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意外的訪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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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新於: 2022-09-25
雪花紛飛。
從公理所走出來的褐紅髮男人拉了拉毛呢大衣的衣領,重新穿好免得寒風吹進體內,氣溫本身就有夠低了,要是內外夾擊他會忍耐不住點火取暖。
男人帶著灰暗的心情望向白茫茫的街道,儘管模擬太陽不辭勞苦地工作,可是在氣候目前定義為冬季的異都之中,昨天降下的積雪還來不及融化,新雪便會開始覆蓋上去。
心情惡劣的原因到底是這要命的冷天氣,還是因為收到命令而不得不熬夜加班捉賊,肯定是都有吧。
男人伸手摸向內衣袋掏出煙包,可是察覺到捏下去的手感時就滿心不對勁了,拿出來看到後不禁咂嘴,一根煙都沒剩了。
男人煩躁地抓了幾把本來就亂的頭髮,即使知道不爽對事情沒有幫助,但還是禁不住把煙包以灰黑的火焰燒成灰燼,污染腳下的白雪,以透過破壞得來的些許暢快感緩和不快。
「去『刻』那邊喝點什麼才回家好了。」男人打定主意便邁開腳步,積雪並沒有對他造成阻礙,因為他踏過的地方都在頃刻間融化成一個個小洞了。
介乎於清晨與早上的時間,可能是因為天氣真的太冷了吧,街道十分冷清,上班族或者店舖的營業準備似乎都比往常晚了些許,男人樂得暢通無阻,隨著心情好了些許腳步也加快了。
男人離開大街鑽進小巷,穿過後又回到大街,以最短的路徑離開了中心地段,本來周遭都是十來層高的商廈,這邊最高也不過是五、六層的大樓。
男人來到一棟看起來頗為殘舊的大樓,架設在牆外沒有點亮燈泡的招牌叫人有點摸不著頭緒,像是宣稱用秘藥的診所、只做愛情咨詢的徵信社或者健身中心,完全找不到眾店之間的關連性,熟門熟路的男人沒理會上方,而是繞到後門往朝地下延伸的樓梯走下去,推開了盡頭的木門後,溫暖的空氣隨即撲出來。
「唷,萊恩,這麼早啊。」站在吧檯後的酒保兼老闆正低頭抹著杯子,一眼都沒看就知道來的是誰,「大清早又沒刮鬍子,緊急命令熬夜到現在,準備喝一杯好回去睡?」
萊恩進門後把這家小酒吧當作自己家一般,脫下毛呢大衣後隨手丟向旁邊的模擬皮沙發上,之所以就放在旁邊是因為這家酒吧真的小到沒有其他空位,只有那張沙發,一盤觀葉植物,一台充滿復古味的投幣式點唱機擺放在從沙發伸直腳就差不多踢到的位置,以及酒保所處的吧檯而已。
沒錯,不算用意不明的沙發,整間酒吧就只有吧檯前的兩個座位,就像一間只服務個人的私人酒吧。
萊恩毫不客氣地坐在吧檯前,然後因為那番話的關係不禁摸了摸自己那刺刺的下巴,「要是被伊芙看到,肯定會嚷我一個早上。」
酒保稍微瞇起眼睛,把抹乾淨的杯子放在架子上,「都走了三年……差不多四年了吧?真是長情的男人。」
只是酒保這番話換來的只有狠瞪,雖然很想說「只准自己提及不準別人說啊」來調侃一番,但作為善解人意的酒保選擇的當然是乖乖把話藏在心底,「那麼今天想喝點什麼?我個人有一杯很想推薦呢。」
「就那個吧。」萊恩沒有多想,他是這裡的老主顧了,完全相信酒保在調酒方面的實力,除了被捉弄的時候外沒有試過不能喝的。
欣賞酒保調酒本身就是坐在吧檯的一種樂趣,無事可做的萊恩托著腮子,看著酒店挑了幾瓶酒,加了不少進雪克杯之後,從冰箱取出其他材料。
