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4 微不足道的願景
本章節 13602 字
更新於: 2022-09-24
「哦，貓咪咖啡廳啊。」
「對啊，那裡的貓咪很親人，小玥被貓咪爬滿身，一副迷醉的模樣真是超好笑的。」
「蛤，社長會有那種興趣？」
「三水，你到底把小玥當成什麼洪水猛獸了？」
「不，就是真心覺得社長給人的反差感挺大的，就像她跟你交往這件事我也覺得很神奇。」
「嗚哇，你有時候說話真的很傷人耶......」
時光匆匆飛逝，學期也已過了大半。
期中考結束沒多久後的星期四下午，鄭文語一如往常地坐在文學社的社辦裡，和使用著筆記型電腦，正專心於整理文學社庫藏圖書資料的秋淼然閒聊著。
雖說美其名曰是要讓自己的作業環境不那麼枯燥，但在秋淼然看來，這傢伙只是單純在干擾工作而已。
「唉，雖然你是個嘴巴不留情面的損友，但像我這麼好的朋友還是要關心你。偶爾也該外出了吧，一直宅在家裡對身體也不好的啊，三水。」
「彼此彼此，話說回來我有外出啊，下午會去附近的公園晃晃。」
「欸不是耶，你是提前退休的老人嗎？」
「你可別瞧不起附近的公園，作為散心的場所已經很不錯了。偶爾還能看到充滿活力的小孩子在自己的面前玩，光是這樣就能讓我感受到自己似乎還沒被這個世界給拋棄。」
「你是真的沒意識到你的心態已經老化非常多了嗎？」
「不過，貓咖啊......」
對鄭文語認真的吐嘈視若無睹，秋淼然想了想，乾脆放下了手中的事務，打開了Goo○le搜尋，然後轉頭向鄭文語問道：
「你剛剛說那間貓咖叫什麼名字？」
「什麼嘛，剛才還擺出那樣不感興趣的態度，三水你真的是臭傲嬌耶。」
「你一直在旁邊嘮嘮叨叨我是要怎麼做事，社長怎麼還不回來收了你這妖孽。」
「小玥有小組會要開，我也沒辦法。」
「打擾了！」
就在秋淼然對著狀似無奈聳肩的鄭文語翻著白眼的同時，社辦的大門被推了開來，充滿活力的聲音緊隨著進入了這個教室中。
一之瀨乃乃花今日依舊充滿著元氣，看見文學社的社辦裡一如既往地待著常駐的兩名成員後，她把包包放到桌子，也跟著坐在了他們的邊上。
「阿秋和鄭學長在聊什麼呢？」
「是一之瀨學妹啊，我在推薦三水去貓咪咖啡廳走一趟呢！」
「所以你到底要不要跟我說那個貓咖的名字？」
「啊哇哇！貓咪嗎！」
聽到了關鍵字，乃乃花的雙眼閃閃發光，興奮的情緒溢於言表。
見到兩人都來了興致的模樣，鄭文語直接把秋淼然擠過去，雙手放在鍵盤上，在搜尋框上打起字來，然後點開了一個網頁。
「啊哇哇！」
看見貓咪的照片出現在電腦上，乃乃花也跟著靠了過來，而被夾在中間的秋淼然有些動彈不得，往左也不是，往右也不是。
盡量讓自己不要去意識乃乃花的頭髮上傳來的那種淡淡薰衣草清香，秋淼然微微側過頭，看向了螢幕。
畫面中出現的是一隻隻貓咪或是站在木架，或是站在桌上的照片，甚至還有貓咪躺倒在桌上，用著十分惹人憐愛的眼神看向鏡頭。
「啊哇哇～好可愛～好療癒啊～」
乃乃花一邊把臉更加貼近螢幕，一邊發出了滿足的感嘆聲。
「確實，感覺心靈都被治癒了，這家貓咪咖啡廳在哪？」
「在淡水捷運站那一帶，出站走不到五分鐘就到了。」
「原來如此。」
聽完了鄭文語的回答後，秋淼然思考了一下，心中有了想法，不自覺喃喃出聲道：
「下禮拜三去坐坐好了......」
「啊！阿秋要去貓咪咖啡廳嗎？我也要去！」
耳朵靈敏的乃乃花當即捕捉到了秋淼然這句自言自語，跟著嚷嚷道。
「啊？啊，嘛，啊......」
相對於乃乃花的積極主動，秋淼然反倒顯得有些不知所措，表現出了一副支支吾吾的態度。
「有什麼不好，你們就一起去啊，不然你一個人去貓咪咖啡廳看起來也怪可憐的。」
「對啊！阿秋！一起去嘛！」
「嘛......」
看著秋淼然既沒有果斷拒絕，卻又遲遲不同意的模樣，鄭文語似乎明白了什麼，嘴角揚起，帶著戲謔的語氣調侃道：
「三水，你該不會是在想這是約會什麼的吧？不會吧不會吧？都這個時代了還有這種傳統思維的處男在？」
「......你閉嘴吧。」
被鄭文語戳穿心思的秋淼然當即用一隻手摀住臉龐，不想讓兩人看見從自己臉上流露出的羞恥情緒。
雖說與乃乃花兩人單獨上下學好一段時間了，但那還能解釋成順便而為之。然而特意一同相約去哪裡出遊，那意義就又不一樣了。
或許對於時下的其他年輕人而言，年輕男女單獨相約出遊是一件再正常不過的事情。但對於此前沒有任何經驗，又多少有些社恐的秋淼然而言，無疑是一場超高難度的挑戰。
「欸，這就是約會嗎？」
聽完兩人的對話，乃乃花才後知後覺地反應過來，疑惑地問道。
「沒有，不是，別聽他亂講。乃乃花，妳可以找妳那兩位朋友來，人多比較熱鬧，對吧？」
秋淼然趕緊否定道，只不過話一出口，他感覺自己更頭疼了。
自己的社恐暫且先放到一旁不管，李天和好相處也還好，不過乃乃花還有一個看起來就很難搞的百合好友──宮昕蘭。
每當他與乃乃花走在一起，碰巧遇見宮昕蘭時，她就會向自己投來宛若殺父仇人一樣的目光。雖然除此之外沒有更加過激的行為，但光是如此，就能讓秋淼然感受到無比的壓力了。
去貓咪咖啡廳明明是想要來療癒自己的身心，如果跟著這麼一尊凶神，這樣反倒會變成一場磨練自己身心的苦行了吧？
「好啊！」
乃乃花似乎沒有想到這其中的彎彎繞繞，對於秋淼然的建議，她很高興地附和道。
因為是自己提議在前，一時之間又拿不出什麼好的想法來否決先前的提案，於是，秋淼然將救命的目光移向了在場的好友。
「話先說在前頭，我不會跟你一起去喔，沒錢了。」
看出了秋淼然的心思，鄭文語雙手一攤，無情地拒絕了他的求助。
「......你這傢伙。」
秋淼然當然不會相信這種鬼話，他可沒忘記鄭文語的推○貼文上那一排價格300起跳的拉麵，真的沒錢還能天天吃那麼好？
不過他不打算奉陪的話，秋淼然也拿他沒轍。死纏爛打並不符合秋淼然的行為模式，哪怕知道這名損友的拒絕是出於某種好事者的心態也一樣。
「好期待啊～貓咪～貓咪～」
看著乃乃花一邊瀏覽貓咪的照片，一邊愉快地輕喃的模樣。秋淼然只能在心中默默地嘆了口氣，期望宮昕蘭能放過自己，或者那位看起來負責擔當保母角色的李天和能幫一下自己。
話說回來，要是乃乃花真的約到了她的朋友，那不就是一男三女的組合了，這樣，是不是更不妙了一點啊？
想到這裡，秋淼然不僅頭疼，連胃都開始隱隱作痛了。
＃＃＃
約定好的那天下午，秋淼然站在公車站前，一邊低頭滑著手機，一邊等待乃乃花的到來。
在前天得知了她的那兩位朋友有事沒辦法到場後，秋淼然便鬆了一口氣。畢竟跟三名女性一同出去的壓力實在是有些大了點，更別說其中之一還是個敵意破表的百合狂熱者。
儘管這樣一來，事情又回到了一開始自己在意的原點。只不過，與乃乃花兩人單獨行動也早已成為習慣，既然對方沒有那層意思，那自己也別自作多情為好。
這一趟可是為了療癒身心的淨化之旅，那種多餘的顧慮就暫時先拋到九霄雲外去吧。
「阿秋！」
充滿活力的聲音傳來，秋淼然收起手機，抬頭望去，乃乃花正在不遠處向他招手，然後小跑了過來。
「公車走了嗎？」
秋淼然搖了搖頭。
「欸嘿嘿～那看來我沒有遲到呢～」
「我比較早來，不用擔心。是說妳中午有好好吃過飯嗎？」
「有哦！剛剛去吃了簡餐呢！」
「那就好。」
閒聊了片刻，引擎的隆隆聲越發靠近，沒過多久，公車便駛入並且停靠在了公車站旁。
「走吧。」
「嗯！」
乘坐R27路公車，搖搖晃晃了一路，來到淡水捷運站後，兩人跟隨著人流走下了公車。
就在秋淼然環顧四周，一邊檢查著手上的地圖導航，一邊尋找著那間咖啡廳的具體位置時，乃乃花拉了拉秋淼然的衣袖，伸出小手指向其中一棟建築物。
「在那邊！」
棕色的橫木招牌被一旁的路樹隱於其中，阻擋著過往行人的視線，若是不仔細觀察便難以發覺，這讓秋淼然不得不佩服乃乃花的好眼力。
「喵～」
一推開店門進入店內，迎面而來的是一隻虎斑貓走到兩人的面前，對著他們喵喵叫。
「哇～」
乃乃花立刻蹲了下去，伸出手摸了摸那隻虎斑貓。而那隻虎斑貓也絲毫不抗拒，用自己的頭磨蹭著乃乃花的手心，表現出一副親暱的態度。
「啊哇哇！」
見到貓咪的這副模樣，乃乃花不禁更加沉醉於其中，愛不釋手地一直擼著。
「您好，兩位嗎？」
一段時間以後，店員小姐這才從後臺走了出來，向兩人招呼道。
「嗯，兩位。」
「知道了，請跟我來吧。」
「乃乃花，我們先入座，等下再跟貓咪玩吧。」
「好～」
聽從秋淼然的話，乃乃花站了起來，準備一同前往座位，不過失去了愛撫的那隻虎斑貓似乎有些不樂意了。
「喵喵！」
女店員見狀，露出了和藹的笑容，對著乃乃花說道：
「斑斑牠好像很喜歡妳的樣子，如果妳不介意的話，可以抱著牠一起去座位沒關係。」
「可以嗎？」
「可以哦。」
徵得了女店員的同意，乃乃花將那隻名為斑斑的虎斑貓抱起，高興地摸了摸牠的頭，而虎斑貓則是往乃乃花的懷中拱了幾下，展現出了十分黏人的模樣。
「客人，您的女兒還真是可愛呢～」
看到這溫馨的一幕，店員小姐不禁向秋淼然感嘆起來，這讓他有些尷尬。
「......那個，不是，她是我大學的學妹。」
「欸！？啊......不好意思。」
看著女店員露出了一副訝異的表情，秋淼然瞥了乃乃花一眼，好在她正沉浸於愉快的擼貓時光，不然本人聽到後大概又會露出一副受到打擊的模樣了吧。
店內的裝潢是走簡約的工業風設計，略帶昏黃的燈光柔和地照耀著整間咖啡廳，木製長桌整齊地擺放著。貓爬架就置於這些長桌的間隙，上頭還可以見到幾隻貓正以一副悠哉的神情注視著他們。
跟隨著女店員入座其中一張木桌後，秋淼然翻開了菜單。
「請問要點些什麼？」
「一份鬆餅套餐，飲料就選皇家奶茶，乃乃花呢？」
「跟阿秋一樣就好了。」
「兩份鬆餅套餐配皇家奶茶，好的，請稍候。」
確認了兩人的餐點後，店員小姐便離開了，取而代之的是秋淼然剛剛看見的那些貓咪們紛紛從爬架上跳了下來，走到了兩人這一張長桌的旁邊。
可惜的是，牠們全往乃乃花的身邊聚集，沒有一隻是跑來靠近秋淼然的。
面對這種情況，秋淼然也只能苦笑。
自己沒什麼動物緣呢。
「阿秋阿秋！」
「嗯？」
聽到乃乃花的呼喊，秋淼然將視線從桌腳邊的貓咪移到了她的身上。
不知不覺，乃乃花的身上又多了幾隻貓，這不禁讓秋淼然想起鄭文語描述的「社長被貓爬滿身」的情景。
只是比起鄭文語那沒什麼良心的感想，他單純只覺得，這樣一幅「貓與女孩」的景象相當地溫馨和睦。
「我想跟這些貓咪合影！」
「用妳的手機拍嗎？」
「阿秋的手機拍就好，之後再傳給我吧！」
「好。」
拿出了手機，打開相機功能，拍下了幾張照片後，秋淼然便將手機放在桌上，注視著正樂在其中，與貓咪們一同嬉戲的乃乃花。
約會嗎......
