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關於我的浮文字小說開場哪有這麼順利這回事(02)

休息了一天後，我們到了附近森林中的空地。

除了我們，四周只有連小孩子都能輕鬆打倒的果凍怪，十分適合訓練。

我輕咳了兩聲後開口:

「好的開始是成功的一半，而『開頭也佔了小說重要性的一半』。」

「…開頭佔了小說重要性的一半。」沁羽看著我寫下的文字，沉思了起來。

「沒錯，沁羽。雖然在過去開頭僅作為情節中的一環存在。但是在如今速食化的時代，開頭的地位越來越高，大部分的讀者讀完開頭後就會決定要不要看下去。所以開頭最好是控制在五千字以內，畢竟再寬容的讀者也頂多耐著性子讀完五千字。」

「五千字...」

看著沁羽努力消化的模樣，我適時地終止了教學。

「那麼，沁羽，妳就在這裡試著寫開頭，來解決這些果凍怪吧。」

「啊!是、是的!」

只是沁羽馬上陷入了苦思「師匠，我該寫什麼好呢?」

「如果妳想不到主題的話，我們就來玩三題故事吧。」我拿出早已準備好的籤箱。

沁羽遲疑片刻後才鼓起勇氣往前一步。

她抽到了『轉生』、『牛頭人』、和『電風扇』，隨後她闔上眼、思索了一下，伸出白皙的手臂—

一個皮包骨的牛頭人出現。

牠瘦弱的前蹄抓著一隻木頭號角。

呃，為啥是號角?

難不成是因為是描寫開頭的關係嗎，在與夜神的戰鬥時，開頭也以號角的形式出現。

除此之外，牛頭人身上還背著重達一噸的鐵塊。於是牠只能吃力地一步一步前進，終於好不容易到了一隻果凍怪旁、顫抖地用號角敲了果凍怪一下。

但理所當然的，造成的傷害約等於零。

暴怒的果凍怪立刻把那隻牛頭人撕得粉碎，讓牠在哀號中化成文字。

那個...

「沁羽，妳寫了什麼?」

「這...這個。嗚…」但羞紅臉的沁羽只吐出比蚊子還小的聲音。

「交給我吧!哼哼，這是我發現的另一個編輯的能力喔!」思思拿起破碎的紙張，霎時，在她另一隻手的掌心浮出完好的文字，「這就是沁羽剛剛的作品，我能把創作物以文字重新顯現出來。啊!這就叫做審稿的力量怎麼樣!」

「哼，這很了不起嗎!我也有拖稿的力量啊!」富奸，我的超人。

「你在自豪什麼啊!?唔，冷靜，思思，妳要冷靜一點...」思思用力深呼吸了好幾口氣，才不滿地湊到我身旁、將剛剛沁羽的文字攤開，「你這次要認真一點喔!」

「...」好吧。

我仔細地翻閱。

沁羽寫了一個運氣糟透的高中生不小心掉入電風扇中，於是穿越到異世界轉生成牛頭人的故事。

只是...

「那、那個，請問怎麼樣呢?」沁羽膽怯地詢問。

我思索著該如何表達。

畢竟也沒多厲害的我，不管是批評還是建議，都太過越界了。

然而思思看穿了我的心理「沒關係，你只要作為讀者，把你的想法說出來就好了。而我也會作為編輯給出我的意見。」

嘛。

我抬起目光。

「沁羽，直接說我認為的缺點吧。背景描述過多了，妳的主角轉生到了異世界後，妳花了太多篇幅描述異世界的景色、每個人物的衣著長相等等，所以妳剛剛創造出的角色才會背著這麼沉重的負擔吧。」

「抱、抱歉!」

「不用道歉啦，畢竟只是我的一己之見。沁羽，妳是不是想要故事有畫面感才這麼做的?」

「嗯...」沁羽沉默了很久後才點點頭，「我做錯了嗎?」

「的確越詳細越有畫面感，但注意，『開頭的重點之一便是生動』，而背景是最單調的。所以不會立刻用到的背景都不應該出現在開頭。即使有關，只要不在主線運行的路徑上，也不宜過於詳細的描寫。舉個例子，如果同時將十八世紀的風景畫和兒童動畫片同時放在沁羽妳的面前，妳會看哪邊更多一些呢?」

