦為聯軍統帥,將吞滅宋國的大軍調轉至函谷關與聯軍合兵一處,欲再度合縱伐秦。

暗夜時分,靈識回到肉身的嬴墨月,此刻已經再度穿上純白戰甲,並與白起、魏冉兩將坐於軍帳內,好似正在等待一個人的來到。

此時,帳外侍衛前來傳令「王上,蘇秦先生到了。」,嬴墨月和兩將立即起身迎接並讓侍衛讓其進入,而蘇秦也著急地走了進來。

「秦王,別來無恙?蘇秦在攻宋的時候得報,說秦王已戰死於函谷關,今日看來,此等消息真是荒謬。」

「先生率齊軍滅宋未成,反成了攻秦的聯軍統帥,先生同樣辛苦啊。」

「為了今日之勢,蘇秦已經等了整整十四年了。」

「那先生此次前來,不知是敵還是友呢?」

「秦王放心,蘇秦是友,不是敵。」

聽完蘇秦回覆的話語,站在一旁的魏冉不禁嘲諷道「率領聯軍攻來,又隻身前來敵營,先生說得真是爽快呀。」。

「穰侯認定蘇秦為敵,但蘇秦相信秦王,正如秦王相信蘇秦。」

「盟燕聯趙,攻宋伐秦,是為了滅齊?」

「秦王所言不錯,此次深夜前來便是要商討滅齊之事,蘇秦也曾說過,終有一日,必有事相求,而那一日終於到來了!」

「好,請先生入座說話。」

隨後,嬴墨月和蘇秦互相入座,白起與魏冉也站立後方,準備聆聽滅齊大計。

「秦王。所謂攻強,必養之使強、益之使張,太強則折、太屈則缺。我為燕王謀,欲滅齊國,可燕國勢單,必不能獨滅強齊,是故,以使齊國更強為由,說服齊王。」

「而齊王性貪,耗盡國力也只為強其國,可是齊國再強,也可攔腰斬斷,國土再廣,也可土崩瓦解。」

「齊王如此四處興兵擄掠,到頭來定會耗盡國力,如此,滅齊就易如反掌。」

聽完蘇秦的講解,魏冉接著說「於是,先生便讓齊國合縱攻我秦國?」。蘇秦則回覆「穰侯莫急,且聽蘇秦一一道來。」。

話一畢,蘇秦從身旁拿起三個酒杯並排成一豎,而後又將兩個杯子置於左右,隨後解釋。

「秦王請看,所謂養之使強、益之使張,就是讓宋國去養齊國,而在列國之中最為富庶的便是宋國,然以一國之力能滅宋國的國家,除了秦國以外,就剩齊國了。蘇秦斗膽一問,若您是齊王的話,難道就沒有滅宋之想嗎?」

嬴墨月想了一想,便伸手拿取位處中央且代表宋國的酒杯,並念道「如此地理優勢又這麼好的地方,任誰都會垂涎三尺的。」,隨後又說。

「可我秦國縱然能獨滅宋國,卻也會招致同樣虎視眈眈的六國忌恨,若他們合力攻我,那豈不是引火燒身了?所以宋國雖肥,卻有毒。寡人可不會自投羅網的去滅宋國。」

「確實,但秦王能想到的,他齊王也能想到。要想讓齊王鋌而走險、決意滅宋,就得需要其他的誘餌跟一場局,就是為了要讓齊王相信除了秦國,其他各國皆會助他獨吞宋國。」

「聽先生的意思是,魏、韓、趙三國,如今已經知道齊國要攻宋國了?」

「不錯,三國確實已然清楚齊要攻宋之意。」

「可依寡人來看,趙國的國力已不遜於齊國,怎會聽之任之?」

「秦王所言不錯,可如今在趙國最有權勢者,就是兼任丞相的奉陽君『李兌』,此人詭計多端、貪得無厭,而蘇秦故意告訴他,齊軍在攻秦之時,還會伐宋。」

「結果不出所料,他果然向蘇秦索要陶邑為資助,才肯出兵攻秦,如能得償所願,必定對齊國攻宋之事,三緘其口。」

「陶邑...若寡人所料不錯,就是宋國那塊最肥的肉,對吧。可問題又來了,既然是最肥的肉,齊王願意捨得嗎?」

「這點,秦王盡可放心。奉陽君要齊王親自立下承諾密詔,就是為了防止其得手之後便失信反悔。」

「但其實齊王答應與否並不重要,只要蘇秦讓奉陽君相信齊王已經答應了便是。即使齊王後來反悔,那也是我之所盼,要的就是讓奉陽君怒而攻齊!」

「寡人沒想到啊,堂堂趙國的奉陽君竟會如此利慾薰心,齊王好不容易得來的陶邑,又怎麼會拱手相讓,如此明瞭之事,奉陽君會視而不見嗎?」

「再聰明之人,只要所欲過強、所求過烈,也會視而不見、聽而不聞,有了誘餌、設了局,還有重中之重,那便是促成五國合縱攻秦。這是實證,也只有如此,齊王才能真正的安心。」