沒來由的，這個詞彙再度在他的腦海中一閃而過。
即使外表像是一個小女孩，言行之間仍能感覺出來，她終究是一名與自己年齡相仿的成年人。如果將她當作一名正常的異性來看待，這應該也並非是什麼滔天大罪。
「就像是藉口一樣。」
秋淼然低聲呢喃了一句，隨後輕輕嘆了口氣，甩去了腦海中的想法。
「阿秋，怎麼了嗎？」
「沒事。這些貓咪真的很可愛呢。」
「嗯！我也覺得！」
更何況，戀愛什麼的，他從未想過。
鄭文語說的其實沒錯，自己就是個還抱持著古板傳統思維的處男。
對於戀愛，他有無限美好的遐想，正因為如此，它遙不可及。
比起追索心中那難以企及的幻想，還不如像現在這樣，當個朋友就好。
「您點的鬆餅套餐和皇家奶茶。」
在秋淼然於內心中做出結論的同時，店員小姐適時地把餐點送了上來。
將那些多餘的想法重新沉入了心底，他拿起刀叉，切開了一小塊鬆餅，放入嘴中。
鬆軟的餅皮在口中化開，楓糖漿的甜膩令味蕾得到了幸福感，秋淼然一口接著一口，沉溺於食物的美味裡。
「唔嗯，阿秋......」
「怎麼了？」
「我動不了......」
回過神來，他才看到又有更多的貓咪爬到了乃乃花的身上，令她動彈不得。
秋淼然不禁笑出聲來，然後提議道：
「妳可以讓貓咪先下來吧。」
「可是......」
乃乃花一邊為難地說著，一邊想要將貓咪從身上撥離，只不過貓咪才下去一會兒，隨即又跳到了她的身上。
看到這一幕，秋淼然才明白了，她那一副困窘的模樣是怎麼回事。
「牠們還真喜歡妳啊。」
「嗚，雖然貓貓這樣很可愛，可是我也想吃鬆餅......」
「不然我切給妳吃如何？」
「好啊！」
於是秋淼然將她的那盤鬆餅移動到自己的面前，開始切割上面的鬆餅，只是切到一半時，他感覺似乎有哪裡不太對勁。
「啊～」
直到乃乃花將身子微微前傾，靠了過來把嘴巴張開，他才終於察覺到了是哪裡不對勁。
這是情侶間才會有的行為吧！？
只是看著乃乃花那副動彈不得的模樣，事到如今才叫她自己吃似乎有些不太人道。抱著送佛送到西的態度，秋淼然深呼吸了幾口氣，戰戰兢兢地拿叉子叉起一小塊鬆餅，遞到乃乃花的嘴巴前。
「......來。」
「嗯～鬆餅好好吃～」
這不是約會這不是約會這不是約會這不是約會。
看到乃乃花吃下鬆餅後露出的可愛笑魘，秋淼然在內心裡將這一句清醒咒複誦了無數遍。
＃＃＃
貓咪具備的魔力是特別的，在牠的面前，秋淼然那微不足道的處男掙扎也煙消雲散。
儘管還是沒有任何貓咪靠近秋淼然，但同桌所呈現的《學妹與貓咪》，讓他的內心感受到了無比的平靜。
「我覺得我可以在這裡坐一下午。」
「我也是～」
就在兩人彼此感嘆，享受這份午後的悠閒之時，L○NE的預設鈴聲在秋淼然的口袋裡響了起來。
秋淼然拿起手機，看了一下打電話的來者。
「抱歉，我接一下電話。」
「嗯嗯。」
滑開了接聽的圖示，把手機放到耳邊後，他出聲說道：
「喂？梅姊？」
『阿秋哥哥。』
電話的那頭並不是預想中的中年女性的聲音，而是充滿稚嫩，又稍微有些冷淡的女童聲音。
「是小涵嗎？妳在梅姊旁邊？」
『嗯，是我請玲梅阿姨，打電話給你的。』
「原來是這樣啊，那小涵有什麼事嗎？」
『可以請你現在過來，教我功課嗎？』
「欸？現在？」
『嗯。』
小涵的聲音就跟平時一樣沒什麼起伏，不過話語裡挾帶的請求對於秋淼然而言可謂是一件很稀奇的事情。
在他的認知裡，小涵一直是一個很自立的孩子，不太會說出自己的要求。就算真的有什麼需要幫助的地方，她也不太會向他人請求幫忙，而是自己默默地承擔，直到被其他人發現為止。
現在看見了她的改變，秋淼然頓時有些欣慰。
如果是平時的話，他早就已經答應下來，直接過去了，但是──
看了一眼還在與貓咪玩著的乃乃花，秋淼然有些猶豫。今天已經約好與她一起在貓咪咖啡廳度過這悠閒的時光，現在臨時走人似乎有些不太好。
思考半響，他覺得相比起身在遠方的自己，或許該讓小涵依賴一下身旁的人才對，於是這麼開口了：
「那個，小涵啊，妳可以請教旁邊的梅姊啊。」
『玲梅阿姨她，教了，聽不懂。』
對了，我怎麼忘記了這一碴。
儘管對方不在自己的面前，但秋淼然還是不自覺地露出了苦笑。
他口中的梅姊是那所幼稚園的園長，對待孩子充滿熱情，在其他事務上也可說是精明幹練，唯獨教學方面不知道該說是邏輯過於跳痛還是有其他原因，講課時經常讓小朋友們一頭霧水。
只不過，即使梅姊在教學上靠不太住，幼稚園裡應該也有其他的教職人員才對，所以他又說道：
「那麼林老師不在嗎？或者張老師也行啊，他們都很樂意教妳的。」
『唔嗯......』
『小涵，換我來說吧。』
『好。』
電話的那頭傳來了中年女性的聲音，隨即一陣雜音傳來，似乎是接聽者在進行交棒的動作。接著不等秋淼然說些什麼，那名女性直接劈頭說道：
『淼然啊，我可是清楚記得你今天整個下午都沒課，現在馬上給我滾過來，不來的話我就在幼稚園裡朗讀你的高中作文給小朋友聽。記得是你高一時信心滿滿寫出來的，關於蘿莉控的信念是吧。』
「給我慢著，梅姊，妳從哪裡弄來那篇作文的，喂！」
『......』
然而對面沒有再傳來任何的聲音，秋淼然放下手機，拿到眼前一看。果不其然，對方已經掛斷了。
這什麼教育者啊喂？真的不怕帶壞小孩子的嗎！？
秋淼然長嘆了口氣，他相信那名有些大大咧咧的幼稚園園長是真的幹得出這種事情來。先不說小朋友們聽不聽得懂，光是被那些教職員們知道，那自己在幼稚園的評價肯定是得一落千丈。
於是他只好收起手機，拿起桌上的那杯飲料，將杯中剩餘的奶茶一飲而盡，站起身，在乃乃花疑惑的目光下，他有些歉然地說道：
「抱歉，乃乃花，我臨時有事要先走了。」
「欸？」
聽到這話，乃乃花停下了擼貓的那隻手，不解地問道：
「阿秋要去哪呢？」
「我以前當志工的那間幼稚園，現在似乎有什麼需要幫忙的急事找我過去的樣子。」
沒有如實相告，而是講出了一個也不太算錯的藉口。
畢竟說出真正的理由的話，就得從頭解釋起他與梅姊之間的「孽緣」，那實在是有些麻煩。
「那我也要去！」
乃乃花聽完後也站了起來，身上的貓咪跟著掉落了一地，在地上不滿地喵喵叫著。
「欸？妳要去嗎？」
「嗯！」
「這樣好嗎？」
「嗯哼！別看我這樣！我也很受小朋友們歡迎哦！」
不，不是那個問題，話說妳受小朋友歡迎的原因該不會是因為跟他們個子差不多吧。
在腦內胡亂地猜測著，秋淼然囁嚅著，就算想要說些什麼，卻也不知道該說些什麼。
是擔心孩子們會跟乃乃花處不好嗎？不，乃乃花這種性格，孩子們應該會很喜歡吧。
是擔心乃乃花會感覺麻煩嗎？不，乃乃花其實是很容易自得其樂的一個人，就算是一般人會感到厭煩的這件事，她也能找到箇中的樂趣吧。
那麼自己此時的顧慮是什麼呢？
「而且，之前就很好奇了，現在難得有機會，我也想看看阿秋在幼稚園當大哥哥的模樣！」
在秋淼然還有些左右為難的時候，乃乃花直率地說出了背後隱藏的目的。
「......」
他突然感覺十分害臊。
是的，自己在幼稚園當志工的事情，她是唯一的知情者。
如果讓她跟去了，這就像是把自己最大的秘密攤開在陽光底下一樣。
透過自己的陳述，跟她親眼見證這一事實，這絕對不是同一等級。
這樣真的好嗎？
「不行嗎？」
乃乃花歪了歪頭，一副楚楚可憐的模樣。
可是，既然她有興趣的話──
「......如果妳不會覺得跟孩子們相處很無聊的話，那就，一起走吧。」
「嗯嗯！」
對孩子們，對她都沒有問題的話，那就好吧。
＃＃＃
「我還在想，要是你不來的話，我就要去找你班導要那篇作文來朗讀了。」
穿著寬衣寬褲，外披著一件藍色的圍兜，看上去已過中年的婦女雙手抱胸，威風凜凜地站在那裡。見到秋淼然出現在視野範圍內後，她走了過來，將教育者不該有的要脅行為若無其事地脫口而出。
她便是這所幼稚園的園長──陳玲梅，又被大家通稱梅姊。
「原來妳沒拿到那篇作文啊......」
聽到這句話後，秋淼然總算是放下了懸著的心，鬆了一口氣。
「但內容我有記在腦子裡，要用講故事的方式講給孩子們聽還是可以的。」
「......」
這人是在耍著自己玩嗎？
秋淼然的嘴角抽搐著，不知道該如何回應。而這時陳玲梅似乎注意到了在秋淼然的背後，還有一個嬌小的身影，好奇地看了過去。
「妳好！我是一之瀨乃乃花！淡景大學中文系的一年級生！」
「哦，妳好，叫我梅姊就行了，那妳先等等。」
見到乃乃花向自己打起招呼，陳玲梅回應了幾句後，隨後轉頭看向秋淼然。
「那個，淼然啊，我一直都是相信你的，不過現在你離我們家小涵遠一點可好？」
「妳根本沒相信我啊！」
看著陳玲梅後退好幾步，蹲低身子，張開雙手，一副要防止某種生物入侵幼稚園的模樣，秋淼然不禁大聲吐嘈道。
話裡話外到底哪裡有信任他的要素在啊！？
