終章:前往同時承載希望與絕望的混沌之地

本章節 4756 字
更新於: 2022-09-29
  迎接許子安的是一陣虛無。
  報章雜誌媒體的喧囂被他以一門之隔阻擋在他的認知之外。
  他沒有理會外界的紛紛擾擾。
  「為您插播最新一則消息。」
  狹小的套房中,那部討人厭的電視機閃爍著一道畫面。
  「輔導中心主任楊勝成今早召開記者會,表示先前引發爭議的《天作之合大作戰》完全違背作業準則,對於這類脫法行為他一定會追究到底。」
  新聞台上,楊勝成面貌堅定的對著鏡頭高聲宣誓:「我向各位保證,我們一定會查辦到底!」
  該死的。
  我被拋棄了。
  許子安被一陣無助感包圍。
  他失去了一切。
  現在看來,當初他的堅持簡直可笑到底,根本就是一個住在井底的青蛙大言不慚的說自己已看遍世界。
  根本就是鬼扯。
  等待他的將是什麼?
  許子安拿起手機。
  嘟嘟嘟...
  沒人回應。
  也是,自己這麼惡狠狠的羞辱那位為他著想的上司,他怎麼膽敢期待張宇鵬願意理會他這頭喪家之犬?
  一個註定要被掃進垃圾桶的殘次品,根本沒資格去要求什麼。
  扣扣扣!
  一陣急促的敲門聲打破他的自怨自艾。
  「沒人。」
  他無力的對門外大喊,「就告訴你們沒人了!」
  彭!
  一顆抱枕被他扔了過去。
  「我才不要接受你們採訪!」
  想起二十四小時以來被連番轟炸,許子安就氣的想拿著機關槍把那群混蛋砰砰砰!
  「是我,林彩寧。」
  大門外傳來許子安熟悉的聲音。
  是她?
  許子安無奈地站起身,打開了門。
  「你還要躲到什麼時後?」一進門林彩寧就開門見山的向他提問,「難道你還想在逃避嗎?」
  「逃避?」
  許子安嘴角微動。
  「要不然我該怎麼辦?像個傻瓜一樣跪地道歉?」他聳了聳肩,「要殺要剮,悉聽遵便。」
  「你就要這樣放棄?」林彩寧睜大眼,「不會吧不會吧,許子安,你不是一直號稱什麼王牌銷售員嗎?你的毅力就只有區區這樣?」
  「要不然我還能怎麼辦?」
  許子安痛苦的問道:「難道我要找來一個個媒體,對著他們說,不不不,這個計畫不是我想的?我只是遵照上司指示?別傻了好嗎,違反作業準則的是我,擅自行動的還是我,跟人做交易的仍然是我。」
  「不聽勸告的...」
  「別這樣。」
  林彩寧伸開雙手環抱住許子安,「別再說了,許子安,好好休息一下然後繼續奮戰。」
  「我應該聽妳勸告收手的。」許子安不經意間留下悔恨的淚水,「我不僅毀了我自己,甚至還害白戀雪與沈澤軒他們兩人永遠...永遠不可能在一起了。」
  這才是許子安最痛苦的地方。
  沈澤軒與白戀雪彼此的感情是假的嗎?或許是或許不是,但重要的是在之後他們的確有一段時間真正建立類似情侶的關係——而且不僅僅是外力協助。
  可是因為許子安,因為他那可笑的計畫,一切都被揠苗助長,最後釀成當天的悲劇。
  許子安痛恨這一切,痛恨造成這一切的自己。
  「錯的不僅僅是你。」
  林彩寧雙手拉住他,「站起來,別低頭。」
  「可是...」許子安垂頭喪氣的問道:「我真的無計可施了啊!」
  「這個嘛...」林彩寧高深莫測的笑了下,「誰勝誰負,還不一定呢。」
  叮咚~~
  是誰?