「第一杯是清爽的果味嗎?」萊恩覺得這是不錯的選擇,既然來喝不可能只喝一杯,先來點口味輕的是個好主意,畢竟對方是一流的酒保,想想也是理所當然,可是當他看到酒保拿出最後的材料放在料理檯上時,不禁皺起了眉頭開口:「那是什麼?」
「青檸檬,沒看過嗎?」
「如果你覺得我真的不知道,那麼我得懷疑你腦袋某處出現了問題。」萊恩沒好氣地回了一句,「我討厭酸的。」
「可伊芙就很喜歡耶。」
萊恩沒再說話,他當然知道妻子的口味,不禁想起以前的自己似乎沒有討厭酸味,口味上太衝突的話應該很難在一起,因此大概是之後才討厭的,討厭在會勾起寶貴卻又不想常常想起的回憶。
正當萊恩滿心愁緒時,酒保已經把酒調好,倒在沙瓦杯裡,杯緣似乎灑上了些粉末,還把半片青檸檬卡在上面點綴。
萊恩看著翠綠色的液體送到面前,一時之間還以為是蔬菜汁,實在不知道什麼酒類才會調出這樣的顏色,考慮到自己已經拒絕過酸的東西,或許這杯酒和其外表不一樣,實際上調酒蠻常出現這樣的狀況。
萊恩淺淺地啜了一口,酸死了,酸得他的臉都皺成一團。
酒保也不忍耐,臉上掛出活該的笑容,然後給萊恩遞上一些堅果之類的小吃。
萊恩二話不說抓了一把,想要緩和酸得脖子都縮起來的味道,有點鹹鹹甜甜的果仁劃過舌頭後,酸味突然急速散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種清涼的感覺在口腔擴散,有點像是薄荷,甚有口感的果仁咬起來變得像冰塊,這番體驗倒是挺過癮的。
「你應該還沒吃早餐吧?要順便吃點什麼嗎?」酒保知道萊恩沒作聲就是在認真品嚐自己的新作品。
「我覺得這應該是你調酒之前就該先問的吧?好歹顧及一下客人的健康,空腹喝酒很傷身耶。」
「如果一點點酒水就能幹掉『濁焰』,我會毫不客氣收下賞金的,更何況你是來喝的又不是來吃的。」酒保聳了聳肩之後便著手開始弄一些輕食,順便弄一杯適合搭三文治喝的酒。
「少貧嘴了,這家酒吧的規則下你沒辦法做這種事。」萊恩又喝了一口,雖然還是酸得要命,但只要把果仁丟進嘴裡,那份體驗有點叫他上癮。
就在此時,酒吧的門突然有了細微的動靜,就只是門把被拉了一下而已,光是這樣的聲音便足以為酒吧內的二人所察覺。
二人不約而同地有反應,可是反應卻截然不同,酒保是饒有興趣地打量,而萊恩則是提起了戒心甚至準備隨時發動攻擊。
理由很簡單,這酒吧是建立在絕對的規則之下,因此二人都知道這是不尋常的狀況,就只是一方是定下規則而信心十足,另一方則只是理解規則而憂慮例外。
手把動了一下,又動了一下,不知道是力量不夠還是怎樣,直至第五下聲響才拉到最低而順利打開門,卻也只是開了一道常人側身仍難以通過的窄縫。
萊恩凝神靜待,即使工作了一整夜而疲憊得只要躺上床就能立即睡著,但他心裡清楚知道能打破規則的存在鐵定非同小可,把這一刻說是生死一刻亦不為過,只要一個錯誤判斷就會在瞬間喪命。
「喵鳴——」懶洋洋的聲音從門的後面傳出,接著一團小小的黑影從窄縫中探出頭來。
萊恩幾乎就要放出火焰,但在確認到那是一隻貓咪時總算在最後一剎那止住先制攻擊的衝動,不過他並沒有因此鬆懈,畢竟有貓咪進入到這家酒吧是絕不可能的事情——除非對方有自己的邀請。
酒吧「刻」,當然不可能是一般的酒吧,倒不如說在異都之中不存在一般,每處都有定義其存在的規則。
萊恩望向酒保,後者搖了搖頭表示自己也不理解狀況,還反過來瞟了萊恩一眼,認為是他自己做了什麼才會這樣。
黑貓進門後便緩緩地朝著萊恩走去,牠沒注意到眼前這個人類對自己充滿敵意,來到腳邊之後,牠張開了嘴巴吐出一個小盒子。