「嗯，不錯，淼然，當初從你班導那裡把你招進來果然是正確的選擇，至少你這麼配合讓我過得很愉快。」
解除了那裝模作樣的警戒行為，陳玲梅滿意地點了點頭。
「大姊妳就放過我吧......」
「好了，不跟你開玩笑了。」
陳玲梅收起玩鬧的態度，把手拐在秋淼然的後脖頸處，以一副交頭接耳的姿勢向他問道：
「她是日本人？」
「是。」
「你學妹？」
「對。」
「她是中文系？」
「如假包換。」
「但我記得你不是日文系嗎？」
「妳沒記錯，不過四捨五入算個學妹。」
「好吧，那她中文還說得真是好啊。」
「我也這麼覺得。」
「那所以她是來幹嘛的？不會真是你小子交了女朋友吧？」
「我有女朋友我現在就會被雷劈，至於她來做什麼......參觀，大概吧。」
「吼哦，懂了。」
情報交換完畢，陳玲梅放開了秋淼然，轉頭面向等候已久的乃乃花，笑著說道：
「歡迎妳來到我們紅竹幼稚園，一之瀨同學，那跟我進來吧。」
說完，也不等他們兩個回應，陳玲梅逕自轉身，推開鐵門，走進了幼兒園的門口。
「抱歉，乃乃花，梅姊她就是有點，呃，隨便，妳不要太在意。」
「阿秋身邊的人都好有個性呢！」
乃乃花搖了搖頭，絲毫不以為意，甚至還露出一副高興的表情，就跟當時見到鄭文語的模樣如出一轍。
「哈、哈哈......」
這算是有個性嗎？
秋淼然無法肯定這個問題的答案。
＃＃＃
「阿秋哥哥。」
當秋淼然走進了教師的辦公室內，本來在桌子上寫著功課的長髮小女孩抬起頭來，望向了他。
「小涵，今天在學校過得如何？」
沒有介意她那有些冷淡的態度，秋淼然熟稔地拉開椅子，坐到了她的旁邊，關心地問道。
「很好。」
「沒人欺負妳吧？比方說小德什麼的。」
「沒有，大家都，很好。」
「阿秋哥，我也在這裡耶，你就這樣說我壞話的喔。」
聽到兩人的談話，桌子對面的小男孩也跟著加入了對話，不滿地抱怨道。
「我當然知道你在這，這不是要提醒你不要再犯錯了嗎？」
「那些都是過去犯下的錯誤，我已經不是那個幼稚的小鬼了！」
「在我看來你還是個小鬼頭，不過有進步就很棒。」
而靠在她的旁邊，綁著雙馬尾的小女孩也跟著開口道：
「哼，放心吧，秋哥，有我在，小德才沒辦法繼續欺負小涵呢。」
「嗯，小萱妳多注意一下，畢竟妳也知道，小涵她很常把事情悶在心裡。」
「嘻嘻，秋哥你知道嗎？小涵她最近啊──嗚嗚！」
「阿秋哥哥，旁邊，陌生的姐姐。」
似乎是不想要好友透露自己的八卦，長髮的小女孩摀住了雙馬尾小女孩的嘴巴，然後看向秋淼然的另外一側。
那裡正坐著從剛剛到現在都沒有出聲，在一旁默默地露出微笑，表現得和藹可親的乃乃花。
「啊，抱歉，我應該先介紹妳給孩子們認識的。」
「欸嘿嘿～沒關係。你們好啊，我是乃乃花哦！」
輕飄飄地笑著一筆帶過這件事，乃乃花用著一如既往開朗的語調向孩子們打招呼。
「妳好。」
「妳、妳好......」
「嗚、嗚嗚！」
有一個孩子的招呼聲明顯不太對勁。
這時小涵才注意到，自己的手還摀在好友的口鼻上。於是她鬆開了手，清冷的語調帶上了些歉意：
「小萱，抱歉。」
「呼，還好沒被悶死。秋哥，你去別的學校找小女孩下手了嗎？不行哦，媽媽說那是犯法的，會被警察抓去關的。」
「......」
終於被解放了的小萱語出驚人，這讓秋淼然不得不往園長辦公桌的位置上瞥了一眼，只見罪魁禍首一副無辜的模樣瞪大了雙眼。
身為一個幼稚園園長妳會不會太沒心沒肺了一點？
但她知道那名厚臉皮的園長女士並不會因此而動搖，於是秋淼然也只是在內心腹誹著。
「我就知道阿秋哥心懷不軌！小涵，我會保護妳的！」
「比起小德，我比較，相信阿秋哥哥。」
「嗚......」
見到秋淼然沒有反駁，想要趁著這時展現自己的男子氣概，然而卻被悲慘地打槍，名為小德的男孩縮了回去，顯得有些氣餒。
「好了，不要鬧了，這是乃乃花姊姊，別看她這樣，她也是大學生，只小我一歲而已。」
確定孩子們沒有太大的排斥反應，秋淼然這才正式介紹道。
「「「欸......」」」
三個孩子異口同聲地發出驚嘆聲，似乎是對於這外表上不比他們差多少的「姊姊」，居然有著如此巨大的年齡鴻溝感到不可置信。
「欸嘿嘿～對哦！我只比阿秋小一學年哦！」
「她是我請來教你們功課的，小萱，就讓乃乃花姊姊來教妳吧。」
「好的！」
「欸？那我呢？」
「我先教小涵，有空再教你。」
「阿秋哥，你這是男女不平等對待吧。」
「記好了，人有遠近親疏之別。」
「雖然我聽不懂，但阿秋哥你其實沒回答我的問題吧。」
＃＃＃
「......嘿欸，你們都國小一年級了啊。」
「嗯！不過國小離這裡很近，而且我們都很喜歡園長，所以放學就會跑過來呢！」
乃乃花正與小萱邊聊天邊做作業，看上去相處得甚是愉快。又確認了小涵暫時沒遇到什麼問題後，秋淼然暗自放下心來，然後起身走向園長辦公桌的附近。
至於小德開始滑起了他的智慧型手機，不過這就不用管了，反正他是懂得臨時抱佛腳的孩子，不用太為他擔心。
「梅姊，所以妳不惜威脅我也要把我叫來到底是要幹嘛，要教功課的話不是還有其他老師在嗎？」
「你還是那麼遲鈍啊。」
「？？？」
這跟遲鈍有什麼關係，難道我還得要會讀心術不成？秋淼然滿頭問號。
「等等你就知道了，話又說回來，真難得你會帶朋友來啊，還是學妹。」
「總覺得妳好像話中有話......算了。我本來是在貓咪咖啡廳享受悠閒時光的，妳打來那通電話差點沒把我嚇死。」
「吼，這麼說？你跟那位學妹一起去貓咖的啊，長大了啊，淼然。」
「不過是朋友一起去而已，有什麼。」
「哼哼，你以前可不會說這種話，真的長大了啊。」
陳玲梅臉上流露出一種姨母般的笑容，讓秋淼然有些不爽。
不過，這種不爽也只是持續了一會兒，秋淼然就嘆了口氣。反正薑還是老的辣，他可鬥不過眼前這快五十年的老薑。
在內心裡腹誹了一句，他又問道：
「所以還有其他需要幫忙的事情嗎？孩子們應該是沒什麼問題了，既然我來都來了，那就把該做的事情做一做吧。」
「這樣啊......」
陳玲梅似乎在心中盤算什麼，瞥了一眼電腦螢幕上的時鐘，隨後便起身。
「應該也差不多了，確實是有個忙要讓你幫。接下來有一堂課，需要你去當一回領著小朋友唱跳的大哥哥。」
「欸？妳認真？妳不會是忘記我上次在那邊同手同腳，跳得像個機器人一樣的愚蠢模樣了吧？」
「反正孩子們笑得很開心不是嗎。」
「哇，妳這是把我當小丑在用啊。」
抱怨歸抱怨，秋淼然還是跟上了陳玲梅的腳步。在這所幼稚園裡，他的尊嚴早已經下放得差不多，也不差給小朋友們笑這一次。
「阿秋哥哥，出去了。」
在秋淼然被陳玲梅帶離了教師辦公室後，小涵放下了手中的鉛筆，向其他兩人說道。
「哦！終於要開始了！」
「秋哥一定會嚇一跳的！」
「嗯？你們要做什麼嗎？」
被留在這裡的乃乃花見到三位小朋友似乎在密謀著什麼，還特意瞞著秋淼然的模樣，好奇地問道。
「嘿嘿～是慶生會哦！乃乃花姊姊也一起來吧！」
小萱神秘兮兮地笑著。
＃＃＃
「梅姊，算妳狠。」
精疲力盡的秋淼然趴在桌子上，連小朋友們拿玩具戳他都不願多動彈一下。
「淼然啊，你該多運動了。」
「我是室內派。」
「唉，你這樣下去可是會變得跟老林一樣，我記得上次員工旅遊的時候，他爬山爬到一半閃到腰，叫得簡直是一個慘啊......」
「好了好了不要講那麼現實的話題，讓我好好喘口氣，哈......」
「好啦，你就癱在那邊沒關係。」
不再跟秋淼然抬槓，陳玲梅拍了三下手，剛剛還跟著秋淼然一起蹦蹦跳跳，直到現在還充滿精力的小朋友們隨即聚攏到了他們的身邊。
「小朋友們，預～備！」
就在秋淼然還疑惑著這又是什麼新式玩法的時候，伴隨陳玲梅的指示，教室的電燈驟然熄滅，小朋友們那充滿活力的聲音整齊劃一，唱出家家戶戶，耳熟能詳的曲子。
「「「「祝～你～生日～快樂～♪」」」」
聽到這首生日快樂歌，秋淼然愣了一下，隨即看向陳玲梅，疑惑地問道：
「今天是誰生日嗎？」
「你是真遲鈍還是在裝傻啊。」
陳玲梅有些無奈地搖頭失笑，然後示意秋淼然看向門口。
「阿秋哥哥，生日快樂。」「阿秋哥，生日快樂！」「秋哥，生日快樂！」
「不是，你們，我，這......」
秋淼然愣愣地看著那三名孩子，合力將點著蠟燭的生日蛋糕捧了過來，一時之間語無倫次。
慶生？
為我？
「知道我為什麼找你來了吧，孩子們主動想要為平日關照他們的大哥哥慶生，我不應該支持一下嗎？」
看見秋淼然那副驚慌失措的模樣，陳玲梅公布了答案。
儘管用了有點惡劣的小手段，不過結果還不錯就行了吧。
「嘿嘿！秋哥！這可是小涵提議的哦！」
「對啊！我都嫉妒了！」
「阿秋哥哥，今天你生日，我沒有，搞錯吧？」
「啊啊，是，是啊......」
今天是自己的生日沒錯，正因為如此，才難得地想要去貓咪咖啡廳放鬆一下身心。