  「哎呀,終於來了。」林彩寧自顧自的拉開房門。
  「喂喂喂,等一下!」
  別開門啊,萬一是記者?
  嘎拉。
  一個許子安最不敢見的人走到他面前,「聽說你遇到了點麻煩?」
  是張宇鵬。
  「行啦,別像個死人一樣不說話,你那雙死魚眼可夠恐怖的。」沒等許子安出聲,張宇鵬就找了個空位一屁股坐下,「那麼,我想大家可以好好開誠佈公的談一談,集思廣益一下了?」
  「我不懂...」
  許子安聞言只能跟著坐下,「你們怎麼一個一個都自信滿滿的樣子?難道還有什麼事情是我不知道的嗎?」
  「你的確不知道很多事。」
  林彩寧吐槽道:「例如徐蔓欣。」
  嘿,別人也就算了,徐蔓欣我可是很瞭解的!
  「我知道她,她跟妳交情不是挺好的?」許子安納悶看著林彩寧,「難道妳想找她幫忙?我可沒錢請她公關,就算有,我想經過沈澤軒這檔事之後她應該也不願意見到我了。」
  「那可不一定。」
  林彩寧高深莫測打開背包,「給你看一點勁爆的東西。」
  許子安伸手接過。
  「什麼勁爆的...」許子安拿過林彩寧遞來的文件,「這...這是什麼鬼?」
  林彩寧遞給他的是兩張病歷表,關於沈澤軒的。
  「急性骨髓性白血病?」
  許子安唸出病名,即使是沒有醫學常識的他,一看到那個標題也知道這恐怕是何等可怕的事物。
  他趕忙看向另一張病歷表。
  「解離性身份疾患?」
  好吧,這個病名他是完全不懂了。
  這到底是...
  「就是多重人格的意思。」
  啥?
  這...這是在開什麼玩笑?
  「這些文件都是徐蔓欣給我的。」林彩寧神情嚴肅,「子安兄啊,其實你根本就是被人當槍使而不自知。」
  「不...不對啊?」許子安猛然搖頭,雙眼迷茫,「我跟沈總相處的時候,根本就沒感覺到啊?」
  啪!
  張宇鵬拍了拍手。
  「所以要我說多少次?」處長雙眼緊盯許子安,「不要被眼前的表象所迷惑,為了一些汲汲營營的小利而忽視本質!」
  望著處長,許子安愧疚的低下頭。
  「抱歉...」
  「咳咳,我們還是晚點再談這些吧。」林彩寧打斷兩人對話,「關於癌症的問題我不太懂,可能沈總病情還沒到默末期吧?至於那個多重人格,據徐蔓欣所說,沈總病情主要是受到外部刺激——比如那天求婚的事才會顯現。」
  還有這樣的?
  許子安越來越模糊。
  「所以...徐蔓欣她到底為什麼要告訴妳這麼多?」
  許子安不解的看著林彩寧,彷彿第一次認識到眼前這位熟人不為人知的一面。
  「上一次騙了你,很抱歉。」林彩寧不自然的摸了摸鼻子,「其實我很早就認識徐蔓欣了,關於那點,我們以後再談吧。」
  這倒不是什麼「新聞」。
  許子安默默心想。
  「沈澤軒的父親...」林彩寧醞釀了一下,「也就是你怕的要死的大人物,其實就是這一切的幕後黑手。」
  幕後黑手?
  搞什麼?
  不就是談個戀愛有什麼好「幕後黑手」的?
  「你不是一直很奇怪,為什麼沈澤軒這種條件的人要特別跑去輔導中心嗎?」林彩寧總算不再賣弄關子,「其實都是他父親的安排!」
  喂喂喂?
  這什麼鬼?
  「她說得沒錯,其實我很早以前就覺得不對勁...」張宇鵬在旁邊補充,「楊勝成那老狐狸,從以前就這樣,總是把目的看得比手段更重要,滿心以為只要目的是好的,手段再糟糕都沒關係,都是必要的犧牲。」
  張宇鵬銳利的視線對焦到許子安身上。
  額...
