席拉

「反制頭目的道具喔?三十年戰爭都很亂的說。」脇雅子將注意力轉移到本業上。
「真要拉個時間軸來看的話，後續比較能夠象徵一個時間段的，應該就是太陽王時代了吧?」
脇雅子也不是很確定的說道。
畢竟這種分類也只是概略而論，歐洲地域不像近東到遠東那般，有確切輪替的統一王朝可以簡單的後者反制前者。
這裡存在眾多同時並存的國家，更別說普魯士地區有很長時間都是這一混亂情況。
但若是將歐洲視為一整體的話，以紀元來排序，接下來輝煌閃耀的無疑是法國路易十四在位的波旁王朝時期。
「那就上交易頁面找吧!」脇鈴子吩咐著，自己則去整理這次的收穫了。

而這頭H被勃克林拉到他自身的藏身處。
這裡的布置跟H一開始進自己藏身處時同樣的室如懸磬。
「喂!你!」勃克林強勢的拉著H的衣服使其彎曲伏低身子。
「我不管你是怎麼將兩位姐姐給蒙騙住的，但你那套故弄玄虛在我這兒，沒用!」
勃克林用很失禮的方式訴說著不滿。
口水都噴到H臉上了。
「你又懂些甚麼了!?別一副你甚麼都知道的樣子阿!!」
發洩過後的勃克林語鋒一轉道。
「若你還想挽回自己在我心中的形象的話，那就證明給我看!」
這時勃克林用雙手固定住H的腦袋，硬逼著其直視著自己的雙眼。
「我不在乎你從哪聽來的，但只有那些人心裡所想的、所感受的，我要你證明給我看!他們在那當下到底是感受著甚麼!?」
「說啊!!!你要怎麼證明給我看啊!」
絲毫沒有動容的H淡定的開口回答道。
「我能夠顯示出他們當下的靈魂狀態，這意味著能反映出內心最真實的情感。」
勃克林在思考了幾秒H所給出的訊息後，緩緩張開了她的小嘴，情不自禁露出一副不敢置信的表情。
「騙......」正當勃克林緩緩吐出第一個字時，恍惚的精神卻立刻回魂，馬上改口道。
「啊!我是智障!我們走!」
說完後立刻拉著H進入位面。
時間點是她始終銘刻於心的那一日。