他並沒有想到，在這裡，居然還有人惦記著自己的生日。
「原來今天是阿秋生日啊！欸嘿嘿～生日快樂！」
跟在了這群孩子的身後進入教室，乃乃花興高采烈地鼓起掌來。
「......真的，謝謝你們。」
除了這樸實的語句以外，秋淼然也不知道該怎麼去感謝這群孩子的心意。
他向來不太清楚，該如何面對這種事情。
＃＃＃
「欸嘿嘿～還真是充實的一天呢～」
離開了紅竹幼兒園，坐在回程的輕軌上，乃乃花像個小朋友一樣，高興地擺動著身體。
她還沉浸在剛剛那個慶生會的氛圍裡，目睹了那樣溫馨洋溢的畫面，令她的胸中充滿了喜悅。
「陪孩子們一起玩，辛苦妳了。」
「不會哦，大家都很可愛呢！」
「是啊，真的是一群，很可愛的孩子。」
「說起來，阿秋你好像特別關照小涵呢。」
停止擺動了身體，回憶起剛剛的慶生會上的事情，乃乃花轉頭看向秋淼然。
「有那麼明顯嗎？」
「嗯～是啊，在小涵落單的時候，阿秋就會跑去跟小涵搭話不是嗎？就好像怕小涵一個人感到寂寞似呢！」
「這樣啊......」
秋淼然吐出了一口氣，沉默了一陣子後，才開口道：
「......嗯，有興趣聽我講一段故事嗎？」
「阿秋要講故事啊！當然要聽！」
「不是什麼有趣的故事就是了。」
整理好了腦海中的想法，秋淼然再度開口說道：
「這些事情，我也是從梅姊那裡聽來的。小涵她的親生父母，從她很小的時候開始就一直打罵她，這或許正是促成小涵現在性格相當沉默的原因。」
「欸？現在也是......？」
「不，她現在已經轉到寄養家庭了，只是過去的那些傷痕留在心裡，讓她不太喜歡跟其他人來往。」
「這樣啊......」
「嗯，所以妳也猜得到，小涵在班上就是那種獨行俠。然後，小德，就那個小男孩，他以前是很調皮搗蛋的那種小鬼。」
「唔嗯，感覺可以想像得到呢。」
「在那段時間裡，他在班上一直捉弄小涵，讓小涵感到不舒服。然後小孩子嘛，還沒什麼明確的道德意識，只要覺得有趣，就很容易跟著模仿。這讓班上形成了一種捉弄小涵為樂的風氣，差點就變成霸凌的程度。」
「那之後阿秋是怎麼做的？」
「要讓小孩子知道自己犯錯，光是唸沒有用，還是必須靠他自己的感受才行。所以我把他那些捉弄小涵的行為一一捉弄回去，讓他自己感到不舒服。」
「欸～阿秋也會對小孩子惡作劇啊～」
「是啊，雖說這有點幼稚，但算是行之有效的方法吧。解決了主犯的問題後，剩下的模仿犯倒也算簡單，看到小德的模樣，他們也怕了我了，所以就稍微唸幾頓就好了。」
「欸嘿嘿～阿秋很厲害呢！」
「沒有，梅姊當時可是笑了很長一段時間，覺得我處理方式太白癡了點。」
「欸？我覺得阿秋的方法不錯啊，嗯嗯，可以當寫故事的參考呢～」
「是嗎？那這個主角一定是個很不成熟的高中生，或是國中生吧。」
沒有得到乃乃花的回應，秋淼然轉頭看了一眼，發現她已經拿出筆記本，開始將剛剛的事情記錄起來。
他笑了笑，隨後輕靠著座椅，看向窗外的晚霞。
儘管自己還將她視作當年那個孤獨的小女孩，不過現在的她也已經有了能一起去做些什麼的同伴。
是啊，真是太好了。
只是自己，為什麼反而有點寂寞呢。
「不過現在小德跟小涵的關係看起來不太差呢。」
闔上了筆記本後，乃乃花再度開口說道。
「嗯，與小德親近，這是小涵自己的選擇。」
秋淼然還清楚地記得當時她所說的話：
「因為他，沒有惡意，只是，搞錯了。」
這個孩子很厲害，這是秋淼然當時唯一的感想。
明明從其他人的角度來看，她無疑是一名受害者。即使她選擇繼續封閉自己，也沒有任何人會指責她，然而她卻選擇了與加害者和解的這條道路。
如果將自己置身於當時的情境，肯定沒有這般開闊的心胸吧。
儘管秋淼然也擔心，那只是這個孩子，因為害怕不乖乖聽話選擇合群，就會再次被大人虐待和拋棄，所以講出的違心之言。不過從她之後的表現來看，想必這是出自她的真心吧。
任何人都在成長，任何人都會成長，哪怕是看來曾經幼小，需要保護和陪伴的那些孩子。
......可我自己呢？我有成長嗎？
「小涵是個很成熟的孩子呢。」
乃乃花聽完後欽佩地點了點頭，由衷地感慨道。
「嗯......是啊。」
「對了，阿秋以後想當幼稚園老師嗎？我覺得很適合呢！」
「我嗎？沒有，我不太適合。」
秋淼然搖了搖頭，面露苦笑，否定了乃乃花的話，這令她感到十分不解。
「欸？為什麼？我看幼稚園的大家都很喜歡阿秋啊？」
「......」
沒有回答，一時之間，僅有輕軌運行的喀噠喀噠聲不斷傳來。
秋淼然的視線投向了窗外的景色。
這個時間點可謂是下班的高峰期，外面車流不息，這座城市依舊庸庸碌碌，不會因為任何人的傷感而停止運轉。
個人的悲喜，實在太過渺小。
「因為每一位孩子都需要關愛，然而我無法平等的愛著每一位孩子。」
沉默許久，他說出了自己藏在內心最深處的話語。
「一開始在幼稚園當志工也是，因為看到了小涵的遭遇，不忍心她去承受那種孤獨。想要幫助她，所以我才留了下來。」
如果沒有小涵，沒有正處於那種困境的她，他就只會將這經歷當作是一個平平無奇的暑期工讀，在自覺不被需要的時候，默默地離去。
一直以來，他都是如此。
「阿秋以前，被排擠過嗎？」
「算不上，只是，跟其他人，有點合不來而已。」
算不上，然而這種微小而莫名的創傷，卻一直長存於心底。
影響了自己的童年，橫跨了整個少年，最終讓自己長成了這麼一個，不成熟的成年人。
「大概是因為這樣，我比較能了解那樣的孤獨，對孩子來說，有多難受吧。」
他頓了頓。
「我所能分享的愛相當有限，所以我只是希望，我幫助的那些孩子，能不再感到孤獨而已。」
我所能珍愛的人相當有限，所以我只是希望與我有同樣境遇的孩子，最終不會長成如我一樣的人。
自卑，而又弱小。
「抱歉，這麼說很遜吧。雖然妳說孩子們都很喜歡我，但就是這樣，我其實做不到關愛每一位孩子。」
回過神來，秋淼然苦笑著搖了搖頭。或許是收到孩子們的驚喜過於動搖，而卸下了自己平日的戒備吧，居然就把這種話說了出來。
「我明明也知道每個孩子都需要陪伴，卻只重視一小部分人什麼的，完全不像個負責任的成熟大人啊。」
自嘲了一句後，秋淼然閉上了眼睛，慢慢地吐出一口濁氣。
當個志工也就算了，自己可從未想過要把這個職業當成什麼志向。畢竟，孩子們需要更加成熟而溫柔的大人來引導，而不是自己這種不合格的成年人。
「不會啊，我覺得，阿秋很厲害哦。」
當他以為乃乃花會同意自己的理性，不再深究這個話題的時候，乃乃花卻是繼續說道。
「雖然阿秋說著自己不適合什麼的，可是──」
他不禁睜開了眼睛，轉頭看向乃乃花，只見她輕輕搖了搖頭，聲音和緩，語氣堅定。
「小涵她現在看起來過得很快樂，這不就是阿秋的努力嗎～」
落日的餘暉照在了她的臉上。
「原來阿秋是這麼想的啊，唔嗯！又更了解阿秋了呢！」
明明此刻的夕陽是那麼的刺眼，然而她臉上的笑容看起來卻是那麼的柔和。
「我很喜歡哦，這樣溫柔的想法。」
希望此時照著自己的晚霞，能讓臉上的紅暈看起來沒那麼明顯吧。
感覺到自己那不斷升溫的臉頰，秋淼然衷心祈禱著。
「對啊，那裡的貓咪很親人，小玥被貓咪爬滿身，一副迷醉的模樣真是超好笑的。」
「蛤，社長會有那種興趣？」
「三水，你到底把小玥當成什麼洪水猛獸了？」
「不，就是真心覺得社長給人的反差感挺大的，就像她跟你交往這件事我也覺得很神奇。」
「嗚哇，你有時候說話真的很傷人耶......」
時光匆匆飛逝，學期也已過了大半。
期中考結束沒多久後的星期四下午，鄭文語一如往常地坐在文學社的社辦裡，和使用著筆記型電腦，正專心於整理文學社庫藏圖書資料的秋淼然閒聊著。
雖說美其名曰是要讓自己的作業環境不那麼枯燥，但在秋淼然看來，這傢伙只是單純在干擾工作而已。
「唉，雖然你是個嘴巴不留情面的損友，但像我這麼好的朋友還是要關心你。偶爾也該外出了吧，一直宅在家裡對身體也不好的啊，三水。」
「彼此彼此，話說回來我有外出啊，下午會去附近的公園晃晃。」
「欸不是耶，你是提前退休的老人嗎？」
「你可別瞧不起附近的公園，作為散心的場所已經很不錯了。偶爾還能看到充滿活力的小孩子在自己的面前玩，光是這樣就能讓我感受到自己似乎還沒被這個世界給拋棄。」
「你是真的沒意識到你的心態已經老化非常多了嗎？」
「不過，貓咖啊......」
對鄭文語認真的吐嘈視若無睹，秋淼然想了想，乾脆放下了手中的事務，打開了Goo○le搜尋，然後轉頭向鄭文語問道：
「你剛剛說那間貓咖叫什麼名字？」
「什麼嘛，剛才還擺出那樣不感興趣的態度，三水你真的是臭傲嬌耶。」
「你一直在旁邊嘮嘮叨叨我是要怎麼做事，社長怎麼還不回來收了你這妖孽。」
「小玥有小組會要開，我也沒辦法。」
「打擾了！」
就在秋淼然對著狀似無奈聳肩的鄭文語翻著白眼的同時，社辦的大門被推了開來，充滿活力的聲音緊隨著進入了這個教室中。