雖然說是小盒子,終歸比乒乓球要大上些許,顯然不是貓咪能含在嘴裡的東西,更何況之前牠才在門口發出了可愛的叫聲。
萊恩慎重地望向跌落在腳邊的小盒子,純黑色的方盒上以暗金色漆上特殊圖案,他只需一眼就判斷出那是什麼,自然是因為平常的工作中偶爾會接觸到,那是唯有畫下這個的本人才能解開的刻印。
「靈差嗎?」萊恩輕聲說出自己的推測,那是在異都中頗為昂貴的服務,只要能清楚指定對象,任何物品都會擔保送到,不過下一秒他就兀自搖了搖頭否定。
眼前的黑貓是隻普通的貓,異都中來自現世的原生種是十分稀少的存在,稀少則意味著昂貴,提供靈差服務的公司斷不可能用這種柔弱易死的生物來運送貨物,更何況黑貓身上也沒有公司的識別物,因此絕不可能是靈差。
正當萊恩苦惱著時,也因為他在苦惱,注意力完全被黑貓與盒子吸引,因此完全沒察覺到門外還有著另一股動靜。
在黑貓進入酒吧不久,門又被輕輕推開了一點,接著在盒子跌落地上的同時,有一顆小小的腦袋從門縫間探出來,烏溜溜的眼睛似乎好奇地打量著門後的世界,又或者基於懼怕而不敢動彈只能那樣探視,總之當事人看起來沒有進入酒吧的打算。
酒保其實早就發現了,畢竟他掌管這個地方的一切,不是指擁有這間酒吧而是真正意思的掌管,因此一開始才會好奇而非擔憂。
規則在異都是絕對的。
同一句話就算有著相同的理解,但人在不同的狀況下會產生不同的見解,酒店視不可能的異常狀況為有趣,萊恩則是察覺到了危險。
浪差某程度上作為維持異都治安的人,還真的有著不少人會想他們死。
酒保沒想過要不要提醒萊恩門口還有一隻有趣的生物,他比較想看到當萊恩發現時會是一副怎樣的反應,而當他終於等到時卻難掩失望。
「純種的人類?」萊恩的反應看起來非常平淡,似乎只剩下困惑了。
萊恩心底的警戒已經降低了不少,不是因為理解狀況或者判斷眼前的兩隻生物對他沒有威脅,而是有著眾多生死經歷所培育出來的直覺告訴他,現在並非那種時候。
「你那邊出了什麼問題嗎?」萊恩知道不採取行動只會一直混亂下去,當下唯有逐一釐清。
首先最大的問題是「刻」的規則,這家酒吧最獨特的地方在於存在無限之多,每當客人獲得允許光顧,就會擁有一個完全獨立的空間,可謂世界上最安全的地方,唯有與當事人有著某種特定的關係,像是與當事人的約定、陪同或允許之下,才有可能分配到同一個空間中。
簡單來說,萊恩不認識的貓與目前只露出頭部的疑似人類,只要「刻」的運作仍然正常,就絕不可能出現在這個專屬於他的空間。
酒保立即知道萊恩跟自己確認的理由,雖然還想再看一陣子戲,但既然萊恩已經冷靜下來加上責任關係,唯有以他那個性的方式給予誠實的回應:「不,『刻』的一切如常,會不會是你貴人善忘,其實和他們約好了?」
「怎麼可能?」萊恩雖然嘴巴上如此反駁,但他知道酒保無法在這種事情上說謊,因此果斷放棄異常的可能,那麼剩下來就如對方所說,那兩個存在與自己有某種關係。
萊恩決定拾起那隻黑貓所帶來的小盒子,他實在對這東西沒有印象,只有製造者才能解開的刻印,送到他的手上也毫無意義——盒子打開了。
萊恩錯愕地望了望酒保,又再望向手上打開了一條細縫的小盒子,「我知道了,這是假的刻印……」
「原來『濁焰』大人還擅長自欺欺人,實在叫人甘拜下風。」酒保抓到機會自是不會放過。
萊恩當然知道小盒子上的刻印不可能是假的,能夠感應靈力的他除了靠刻印的紋路外,自然是同時感應到盒子上的靈力,就在他接觸的那一刻和他的靈力呼應而消散,小盒子的封印也就解除了。
換言之,這是萊恩親自製作的刻印,至少以他的知識,沒聽說過有人可以替另一個人製造刻印。