「這個...應該是動畫片、沒錯吧?」

「就是如此，風景畫明明比動畫片更美麗沒錯吧。但卻因為動畫片更加的生動，更能吸引住眼球。而小說也是，讓劇情的生動永遠優先於對背景的琢磨。」

沁羽點點頭「嗯!我明白了，師匠。」

「那麼，可以請沁羽妳再用同樣的主題寫一次開頭嗎?」

沁羽深呼吸了一口氣，伸出的手再次發出光芒。

這次並未出現那個背著沉重背景的牛頭人，而是出現了一個Cosplay乳牛失敗的男高中生。

他拿著破爛的海螺號角衝到果凍怪堆中，對其中一隻用力地敲了一下。

但理所當然，那個破爛的海螺號角完全沒有傷害，反倒激怒了整群果凍怪。

那個高中生在慘叫中被果凍怪撕成文字。

「呃...」

「嗚!」沁羽羞紅地掩面，如果現在有個洞，她會毫不猶豫地鑽進去吧。

「這是這次的作品哦。」思思再次復原出完整的文字。

這次沁羽改善了描寫背景過多的問題，但卻出現了別的狀況。

「沁羽，這次是『偏離主線』了，我認為妳對於主角轉生前的倒楣事件描述太多了，雖然生動有趣，但『無關主線的情節過多的話只會讓讀者迷茫』。就像讀者想吃哈密瓜，作者卻端上了梨，不是不好吃，但卻不是讀者想要的東西。」

「嗯，但是這個、那個......」

我看出沁羽的欲言又止「沁羽，妳是想先塑造好主角的形象對吧?所以藉由和家人的相處、學校的生活、與跟朋友的對話凸顯主角的不幸體質。」

「是、是的!師匠，正是如此。」

「但是沁羽，開頭的任務僅僅是帶出，當然可以張顯角色特質但不宜過多，不管是詳細的世界觀還是對角色更詳細的塑造，只要無關主線都是後面劇情的任務，在開頭出現只會拖累節奏。」我寫下第二個重點，「所以『開頭必須簡短並緊扣主線』。剛剛說的五千字還是比較寬容的讀者的忍耐極限，大部分的人可能三千字就決定要不要繼續看下去了。所以不要浪費時間暖車，故事的開始就要引人入勝。」

「嗯，我明白了。」沁羽闔上了眼、重複地朗誦，「….故事的開始就要引人入勝。」

「那麼沁羽妳可以再寫一次嗎?」

「嗯，我、那個我會加油的!」

沁羽闔上雙眼、再次伸出了手。

這次終於出現了個高大威武的牛頭人，然而牠手上握的卻是一柄小個可笑的號角。

牠衝到果凍怪前，但果凍怪只輕輕地一戳，牠就破了一個洞、像洩了氣的皮球坍塌，最後被撕成碎片。

這是...

我看向思思遞過來的文字。

而沁羽羞紅了臉不發一語。

「沁羽，這次妳之前的情況都改善了，沒有冗長的背景、開頭也簡短地叩在主線上，如果再增加劇情張力就好了。」

「劇情張力?」

「是的，主角轉生成為牛頭人後，不是在採蘑菇就是在釣魚，太過日常和平了。記住『開頭即高潮』，在開頭要讓讀者看見衝突、讓讀者產生疑問，沒人想看平凡，平凡只會造成無聊，無聊只會讓人放棄閱讀。」

思思用力點點頭「就是這樣，小說切忌讓主角平凡，這可是會讓作品死刑的喔，讀者就是為了看主角不平凡的冒險才打開了書頁的呢!」

我接過了話「所以不要著重在不變的事物上，去著重在改變劇情走向的事件上。去勾起讀者的期待、讓讀者著急想知道接下來會發生什麼，開頭就成功了。畢竟『開頭的要素之一便是懸疑』。」

「懸疑...我明白了。正因為我描寫得太沒有衝突感，我剛剛的主角才僅有高大的外表但內在卻是空心的吧。」

沁羽露出自責的笑容，但所幸她很快就打起了精神。

「師匠，那怎麼寫比較好呢?」

「這個嘛...我只能給出我認為正確的方向，試著在緊扣主線的前提下，把背景展現的越詭異、事件越離奇、角色彼此越衝突越好，這些都能讓劇情懸疑且生動。」

「懸疑且生動—啊!但這樣寫似乎...」

沁羽像是想到了什麼點子，卻猶猶豫豫了起來。

「沁羽，不要害怕失敗，只有被刺傷無數次的人才能摘到玫瑰。所以再試一次吧!」

「...」沁羽品味我這句話般閉上雙瞳，然後露出不輸太陽的笑容，「嗯!是的，師匠!」

她再次描寫。

這次終於出現了一個合格的牛頭人，只是牠卻全身掛滿了號角，木製的、陶製的、獸角的、海螺的應有盡有，牠光是拖著這些號角移動都費勁。

等到牠好不容易到了果凍怪中間，牠自信地哼了鼻息對果凍怪挑釁。

被嘲諷的果凍怪對牠發起了猛攻，牛頭人不慌不忙地從腰間抽出一個號角，玻璃的，牠看到後慌了神，像找車鑰匙般狂翻著牠身上的號角，試圖找到一個能用的。

但不是太大就是太小，大小適合的就是材質過於脆弱。

最後牠被果凍怪圍毆致死，臨死前還是沒有找到襯手的號角。

呃...

