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停屍間的人偶師

　　我討厭我自己，直到現在我也不清楚自己是甚麼人，不知道自己被生下來有甚麼目的或者原因。我只知道要跟著寧四先生剷除怪談，讓這座城市回到安寧的生活之中。偶爾，真的是偶爾，我們才有機會休息，光是這樣的休息就讓我感到心滿意足。說穿了，其實我很喜歡跟著寧四先生一起工作，這樣的生活讓我感到滿意。唯一的缺點就是，每當我喝起可樂的時候，寧四先生總會告訴我，那種東西多喝無益，若能改成補充電解質的飲料的話，那就太好了。

　　今天，天空仍然呈現深紅色，那是怪談的顏色。老實說，我曾一度覺得這種天空很是美麗，但當寧四先生表示這樣的天空代表了更重的工作時，我的臉就垮了下來。雖然曾經拿出過手機向天空拍照，但卻照不出那種深紅色，只有淡淡的霧霾壟罩在這座城市上空。有時候，雲的細絲會像義大利麵一樣捲起來，那種時候通常讓我感到舒心，不過那種天空在這座城市只能稱得上是少數。

　　此刻，天邊又傳來了巨大的聲響。我每次都會說那是龍在咆哮的聲音，但寧四先生會糾正我兩件事。一是那叫做天使的號角，是個自然現象。二是這個世界上雖然充滿怪談，卻不曾出現過龍。他每次都會告訴我，無論是龍或者鳳凰都是虛構的生物，不曾出現在這怪談的歷史之中。我總會反駁他，覺得他很是古板，但任誰的心裡都知道，他說的話有道理。或許，那些我們喜愛的神話生物都只是一場空吧！

　　夜晚，從海邊吹來的海風讓我打了個冷顫。小雨飄在空中，就如同縱貫線唱的那樣，我們離開了熟悉的街口。然而，手中卻沒有一把槍，只有一根檳榔木杖。此刻，黑色的天空中，月亮被烏雲壟罩，我們只能看到一絲絲的紅月透露出淡淡的光芒。不知為何，現在的場景應該很適合喝一杯拿鐵，就好像我們在偵探事務所待的日子那樣。我望向左右兩邊，隨著車子前進，兩旁的景色可謂越來越冷清。原本的高樓大廈，逐漸變成矮房。再來漸漸的，變成了廢墟還有上個年代的磚瓦房屋。我看向各個磚瓦房，裡面都沒有人存在的痕跡，就好像有隻怪物將這裡的人都吃了一樣。或許，我們這種直視怪物的人，總有一天也會變成怪物。

　　在我身邊的是寧四先生，他的衣著總是邋遢，今天也不例外。他穿著荷葉邊的大學系服，褲子則是某日本大眾品牌的短褲，而腳上踩的則是夾腳拖。在外人眼中，他就只是個邋遢、不拘小節的中年大叔，但在我眼裏卻是實力一流的怪談偵探。我拿了一大堆對付靈異現象的道具，抽著便利商店最便宜的香菸，心想寧四先生或許會對這次的怪談產生興奮感。想起那個時候第一次見到他，那種瘋狂且不要命的行事風格，就讓我射精。

　　我的名字叫做葉草，是名偵探助手，平常的工作就是幫忙找失蹤的小貓、帶迷路的老奶奶回家、自發性幫忙警察巡邏等等。說到底，就是沒有固定薪水的打工。然而，我卻很喜歡這裡的工作，對我來說能夠幫助這座城市就讓我開心。這座被稱為鬼都的都市，擁有無數的恐怖怪談，足十讓我興奮。或許，是因為地理位置的關係，或者風水吧，這座都市時常發生詭異恐怖的案件。而當這些案件發生時，就會出動像我們一樣的人，一種懂得如何對付怪談、消滅怪談，並且拯救無辜的職業，也就是怪談偵探！

　　此刻，路上的行道樹越來越少了，取而代之的是雜草叢。老實說，我很討厭雜草叢，因為被雜草碰觸到肌膚的觸感，比被鬼怪上身控制還要噁心。一想到裏頭有無數的細菌，就讓我感到頭皮發麻。正如同寧四先生調侃我的一樣，我只是單存討厭雜草叢中的狗大便，才會產生雜草叢很噁心的印象。或許確實如此，一想到我之前踩過狗的排泄物，腳趾不禁就縮了起來。此刻，我的樣子想必很是滑稽吧！

　　「你還有在研究以前的怪談嗎？」寧四先生坐在車子的後面看書，一邊問我的同時一邊喝起了咖啡。我從後照鏡看了他一眼，總感覺他的神情有些許沒落。我當然知道原因，只是不清楚那年的狀況。想起了第一次見到寧四先生的時候，他告訴我他正在追查一件二十年前的案件，或許我的出現會帶來不一樣的火花。

