必須做到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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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新於: 2022-09-24
高掛在酒吧上空的吊燈散發出昏黃的光彩,將狹小的底下空間渲染的猶如一片稻穗組成的金黃海洋,在這片目眩神迷的景色裡,許子安只覺自己像是個孤魂野鬼似的毫無歸屬感。
「我果然不適合這種場合啊...」許子安望著吧台上那壺熱騰騰冒著白色煙霧的茶壺,「我好像又有酒精過敏的現象了。」
看了看手上冒起的點點紅疹,許子安打了個哈欠,「你們這間酒吧空調沒問題吧?怎麼感覺有股濃濃的酒精味道?」
「你是笨蛋嗎?」
站在吧台後方的少女已換上一身乾淨俐落的工作服,手裡不斷抖動將各類酒水飛快兌換,「自己有特殊體質還不小心?到頭出了問題在反過來怪店家?多虧你這種奧客,好多同行的生意都幹不下去了。」
這傢伙是給我對上了吧?
要不是妳還是小屁孩...
「喂,許子安,東西弄好了。」
一台筆電被從身旁推至許子安眼前,只見在熟悉的投影片上,密密麻麻字組成的文章映入在許子安眼中。
「...」
許子安略微看了幾眼,驚訝的發現與上次隨心所欲的亂搞不同,這一次他身旁那位不可靠的同事顯然下了番苦工。
不僅把各種場景的反應設計完好,甚至連突發狀況發生時如何搶救都細心的考量到——老實說,許子安甚至認為這份文稿比他上禮拜的傑作還略勝幾籌。
「不錯啊,彩寧姐。」許子安誇讚道:「行家一出手便知有沒有,妳這是不鳴則已一鳴驚人。」
「呼呼呼...」林彩寧拿著紙巾擦了擦額頭上的汗珠,「真是累死人了,為了生出這東西都快讓我折壽好幾年了...」
有這麼誇張嗎?
許子安斜眼看了同事一眼,把筆電拿到手上敲敲打打修改起來,「對了彩寧姐,妳們家的白小姐現況如何?不會碰巧與我們沈總一樣,有了什麼奇怪的想法吧?」
林彩寧聞言愣了下,隨後俏臉一笑,「你這問題可真有意思,難道你是對我們的計畫沒信心?放心吧,白戀雪這小姐我還是很瞭解的,別看她童星出身在娛樂圈打滾多年,但論起心機嘛...」
「簡直跟小孩一樣。」
跟小孩一樣?
許子安反覆咀嚼這個詞,他忽然想到沈澤軒那深沉的目光,不禁打了個寒顫。
完全跟沈澤軒相反呀,許子安不得不承認,滿腦子只想著業績的自己似乎光考慮到外部「硬體設備」而沒想到內部的「軟體系統」。
「不過我還是不懂。」林彩寧挪動椅子往許子安身旁靠近,「你不好奇嗎?沈澤軒跟白戀雪他們兩位...兩位不管怎麼看都是人生勝利組的存在,到底為什麼要跑來我們這前途堪憂的輔導中心?」
「就算真的有這方面需求,婚友社、相親聚會,難道不都比我們那輔導中心專業嗎?」
專業?
許子安很快便領悟到林彩寧的意思——輔導中心設立之初一直強調「健全的交往思維」,在介紹安排各類會面前加了重重阻礙。單以效率而論,顯然許子安等人服務的輔導中心稱不上理想的。
「誰知道呢?也許這是有錢人的癖好?」許子安無所謂的張嘴喝了口茶,在他看來與其杞人憂天的想東想西,還不如踏踏實實的處理好事情。
比如說——
好好把劇本設計完成。
「行了。」許子安把筆電推回給林彩寧,「我在妳的對白上又插入一些註解,妳確認沒問題後就能發給白戀雪了,記得,一定得讓白小姐表現的更自然一些。」
想起那位大名鼎鼎的女星,許子安就一陣頭疼,根據他從事銷售行業多年的經驗來看,那位小姐的性格簡直是他的天敵。
狡黠的表現之下是深沉的固執,而且是那種不同於沈澤軒的固執,是那種出於對理想主義信仰,容不下半點灰色地帶純潔的那種「固執」。
「...」林彩寧默默把筆電收走,「你的筆電借我帶回家應該沒問題吧?」
「沒。」許子安簡潔有力的回覆,「只要您好好工作,不要說區區借走,就算是把它送給您也沒有問題。」
不知為何,聽完許子安的話,林彩寧臉上露出微妙的表情,「...」
沉默片刻,林彩寧再次開口,「我覺得你變了。」
我變了?
許子安一陣無語,他是真不明白,為什麼會有人能在爭分奪秒的關鍵時刻在乎某些支微末節的小事?尤其是這些事情根本沒有實際意義的時候?