漫漫塵土被風吹起，荒蕪的土地旁有一處聚落。
而一對全身穿著緊實，腦袋也包著頭巾的一大一小身形正慌忙地跑出村莊。
就在兩人跑出片刻後，又一堆氣喘呼呼的人群在村口聚集。
彼此討論爭執了一番後，有一人指著剛剛兩人的逃亡方向，之後其中一部分人便朝著此方向繼續追去。
而其他人則原地分成幾股各自散去。
但沒過多久，兩輛車子便前後從這村口駛出。
H與勃克林則在天上看著這一切的發生。
他們倆人正坐在棺材上，而後者則被白衣人抬著，白衣人則能飄在天空中。
他們看著最先狼狽逃竄的大小兩人被發現、包圍、困在一群人與車輛中間。
有幾人舉著槍肆無忌憚的對空射擊著。
領頭的兩人用槍指著被圍在其中的人大聲叫罵著。
還不時地用槍口比劃著。
較為高挑的人向前回覆領頭之人的話語。
結果被突如其來的一槍托給打倒在地。
怒罵聲被高亢的哭聲覆蓋過去，伴隨尖嘯的風清晰的傳到在上空的兩人耳旁。
正當另一人打算也給在旁痛哭的小人方才那般攻擊時，小人被大人即時的保護在懷裡，而後者的背部卻結實的挨了這一下。
哭聲更加高亢了幾分。
這時勃克林一反進入位面以來的長時間沉默，開口小聲喃喃唸叨著。
「耶和華要保護你，免受一切的災害，他要保護你的性命。你出你入，耶和華要保護你，從今時直到永遠。」
帶點顫抖、夾雜著鼻音的詩歌，被勃克林用著優雅的旋律從口中吟詠而出。
H則明白這是底下那位母親正在替女兒祈福的真情。
底下的動靜依舊不勘入目著。
大人與小人被分開了。
這是有幾人與領頭人們爭辯而來的結果。
然而此刻小人的激烈反抗與大人的無動於中形成強烈的對比。
好像被分開的兩人之間並無關係似的。
不過接下來的遭遇會讓觀眾都慶幸好險將他們彼此分開了。
雖然當下的情形並不適宜用上慶幸二字。
大人被一群人劇烈的毆打著，只能縮小身形、保護著頭部，將身體蜷成一團來減少被打擊的面積。
而H也很恰當的在這時候用上觀察靈魂的能力。
只見為首的兩人，也是打得最兇狠的，展現出的是熊熊燃燒的火焰。
而在那兩人附近的兩三人，所呈現的是與之無從比擬的小火苗。
剩下大多數在這幾人外頭形成包圍圈的，則是有層寒霜在表面的葉片，原本該鮮亮的色澤被凍得枯萎病懨。
在小人身旁阻止其不停抗拒的幾人，其呈現的寒霜則較稀少，綠葉看起來也較為鮮明。
而最中心的受害女子——身上的衣物已被撕裂破碎，露出其容貌與身形，靈魂所展顯的卻是一團朦朧的光明，盛大而偉岸。
在這光亮刺眼的中心，則有一大一小兩人的身影，大人的容貌與被施暴的女子別無二致，而較小的那則與一旁因掙扎而嶄露出那張童稚卻標緻的五官一模一樣，也就是這位小美人。
在光壟罩的地方，兩女是多麼光彩動人。
遺憾的是，此刻兩人皆隱沒於黑暗當中。
H很貼心地沒有呈現小女孩的靈魂狀態，而身為當事人的後者則完全沒有發覺這點，因為她已經全身心都纏繞在昔日夢魘的蛛網當中。
對女人的毆打行為並沒有持續太久，接下來領頭男人吩咐其中一個有著小火苗靈魂的人後，等其離去後便直接對著女人開了好幾槍。
另一個同樣燃燒著大火的持槍者也有樣學樣。
沒多久，女子靈魂之光閃動幾下後，光亮中的大小兩人陡然放大，超過了光亮的規模。
最終靈魂呈現的畫面定格在小女孩柔軟的淺笑面龐上。
接著如同硬是被切斷供應的電視畫面，突兀的消失。就算後續擁有再多的影像，如今卻已經無法繼續播放了。
領頭者在彈匣子彈打光後，接過一旁受命而去拿過來的汽油桶，將其潑灑在女人的屍體上。
紅與黑浸潤著身周的黃，鮮血、汽油與黃土交融在了一塊。
從上而下俯瞰像是人群中央出現一圈黯色漩渦，緩慢的朝四周蔓延，似要吞噬周遭所有一般。
但這最後的掙扎並沒能持續多久，領頭之人將嘴裡剩餘的菸蒂吐出。
他與其他幾人的靈魂之火伴隨著現實的加溫而膨脹。
反觀其餘更大多數人們的霜寒卻更加厚實了幾分。
小女孩全程目睹了一切，也參與了整個過程。
她的困獸猶鬥因疲憊而停止，她的哭喊從沙啞再細鳴直至無聲，唯有淚水源源不斷的滑落臉龐。
最終她昏厥了過去。
而一行人在領頭之人對燃燒的屍體失去興趣後，呼喝著其他人丟下昏迷的小女孩後乘車揚長而去。
此刻勃克林卻已回過神來。
用著通紅的雙眼瞪視著H，發出略顯嘶啞的嗓音命令他道。
「現在!立刻!離開!回去!給我回去!!」
一點也不留情面的強勢與霸道。
H當然順其所願的自主離開。
當H離開後，勃克林在最後一瞥還在燃燒的屍身，以及在一旁如同死人的小女孩後，也跟著離開位面。
出來後的兩人在空蕩蕩的大廳中，坐在基礎的椅子上相互對視著。
主要是勃克林一出來就緊盯著H，而後者也很自然地看了回去。
良久過後，勃克林首先開口道。
「你......你做得很好!說的也沒錯!這幾點是都無法否定的!」
勃克林先是高姿態的肯定一番H的作為後，接著說道。
「所以我要給你獎勵!」
話音剛落，H收到了好友邀請。
拒絕。
又是邀請。
拒絕。
勃克林顯得十分不滿，身子一抖一抖的。
「為甚麼要拒絕!」
勃克林起身用雙手抓住H的肩膀拚命的搖晃他的身子。
「明明都看了我最私密的地方了!」
勃克林大聲叫嚷著。
「那是我的第一次地說......」
勃克林的聲音帶上了哭腔。
好友邀請再次跳出。
接受。
勃克林的開心與滿意立刻充分展露在其笑容上。
「很好!」
「那你可以先回去了!掰!」勃克林達成目的後立刻下了逐客令。
H先是遞給勃克林幾塊炸鷹嘴豆餅後，臨走前開口說道。
「我會一直等你。」
「恩喔。」
甚麼莫名其妙的。勃克林腹誹著。
勃克林獨自靜靜著坐在荒蕪的大廳中好一陣子。
最後進了自己的房間內，一頭栽到床上。
勃克林仰躺在被褥上，看著手中的六角星項鍊呢喃道。
「媽媽。」
盯著、憶著、念著、恍惚著陷入沉睡。