　　「現在，我大多時候都在研究我們共同工作時期的怪談。」我提到了網路上的狐狸神社，那起事件的資料我還沒有整理好。堆了一大堆受害者的發言，裏頭有用的訊息卻不佔多數。我的香菸隨著時間流逝，很快就消滅了。根據寧四先生所言，這是因為越來越接近重陰之地所導致。此刻，車子的收音機開始嘎嘎作響，不斷冒出奇怪的歌曲。

　　「接上去！接上去！將人體接上去！倒下來！倒下來！權威政府倒下來！」一名小女孩的聲音不斷唱著奇怪的歌詞，搭配笑聲讓人不寒而慄。很快，收音機又變成了嘎嘎作響的狀況。碰！一聲，收音機停滯下來了。當我想問寧四先生這是甚麼狀況時，他只表示不需要理會，那是電流跟意識混合在一起的靈異現象。通常，會重複人死前所看所聽到的一切。而這也變相證明了，這起事件的主因有個源頭，且很高機率是個人類！

　　才剛聽完奇怪的歌曲，警察那邊就打電話來了。他們詢問我們是否有找到失蹤學生的線索，聽起來相當著急。也對，已經過去一個禮拜了，居然連一點點的蹤跡都找不到。這次的目的地也是寧次先生用靈探的能力推測的，他也不知道正確與否。寧四先生不敢貿然動用警力，怕驚動到靈異地點的怪談，很有可能會在狗急跳牆的狀況下殺死那四名失蹤的大學生。

　　寧四先生看著大學生的資料，從相片中能夠知道他們現在的元神狀況。根據寧四先生所言，估計都已經死了。寧四先生從四名大學生的資料上得知，這四名大學生都是女生，並且都有屬陰的八字。他看向天空的月亮，似乎在思考些甚麼。最後，他才緩緩說出來一件事，他要我不要進入那座靈異地點，也就是那鼎鼎大名的Ｓ廢棄醫院。當我想問他原因的時候，他只表示在極陰之地，極陰之日時用陰之人的血肉做法，這個人不是瘋子就是走火入魔的道士。

　　「做甚麼樣的法術呢？」我先是問這問題，再想想要不要進去。他沒有硬性規定我不準跟，但後果自負。寧四先生表示，若想要跟他進去就帶上今天早上拿的包裹，並且告訴我或許那包裹可以救我一命。

　　時間回到早上，我照著寧四先生所言，進入了城市中心的車站。根據劇作家阿姆斯壯．桑德斯所言，所謂好的故事往往都發生於車站之中。我想，在這鬼都也不例外。無論是神明、幽靈、人類都會經過或進入這座處在交界處的車站。我身著輕便，戴著鴨舌帽來到了車站的櫃台前。我說出此行的目的，對方一聽就懂了，真不愧是跟政府有合作的民營企業。

　　我被兩名荷槍實彈的警察夾在中間，而站務員則在前面帶路。走進一間風格老舊的電梯之中，我們開始下降。不知道到底下降了多少層樓，只知道體感時間大概過了十五分鐘。在這間電梯內，站務員不准我看手錶確認時間，據說是會妨礙電梯的運作。等下到了最深處，便來到了一座大廳。大廳散發出一股線香的氣味，還有酒水與血液混合的味道。

　　來到大廳的前衛，一名女人給了我一個裹上黑布的籠子，裏頭似乎有某種動物。我聽到了吱吱聲，似乎是老鼠一類的動物。女人警告我，這隻動物不能見到陽光，所以請我在白天時千萬別拿走黑布。我聽完了解說後，對方就請我回去了。在回去之前，她重新祝福了我與寧四先生武運昌隆。不知道這座大廳的時間流逝發生了甚麼事情，一回到車站，天空就暗了下來。我看了一眼時鐘，時間已經過了十個小時，或許這就是為甚麼寧四先生不想要來的原因吧！

　　時間回到現在，我們來到了Ｓ廢棄醫院前。這裡充滿了化學藥劑的味道，不遠處就能看到非法倒棄化學藥劑的垃圾堆。難聞的味道從醫院裡頭滲了出來，寧四先生表示，那些是屍體混合怪談的味道。原來，怪談不只是一種意象名詞，更是一種有實體血肉的怪物。在鬼都，這似乎不是甚麼稀奇事，只是沒有人戳破這個美好的泡泡罷了。

