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10-4

　　「老師，我有問題。」
　　宋承岳的板書寫到一半，聽見熟悉的聲音，回頭察看。
　　許子芸舉高手臂，在全場的注視下，滿臉興奮又期待。宋承岳聳肩，放下手邊動作，同意她發言。
　　「請說。」
　　「老師，你可以笑一下嗎？」許子芸用那雙秋水盈盈的大眼懇求他。
　　現場停滯了半秒，隨後爆出熱烈的歡呼及笑聲。馮羨喝水差點嗆到，內心一陣驚嚇加哀號。這群孩子究竟是吃什麼壯膽，竟然提出如此無禮的要求。
　　然而宋承岳非但沒有生氣，借用平時愛掛在嘴邊的理論問道：
　　「我為什麼非得照著你們的想法做？如果能提出具體的理由，我再來考慮。」
　　「怎麼這樣──」許子芸連同其他女孩發出噓聲。她嘟起嘴唇，故意露出羨慕忌妒的表情，半開玩笑地咕噥道：「真羨慕馮老師，可以跟你這麼好。」
　　突然變成眾矢之的，馮羨一臉心虛，十分尷尬。
　　這時宋承岳立刻投以冷峻的眼色，「如果妳的指考數甲得滿分，我每天都笑給妳看。」
　　「……咦、咦咦？這太強人所難了吧！而且指考明明是畢業之後的事，根本見不到面啊。」
　　「很遺憾，那就沒辦法了。」
　　許子芸抱著頭陷入崩潰，但過不了多久，轉而得到另一個結論。
　　「等、等等。」她轉頭望向馮羨，無比吃驚地叫道：「難道馮老師的指考數甲是滿分嗎？！」
　　「對，不光如此，他的各科成績皆於頂標。」宋承岳替他圓場。「我就特別喜歡認真努力的孩子，所以請以馮老師為榜樣，好好加油。」
　　所有人立刻露出崇拜學霸的表情，對他們而言，班上有名實力位居天花板的人物坐鎮可說是萬分榮幸。
　　「馮老師好厲害，我得再加把勁了。」
　　宋承岳隨口胡謅的能力真不是蓋的，不僅迅速平息騷動，甚至還為馮羨增加了不少人氣。
　　馮羨撓撓臉頰，不知該作何反應，默默瞥過視線與宋承岳對上，染上一股笑意，隨後繼續撰寫教案。
　　課堂結束，進入午休時段，他們這次選擇待在辦公室。宋承岳記得他昨天吵著要吃牛肉麵，點了外送一起吃、看影片，討論會議報告等。
　　無論是怎樣微小的決定，宋承岳都很樂意與馮羨共享，解決煩惱。
　　這幾天兩人持續以這樣的氛圍度過。
　　而在週五的全體教師會議上，宋承岳將兩人製作的簡報呈上，向教職員及校務負責人提出先前曾討論過的自主學習方案，希望開放學生在該時段能自由活動，不強制到校自習。
　　由於在第一階段已順利通過部分決議，許多教師們願意替他們背書，提案順利在會議結束前獲得認可，暑假過後的新學期應該就能如願實　施。
　　馮羨很高興能夠幫上忙，諸事順遂的好心情一直延續到周末。
　　這幾天晚上，他都在宋承岳家裡過夜，不過兩人沒做什麼，但宋承岳不停找機會吻他。有時候在學校忍不住，趁著開會前在樓梯間的角落接吻，有時候在四下無人的玫瑰園。
　　馮羨覺得這樣不妙，因為他發現自己愈來愈敏感，光是接吻就差點擦槍走火，好險宋承岳還有理智，克制住衝動。
　　到了周末前夕，為了保留體力，宋承岳便不再出手。
　　更重要的是，如果讓他累得吃不下飯，豈不是糟蹋了約會的本意？
　　因此，兩人就在追劇、看動畫的奇幻世界裡度過。
　　……到了周末早上，宋承岳算準時間早起，替他準備早餐。等到馮羨梳洗完後，便一起乘坐捷運抵達東區。
　　交往的第一個禮拜就約會，對馮羨來說可是跨了一大步。
　　對於從沒檢視自己的外觀，這天他可是用心地梳整好髮型，行前整路都在關心瀏海、走路姿勢有沒有端正等。
　　他們先到百貨逛了幾間男裝，宋承岳幫他配了幾套尺寸適合的淺色短袖上衣及褲裝，要他接下來換上。
　　「你這樣更好看了。褲子會太緊嗎？」
　　宋承岳站在更衣間旁的全身鏡，打量著馮羨問道。
　　「不會，很舒適。」
　　「等會穿著去吃鐵板燒如何？」宋承岳想到地下街有間評價不錯的連鎖鐵板燒餐廳，提議。
　　馮羨考慮到油煙瀰漫的鐵板，選擇迴避。
　　「但我不想讓新衣服沾上味道，簡餐好嗎？」
　　「當然好。」他說什麼都好。