「他以為各國都在竭力攻秦,秦國根本無法抽身,等到能抽身的時候,他就已經攻下了宋國,而以齊王之貪婪來看,他斷不會與他國分享,於是!各國便會惱羞成怒,並將一致矛頭轉向齊國。」

「若是齊王一如反常,給了呢?」

「趙國還有趙王,其身邊的徐韓為是典型的親秦派將領,他定會說服趙王攻齊。」

這時,在旁聽著的魏冉嘆了一口氣,而後說道「先生,我們要聽的不是這個」,蘇秦卻忽然拜倒在嬴墨月的面前並說「望秦王恕蘇秦無罪。」。

「虛禮就不必了。寡人只想問先生,這場仗真的得要打嗎?」

只見蘇秦爬了起來,並回覆道「仗是一定要打的,但不能真打。」,而這時,白起又問「可你我已經交戰了,這場仗怎麼不能真打?」。

「白將軍放心,這只不過是打給齊王看的一場小仗罷了,千萬不能像上次秦王在函谷關一舉殲滅三國聯軍那般過猛,如若不然,聯軍尚未孤齊,便已損失慘重,如此將來又怎能滅齊?」

聽完蘇秦的講解後,嬴墨月的神情凜然,並回問了一句「若寡人無意找你,先生打算什麼時候要向寡人坦言相告?」。

「只能說,蘇秦在賭。」

「賭?拿秦國和燕國將士的性命來賭?」

「是!我在賭秦王會讓我進帳並坦白這一切,若是秦王願意讓我入帳,那便是是信我,若是秦王不願讓我入帳,我便真打,並讓齊國早日攻宋。」

「如此趁各國兵力還未損失過重之時,齊國卻有一半的兵力都會陷在宋國,守在本國的兵力也必不足半數,到時只要秦王振臂一呼,那些惱羞成怒、手足無措的列國聯軍就必定會聽從秦王的調遣!」