一之瀨乃乃花今日依舊充滿著元氣，看見文學社的社辦裡一如既往地待著常駐的兩名成員後，她把包包放到桌子，也跟著坐在了他們的邊上。
「阿秋和鄭學長在聊什麼呢？」
「是一之瀨學妹啊，我在推薦三水去貓咪咖啡廳走一趟呢！」
「所以你到底要不要跟我說那個貓咖的名字？」
「啊哇哇！貓咪嗎！」
聽到了關鍵字，乃乃花的雙眼閃閃發光，興奮的情緒溢於言表。
見到兩人都來了興致的模樣，鄭文語直接把秋淼然擠過去，雙手放在鍵盤上，在搜尋框上打起字來，然後點開了一個網頁。
「啊哇哇！」
看見貓咪的照片出現在電腦上，乃乃花也跟著靠了過來，而被夾在中間的秋淼然有些動彈不得，往左也不是，往右也不是。
盡量讓自己不要去意識乃乃花的頭髮上傳來的那種淡淡薰衣草清香，秋淼然微微側過頭，看向了螢幕。
畫面中出現的是一隻隻貓咪或是站在木架，或是站在桌上的照片，甚至還有貓咪躺倒在桌上，用著十分惹人憐愛的眼神看向鏡頭。
「啊哇哇～好可愛～好療癒啊～」
乃乃花一邊把臉更加貼近螢幕，一邊發出了滿足的感嘆聲。
「確實，感覺心靈都被治癒了，這家貓咪咖啡廳在哪？」
「在淡水捷運站那一帶，出站走不到五分鐘就到了。」
「原來如此。」
聽完了鄭文語的回答後，秋淼然思考了一下，心中有了想法，不自覺喃喃出聲道：
「下禮拜三去坐坐好了......」
「啊！阿秋要去貓咪咖啡廳嗎？我也要去！」
耳朵靈敏的乃乃花當即捕捉到了秋淼然這句自言自語，跟著嚷嚷道。
「啊？啊，嘛，啊......」
相對於乃乃花的積極主動，秋淼然反倒顯得有些不知所措，表現出了一副支支吾吾的態度。
「有什麼不好，你們就一起去啊，不然你一個人去貓咪咖啡廳看起來也怪可憐的。」
「對啊！阿秋！一起去嘛！」
「嘛......」
看著秋淼然既沒有果斷拒絕，卻又遲遲不同意的模樣，鄭文語似乎明白了什麼，嘴角揚起，帶著戲謔的語氣調侃道：
「三水，你該不會是在想這是約會什麼的吧？不會吧不會吧？都這個時代了還有這種傳統思維的處男在？」
「......你閉嘴吧。」
被鄭文語戳穿心思的秋淼然當即用一隻手摀住臉龐，不想讓兩人看見從自己臉上流露出的羞恥情緒。
雖說與乃乃花兩人單獨上下學好一段時間了，但那還能解釋成順便而為之。然而特意一同相約去哪裡出遊，那意義就又不一樣了。
或許對於時下的其他年輕人而言，年輕男女單獨相約出遊是一件再正常不過的事情。但對於此前沒有任何經驗，又多少有些社恐的秋淼然而言，無疑是一場超高難度的挑戰。
「欸，這就是約會嗎？」
聽完兩人的對話，乃乃花才後知後覺地反應過來，疑惑地問道。
「沒有，不是，別聽他亂講。乃乃花，妳可以找妳那兩位朋友來，人多比較熱鬧，對吧？」
秋淼然趕緊否定道，只不過話一出口，他感覺自己更頭疼了。
自己的社恐暫且先放到一旁不管，李天和好相處也還好，不過乃乃花還有一個看起來就很難搞的百合好友──宮昕蘭。
每當他與乃乃花走在一起，碰巧遇見宮昕蘭時，她就會向自己投來宛若殺父仇人一樣的目光。雖然除此之外沒有更加過激的行為，但光是如此，就能讓秋淼然感受到無比的壓力了。
去貓咪咖啡廳明明是想要來療癒自己的身心，如果跟著這麼一尊凶神，這樣反倒會變成一場磨練自己身心的苦行了吧？
「好啊！」
乃乃花似乎沒有想到這其中的彎彎繞繞，對於秋淼然的建議，她很高興地附和道。
因為是自己提議在前，一時之間又拿不出什麼好的想法來否決先前的提案，於是，秋淼然將救命的目光移向了在場的好友。
「話先說在前頭，我不會跟你一起去喔，沒錢了。」
看出了秋淼然的心思，鄭文語雙手一攤，無情地拒絕了他的求助。
「......你這傢伙。」
秋淼然當然不會相信這種鬼話，他可沒忘記鄭文語的推○貼文上那一排價格300起跳的拉麵，真的沒錢還能天天吃那麼好？
不過他不打算奉陪的話，秋淼然也拿他沒轍。死纏爛打並不符合秋淼然的行為模式，哪怕知道這名損友的拒絕是出於某種好事者的心態也一樣。
「好期待啊～貓咪～貓咪～」
看著乃乃花一邊瀏覽貓咪的照片，一邊愉快地輕喃的模樣。秋淼然只能在心中默默地嘆了口氣，期望宮昕蘭能放過自己，或者那位看起來負責擔當保母角色的李天和能幫一下自己。
話說回來，要是乃乃花真的約到了她的朋友，那不就是一男三女的組合了，這樣，是不是更不妙了一點啊？
想到這裡，秋淼然不僅頭疼，連胃都開始隱隱作痛了。
＃＃＃
約定好的那天下午，秋淼然站在公車站前，一邊低頭滑著手機，一邊等待乃乃花的到來。
在前天得知了她的那兩位朋友有事沒辦法到場後，秋淼然便鬆了一口氣。畢竟跟三名女性一同出去的壓力實在是有些大了點，更別說其中之一還是個敵意破表的百合狂熱者。
儘管這樣一來，事情又回到了一開始自己在意的原點。只不過，與乃乃花兩人單獨行動也早已成為習慣，既然對方沒有那層意思，那自己也別自作多情為好。
這一趟可是為了療癒身心的淨化之旅，那種多餘的顧慮就暫時先拋到九霄雲外去吧。
「阿秋！」
充滿活力的聲音傳來，秋淼然收起手機，抬頭望去，乃乃花正在不遠處向他招手，然後小跑了過來。
「公車走了嗎？」
秋淼然搖了搖頭。
「欸嘿嘿～那看來我沒有遲到呢～」
「我比較早來，不用擔心。是說妳中午有好好吃過飯嗎？」
「有哦！剛剛去吃了簡餐呢！」
「那就好。」
閒聊了片刻，引擎的隆隆聲越發靠近，沒過多久，公車便駛入並且停靠在了公車站旁。
「走吧。」
「嗯！」
乘坐R27路公車，搖搖晃晃了一路，來到淡水捷運站後，兩人跟隨著人流走下了公車。
就在秋淼然環顧四周，一邊檢查著手上的地圖導航，一邊尋找著那間咖啡廳的具體位置時，乃乃花拉了拉秋淼然的衣袖，伸出小手指向其中一棟建築物。
「在那邊！」
棕色的橫木招牌被一旁的路樹隱於其中，阻擋著過往行人的視線，若是不仔細觀察便難以發覺，這讓秋淼然不得不佩服乃乃花的好眼力。
「喵～」
一推開店門進入店內，迎面而來的是一隻虎斑貓走到兩人的面前，對著他們喵喵叫。
「哇～」
乃乃花立刻蹲了下去，伸出手摸了摸那隻虎斑貓。而那隻虎斑貓也絲毫不抗拒，用自己的頭磨蹭著乃乃花的手心，表現出一副親暱的態度。
「啊哇哇！」
見到貓咪的這副模樣，乃乃花不禁更加沉醉於其中，愛不釋手地一直擼著。
「您好，兩位嗎？」
一段時間以後，店員小姐這才從後臺走了出來，向兩人招呼道。
「嗯，兩位。」
「知道了，請跟我來吧。」
「乃乃花，我們先入座，等下再跟貓咪玩吧。」
「好～」
聽從秋淼然的話，乃乃花站了起來，準備一同前往座位，不過失去了愛撫的那隻虎斑貓似乎有些不樂意了。
「喵喵！」
女店員見狀，露出了和藹的笑容，對著乃乃花說道：
「斑斑牠好像很喜歡妳的樣子，如果妳不介意的話，可以抱著牠一起去座位沒關係。」
「可以嗎？」
「可以哦。」
徵得了女店員的同意，乃乃花將那隻名為斑斑的虎斑貓抱起，高興地摸了摸牠的頭，而虎斑貓則是往乃乃花的懷中拱了幾下，展現出了十分黏人的模樣。
「客人，您的女兒還真是可愛呢～」
看到這溫馨的一幕，店員小姐不禁向秋淼然感嘆起來，這讓他有些尷尬。
「......那個，不是，她是我大學的學妹。」
「欸！？啊......不好意思。」
看著女店員露出了一副訝異的表情，秋淼然瞥了乃乃花一眼，好在她正沉浸於愉快的擼貓時光，不然本人聽到後大概又會露出一副受到打擊的模樣了吧。
店內的裝潢是走簡約的工業風設計，略帶昏黃的燈光柔和地照耀著整間咖啡廳，木製長桌整齊地擺放著。貓爬架就置於這些長桌的間隙，上頭還可以見到幾隻貓正以一副悠哉的神情注視著他們。
跟隨著女店員入座其中一張木桌後，秋淼然翻開了菜單。
「請問要點些什麼？」
「一份鬆餅套餐，飲料就選皇家奶茶，乃乃花呢？」
「跟阿秋一樣就好了。」
「兩份鬆餅套餐配皇家奶茶，好的，請稍候。」
確認了兩人的餐點後，店員小姐便離開了，取而代之的是秋淼然剛剛看見的那些貓咪們紛紛從爬架上跳了下來，走到了兩人這一張長桌的旁邊。
可惜的是，牠們全往乃乃花的身邊聚集，沒有一隻是跑來靠近秋淼然的。
面對這種情況，秋淼然也只能苦笑。
自己沒什麼動物緣呢。
「阿秋阿秋！」
「嗯？」
聽到乃乃花的呼喊，秋淼然將視線從桌腳邊的貓咪移到了她的身上。
不知不覺，乃乃花的身上又多了幾隻貓，這不禁讓秋淼然想起鄭文語描述的「社長被貓爬滿身」的情景。
只是比起鄭文語那沒什麼良心的感想，他單純只覺得，這樣一幅「貓與女孩」的景象相當地溫馨和睦。
「我想跟這些貓咪合影！」
「用妳的手機拍嗎？」
「阿秋的手機拍就好，之後再傳給我吧！」
「好。」
拿出了手機，打開相機功能，拍下了幾張照片後，秋淼然便將手機放在桌上，注視著正樂在其中，與貓咪們一同嬉戲的乃乃花。
約會嗎......
