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一個月後。

在大規模作戰的當天，天葵和早櫻穿著整齊的褐色軍服，來到芙洛拉小姐那安裝Lycoris系統處理器。

「誰先啊？」

芙洛拉小姐還是那樣，注視著電子螢幕，頭也不回那樣問道。彎曲的赤紅長髮一看就知道沒有整理過，白色的研究袍也充滿摺痕，明顯沒有燙過。

「我～！」

早櫻滿臉笑容地說著，右手興奮地高舉，身體下意識前傾，如果不是穿著軍服，她就和一個普通的少女無異。

「到那邊的床躺下吧。」

不止脫下的時候，處理器因為要連接神經，就連戴上的時候也會刺激神經。為了避免刺痛導致的失神摔倒，躺在床上是最穩妥的做法。

「好好好～！」

其實不用芙洛拉小姐說，早櫻早就邁著小跳步到床邊，而這充滿活力的回應就是在途中說的。

天葵沒有跟上早櫻，就只是在關上的金屬門旁筆直地站著，默默注視著那開心的面容。

「找到了，來安裝吧。」

因為早櫻是新兵，芙洛拉小姐很快就找到她的檔案，並且也很快就找到她的處理器，讓處理器順著床旁的輸送帶送來。

芙洛拉小姐還是很隨心，單手拿起處理器，來到閉上眼睛的早櫻面前。

一條一條滑順的深紅色短髮輕輕睡在床上，早櫻的臉上掛著諾大的微笑，燈光灑在她身上，讓褐色軍服變得新穎。

芙洛拉小姐在看到這一幕後，意外地有了一絲動容，因為之前在帝國當研究員時，看過非常相似的光景。不過冷靜下來後，也只是微微前傾身體，直接幫早櫻戴上處理器。

由於背對天葵，早櫻又閉上雙眸，芙洛拉小姐的動容沒有任何人發現。在外人看來，她給人的感覺還是很沒精神，讓人感覺不到生氣，就像AI，只是機械式地完成任務，機械式地問：

「除了刺痛，有其他不舒服的地方嗎？」

「沒有～」

早櫻連疼痛都沒有寫在臉上，就好像已經習慣了痛楚，微笑從未臉上消失。

「那輪到天葵你了。」

芙洛拉小姐又回到座位上，還是沒有看向天葵或早櫻，而是專注在透明螢幕那，記下檢查記錄。

「嘿嘿～天葵來～要和我躺在同一張床嗎～？」

早櫻向天葵招手，引誘著她和自己躺在同一張床上，而天葵沒有任何感覺，就只是平靜地説：

「位置不夠。」

「位置夠就會嗎～？」

「是的。」

對於天葵來說，這沒有什麼好害羞的，自己不討厭早櫻，那和她躺同一張床就沒有問題。至於早櫻，她早就猜到天葵的回答，所以沒有多說些什麼，就只是輕聲笑了幾下便離開潔白的床上，換天葵躺。

「你們關係真好呀。」

芙洛拉小姐的語氣帶有一種懷念的感覺，就算只是聽見早櫻和天葵的互動，她還是會下意識想起過去在帝國，和自己的摯友相處的事。

只是當她們倆到無名國之後，那個摯友在一年半後便逝去了。

芙洛拉小姐還是緊盯螢幕，不過看著側臉流露出來的悲傷，早櫻多少能體會到她的感受。

「畢竟我們可是室友呀！」

早櫻再次說出充滿活力的話，而這也打動了芙洛拉小姐，讓她下意識張開雙唇，問：

「你們不會恨這個國家嗎？」

那語氣只有一絲疑惑，與其說是好奇早櫻和天葵的想法，不如說只是在尋求認同而已。

聽到這問題，早櫻也認真起來，看著同樣是血色種的芙洛拉小姐，笑容消褪，卻意外地用著如空山新雨後的平靜聲音回答：

「至少我是不會。面對犧牲我們沒有辦法。無論是為了自己，還是為了人民，又或是為了國家，這個世界就是充斥著犧牲。不止義務軍人，連血色種也是，身為被歧視的人，你應該能理解吧，血色種是不是病毒源頭根本不重要。」