在忙碌紛亂的集市中，斷壁殘垣跟喧鬧的人們在陽光下相互輝映著。
一名小女孩快速的在人群中穿梭而過。
活潑舞動的頭髮在熟識的人眼中是難得歡快源泉。
「小心!借過!不好意思!借過!」女孩邊跑邊警告著他面前的人群。
「早啊!席拉!」一名水果攤販打招呼道。
「早安!阿伊曼!」女孩的聲音傳回來時人已經是在兩個攤位外了。
「嗨!席拉!」讓路給小女孩席拉的人打招呼道。
「阿由布你好!」
「嗨!席拉!昨晚沒事吧?」另一名菜販關切問道。
「別擔心拉!泰麗阿姨!」席拉停下腳步慎重地回應著。
「你媽媽呢?」
「老樣子，一早就趕到醫院去了。」席拉做出個無可奈何的動作答覆道。
「噯!都是多虧了她我們才能......」菜販阿姨泰麗正準備滔滔不絕時，席拉趕緊說道。
「泰麗阿姨我就先走囉!」說完頭也不回的繼續在人群中穿梭著。
最後席拉到達了他的目的地——一棟偏僻的破碎屋子。
在這裡，她可以盡情的享受母親禁止她做的事情。
唱歌。
但並不是平常交談所說的阿拉伯語。
而是希伯來語。
雖然兩者同為閃語分支，但文法與字詞上依然有所差異。
但相似的字根卻能使席拉在這年紀便熟悉兩方語言的使用。
在這就是為了歌唱幾段用希伯來語來吟詠的詩歌。

「我要向山舉目，我的幫助從何而來？
我的幫助從造天地的耶和華而來。
他不叫你的腳搖動，保護你的必不打盹！
保護以色列的必不打盹，也不睡覺。
保護你的是耶和華，耶和華在你右邊蔭庇你。
白日，太陽必不傷你；夜間，月亮也不害你。
耶和華要保護你，免受一切的災害，他要保護你的性命。
你出你入，耶和華要保護你，從今時直到永遠。」