沒來由的，這個詞彙再度在他的腦海中一閃而過。
即使外表像是一個小女孩，言行之間仍能感覺出來，她終究是一名與自己年齡相仿的成年人。如果將她當作一名正常的異性來看待，這應該也並非是什麼滔天大罪。
「就像是藉口一樣。」
秋淼然低聲呢喃了一句，隨後輕輕嘆了口氣，甩去了腦海中的想法。
「阿秋，怎麼了嗎？」
「沒事。這些貓咪真的很可愛呢。」
「嗯！我也覺得！」
更何況，戀愛什麼的，他從未想過。
鄭文語說的其實沒錯，自己就是個還抱持著古板傳統思維的處男。
對於戀愛，他有無限美好的遐想，正因為如此，它遙不可及。
比起追索心中那難以企及的幻想，還不如像現在這樣，當個朋友就好。
「您點的鬆餅套餐和皇家奶茶。」
在秋淼然於內心中做出結論的同時，店員小姐適時地把餐點送了上來。
將那些多餘的想法重新沉入了心底，他拿起刀叉，切開了一小塊鬆餅，放入嘴中。
鬆軟的餅皮在口中化開，楓糖漿的甜膩令味蕾得到了幸福感，秋淼然一口接著一口，沉溺於食物的美味裡。
「唔嗯，阿秋......」
「怎麼了？」
「我動不了......」
回過神來，他才看到又有更多的貓咪爬到了乃乃花的身上，令她動彈不得。
秋淼然不禁笑出聲來，然後提議道：
「妳可以讓貓咪先下來吧。」
「可是......」
乃乃花一邊為難地說著，一邊想要將貓咪從身上撥離，只不過貓咪才下去一會兒，隨即又跳到了她的身上。
看到這一幕，秋淼然才明白了，她那一副困窘的模樣是怎麼回事。
「牠們還真喜歡妳啊。」
「嗚，雖然貓貓這樣很可愛，可是我也想吃鬆餅......」
「不然我切給妳吃如何？」
「好啊！」
於是秋淼然將她的那盤鬆餅移動到自己的面前，開始切割上面的鬆餅，只是切到一半時，他感覺似乎有哪裡不太對勁。
「啊～」
直到乃乃花將身子微微前傾，靠了過來把嘴巴張開，他才終於察覺到了是哪裡不對勁。
這是情侶間才會有的行為吧！？
只是看著乃乃花那副動彈不得的模樣，事到如今才叫她自己吃似乎有些不太人道。抱著送佛送到西的態度，秋淼然深呼吸了幾口氣，戰戰兢兢地拿叉子叉起一小塊鬆餅，遞到乃乃花的嘴巴前。
「......來。」
「嗯～鬆餅好好吃～」
這不是約會這不是約會這不是約會這不是約會。
看到乃乃花吃下鬆餅後露出的可愛笑魘，秋淼然在內心裡將這一句清醒咒複誦了無數遍。
＃＃＃
貓咪具備的魔力是特別的，在牠的面前，秋淼然那微不足道的處男掙扎也煙消雲散。
儘管還是沒有任何貓咪靠近秋淼然，但同桌所呈現的《學妹與貓咪》，讓他的內心感受到了無比的平靜。
「我覺得我可以在這裡坐一下午。」
「我也是～」
就在兩人彼此感嘆，享受這份午後的悠閒之時，L○NE的預設鈴聲在秋淼然的口袋裡響了起來。
秋淼然拿起手機，看了一下打電話的來者。
「抱歉，我接一下電話。」
「嗯嗯。」
滑開了接聽的圖示，把手機放到耳邊後，他出聲說道：
「喂？梅姊？」
『阿秋哥哥。』
電話的那頭並不是預想中的中年女性的聲音，而是充滿稚嫩，又稍微有些冷淡的女童聲音。
「是小涵嗎？妳在梅姊旁邊？」
『嗯，是我請玲梅阿姨，打電話給你的。』
「原來是這樣啊，那小涵有什麼事嗎？」
『可以請你現在過來，教我功課嗎？』
「欸？現在？」
『嗯。』
小涵的聲音就跟平時一樣沒什麼起伏，不過話語裡挾帶的請求對於秋淼然而言可謂是一件很稀奇的事情。
在他的認知裡，小涵一直是一個很自立的孩子，不太會說出自己的要求。就算真的有什麼需要幫助的地方，她也不太會向他人請求幫忙，而是自己默默地承擔，直到被其他人發現為止。
現在看見了她的改變，秋淼然頓時有些欣慰。
如果是平時的話，他早就已經答應下來，直接過去了，但是──
看了一眼還在與貓咪玩著的乃乃花，秋淼然有些猶豫。今天已經約好與她一起在貓咪咖啡廳度過這悠閒的時光，現在臨時走人似乎有些不太好。
思考半響，他覺得相比起身在遠方的自己，或許該讓小涵依賴一下身旁的人才對，於是這麼開口了：
「那個，小涵啊，妳可以請教旁邊的梅姊啊。」
『玲梅阿姨她，教了，聽不懂。』
對了，我怎麼忘記了這一碴。
儘管對方不在自己的面前，但秋淼然還是不自覺地露出了苦笑。
他口中的梅姊是那所幼稚園的園長，對待孩子充滿熱情，在其他事務上也可說是精明幹練，唯獨教學方面不知道該說是邏輯過於跳痛還是有其他原因，講課時經常讓小朋友們一頭霧水。
只不過，即使梅姊在教學上靠不太住，幼稚園裡應該也有其他的教職人員才對，所以他又說道：
「那麼林老師不在嗎？或者張老師也行啊，他們都很樂意教妳的。」
『唔嗯......』
『小涵，換我來說吧。』
『好。』
電話的那頭傳來了中年女性的聲音，隨即一陣雜音傳來，似乎是接聽者在進行交棒的動作。接著不等秋淼然說些什麼，那名女性直接劈頭說道：
『淼然啊，我可是清楚記得你今天整個下午都沒課，現在馬上給我滾過來，不來的話我就在幼稚園裡朗讀你的高中作文給小朋友聽。記得是你高一時信心滿滿寫出來的，關於蘿莉控的信念是吧。』
「給我慢著，梅姊，妳從哪裡弄來那篇作文的，喂！」
『......』
然而對面沒有再傳來任何的聲音，秋淼然放下手機，拿到眼前一看。果不其然，對方已經掛斷了。
這什麼教育者啊喂？真的不怕帶壞小孩子的嗎！？
秋淼然長嘆了口氣，他相信那名有些大大咧咧的幼稚園園長是真的幹得出這種事情來。先不說小朋友們聽不聽得懂，光是被那些教職員們知道，那自己在幼稚園的評價肯定是得一落千丈。
於是他只好收起手機，拿起桌上的那杯飲料，將杯中剩餘的奶茶一飲而盡，站起身，在乃乃花疑惑的目光下，他有些歉然地說道：
「抱歉，乃乃花，我臨時有事要先走了。」
「欸？」
聽到這話，乃乃花停下了擼貓的那隻手，不解地問道：
「阿秋要去哪呢？」
「我以前當志工的那間幼稚園，現在似乎有什麼需要幫忙的急事找我過去的樣子。」
沒有如實相告，而是講出了一個也不太算錯的藉口。
畢竟說出真正的理由的話，就得從頭解釋起他與梅姊之間的「孽緣」，那實在是有些麻煩。
「那我也要去！」
乃乃花聽完後也站了起來，身上的貓咪跟著掉落了一地，在地上不滿地喵喵叫著。
「欸？妳要去嗎？」
「嗯！」
「這樣好嗎？」
「嗯哼！別看我這樣！我也很受小朋友們歡迎哦！」
不，不是那個問題，話說妳受小朋友歡迎的原因該不會是因為跟他們個子差不多吧。
在腦內胡亂地猜測著，秋淼然囁嚅著，就算想要說些什麼，卻也不知道該說些什麼。
是擔心孩子們會跟乃乃花處不好嗎？不，乃乃花這種性格，孩子們應該會很喜歡吧。
是擔心乃乃花會感覺麻煩嗎？不，乃乃花其實是很容易自得其樂的一個人，就算是一般人會感到厭煩的這件事，她也能找到箇中的樂趣吧。
那麼自己此時的顧慮是什麼呢？
「而且，之前就很好奇了，現在難得有機會，我也想看看阿秋在幼稚園當大哥哥的模樣！」
在秋淼然還有些左右為難的時候，乃乃花直率地說出了背後隱藏的目的。
「......」
他突然感覺十分害臊。
是的，自己在幼稚園當志工的事情，她是唯一的知情者。
如果讓她跟去了，這就像是把自己最大的秘密攤開在陽光底下一樣。
透過自己的陳述，跟她親眼見證這一事實，這絕對不是同一等級。
這樣真的好嗎？
「不行嗎？」
乃乃花歪了歪頭，一副楚楚可憐的模樣。
可是，既然她有興趣的話──
「......如果妳不會覺得跟孩子們相處很無聊的話，那就，一起走吧。」
「嗯嗯！」
對孩子們，對她都沒有問題的話，那就好吧。
＃＃＃
「我還在想，要是你不來的話，我就要去找你班導要那篇作文來朗讀了。」
穿著寬衣寬褲，外披著一件藍色的圍兜，看上去已過中年的婦女雙手抱胸，威風凜凜地站在那裡。見到秋淼然出現在視野範圍內後，她走了過來，將教育者不該有的要脅行為若無其事地脫口而出。
她便是這所幼稚園的園長──陳玲梅，又被大家通稱梅姊。
「原來妳沒拿到那篇作文啊......」
聽到這句話後，秋淼然總算是放下了懸著的心，鬆了一口氣。
「但內容我有記在腦子裡，要用講故事的方式講給孩子們聽還是可以的。」
「......」
這人是在耍著自己玩嗎？
秋淼然的嘴角抽搐著，不知道該如何回應。而這時陳玲梅似乎注意到了在秋淼然的背後，還有一個嬌小的身影，好奇地看了過去。