這個。

這次沁羽主動跨前了一步，持起碎裂的紙張、鼓起勇氣交給思思「思思，請、請幫我把文字重現!」

「嗯，交給我吧!」

這次沁羽的開頭沒有背景描述過多或偏離主線，然而她卻出現了專有名詞過多的問題，像什麼克羅諾斯之門、瑪奧、無盡的矢量結界等等，完全沒有解釋，讀起來一頭霧水。

沁羽端正起身子，準備聆聽我的建議。

「沁羽，我認為妳這次的問題是信息量過多了，就如同剛剛妳創作的角色攜帶了過多的號角一樣。」

「信息量過多?」

「嗯，光這篇開頭就有了七個沒有解釋的專有名詞。沁羽，妳是想用這些專有名詞讓讀者產生好奇對吧?」

「是、是的!」

「這的確是一種方式，但一次讓讀者專注一個問題就夠了。比方說，我把一個橘子放在一堆蘋果中間，或是我把橘子放在各種水果諸如香蕉楊桃柳橙中間，妳覺得哪種方法更容易挑出橘子?」

「我...我想是第一種，請問正確嗎?」

「是的，因為第一種妳只需要分出蘋果就好了，但第二種妳要分出的就不只蘋果了。對讀者也是，過多的專有名詞就像塞入過多的水果，當讀者覺得挑出橘子困難時自然會放棄閱讀。」

沁羽點了點頭。

知道她理解後，我繼續補充:

「而信息量過多除了會發生在專有名詞上外，常見的也有世界觀過於龐大和登場人物過多。所以要避免一次讓讀者需要記住太多的東西，好的問題必定是建立在八成已知兩成未知的基礎上。」

「我明白了。」沁羽深呼吸了一口氣，「師匠，我可以再寫一次嗎?」

嘛。

我肯定地點點頭「嗯，交給妳了。」

「是的!」

沁羽的手發出前所未有的金光。

光芒散去後，一個拿著巨大號角的牛頭人戰士威風領領地出現，果凍怪們本能地感到威脅四散躲藏，只是已經來不及了。

牛頭人一吹號角，響亮的聲音就把數隻果凍怪震碎。

接著牛頭人開始追殺起果凍怪，不像牠的四位前輩，這次的牛頭人就是果凍怪今晚的噩夢。

「成、成功了!」沁羽不敢置信地看著。

「太厲害了!沁羽!」思思興奮地跑到沁羽面前，「嗯!妳的文字豐滿了很多喔。」

...。

這就是才能的差距吧，輕輕提醒一下就能撰寫出優秀文字的她、跟如今仍無法使用創造的力量的我。

「不，這都是思思和師匠的功勞喔!」

但漂亮的異色瞳看向我「謝謝了，師匠。」

思思也拉了拉我的衣襬「你教得很好呢!」

「那是她自己厲害罷了。」

我還是有自知之明。

我做的僅是把我曾犯下的過錯告訴她而已。

「不只是這樣哦。」思思搖了搖頭否定我的想法，「你也很厲害不是嗎。而且那句話我非常喜歡呢，只有被刺傷無數次的人才能摘到玫瑰。」

「...」

我並沒有回應。

只有被刺傷無數次才能摘到玫瑰嗎?

是啊，但不代表被刺傷無數次後就一定能摘到玫瑰。

「好了，這樣子沁羽的文筆也進步了。」思思開心的彷彿舔著美味的糖果一般，「對了，水月，如果是你寫的話，你會怎麼寫這個開頭呢?」

「欸，我嗎?」

聽到我和思思對話的沁羽也感興趣地湊近一步。

如果是我的話—

只是我還沒開口，附近的樹叢就傳來「沙～沙～」的聲響。

一名銀髮及肩的嬌小少女從中走出，沁羽連忙藏入我和思思的身後。

明明少女五官有著不輸思思的可愛，但在她琥珀色雙瞳裡的卻是絕對的冷靜。

少女就這樣在我們的目瞪口呆下緩緩走到了牛頭人面前—輕輕仰起下顎、檢視。

「不錯呢，所有開頭會出現的問題都好好迴避了。」

回過神的牛頭人大聲咆嘯、舉起手中的號角砸向少女。

「小心!」

但思思的警告馬上顯得多餘，少女只是輕舉起手，無數光粒就聚集成了一把尖銳華美的銀色長戟。

刺穿牛頭人的心臟，讓牛頭人四散成文字。

少女甩手、將長戟重化為文字，轉向我們後纖細的指尖微微拉起絲質的裙擺。

「你們好，我就是這個世界的創造者，冰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