沉浸在清早的陽光下，認真愉悅的女孩，因為歌唱而紅了雙頰，情不自禁的舞動導致幾行汗珠從下巴滴落。
伴隨著清脆悅耳的嗓音，在破敗的屋舍內迴盪。
任誰見了都得迷失在這純潔與毀壞一齊交錯的奇幻當中。
但很可惜，在旁窺伺的人眼神閃爍，握實的雙拳與緊繃的身體顯示出他的憤怒與仇恨。
而忘我的席拉也沒料到自己精挑細選，歷來也沒被注意過的隱密地點居然在這天被人發現。
於是她就將這一位對她抱持著惡意的人，一路引領著到了自己的住所。
但男子只是確認了地點後，立刻轉身離去。
更可怕的是，他並非單獨一人，他現在就要趕著去通知自己志同道合的夥伴們。
另一頭在家中乖巧等待母親回來的席拉，與其正在醫院工作的母親全然不知道自己將會遭遇甚麼。
當天中午，席拉看著自己母親與泰麗阿姨慌張地回到家中。
一股沒來由的不安感充斥了她全身上下。
還未等席拉開口詢問，母親已經迅速抓起幾樣隨身物品、衣物，並將頭巾外衣等，不由分說的套到席拉身上。
而泰麗阿姨則在門口四處張望把風著。
母親將席拉穿戴好後，對他比了個禁聲的手勢後，指示著他先往後門離去。
席拉的聰慧足以讓他能夠壓下恐慌，鎮定地遵循指示來應付這從未遭遇過的突發狀況。
更何況那還是自己母親所交代的。
「謝了，泰麗。」席拉聽見母親略顯疲憊的聲音傳來。
「不不不!卡拉!你不用道謝!是我們...」泰麗慌忙回應的聲音到後來有些哽咽。
「我們才該對你們道歉才對......」席拉不太懂，但他卻聽得很清楚。
「不，哀!」卡拉嘆了口氣。接著擁抱了泰麗說道。
「後會有期。」
「一定要平安啊!」
接著迎接兩母女的是一路逃亡。
席拉不知道為甚麼，身為知情者的母親卡拉卻絕口不提。
最終兩女跌跌撞撞地在一個小村落旁被逮住。
席拉認出了很多人，很多他曾經覺得熟稔的人。
但當他們將他與母親強制分開時，看著自己母親被毆打凌辱卻毫無作為時，席拉覺得自己其實並不認識他們。
席拉一路上都保持噤聲，想問的問題很多，但他知道此時此刻他不應該開口發問。
逃亡的路上扭傷、刮傷所帶來的痛楚也緊閉著雙唇不哼一聲，因為他怕分散了母親的注意力。
但當一群人開始對著卡拉施暴時，悲傷滿溢出的淚珠，夾雜著痛苦不由自主引爆了哭泣。
母親對女兒心靈設置的大壩終究潰堤了。
眼淚模糊了席拉的雙眼，慟哭蓋過了施暴者的謾罵。
他反抗、他嘶吼，但連續的槍響讓這一切陷入寂靜，除了遠方被驚動地振翅聲與幾聲鳴啼。
席拉望著蜷曲在地、還在輕微抖動著的卡拉，記憶裡不斷重播著最開始母親用身體替他扛下那一槍托的情景。
「耶和華要保護你，免受一切的災害，他要保護你的性命。你出你入，耶和華要保護你，從今時直到永遠。」
卡拉用著希伯來語迅速地頌唱祝福著懷中的席拉。
眼前的母親不再動彈，但不過十數分鐘前的那張堅毅溫柔臉龐依舊歷歷在目。
現實與過往虛幻交錯著，巨大的落差感讓席拉無法繼續思索。
腦海中只不斷地盤旋著一道念頭。
「神呢?在哪?」
接著意識就如破片般碎裂分散，印象斷斷續續不再連貫。
席拉看著母親的屍身被焚毀。
席拉看著一群人乘車往一個方向駛去。
席拉聽著那頭傳來激烈的槍擊聲，持續一會後驟然終止。
發動機的轟鳴聲越來越近，在自己附近停了下來。
有一群裝備精良的士兵將席拉與卡拉一齊拉走。
在更後來，身處醫院內的席拉得知，那幾車人最後被士兵屠殺一空，起因是他們先行鳴槍挑釁。
席拉也得知自己身在以色列境內，而他會被士兵們救回來的原因是卡拉與自己身上的大衛之星。
以及在迷魂階段時，席拉口中不停吟唱著的那首希伯來詩歌。


勃克林從睡夢中驚醒，全身散發出的無助氣息肉眼可見。
可惜的是他房間不但空無一人，更無長物。
勃克林召喚出了白衣人，接著一頭栽進召喚物的懷裡。
沒有哭泣，因為眼淚不知還能為誰而流。
沒有悲傷，因為情緒不過是無用的釋放。
現在勃克林滿腦只有向下沉淪。
向下、更深處、直至谷底。
他知道自己有點怪怪的，感覺壞了卻還沒壞死那種，這從他立志為母報仇，但沒過多久就得知仇人死絕的消息後。
現在在甩開了過去不解的疑問後，勃克林掙脫執念、決心朝著一個方向沉沒。
向下、更深處、直至谷底。
反正也沒有人能在乎的了。
勃克林心裡閃過考古姊妹倆。
有趣但也就這樣了，跟泰麗阿姨一樣。
勃克林此刻身周產生的死亡氣息超出過往他所展現過的，從中浮現出的死亡之島畫作也逐漸散發詭秘的氣息。
青色的天空更加黯淡，褐紅色的島嶼如要滴血般，墨綠的柏樹更顯陰沉詭譎。
白色棺木的底部漸漸有了些許黑色開始蔓延。
而被召喚出的白衣人無面的臉上，居然浮出了五官的形狀。
「就這樣吧。」
勃克林心想著。
交給從巴別塔以來，心中所產生的那股輕鬆感。
更加安逸自在與無所束縛。
但也伴隨著破滅與孤寂。
母親至死都想讓自己活著，所以貿然求死是不可能的。
過往還有留戀的人們沒一個能存在巴別塔內。
「我還有甚麼好追求的呢?」勃克林擁抱了這份虛假的溫暖。
「反正都無所依靠，那我就求助另一個自己好了。」
勃克林準備將自己全部交出前，瞥了下倉庫內的大衛之星吊墜與自己以往最愛的炸鷹嘴豆餅。
最愛並非多麼好吃，但那是與母親最常共同享用的滋味。
突如其來的想到了H，以及他臨走時所說的那句。
「我會一直等你。」
在勃克林房間呼嘯捲動的死亡之風倏然停止。
白衣人逐漸清晰的臉孔陡然僵硬。
盲目向下沉淪墜落的靈魂逐漸睜開了雙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