  別看我啊!
  「你也是!許子安。」張宇鵬語重心長的說道:「不,某種程度上你甚至比年輕時的楊勝成更糟糕。」
  太傷人啦!
  就算是事實,你也不要公開說出來啊!你知道三人以上的空間就可以算是公共場合了嗎?告你誹謗喔!
  「至少他不會為了多賺點錢收受回扣,就故意隱藏產品缺點亂改設備參數甚至欺騙客戶。」
  張宇鵬一字一句都像是利刃刺頭了他的心防。
  「我...我說過我知道錯了。」
  「是嗎?」張宇鵬眼神依舊銳利,「但我沒看出來。」
  「我逼迫你來輔導中心,就是為了給你一次機會,讓你好好重新做人,正確理解自己的謬誤。」
  別說了!
  一想起自己當初推銷電腦設備給輔導中心時,對著張宇鵬口沫橫飛的場景,一股強烈的羞恥感就席捲而來。
  誰知道你一個公部門處長居然對電腦設備這麼了解!!!
  「咳咳咳。」
  林彩寧打斷兩人。
  「總而言之,這件事我就當沒聽到,繼續說下去囉?」
  許子安投給林彩寧一個感謝的眼神。
  「沈總的父親想法很簡單,他想要一個繼承人,所以必須找一個適合沈澤軒的妻子為他誕下後代。」
  誕下後代?繼承人?
  拜託,這都什麼年代了?
  「那楊主任...」許子安頭腦發楞,一時轉不過來,「我是說楊勝成他都知道?」
  「是。」
  張宇鵬解答,「他還動用手中權力一直逼迫我聽從,因為白戀雪剛好就是在我們第七分處報名的。」
  「等等,處長您的意思是...」許子安嘴巴張得老大,「沈總父親一開始就盯上白戀雪了?可這說不通啊,雖然白戀雪她的確條件很好,可天底下這麼多人,為什麼一定找她甚至不惜命令兒子跑來輔導中心?」
  「關於這點徐蔓欣倒沒跟我明說。」林彩寧想了想,「不過據我推測不過是那一類理由,首先是白戀雪條件,再來是她的家庭很適合任由他擺佈甚至支配,反正就是多種因素才雀屏中選的吧?」
  這麼複雜?
  有錢人的世界可真難懂。
  「可是把我當槍使又是什麼意思?」許子安還是搞不懂,「那場天作之合大作戰不是我們一起想出來的嗎?關他們什麼事?」
  「說起來這還是我的錯。」林彩寧向許子安微微低頭,「是我不小心把這則消息傳遞到徐蔓欣那的,而徐蔓欣她名義上是沈總的私人助理,但實際上卻是沈總父親安插到兒子底下的眼線。」
  What?
  哩公蝦米?
  「接下來的事妳就知道了,沈總父親開始動用他手上的資源,一步步暗中引導著你。比如說星月遊樂場的那位劉經理,他其實不只是徵信社的內線,更是沈總父親的眼線。」
  這是在眼諜戰風雲嗎?
  許子安完全被嚇得冷汗直流——仔細一想,自己真的如同自己以為的那般掌控大局嗎?