就算再怎麼不可能,萊恩只能接受這個現實,可是任憑他如何苦苦思索,都想不起手上這個小盒子的事情。
酒保這時從吧檯後走出來,注意到萊恩的表情後,算是一時起意吧,反正隨興的他這時給了建議:「想不起來可以是單純的忘記,又或者是『不自然』的忘記。」
「不自然?」萊恩輕輕複誦,其實就算不用酒保提醒,他都差不多想到答案了。
不屬於異都而是現世原生種的黑貓,疑似純種的人類即現世的居民,那麼這小盒子來自現世的可能性就相當高了,而身為浪差的萊恩,則是有著阻止異都居民傷害現世或送還誤入異都的生物回到現世等職責,因此萊恩去過現世其非不可能的事。
異都與現世之間有著強力結界相隔,就算是浪差也無法隨意穿越,更甚是需要付出一些代價,萊恩就聽說過其中一種是會影響在現世活動時的記憶,至於是失去還是變得模糊,他以為自己沒體驗過所以不太清楚。
「所以說我是完全失去在現世執行職務的記憶?這隻貓或是那個人其實真的和我有關?」
當萊恩仍在獨自努力思索時,酒保已經繞過他走到門前,蹲下身來對站在門外不敢進入的疑似純種人類交談起來。
那是一名少女,個子小小的看起來不過十二、三歲,烏黑的長髮綁成麻花辮,皮膚白皙得像是陶瓷娃娃,水靈靈的大眼也添了幾分娃娃的味道,要是身穿那種充滿荷葉邊的洋裝就更是如此了,不過少女如今穿的是沒什麼花巧造型的淺黃色連身裙,以及一雙可愛的紅色皮鞋。
酒保小心翼翼地抱起少女,把她抱到旁邊的沙發上,接著沒問萊恩就把他隨便丟到沙發上的毛呢大衣蓋到少女身上。
看著這一切萊恩什麼都沒說,不只是因為他仍在試圖尋找失去的記憶,還有的是知道以少女如此單薄的衣裝,肯定抵受不住外面的寒冷,身體一直忍不住發抖不僅是因為陌生而害怕,恐怕更多的是冷到動不了吧。
往這個角度想,酒保真的是體貼多了,而萊恩明顯是頭冷血的惡魔。
雖然不是要和酒保競爭,但在酒保照料這名少女,給她送上一杯熱可可讓她的身體暖和下來之前,萊恩不急著朝她問話,而是希望能夠獨力解決這個不尋常的狀況。
萊恩望向手上的小盒子,這是他目前唯一的線索了,在輕輕吸了口氣之後,他打開了盒子檢查當中的內容物。
是一根只剩上半截的人類尾指。
萊恩伸出自己的手比對了一下,確認是右尾指之後,心裡突然浮現一種奇怪的感覺,因為他發現斷指和自己的手指有著幾分相似。
當然,萊恩十根手指健全,說是相似恐怕只要種族相同,體型別有太大差異的話,看起來都會感覺差不多吧,因此萊恩這想法應該不奇怪——應該是這樣的,但是他就是覺得盒中的是「曾經」的尾指。
萊恩的火焰灼燒過無數生物,有不耐燒一口氣就變成焦炭而剩下燒焦的氣味,也有太耐燒而持續散發著奇異的各種怪味,總而言之對於殘肢或者屍體,他都見怪不怪了,因此看到斷指仍然能夠如此冷靜,甚至沒有絲毫心理抗拒就摸下去。
那一瞬間,萊恩以為自己觸電了。
要是那斷指是整人玩具,那趣味也太惡劣,萊恩當然知道不是這麼一回事,在接觸到因為受到衝擊而縮回的剎那,他的腦海中閃過片段的影像。
猛烈的陽光,茂密的森林,滴落泥土造成泥濘的到底是汗水還是血液,無法把空氣順利吸進肺裡的窒息感,似是迷失般徬徨,一根釣竿和一頂漁夫帽……
萊恩一手拿穩盒子,一手捏著額頭,可是對像被鐵鎚敲擊的腦袋沒什麼幫助。
萊恩咬著牙,不顧腦袋的痛疼,考慮到片段實在過於混亂,一時之間根本無從整理,那麼倒不如忍耐一下,一口氣把所有都吸收過來,說不定還比較好把散落的片段串連起來,便打算多接觸斷指試圖繼續觸發這個現象,而這個算盤似乎只敲響了一半。