嬴墨月聽完後,不禁敬佩的點了點頭,而後說道「為了滅齊這個目標,你真的可以不顧一切,如此你亦不是秦國之友,而是只要誰助你,誰便是你友。」。

「我本身處死間,當我如願以償之時,就是生之盡頭。」

「先生之計策看似精巧且滴水不露,但卻要牽動千軍萬馬又涉及各國生死攸關之利益,步步皆是變數,每一步先生都是拿命在賭。」

「是,因此蘇秦心懸一線,時刻警覺變數之差異,力求補漏周全。」

「如此以運勢為主的計策,你很難周全。」

「世間本無萬全之事。秦王難道一點都不想冒險嗎?」

「寡人願意冒險,但須得先生留在秦國,只要令秦國足夠強大,強大到能一舉攻滅六國,統一天下!滅齊又豈在話下?」

「就如先生這般用間遊說的方式,不但性命難保,且一旦齊國軍力受挫,餘黨殘孽恐難以徹底剷除,光是要滅一大國便絕非一戰之功啊。」

蘇秦聽完嬴墨月所說的話,雖有思考一番,但卻仍回覆「秦王有鴻鵠之志,可蘇秦卻只有燕雀之想,焉能等同視之?還請秦王成全!」。

說完,蘇秦便再次拜了下來。而埋伏在外頭監視的齊王使者,卻已將蘇秦久入秦營的事情告知了遠在東方的齊王。



隔日早晨,位於臨淄王宮偏殿的齊湣王正在辦理國事,直到蘇秦從殿外走了進來,才讓太監們把桌面都收拾乾淨。

「武安君回來了啊,愛卿辛苦了!前方戰況如何呀?」

因田文率領三國聯軍進攻函谷關戰敗而逃至魏國,齊湣王一怒之下便將其廢去薛公名號,並命燕王封蘇秦為武安君以示誠意。

「啟稟我王,奉陽君因我王知曉的緣故,擅自撤退了趙國盟軍,不過,臣立刻便親赴邯鄲,敦促其再次領軍出征。」

「好,除此之外,軍中還有發生什麼事嗎?」

「是,還有燕將張魁在軍中意圖謀反,現已被臣拿下並押解到了臨淄,這件事情,臣也稟陳過燕王,燕王說一切皆由我王處置,以報誠意,而臣也將親自督訪,以示臣的忠心。」

「哼,這個張魁該死,應當給予嚴懲。」

「臣謹遵王命。」

「還有其他需要稟報的嗎?」

「對了,還有秦軍一小將詐降,臣見之,其居然蔑視我聯軍,要用本帥之位換取其區區一萬降軍,故臣並未理睬。」

「他叫什麼名字?」

「其自稱蒙良,只不過他若是報個虛名也未可知。」

蘇秦一說完,齊湣王忽然有一種懷疑蘇秦的感覺,於是便隨便從旁邊拿出一卷竹簡起來翻看,並問了一句「還有什麼?」。

「還有,就是奉陽君的那塊心病了。」

說到奉陽君心病之處,齊湣王便想到宋國的陶邑竟要拱手送人,內心也有所不捨,嘴裡也不禁念道「這也是本王的一塊心病呀。」,蘇秦隨即獻策。

「臣以為,我王不妨先答應他,此乃見不得天的一卷空文,到時候我王如是真捨不得,不給他便是,他又能奈我王如何?難道他要拿到太陽底下吆喝自己的冤屈嗎?」

只見齊湣王嘆了一口氣,慢慢的把竹簡收回一卷後,便將其放在桌上,並向蘇秦說出自己的擔憂。

「本王擔心哪,他奉陽君會不會因此惱羞成怒而將攻擊的矛頭轉向齊國呢?」

「我王不必擔心,除非那奉陽君不想在趙國繼續待下去了,要不然他也只能吃啞巴虧,到時我王已擁宋國之資,乃天下最強!而他趙國根本不是我齊國對手,再者,還有燕國糧草兵力之支持。」

「好!武安君所言,一舉揮散本王之擔憂,你去傳本王令,立即賜死燕將張魁,然後你就可以去休息了啊。」

「蘇秦謹遵王命。」

蘇秦說完後,便漸漸從偏殿退了出去,並手持一卷詔書,直徑前往大牢。

進入大牢之後,蘇秦便令侍衛將張魁帶出牢房,並緩慢的翻開詔書,而張魁則罵罵咧咧的叫喊著「呸!認賊作父的卑鄙小人!」。

卻見蘇秦並無任何不耐神情,僅把詔書徹底翻開後,並宣佈道「齊王詔命,張魁謀反,殺無赦!」,宣布完後,血氣方剛的張魁便怒喊「老子是燕將,你齊國殺不著我!」。

「燕王視齊王為我王,而蘇秦則視齊王為恩主,為齊王執法便是為燕王執法。拉下去,立即行刑!」

「蘇秦!你禍主賣國,殘害忠良!你就是條狗!」

蘇秦遭此一罵,臉色卻面帶笑容的向張魁說「將軍慢送,蘇秦不送了。」,隨後,侍衛便架著身戴枷鎖的張魁一步步離開了,沿途還不斷聽見他叫喊「燕國的百姓不會放過你的!」的聲音。

接著蘇秦便離開了大牢,並再度走到偏殿的門口,但不同的是,這一次的大門卻是緊閉關上,於是讓一位太監傳話道「啟稟我王,武安君求見。」。

這一喊,就喊了足足五次以上,但大門內卻仍是毫無回聲,傳話的太監轉過頭來告訴蘇秦「武安君,我王興許正忙於公務,你看該如何?」。

「無妨,臣就在此稟奏也可。」

接著,蘇秦雙膝跪了下來,並雙手作揖的稟奏道「啟稟我王!燕將張魁已被處斬,若我王仍無法出具文書,蘇秦今日便起身去往邯鄲,盡力說服奉陽君,復出兵馬、回歸聯軍、合縱攻秦,若有些許進展,臣定當立即稟奏我王!」。

而在偏殿的齊湣王將一封未知的書信交與先前監視蘇秦的兩位信使之一,並吩咐提醒道「你們都聽到了吧,武安君要去邯鄲,你們倆就跟著去。」,而得令的兩位信使辭行之後,便立即動身離開了偏殿。