「妳好！我是一之瀨乃乃花！淡景大學中文系的一年級生！」
「哦，妳好，叫我梅姊就行了，那妳先等等。」
見到乃乃花向自己打起招呼，陳玲梅回應了幾句後，隨後轉頭看向秋淼然。
「那個，淼然啊，我一直都是相信你的，不過現在你離我們家小涵遠一點可好？」
「妳根本沒相信我啊！」
看著陳玲梅後退好幾步，蹲低身子，張開雙手，一副要防止某種生物入侵幼稚園的模樣，秋淼然不禁大聲吐嘈道。
話裡話外到底哪裡有信任他的要素在啊！？
「嗯，不錯，淼然，當初從你班導那裡把你招進來果然是正確的選擇，至少你這麼配合讓我過得很愉快。」
解除了那裝模作樣的警戒行為，陳玲梅滿意地點了點頭。
「大姊妳就放過我吧......」
「好了，不跟你開玩笑了。」
陳玲梅收起玩鬧的態度，把手拐在秋淼然的後脖頸處，以一副交頭接耳的姿勢向他問道：
「她是日本人？」
「是。」
「你學妹？」
「對。」
「她是中文系？」
「如假包換。」
「但我記得你不是日文系嗎？」
「妳沒記錯，不過四捨五入算個學妹。」
「好吧，那她中文還說得真是好啊。」
「我也這麼覺得。」
「那所以她是來幹嘛的？不會真是你小子交了女朋友吧？」
「我有女朋友我現在就會被雷劈，至於她來做什麼......參觀，大概吧。」
「吼哦，懂了。」
情報交換完畢，陳玲梅放開了秋淼然，轉頭面向等候已久的乃乃花，笑著說道：
「歡迎妳來到我們紅竹幼稚園，一之瀨同學，那跟我進來吧。」
說完，也不等他們兩個回應，陳玲梅逕自轉身，推開鐵門，走進了幼兒園的門口。
「抱歉，乃乃花，梅姊她就是有點，呃，隨便，妳不要太在意。」
「阿秋身邊的人都好有個性呢！」
乃乃花搖了搖頭，絲毫不以為意，甚至還露出一副高興的表情，就跟當時見到鄭文語的模樣如出一轍。
「哈、哈哈......」
這算是有個性嗎？
秋淼然無法肯定這個問題的答案。
＃＃＃
「阿秋哥哥。」
當秋淼然走進了教師的辦公室內，本來在桌子上寫著功課的長髮小女孩抬起頭來，望向了他。
「小涵，今天在學校過得如何？」
沒有介意她那有些冷淡的態度，秋淼然熟稔地拉開椅子，坐到了她的旁邊，關心地問道。
「很好。」
「沒人欺負妳吧？比方說小德什麼的。」
「沒有，大家都，很好。」
「阿秋哥，我也在這裡耶，你就這樣說我壞話的喔。」
聽到兩人的談話，桌子對面的小男孩也跟著加入了對話，不滿地抱怨道。
「我當然知道你在這，這不是要提醒你不要再犯錯了嗎？」
「那些都是過去犯下的錯誤，我已經不是那個幼稚的小鬼了！」
「在我看來你還是個小鬼頭，不過有進步就很棒。」
而靠在她的旁邊，綁著雙馬尾的小女孩也跟著開口道：
「哼，放心吧，秋哥，有我在，小德才沒辦法繼續欺負小涵呢。」
「嗯，小萱妳多注意一下，畢竟妳也知道，小涵她很常把事情悶在心裡。」
「嘻嘻，秋哥你知道嗎？小涵她最近啊──嗚嗚！」
「阿秋哥哥，旁邊，陌生的姐姐。」
似乎是不想要好友透露自己的八卦，長髮的小女孩摀住了雙馬尾小女孩的嘴巴，然後看向秋淼然的另外一側。
那裡正坐著從剛剛到現在都沒有出聲，在一旁默默地露出微笑，表現得和藹可親的乃乃花。
「啊，抱歉，我應該先介紹妳給孩子們認識的。」
「欸嘿嘿～沒關係。你們好啊，我是乃乃花哦！」
輕飄飄地笑著一筆帶過這件事，乃乃花用著一如既往開朗的語調向孩子們打招呼。
「妳好。」
「妳、妳好......」
「嗚、嗚嗚！」
有一個孩子的招呼聲明顯不太對勁。
這時小涵才注意到，自己的手還摀在好友的口鼻上。於是她鬆開了手，清冷的語調帶上了些歉意：
「小萱，抱歉。」
「呼，還好沒被悶死。秋哥，你去別的學校找小女孩下手了嗎？不行哦，媽媽說那是犯法的，會被警察抓去關的。」
「......」
終於被解放了的小萱語出驚人，這讓秋淼然不得不往園長辦公桌的位置上瞥了一眼，只見罪魁禍首一副無辜的模樣瞪大了雙眼。
身為一個幼稚園園長妳會不會太沒心沒肺了一點？
但她知道那名厚臉皮的園長女士並不會因此而動搖，於是秋淼然也只是在內心腹誹著。
「我就知道阿秋哥心懷不軌！小涵，我會保護妳的！」
「比起小德，我比較，相信阿秋哥哥。」
「嗚......」
見到秋淼然沒有反駁，想要趁著這時展現自己的男子氣概，然而卻被悲慘地打槍，名為小德的男孩縮了回去，顯得有些氣餒。
「好了，不要鬧了，這是乃乃花姊姊，別看她這樣，她也是大學生，只小我一歲而已。」
確定孩子們沒有太大的排斥反應，秋淼然這才正式介紹道。
「「「欸......」」」
三個孩子異口同聲地發出驚嘆聲，似乎是對於這外表上不比他們差多少的「姊姊」，居然有著如此巨大的年齡鴻溝感到不可置信。
「欸嘿嘿～對哦！我只比阿秋小一學年哦！」
「她是我請來教你們功課的，小萱，就讓乃乃花姊姊來教妳吧。」
「好的！」
「欸？那我呢？」
「我先教小涵，有空再教你。」
「阿秋哥，你這是男女不平等對待吧。」
「記好了，人有遠近親疏之別。」
「雖然我聽不懂，但阿秋哥你其實沒回答我的問題吧。」
＃＃＃
「......嘿欸，你們都國小一年級了啊。」
「嗯！不過國小離這裡很近，而且我們都很喜歡園長，所以放學就會跑過來呢！」
乃乃花正與小萱邊聊天邊做作業，看上去相處得甚是愉快。又確認了小涵暫時沒遇到什麼問題後，秋淼然暗自放下心來，然後起身走向園長辦公桌的附近。
至於小德開始滑起了他的智慧型手機，不過這就不用管了，反正他是懂得臨時抱佛腳的孩子，不用太為他擔心。
「梅姊，所以妳不惜威脅我也要把我叫來到底是要幹嘛，要教功課的話不是還有其他老師在嗎？」
「你還是那麼遲鈍啊。」
「？？？」
這跟遲鈍有什麼關係，難道我還得要會讀心術不成？秋淼然滿頭問號。
「等等你就知道了，話又說回來，真難得你會帶朋友來啊，還是學妹。」
「總覺得妳好像話中有話......算了。我本來是在貓咪咖啡廳享受悠閒時光的，妳打來那通電話差點沒把我嚇死。」
「吼，這麼說？你跟那位學妹一起去貓咖的啊，長大了啊，淼然。」
「不過是朋友一起去而已，有什麼。」
「哼哼，你以前可不會說這種話，真的長大了啊。」
陳玲梅臉上流露出一種姨母般的笑容，讓秋淼然有些不爽。
不過，這種不爽也只是持續了一會兒，秋淼然就嘆了口氣。反正薑還是老的辣，他可鬥不過眼前這快五十年的老薑。
在內心裡腹誹了一句，他又問道：
「所以還有其他需要幫忙的事情嗎？孩子們應該是沒什麼問題了，既然我來都來了，那就把該做的事情做一做吧。」
「這樣啊......」
陳玲梅似乎在心中盤算什麼，瞥了一眼電腦螢幕上的時鐘，隨後便起身。
「應該也差不多了，確實是有個忙要讓你幫。接下來有一堂課，需要你去當一回領著小朋友唱跳的大哥哥。」
「欸？妳認真？妳不會是忘記我上次在那邊同手同腳，跳得像個機器人一樣的愚蠢模樣了吧？」
「反正孩子們笑得很開心不是嗎。」
「哇，妳這是把我當小丑在用啊。」
抱怨歸抱怨，秋淼然還是跟上了陳玲梅的腳步。在這所幼稚園裡，他的尊嚴早已經下放得差不多，也不差給小朋友們笑這一次。
「阿秋哥哥，出去了。」
在秋淼然被陳玲梅帶離了教師辦公室後，小涵放下了手中的鉛筆，向其他兩人說道。
「哦！終於要開始了！」
「秋哥一定會嚇一跳的！」
「嗯？你們要做什麼嗎？」
被留在這裡的乃乃花見到三位小朋友似乎在密謀著什麼，還特意瞞著秋淼然的模樣，好奇地問道。
「嘿嘿～是慶生會哦！乃乃花姊姊也一起來吧！」
小萱神秘兮兮地笑著。
＃＃＃
「梅姊，算妳狠。」
精疲力盡的秋淼然趴在桌子上，連小朋友們拿玩具戳他都不願多動彈一下。
「淼然啊，你該多運動了。」
「我是室內派。」
「唉，你這樣下去可是會變得跟老林一樣，我記得上次員工旅遊的時候，他爬山爬到一半閃到腰，叫得簡直是一個慘啊......」
「好了好了不要講那麼現實的話題，讓我好好喘口氣，哈......」
「好啦，你就癱在那邊沒關係。」
不再跟秋淼然抬槓，陳玲梅拍了三下手，剛剛還跟著秋淼然一起蹦蹦跳跳，直到現在還充滿精力的小朋友們隨即聚攏到了他們的身邊。
「小朋友們，預～備！」
就在秋淼然還疑惑著這又是什麼新式玩法的時候，伴隨陳玲梅的指示，教室的電燈驟然熄滅，小朋友們那充滿活力的聲音整齊劃一，唱出家家戶戶，耳熟能詳的曲子。
