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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RASHI,早餐券我放在這邊哦,你要去樓下吃的話差不多該起床了。」
「……嗯?曲大哥,你要出門?」
「對啊,我約了朋友。」
練習與比賽時,他們大多以ID互稱,感覺很久沒聽到「曲大哥」這個稱呼。看著難得睡過頭、睡眼惺忪的莊錦嵐,曲瑞斌突然對把他一個人丟在飯店這件事產生些許罪惡感--不過,說起來莊錦嵐也不是獨自待在這裡,其他的隊友中應該也有人會待在飯店休息。
趁著出發前最後的時間,曲瑞斌在ARS7的群內替隊長發問,看有沒有其他人要一起去吃早餐。他很快就獲得其他三人甚至是夏日的回覆,看來除了他以外,並沒有其他人安排那麼早的外出行程。
「你等等看一下群組,除了我以外的人好像都要去餐廳。」
「嗯、嗯,好……」
嘴巴上應著好,黑髮的少年一個翻身又躲進棉被中。曲瑞斌嘆了口氣,把外出的包包放在門邊,走到床邊拍拍搭檔的肩膀。
「快起床,別讓他們等你。要跟大家好好相處哦。」
「會啦……」
再次被提醒的莊錦嵐總算從床上坐起,揉了揉眼睛踏下床,在模糊的視線中摸索前往廁所的路。聽見裡面傳來開啟洗手台聲響,總算可以出發的曲瑞斌再次提起包包,衝著梳洗中的隊長嚷著最後的叮嚀。
「對了,ARASHI,你別再追問DayNight昨天身體不舒服的事了。」
「為什麼?我沒打算要特別問。只是之後檢討也不該說嗎?」
棕髮青年一下被回得語塞,感覺挖了坑給自己跳。
「我不是那個意思,算了,總之他有他的理由,偶而也體諒一下。」
「他終於發現以前的搭檔去B9當教練了?」
「呃……對。」
說話直接過頭的莊錦嵐,其揣測一語中的。既然已經被察覺,也沒必要再刻意隱瞞。原本不太想提及此事的曲瑞斌只得承認,心想隊長恐怕又要說一些「那是他個人的問題」、「打職業又不可能永遠跟一樣的人搭配」之類的話。
流動規律的水聲刷不去沉澱在心底的煩憂,曲瑞斌看著尚未拉開窗簾而顯得陰暗的房間,在短暫的沉默間若有所思--他能理解邵子潮的想法,甚至感到同情。他期待的恐怕不只是SKY的回歸,更汲汲營營想尋回的恐怕是「與SKY搭檔、DG9全盛時代的DayNight」。
畢竟,那是邵子潮離電競選手的巔峰最接近的一次。
對曲瑞斌而言,與其說與ARS7簽約是他生涯最正確的決定,不如說與莊錦嵐搭檔,才讓他窺見那條通往頂層的道路。網路上一直有些輿論,說他是沾了莊錦嵐的光才得以在場上發揮得好。這他無從否認,畢竟,在加入ARS7以前,他甚至不是《幽靈馬》職業選手,只是個在業餘賽小有名氣的玩家。
說他沒出息也好,苟且偷安也罷,曲瑞斌還不想過度想像若失去與莊錦嵐搭檔的機會,他的選手生命是否也到盡頭。早熟過頭的搭檔說的話大部分是正確的,但某些時刻卻讓人想逃避。沒有等莊錦嵐進一步發表感想,棕髮的青年便扔下告別的話語,逃離似的關上房門。
「欸?曲大哥--」
被電子門鎖的聲音給吸引,黑髮少年探出頭來,卻已不見搭檔的身影。截然不知曲瑞斌的煩惱的他,面對空無一人的室內,漆黑的眸子略感不解地眨了眨。
令一方面,與充分休息的ARS7相反,身處B9的陳程廉幾乎一夜未眠,重複看著未來幾天的對手的過往影片。書寫著職業搭配的平板畫面上筆跡凌亂,外人看不出條理。儘管有許多公式化計算、可產出漂亮表格的程式可用,他還是習慣把想法先寫下來,最後再來統整。
春季賽的B9如今戰績平平,端看後面幾場比賽的對手,他們應該可以勉強晉級至季後,但若後面的隊伍爆冷門扭轉積分,被踹出名單的可能就是他們。
B9所處的9區,在DG9獲得亞軍那一季歷經不少重組,原以為《幽靈馬》項目會因此衰敗數年,沒想到整頓之後很快地嶄露頭角,展現出相對高的平均水準。企業看好9區的戰隊前景而投入資金,去年與前年,都在世界賽獲得四強的好成績。
然而,即便有強悍的實力,9區卻從未拿過冠軍,甚至被揶揄是「老二賽區」。重新投入該區的陳程廉還未搞懂關鍵的原因,他光是習慣現代9區的戰隊制度就已耗盡心神。嚴格的按表操課與DG9時代的鬆散管教截然不同,選手之間競爭激烈,也有不少隊伍培養二隊,年輕且胸懷壯志的選手們,個個虎視眈眈地覬覦著先發的位置。
時代的變化比想像中更快。陳程廉揉了揉發疼的太陽穴,將眼鏡往上推。25歲對一般人來說或許還年輕,但在隨時有人等著取代而之的電競圈內,卻是岌岌可危、隨時都有機會被淘汰的年紀。如今看著那些充滿幹勁的少年選手,感覺已經十分遙遠。
即使不是現在該煩惱的事,他仍無法控制地憶起昨晚的電話。比他小兩歲的邵子潮,帶著房以謬跟譚穆仍在追逐夢想,在DG9之中只有他選擇離開職業--退居後勤的青年胸中翻湧著複雜的情緒,放下手邊的筆記,深深嘆一口氣。
晨曦通過輕薄的窗簾撒入,令淺棕色的細髮染上一層淡淡光暈。想忘卻雜念的陳程廉心想,他得在下午的比賽以前補眠一會兒,但就在他搖晃地走到床邊,準備直挺挺倒下之前,房間的門鈴突然響起。慢吞吞地前往應門,門外是B9的隊員藍程。
「早啊!教練,你又熬夜?」
「嗯……昨天檢討到比較晚,我沒有時間整理今天的職業資料……」
「哦,本來想問你等等要不要一起去吃飯店早餐。」
「不了,你們去吧,啊,可以的話幫我帶杯熱咖啡。」
「遵命。」
陳程廉抵不過睡意,打了個呵欠,嘴裡不忘念念叨叨交代。
「小永呢?你等等記得帶上他……」
「當然啊,我現在去哪都帶著他,不知道的人還以為我們才是兄弟呢。」
「……怎麼可能?你跟你哥那張臉跟本一模一樣,啊你哥呢?」
「不知道耶,我只有在群組發了吃早餐的時間,不知他們睡醒沒?」
「好,反正多帶小永跟大家相處,他一個素人剛加入職業,會想東想西。」
「好啦,隊伍的事交給我,晚安。」
「晚安……應該是早安了。晚點見。」
站在門口說話不大方便,藍程草草結束前隊友的嘮叨,讓他別擔心。他把教練推回房內扔下一句「掰掰,記得設鬧鐘」便關上門。房間再次回歸寂靜,卻讓陳程廉原本就鈍重昏沉的腦袋又隱隱發痛。他依照提醒設置好鬧鐘,一頭埋進雙人床的枕頭堆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