「我的意思是...」林彩寧默默的盯著許子安,彷彿他臉上長出什麼奇怪的腫瘤似的,「你好像太過投入了?我是指,你不是一直對被處長拉來我們輔導中心很不滿嗎?可是你現在...」
「我這不是為了業績還有賭約嗎?」許子安打斷林彩寧的困惑,「喂喂喂林小姐,妳不會忘了我們當初的賭約吧?還是您已經放棄了?我個人是不在乎啦,不過記得願賭服輸喔。」
「...」
林彩寧平井無波的臉色沒有絲毫動搖,彷彿許子安的挑釁對她而言就像是一齣拙劣的話劇似的。
「你明明清楚我的意思。」終於,當氣氛尷尬到讓許子安快承受不住之際林彩寧再次開口,「賭約?不不不,許子安,我很懂你,遠比你以為的懂你,甚至可以說我比你更明白你是什麼樣的人。」
「蛤?」
「繼續裝傻?」林彩寧不屑的甩了許子安白眼,「你這個人啊,的確是貪財了點。但你重視的從來不是錢財,而是財富所能帶來的其他事物——比如說他人的尊重,比如說自由。」
「反過來說...」一夕間,林彩寧嘴裡說出的話在許子安耳裡簡直宛如大學課堂上教授那難懂的謎語似的,「你不會捨本逐末,不會為了賭約而反過來讓自己全心全意的投入這個所謂天作之合大作戰的計畫當中。」
「你會跟我一起違背處長意思搞這個計畫,或是跟我打那個可笑的賭約,目的從來不是為了你嘴上嚷嚷的那些可笑理由。」
林彩寧眼神幽深。
「你只是為了證明你說正確的,而處長則是錯的。」
「...」
現在是怎樣?
又在搞哪一齣?
大家就不能安安靜靜的執行計畫嗎?
井水不犯河水?
一定要把人開腸剖腹的掏心掏肺才甘願?
「所以呢?」
許子安忍住發表的衝動,愈是危險的時候愈要冷靜,如果是多年銷售生涯教導了許子安什麼道理,那這一點絕對是最為重要的。
他曾經遭遇許多危機,可越是困難越是接近絕境,許子安反而越能夠平心靜氣地仔細把握一絲一毫機會。
「就算妳說的是真的...」
不知不覺間,許子安已經不把身旁那個同事當成自己的同謀,而是對手——甚至是敵人。
「又與妳何關?」說完心裡深處的感想,許子安請求吐了一口氣,「妳想說明什麼?說我也被妳的懷疑給感染?擔憂我們做的對不對?」
許子安是有毅力的人,至少他一直如此自認為。他不會放棄,不會被動搖,一旦認定了某個目標就會拚命朝那奮進——至死方休。
「讓我來告訴妳吧,林彩寧。」許子安咬字清晰,「是,我不否認我們所作所為至少就最常見的視角審視是頗有疑慮的。」
「但那又如何?」許子安越說越有底氣,「這整齣計畫追根究底不都是為了滿足他們嗎?我們那兩位客戶?說白了,我們不過是受人之事忠人之托罷了不是嗎?」
林彩寧沒有直接回答,只是平靜的把酒杯舉起,將視線聚焦在那杯紫紅色的液體上。
「有一件事我差點忘記告訴你。」
「什麼事?」
林彩寧拿起手機遞給許子安,伸手接過後,許子安頓時雙眼一瞪。
只見在某聊天軟體的介面上,一個代稱為「笨蛋處長」頭像為一只黑熊圖貼的談話頁面上閃爍著深綠光點。
點了進去,只見一句:「對了,彩寧呀,我最近聽說妳跟那個許子安有在私底下跟客戶接觸?」
「這...處長他...他知道了?」許子安焦躁不安的問道:「他的消息有這麼靈通嗎?該不會有人打小報告吧?」
雖然沒有明言,但從手機螢幕上呈現的對話來看,處長即便沒有確認也對他們兩人是否暗中行動產生懷疑。
「你能瞞得過一時,瞞不過一世的。」林彩寧臉上仍是那副不漏山水兩人捉摸不定的的神情,「但重點不在於這...」
「只要沒有證據,處長又能如何呢?」林彩寧的眼神出乎預料的堅毅,甚至比許子安內心深處的想法更加不容動搖,「小許啊,你以為我剛剛問你是要打消你的念頭?」
「難道不是?」
許子安納悶不已,搞不懂這位態度曖昧的同事有何目的。
「那你錯得離譜。」林彩寧斬釘截鐵,「也許你比自己以為的還要不了解我的個性呢。」
喔?
那妳的個性又是什麼?
許子安揚起眉毛擺出洗耳恭聽的態度。
「我這個人啊...」林彩寧秀麗的五官剎那間緊皺成一團猙獰,「奉行的從來都是一句話,不要輕易做壞事可一旦做了...」
「就必須做到底!」
看著林彩寧那雙璀璨而深沉的眼眸,許子安知道,對方沒有說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