隨著萊恩想要把斷指放在手裡而拿起來時,斷指就像久經風沙侵蝕而變得脆弱,根本抵受不住拿起來的力量,頓時碎成粉末消散——是的,消散,本應具有實體的粉末,在散開的同時消失,硬要作聯想的話,說是被萊恩吸收了也行。
萊恩基於剛剛的體驗已經有了心理準備,大量資訊湧入腦袋彷彿有人在他的頭顱裡放過節時慶祝的煙火,雖然確實有不少較為連貫的畫面在腦海裡閃過,但因為實在太多反而沒辦法像之前那般捕捉,理解的速度完全追不上閃現的內容。
萊恩沒有勉強自己現在就要消化所有內容,反倒是索性捨棄理解,專注於調節呼吸好緩和頭痛,等待浪潮結束之後才慢慢回想也不晚。
萊恩理解到本質,這是自己失去的記憶,不曾存在的東西正在一口氣回來。
「你還好嗎?」酒保除了照顧少女,當然也不忘注意萊恩,不過他並不怎麼擔心就是了,「也要一杯熱可可?」
「沒事,只是想起了些什麼罷了。」萊恩沒懦弱到要對方安慰,把盒子放到褲袋裡收好,「那女孩怎麼樣?」
「我很好。」少女抱著熱氣騰騰的馬克杯,「這裡是哪裡?為什麼走進山洞卻來到大城市?而且夜晚突然變成早上,夏天也變成冬天了。」
到底是不知道恐懼為何物,還是好奇心蓋過一切或者精神力意料外地強韌,少女在身體暖和起來後等到機會就一股腦地拋出問題,完全不害怕萊恩或者酒保這兩個陌生人。
此時衝擊腦袋的資訊浪潮已經差不多到了尾聲,儘管萊恩還沒整理過實際的內容,但他模糊的印象中就只有手上那個已經功成身退的小盒子,不存在那隻——不知道在什麼時候離開了的黑貓,以及那名少女。
萊恩望了酒保一眼,後者索性以行動回應,離開少女身旁回到吧檯後,就是指一切交給萊恩了,畢竟觀乎現在的狀況,和誰有關各自都心裡有數。
萊恩輕咳兩聲,讓少女的注意力從兩人之間游移改為停留在自己身上,「妳可能有點難以想像或者理解,但實情就是這裡是個叫作『異都』的地方,一般來說與妳本來身處的地方是不相通的。」
少女自從暖和下來後就變得精靈,雙眼有神地轉了一圈,「就好像《愛麗絲夢遊仙境》那樣嗎?」她顯然感到興奮多於困惑。
「嗯,可以那樣理解。」萊恩認為沒必要把事情弄得太複雜,只要少女能理解是不同的世界就行了,況且某程度上這比喻意外地準確,至於他為何知道那本名著,則是因為異都的住民也很喜歡來自於人類的娛樂。
「哇……但剛剛的貓小姐好像不會說話,只帶我到這裡來了,那麼這裡會有白兔先生嗎?」
「別著急,妳想要知道的我都會一一回答。」萊恩盡力以溫柔的口吻回應,除了是想讓事情處理得較順利外,某程度上和他的本業,也就是浪差有關,其中一個職務是把誤闖異都的人——迷途者——安全地送返現世。
萊恩釋出的善意看來起了不錯的效果,少女點了點頭,決定喝一口熱可可等待萊恩解答。
「首先來自我介紹吧,我是萊恩哈特‧伊溫,叫我萊恩就可以了,工作有點像是妳那個世界的警察叔叔。」萊恩決定強調職業——儘管實際上相差甚遠,但應該有助取得少女的信任,「那邊的叔叔是這家酒吧的老闆兼酒保,大家都直接喚他酒保。」
「萊恩……」少女輕輕了唸了幾次確保自己記下來,但對於之後的介紹很是疑惑,「為什麼?叔叔沒有名字嗎?」
大概是覺得看到萊恩這樣哄小女孩很新鮮好玩吧,酒保抱著玩味的心態從旁協助,還刻意模仿萊恩放輕語調:「硬要說的話不是沒有,但實在是太多了,像是霍克、派克、傑克、尼克……實在數不清,久而久之大家都喚我酒保了,反正在『刻』裡酒保就只有我一人。」
「喔……」少女沒有多想就接受了這個解釋。
萊恩雖然很想白酒保一眼,但為免破壞恰好的氣氛與造成不必要的誤會只能放棄,「好了,能請教妳的名字,或者可以簡單做個自我介紹嗎?」
「我叫艾咪,嗯……雖然爺爺不喜歡我這樣說,但大家都有姓氏的吧?不過酒保叔叔沒有……」