　　接著兩人的腳步自然地一起往手扶梯走去，挑了間美式餐酒館，點了啤酒輕食解決午餐。馮羨餐後叫了一份冰淇淋鬆餅，跟宋承岳分著吃。
　　馮羨享受著美食，臉上掛著燦爛的笑意，他們毫無顧忌地高調放閃，不過在充斥歡鬧的餐廳裡，根本沒人關注。
　　離開前，馮羨外帶了一份甜點，準備帶到電影院吃。
　　他們站在寬敞的大廳，牆面映入眼簾的是近期的電影海報，強檔片更是放大成實體看板，還有可供拍照的迅猛龍實體模型。
　　進場前五分鐘，他們跟上隊伍，秀出電自票券給票務員驗票。馮羨跟在他身邊，來到中央偏右的座位。
　　燈光暗下，視野跟著畫面敞開，環繞音效有如身歷其境，跟在電腦上看的感覺完全不同。
　　電影開始之後，馮羨立刻被劇情及美術效果吸引，目不轉睛地看得很認真，結果到最後甜點一口都沒碰，直到片尾名單跑完才發覺。
　　「原來動畫這麼好看。」
　　馮羨的腦海還停留在驚險刺激的戰鬥場面及磅礡的音效。
　　馮羨走出影廳，離開前環顧了一圈將上映的電影標題，經過這趟洗禮，他對每種類型的作品都充滿興趣。
　　宋承岳對劇情的印象不太深刻，但他不敢說，自己剛才都在偷偷觀察馮羨的反應。
　　「下次有喜歡的再帶你來。」午後的電影院聚集不少人流，他牽著馮羨往門外移動。
　　「接下來想去哪裡？」他問。
　　馮羨去哪裡都行，這裡的每副景色、城市的每種街景樣貌，他都喜歡。
　　宋承岳想了下，方才在熱鬧的東區逛了半天，突然想去安靜的地方，提議到街角的二手書店看看。馮羨馬上說好，之後一起往電影院前的路口走。
　　途中，他們一路走馬看花，注意有沒有特別吸睛或有趣的商店，順便拍了幾張照。
　　隨著人潮逐漸散去，最後，兩人來到小巷盡頭的樸素住宅區，腳步停在某間不起眼的店鋪前。
　　映入眼簾的空間推測只能容納三人，渾身散發著濃厚的老屋氛圍，後方的牆上貼著頗具昭和味道的日式看板。宋承岳攜著馮羨小心翼翼踏入室內，窄小的房間彷彿容納百川，佔據了各式書籍，讓人有種尋覓寶藏的錯覺。
　　馮羨被挑起了好奇心，有股想將所見之處的書籍全拿起來翻閱查看。
　　「好厲害，這居然是三十年前出版的書籍。」
　　手上的小說文庫本，雖然紙張泛黃顯舊，可是保存良好，還能順暢閱讀。
　　宋承岳隨手拿起某本絕版小說，心想可以購入當作收藏。
　　「近幾年閱讀及消費型態改變，很多人不再閱讀，導致書店紛紛倒閉或轉型。能有這樣的場所存在已經很值得感謝了。」
　　「你很常來二手書店嗎？」
　　「有時候能找到不錯的數學理論，而且是幾十年前的那種，可以知道當時的學生都在學什麼。」宋承岳將書堆上搖搖欲墜的漫畫擺好。
　　馮羨掃視書頁上的註解及閱讀的痕跡，心中不自覺的鼓動著。
　　他慢慢能理解宋承岳為何喜歡此處，並追隨他的愉快感到溫暖。
　　「我喜歡這裡，有一種走進時光長廊的感覺。」馮羨觸摸往日的痕跡，能感覺到微妙的聯繫。
　　在遠離塵囂的寧靜中，似有無數個心跳鼓動著，有若生命的匯聚點。
　　這時，他發現某本泰戈爾的詩集夾著一張紙條，仔細看是以整齊的筆劃轉寫的情書，並落下日期為民國七十三年。
　　「以前的人這麼浪漫啊。」馮羨驚喜地睜大眼。
　　「可惜我寫不出這麼優秀的文字。」宋承岳表示遺憾。
　　馮羨噗赤失聲回道，「你不適合啦。」他根本不敢想像理科腦的宋承岳寫出滿是情話的奇怪詩句。
　　「也是，我喜歡直接說出來。」
　　「是喔，說幾句來聽聽。」馮羨雙手還胸，對他下戰帖。
　　只見宋承岳神色自若，一副既然想聽就說給你聽的自傲。
　　「你知道我的超能力是什麼嗎？」
　　「什麼？」
　　「超喜歡你。」結果還沒開口，宋承岳就因為太羞恥不小心笑場，搞得馮羨非常無言。
　　「不行。」他的雞皮疙瘩都豎起來了。「這個我無法。」
　　「我也這麼覺得。」宋承岳很乾脆坦蕩的承認，在他的注視下，馮羨上揚了唇角，過沒多久兩人很有默契地笑了，在四周渲染出無形的粉色泡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