  聯想到楊勝成的嘴臉,許子安不經打了個寒顫。
  「還有你和徐蔓欣的交易...」林彩寧眼神隱含歉意,「他們原本也打算把我一起算計的,是徐蔓欣好心提醒我,我才...」
  「你才在中途退出?」許子安驚呼一聲,「在遊樂園的時候,妳不止收到處長的電話,也得到她的通知?」
  「就是如此。」
  林彩寧嘆了口氣,「其實我暗示過你很多次了...只是...只是我實在得罪不起那種大人物,所以根本不敢向你明說。是那天...那天求婚的事發生後,我才找上張宇鵬處長,聽了他的話才有勇氣出面的,不好意思。」
  「不,妳不用道歉,是我自己太貪婪了,聰明反被聰明誤。」
  「說得好!」
  坐在許子安身旁的張宇鵬突然高八度的大叫,「就是這心態,你懂了嗎?許子安,現在反省還來得及。」
  「來得及?」
  許子安悶悶不樂的看了一眼電視上對他的圍剿,他想不通,在這彈盡糧絕的絕境下另外兩人憑什麼這麼樂觀。
  「為什麼...」許子安看著兩人友善的笑容,感到溫暖之餘不經好奇的問道:「為什麼你們願意幫我?」
  「喔,我沒想幫你。」張宇鵬笑了笑,「我只是想看楊勝成吃虧,或者說,我得證明我才是對的,從我們兩個還是大學同學的時候,我就一直想糾正他那顛倒黑白的思想。」
  原來你兩還是大學同學?
  許子安聽完差點昏倒。
  「那...那彩寧姐呢?」
  許子安無助的看向林彩寧,「妳難道不怕他嗎?沈總他父親?」
  「怕?怎麼會不怕?」林彩寧嘴上那抹笑容愈發迷人,「可是啊,有時候正是因為怕了才應該站出來。」
  她站起身,摘下了脖子上的項鍊——許子安當天在餐廳贈送給他的那串。
  「更何況。」
  林彩寧雙手捧著項鍊,對準天花板上孤零零的吊燈,「我一直在想,送給我這串項鍊的人肯定不是無可救藥的混蛋,對吧?」
  喀啦。
  正當許子安打算回答之際,張宇鵬推開了大門。
  「所以你們要出發了嗎?我剛剛叫了計程車。」
  「好!」
  許子安走出房間,下了樓梯。
  「出來了出來了!」
  一團人影衝了上來。
  「許先生許先生,請問你如何評價楊主任的表態?」
  「許先生,有人懷疑你的動機是看上沈澤軒的資產,對此您有何看法?」
  望著那群記者眼裡熊熊八卦之火,許子安慌亂的大開計程車車門,「快快快!」
  他對林彩寧大喊。
  嘿喔~~
  許子安一把拉起林彩寧,兩人一同跌入車廂。
  轟!!!
  在張宇鵬指揮下,計程車飛速開往許子安上班的地點——第七分處。
  「等下一下車,立刻全力衝刺。」張宇鵬拿起一張口罩和墨鏡,「對了,這是你的偽裝道具,待會兒可以穿上。」
  看著熟悉的物品,許子安想起沈澤軒與白戀雪。
  「不,不用了。」
  他堅定的拒絕。
  不知是不是錯覺,他好像看到張宇鵬隱約露出笑容。
  嘶~~
  過了半個鐘頭,計程車飛快的抵達第七分處辦公大樓。
  「衝啊!」
  在張宇鵬一聲令下,許子安使出吃奶的力氣奔向大門。
  「是許子安!」
  「快點快點,別讓他跑囉!」
  骨頭快散架,心肺像是被火燒烤,都完全阻擋不了許子安飛奔的腳步。
  「呼呼呼~~」
  他氣喘吁吁的奔向終點——那處同時承載他希望與絕望的混沌之地。
  總算到了!
  奔進辦公地點,迎接許子安的是詫異無比的同事們。不等許子安開口,那群同事邊像是見到瘟神似的跳了開來,彷彿一點都不希望跟他有所接觸。
  許子安尷尬的笑了下,倒是對此情況並不意外,只是自顧自的一路走回他那小小的辦公桌。
  「加油。」
  忽然,許子安的肩膀被人拍了一下。
  是林彩寧。
  「永不放棄。」
  她對他比了個讚。
  許子安揮了揮手,坐回辦公椅。
  叮鈴鈴!
  系統隨機分配的資訊客戶傳遞到他的辦公桌。
  深吸口氣。
  許子安按下通話鍵,「喂?」
  「您好,我是戀愛輔導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