「呵呵,別在意我,的確正常來說大家都有姓氏的。」酒保既然被點名了,便來個順手人情支援萊恩,把「不過視乎種族文化或許還真的可能沒有」這種複雜的道理吞回到肚子裡。
「那麼我應該叫作佐藤艾咪,既然是佐藤爺爺照顧我的話,那麼我應該是姓佐藤吧?」
萊恩沒能夠把話全部聽進腦袋,因為他聽到非常關鍵的字,「佐藤」正是出現在他那段湧現的記憶中的某一個人,他開始找到目前狀況的關聯性了,不過僅是如此的話當然不可能叫他失去冷靜,畢竟既然這麼關鍵更應該專心聆聽找出其他線索,因此令他有點失控的倒是少女的名字。
伊芙曾說過想要很多孩子,要按字母的順序來命名,第一個便是艾咪。
艾咪當然不知道萊恩在想什麼,她在之後開始描述自己生活的地方,來自一座很大的島,得要坐佐藤爺爺開的卡普車才能去到海邊,平常四周都是樹林——她不知道地方的名字。
萊恩雖然沒把全部內容聽清楚,但是他沒傻得判斷不出少女的異常,別說姓氏與名字的風格對不上,更甚是那種說明的方式顯然不知道父母是誰而由爺爺照顧,考慮佐藤爺爺「不喜歡」這一點,也許可以推論艾咪與佐藤並非真正的爺孫關係。
萊恩瞭解到艾咪背後恐怕大有故事,便變得更為小心,免得傷害到這麼可愛的孩子,「原來如此,聽起來是個很棒的地方呢,那麼妳平常都在做什麼?沒有上學嗎?」
不過小心並不一定意味著正確認對,當艾咪聽到「上學」這兩個字時,顯然有些不開心而抿了下嘴,「爺爺說我不用上學。」
「哎呀,大概是因為妳很聰明所以不用上學吧?」酒保此時正啟動電熱爐,他由弄三文治改為打算弄些熱食,「畢竟妳知道《愛麗絲夢遊仙境》呢。」
「爺爺的書房有很多書,爺爺會教我讀,他也說我很聰明很快就學會呢!」艾咪得到稱讚便立即變得高興,這一邊倒和一般的孩子無異,「可是我有讀到『學校』是很開心的地方,好想去上學看看。」
「原來如此,或許以後等妳長大一點,能夠自己決定事情時,可以去上學吧?不只有給孩子上的學校,也有給大人的。」萊恩不得不承認酒保真的很會支援,「關於妳的事情算是有一定瞭解了,那麼開始來解答妳的疑惑吧,首先從妳怎麼來這裡好了,妳說是貓小姐『帶』妳來的,而不是妳跟著她來,所以是妳拜託的嗎?」
「嗯……那算是拜託嗎?」艾咪疑惑地歪著頭,「是爺爺叫我把那個小盒子交給附近的黑貓,然後跟著牠走會遇到一個大哥哥,然後把這個交給他。」她從裙的口袋裡拿出一張摺得很細的字條。
「我想我就是那個大哥哥了,能給我看看嗎?」萊恩看到艾咪點頭同意後便走近接下字條,直接蹲在她的身邊打開,「約定,照顧她……嗎?」
原本萊恩是想讓艾咪看到內容安心一點,卻沒想到會是這樣的內容,一時之間實在找不到一個好說法。
至於抓緊毛呢大衣把頭湊過來看到內容的艾咪倒是一副沒有太意外的模樣,僅是輕聲地嚷著:「爺爺果然不要我了。」
「果然?」萊恩覺得事到如今,再加上艾咪的反應,覺得問下去弄清楚比較好。
「最近爺爺的身體不太舒服,連下床走動看起來都很痛苦……」
「這樣啊……」萊恩輕吁了一口氣,伸手摸了摸艾咪的頭,「那麼別用『不要妳』這種說法,那是有心無力,迫於無奈只能委託他人。」
正當萊恩試圖安慰艾咪時,他輕撫的動作卻傳來了一種奇異的感覺,當然他確實欠缺做這種事情的經驗,準確來說從來沒做過這件事而是在書本上學到的,但那種奇異感覺與沒有經驗無關,而是身為異都人,不,應該說是對掌握靈力有一定心得的人才會察覺得到的異狀。
眼前嬌小可憐的少女說不定不是普通的人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