在自己最敬愛的公主犧牲了之後，早櫻就已經意識到自己對犧牲無能為力，所以就算知道這個國家的政策，知道第三區人民的命運，她也只是覺得事不由己罷了。

「不．過．呀。」

早櫻也不是對所有犧牲都無感。

「如果有一個人被犧牲，那個人卻不會去犧牲其他『人』，那我能肯定，她不是個應該被犧牲的人。」

早櫻瞅向一旁躺在床上的天葵，很明顯早櫻口中的「那個人」是指天葵，一個不管發生什麼，都不會犧牲其他「人」的人。

但是天葵就只是盯著早櫻張合的嘴巴，並不知道「那個人」是在說她。

「聖人是不應該被犧牲，但是普通人也不應該吧！」

這是一股充斥著悲憤卻憔悴的語氣，可能是對自己摯友的死感到悲傷，也有可能是對義務軍人的現況感到憤怒，更有可能是對她自己感到悲憤，對現況感到無力。但是由始至終，芙洛拉小姐都沒有正視早櫻，只露出那咬緊牙關的側臉。

「這個世界就是這樣，不過我們還可以前進，就算被當成犧牲品，我們也可以選擇自己生存的風格。」

這就是早櫻的想法。來無名國之前早就知道自己會被犧牲了，畢竟就算有人們互相理解的夢想，身為上將的早櫻唯一能做的就是戰鬥，她不是政客也不是聖人，從出生到現在，她就只是個非正規軍人。

所以為了公主心中的世界，又或是為了和公主一樣，早櫻義無反顧地來到無名國。

「我⋯⋯！」

芙洛拉小姐想說些什麼，但是阻止了自己，讓自己冷靜下來，再次找起天葵的檔案。

「如果芙洛拉你真的對現況感到不滿，唯一能做的就只有開發一種可以長時間使用全自動模式的AI而已吧。」

雖然見面次數不多，但以早櫻的性格已經跟芙洛拉混熟，所以沒有用上敬語。

只要AI可以自己戰鬥，義務軍人便沒有上戰場的必要，政府也可以借錢給他們報讀技術專業的學校吧，畢竟無名國的政府還是理性的。

「那可是要讓它們自己節能呀。」

褪去激動的芙洛拉苦笑一聲，毫無疑問，這想法她早就有過，只是很難實現。新的化合物在不能自由探索的情況下根本不可能找到，唯一可行的方法就真的只有讓AI自己節能，但是以它們現時的智慧顯然做不到這點。

「嘿嘿⋯⋯」

早櫻以笑聲回應，然後看向躺在床上的天葵，隨心地說：

「輪到你囉。天葵你恨這個國家嗎？」

天葵還是平靜地看著早櫻，沒有覺得為難，不過這時芙洛拉卻制止了早櫻。

「不用啦。」

「不行—我想知道天葵的想法。」

早櫻有著人們互相理解的遠大理想，所以希望自己也能理解天葵，至少知道她的想法。

「⋯⋯其實我也想知道，如果你不介意，可以請你回答嗎？天葵。」

芙洛拉沉默了一會，說出自己真實的想法，應該她也好奇不會歧視的天葵，但同時又不想為難她。

「什麼嘛！」

當然這前後矛盾的台詞被早櫻狠狠吐嘈了。

「⋯⋯」

就在全場沉默的時候，天葵還是擺著撲克面，張開雙唇堅定地說：

「我不恨這個國家，但我討厭它，無論理由如何，犧牲就是不對的。就算被犧牲的人也在犧牲其他『人』，這個道理不會變。」

「⋯⋯挺好的答案呀，天葵。」

早櫻思考了一會，對天葵的回覆感到一點驚訝，但還是認可了這回覆。至於芙洛拉，她沒有評論，就只是繼續看著螢幕，不過從側面可以看出臉頰在抽搐。

「好了，來安裝吧。」

芙洛拉打開天葵的擋案，拿起一旁輸送帶送來的處理器，垂著頭來到天葵面前。

因為天葵有睜開眼檢查的習慣，所以這次芙洛拉動容又後悔的表情倒映在天葵的雙眸上，不過芙洛拉沒有叫天葵閉上眼睛，就只是熟練地裝上處理器。

在天葵因刺痛而閉上眼後，芙洛拉就已經離開了。

「除了刺痛，有地方不舒服嗎？」

芙洛拉又問起那官方問題，而天葵同樣官方地回答：「沒有。」

就這樣早櫻和天葵戴上Lycoris系統處理器，和之前任務一樣，到軍事部進行測試，再把AI裝在軍用卡車上，開車到第一區的金屬大門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