視角一轉,來到了趙國首都「邯鄲」,這時的丞相府也是奉陽君府內,正來了一位從齊國前來的「武安君」蘇秦。

見到武安君前來並將齊湣王的書信帶來後,李兌便迫不期待的將裝載書信的瓶蓋打開,並抽出其中書信翻來一看,一旁坐著的蘇秦則信誓旦旦的說道。

「我王一諾千金,此前應允奉陽君的,定然分毫不差,還請奉陽君信守承諾,再發兵於我,立即重組合縱聯軍。」

一見到交割陶邑的承諾詔,李兌便笑不攏嘴的連稱「這真是個好東西呀。」,隨後又喊了一句「呈上來!」,接著蘇秦側邊不知何處走來了兩位信使,其中一人雙手捧著內容近乎相同的詔書並呈了上去。

「武安君呀,齊王對本相是厚愛有加,這麼好的東西,要嘛就不給,要給呢,就給了雙份!」

一聽見有雙份承諾詔,蘇秦頓時驚得站了起來,並俯身看向其中內容的時候,身體卻被兩名府內侍衛按住,直到李兌說了一句「不許對蘇秦先生無禮。」,侍衛才慢慢退至旁邊。

卻見蘇秦的面容由方才緊張,迅速轉變回了輕鬆愜意的模樣,並帶有疑問的口氣,問了一句「奉陽君,你這是做什麼?我只不過是想看看,另外那份承諾詔罷了。」。

「哦~來!把這兩個東西,都拿給武安君好好看看。」

其中一名信使走了出來,並將李兌桌上的兩份承諾詔一並放到了蘇秦的桌上。蘇秦定睛一看,便露出笑容的解釋說。

「奉陽君,我是為我王代擬了一份承諾詔。」

「代擬?那這麼說,武安君給本相的那份詔書是假的囉?」

「我這麼做,也是為了兼顧齊趙雙方之利,亦是為了你奉陽君博取最大之收益。」

「那這樣說來,本相還得要謝你啊。」

「呵呵,我代擬之承諾詔即便是偽造的,可我王親書之承諾詔,奉陽君也已經拿到手了,若不是我蘇秦費盡心機勸說我王,我王又豈能將陶邑拱手相讓?」

「我現在這麼做,無非是不想讓這承諾詔拖延我攻秦之時機,以防秦國生變,奉陽君若是要對我蘇秦如何,蘇秦不在乎,但敢請奉陽君亦遵守當初之承諾,速速出兵!以免我聯縱攻秦之謀略,因你一己之私而毀於一旦。」

「哼,好一個齊王的大忠臣,都已經死到臨頭了,還在跟本相面前裝腔作勢?本相不妨直接告訴你,要懲治你的,正是你忠心服侍的齊王!」

「......你一派胡言!」

當李兌還想繼續說下去的時候,卻停頓了一下,又喚來信使道「勞煩你們二位向武安君說明吧。」,接著其中一名信使向蘇秦說明。

「武安君容稟,我王給奉陽君的真本詔書,是卑職奉命親自送到邯鄲,可惜武安君並不知情,所以才弄出了偽詔。」

「依卑職之見,武安君代擬詔書,雖然我王並不會高興,但卻是武安君忠心為國所致,我王要卑職到趙國,只是為了請奉陽君,協同查清一件事情。」

這時的蘇秦,臉色已然有些難色,但還是問了信使一句「何事?」。

「武安君親自深入秦境,究竟是見了何人?談了何事。」

「此事我已向我王稟明了。」

「武安君,這所說的都是你的一面之詞,我等並未親眼所見,或許你與那個秦將,私定什麼承諾詔,這亦無可知啊?」

「......含血噴人、先汙其口。你莫玷汙我蘇秦之一片赤誠!」

正當雙方準備大吵之刻,李兌緩緩站了起來並向蘇秦說道「唉呀,武安君哪,你這又是何苦呢?你若是在這裡把話說清楚了,那麼武安君就還是本相的貴客,你我二人權高位重,又無冤無仇,不要鬧得面紅耳赤嘛。」

「我蘇秦知道的都已經說了,未見過的、未聽過的,我蘇秦無那份編造故事的大才,說不出,還請奉陽君見諒。」

「本相既受你王之恩惠,總得想辦法報答嘛。押入刑堂,大刑伺候!」

兩位府中侍衛遵命一聲,便把蘇秦架出府內,並帶入刑堂審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