「「「「祝～你～生日～快樂～♪」」」」
聽到這首生日快樂歌，秋淼然愣了一下，隨即看向陳玲梅，疑惑地問道：
「今天是誰生日嗎？」
「你是真遲鈍還是在裝傻啊。」
陳玲梅有些無奈地搖頭失笑，然後示意秋淼然看向門口。
「阿秋哥哥，生日快樂。」「阿秋哥，生日快樂！」「秋哥，生日快樂！」
「不是，你們，我，這......」
秋淼然愣愣地看著那三名孩子，合力將點著蠟燭的生日蛋糕捧了過來，一時之間語無倫次。
慶生？
為我？
「知道我為什麼找你來了吧，孩子們主動想要為平日關照他們的大哥哥慶生，我不應該支持一下嗎？」
看見秋淼然那副驚慌失措的模樣，陳玲梅公布了答案。
儘管用了有點惡劣的小手段，不過結果還不錯就行了吧。
「嘿嘿！秋哥！這可是小涵提議的哦！」
「對啊！我都嫉妒了！」
「阿秋哥哥，今天你生日，我沒有，搞錯吧？」
「啊啊，是，是啊......」
今天是自己的生日沒錯，正因為如此，才難得地想要去貓咪咖啡廳放鬆一下身心。
他並沒有想到，在這裡，居然還有人惦記著自己的生日。
「原來今天是阿秋生日啊！欸嘿嘿～生日快樂！」
跟在了這群孩子的身後進入教室，乃乃花興高采烈地鼓起掌來。
「......真的，謝謝你們。」
除了這樸實的語句以外，秋淼然也不知道該怎麼去感謝這群孩子的心意。
他向來不太清楚，該如何面對這種事情。
＃＃＃
「欸嘿嘿～還真是充實的一天呢～」
離開了紅竹幼兒園，坐在回程的輕軌上，乃乃花像個小朋友一樣，高興地擺動著身體。
她還沉浸在剛剛那個慶生會的氛圍裡，目睹了那樣溫馨洋溢的畫面，令她的胸中充滿了喜悅。
「陪孩子們一起玩，辛苦妳了。」
「不會哦，大家都很可愛呢！」
「是啊，真的是一群，很可愛的孩子。」
「說起來，阿秋你好像特別關照小涵呢。」
停止擺動了身體，回憶起剛剛的慶生會上的事情，乃乃花轉頭看向秋淼然。
「有那麼明顯嗎？」
「嗯～是啊，在小涵落單的時候，阿秋就會跑去跟小涵搭話不是嗎？就好像怕小涵一個人感到寂寞似呢！」
「這樣啊......」
秋淼然吐出了一口氣，沉默了一陣子後，才開口道：
「......嗯，有興趣聽我講一段故事嗎？」
「阿秋要講故事啊！當然要聽！」
「不是什麼有趣的故事就是了。」
整理好了腦海中的想法，秋淼然再度開口說道：
「這些事情，我也是從梅姊那裡聽來的。小涵她的親生父母，從她很小的時候開始就一直打罵她，這或許正是促成小涵現在性格相當沉默的原因。」
「欸？現在也是......？」
「不，她現在已經轉到寄養家庭了，只是過去的那些傷痕留在心裡，讓她不太喜歡跟其他人來往。」
「這樣啊......」
「嗯，所以妳也猜得到，小涵在班上就是那種獨行俠。然後，小德，就那個小男孩，他以前是很調皮搗蛋的那種小鬼。」
「唔嗯，感覺可以想像得到呢。」
「在那段時間裡，他在班上一直捉弄小涵，讓小涵感到不舒服。然後小孩子嘛，還沒什麼明確的道德意識，只要覺得有趣，就很容易跟著模仿。這讓班上形成了一種捉弄小涵為樂的風氣，差點就變成霸凌的程度。」
「那之後阿秋是怎麼做的？」
「要讓小孩子知道自己犯錯，光是唸沒有用，還是必須靠他自己的感受才行。所以我把他那些捉弄小涵的行為一一捉弄回去，讓他自己感到不舒服。」
「欸～阿秋也會對小孩子惡作劇啊～」
「是啊，雖說這有點幼稚，但算是行之有效的方法吧。解決了主犯的問題後，剩下的模仿犯倒也算簡單，看到小德的模樣，他們也怕了我了，所以就稍微唸幾頓就好了。」
「欸嘿嘿～阿秋很厲害呢！」
「沒有，梅姊當時可是笑了很長一段時間，覺得我處理方式太白癡了點。」
「欸？我覺得阿秋的方法不錯啊，嗯嗯，可以當寫故事的參考呢～」
「是嗎？那這個主角一定是個很不成熟的高中生，或是國中生吧。」
沒有得到乃乃花的回應，秋淼然轉頭看了一眼，發現她已經拿出筆記本，開始將剛剛的事情記錄起來。
他笑了笑，隨後輕靠著座椅，看向窗外的晚霞。
儘管自己還將她視作當年那個孤獨的小女孩，不過現在的她也已經有了能一起去做些什麼的同伴。
是啊，真是太好了。
只是自己，為什麼反而有點寂寞呢。
「不過現在小德跟小涵的關係看起來不太差呢。」
闔上了筆記本後，乃乃花再度開口說道。
「嗯，與小德親近，這是小涵自己的選擇。」
秋淼然還清楚地記得當時她所說的話：
「因為他，沒有惡意，只是，搞錯了。」
這個孩子很厲害，這是秋淼然當時唯一的感想。
明明從其他人的角度來看，她無疑是一名受害者。即使她選擇繼續封閉自己，也沒有任何人會指責她，然而她卻選擇了與加害者和解的這條道路。
如果將自己置身於當時的情境，肯定沒有這般開闊的心胸吧。
儘管秋淼然也擔心，那只是這個孩子，因為害怕不乖乖聽話選擇合群，就會再次被大人虐待和拋棄，所以講出的違心之言。不過從她之後的表現來看，想必這是出自她的真心吧。
任何人都在成長，任何人都會成長，哪怕是看來曾經幼小，需要保護和陪伴的那些孩子。
......可我自己呢？我有成長嗎？
「小涵是個很成熟的孩子呢。」
乃乃花聽完後欽佩地點了點頭，由衷地感慨道。
「嗯......是啊。」
「對了，阿秋以後想當幼稚園老師嗎？我覺得很適合呢！」
「我嗎？沒有，我不太適合。」
秋淼然搖了搖頭，面露苦笑，否定了乃乃花的話，這令她感到十分不解。
「欸？為什麼？我看幼稚園的大家都很喜歡阿秋啊？」
「......」
沒有回答，一時之間，僅有輕軌運行的喀噠喀噠聲不斷傳來。
秋淼然的視線投向了窗外的景色。
這個時間點可謂是下班的高峰期，外面車流不息，這座城市依舊庸庸碌碌，不會因為任何人的傷感而停止運轉。
個人的悲喜，實在太過渺小。
「因為每一位孩子都需要關愛，然而我無法平等的愛著每一位孩子。」
沉默許久，他說出了自己藏在內心最深處的話語。
「一開始在幼稚園當志工也是，因為看到了小涵的遭遇，不忍心她去承受那種孤獨。想要幫助她，所以我才留了下來。」
如果沒有小涵，沒有正處於那種困境的她，他就只會將這經歷當作是一個平平無奇的暑期工讀，在自覺不被需要的時候，默默地離去。
一直以來，他都是如此。
「阿秋以前，被排擠過嗎？」
「算不上，只是，跟其他人，有點合不來而已。」
算不上，然而這種微小而莫名的創傷，卻一直長存於心底。
影響了自己的童年，橫跨了整個少年，最終讓自己長成了這麼一個，不成熟的成年人。
「大概是因為這樣，我比較能了解那樣的孤獨，對孩子來說，有多難受吧。」
他頓了頓。
「我所能分享的愛相當有限，所以我只是希望，我幫助的那些孩子，能不再感到孤獨而已。」
我所能珍愛的人相當有限，所以我只是希望與我有同樣境遇的孩子，最終不會長成如我一樣的人。
自卑，而又弱小。
「抱歉，這麼說很遜吧。雖然妳說孩子們都很喜歡我，但就是這樣，我其實做不到關愛每一位孩子。」
回過神來，秋淼然苦笑著搖了搖頭。或許是收到孩子們的驚喜過於動搖，而卸下了自己平日的戒備吧，居然就把這種話說了出來。
「我明明也知道每個孩子都需要陪伴，卻只重視一小部分人什麼的，完全不像個負責任的成熟大人啊。」
自嘲了一句後，秋淼然閉上了眼睛，慢慢地吐出一口濁氣。
當個志工也就算了，自己可從未想過要把這個職業當成什麼志向。畢竟，孩子們需要更加成熟而溫柔的大人來引導，而不是自己這種不合格的成年人。
「不會啊，我覺得，阿秋很厲害哦。」
當他以為乃乃花會同意自己的理性，不再深究這個話題的時候，乃乃花卻是繼續說道。
「雖然阿秋說著自己不適合什麼的，可是──」
他不禁睜開了眼睛，轉頭看向乃乃花，只見她輕輕搖了搖頭，聲音和緩，語氣堅定。
「小涵她現在看起來過得很快樂，這不就是阿秋的努力嗎～」
落日的餘暉照在了她的臉上。
「原來阿秋是這麼想的啊，唔嗯！又更了解阿秋了呢！」
明明此刻的夕陽是那麼的刺眼，然而她臉上的笑容看起來卻是那麼的柔和。
「我很喜歡哦，這樣溫柔的想法。」
希望此時照著自己的晚霞，能讓臉上的紅暈看起來沒那麼明顯吧。
感覺到自己那不斷升溫的臉頰，秋淼然衷心祈禱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