　　看了眼醫院的大門，被木條封住了，但木條似乎很老舊，也不算是不能打開的那種。除此之外，其它可以進入的方法就只剩下窗戶和後門。窗戶都是碎玻璃渣，但有一扇被清個乾淨，大概就是大學生進入的入口吧！我感到一陣不舒服，向寧四先生表示，裏頭的傢伙正在等我們進來。這也太剛好了吧，入口就只有一個，並且碎玻璃渣都清乾淨了。簡直就像迎賓大殿一樣！

　　此刻，就像恐怖片會出現的音效與氣場一樣，有某種東西推著我們進入Ｓ廢氣醫院之中。一進入Ｓ廢棄醫院後，寧四先生又重複了一遍，我們要找的怪異就在極陰之地，也就是停屍間裏頭。我們走在滿是雜物的走廊中，有幾張報紙引起了我的注意。大火導致Ｓ醫院不得不轉送病患，病患在從Ｓ醫院轉移時因細菌感染離世。至此，Ｓ醫院開始傳出靈異事件，最終不得不關閉。

　　一路上，都是塗鴉、廢棄病床、天花板碎片、針管和空藥罐。除此之外，就是一股惡臭。我能清楚知道那股惡臭的來源，它來自地下。寧四先生碰了碰地板，表示這塊土地沒救了，已經被怪談給侵蝕殆盡了。簡單來說，這塊土地已經變成使用邪門道術的最佳地點了。空氣中，滿是灰塵，讓我不停打噴嚏。或許是我太過敏感，總感覺這裡很冷，不是體溫上的冰冷，而是內心的冷感，讓我很不好受。

　　我問了走在前頭的寧四先生，他並沒有回答，只是自顧自地走著。此刻，開始出現了濃霧，冰冷潮濕的感覺從四肢末端往脊隨、大腦蔓延。很快，寧四先生就消失不見了，而我則誤入了濃霧之中，甚麼也看不見。我大叫寧四先生的假名，在這種地方叫真名很是危險，所以我只先生先生的呼喊！然而，並沒有回應。

　　當我轉過頭時，發現自己的身體處在一間忙碌的醫院之中，而濃霧也散去了。我看向那些說話的醫生、護士、病人，沒有一人注意到我。此刻，我才想起來有種怪談能讓人看見過去土地的記憶片段。然而，這種狀況也僅限於小範圍的土地，例如現在就只有這條走廊具現化了。而其它病房與大廳雖說看起來繁華，我卻觸摸不到。我開始四處聽有關醫院的消息，看看能不能找到逃離此處的解答。

　　一名坐在等候區的男人拿著報紙，我走到他身邊對方也沒有反應，報紙上頭表示的年份是大概二十年前，也就是寧四先生想知道的二十年前那起事件的時間。想必，報紙也沒有任何有關那起事件的相關報導吧！

　　「你聽說了嗎？有個小鬼在醫院被燒死了，就在昨天。」兩個病患正在聊八卦，他們講到加護病房似乎會傳來孩童的哭泣聲。除此之外，有些人的屍體會變得殘破不堪，而活人也因為奇怪的疾病去世。另一人表示這些都是無稽之談，醫院並沒有做出回應，所以這些都是假的！

　　醫生則在討論自己若離開醫院要去哪工作，因為那小孩子的死，Ｓ醫院不久前的作假帳本被發現了。據說護士長跟院長正在給某個政黨地下黑金，並且協助販賣器官的事宜。或許是掌控媒體的力量吧，這件事很快就被壓了下來，所有的新聞記者最終都沒法報導此事。醫護人員們沒有責怪醫院，反倒怪起了事發被火燒死的孩子。原來，這些人都是被媒體輿論操控的機器人，找不到未來的同時，也找不到希望。

　　隨後，一名中年的男醫生正在跟一名中年的護士說話。我湊近聽才知道這兩人就是院長跟護士長。他們正在討論有關孩子的事情，說政治獻金的事情被男孩聽到了。當問了要如何處理時，上頭卻表示直接殺死男孩就好。雖然兩人百般不願意，卻還是將男孩包裝成意外死亡。雖說會出現輿論，但總比事跡敗露好太多了。他們似乎很害怕提到那個上頭的事情，據線索推測，似乎是一個很大的政黨。我將這兩名醫護人員的姓名和長相記了下來，在筆記本中寫上「二十年前的事件」幾個大字。總感覺有些許不舒服。

　　此刻，在籠中的動物跳了出來，是一隻長相怪異的小白鼠。小白鼠沒有眼睛、嘴巴則比一般老鼠大上不少。除此之外，還有更多的鬍鬚與更大的鼻子。牠不斷騷動，就好像被這裡的陰氣給弄傷了。我看見小白鼠不斷往前跑，跟了上去才發現這條走廊是無限延伸的。然而，跟著小白鼠走時，才知道無限延伸的走廊也有盡頭！在盡頭是一道光，光的後面是一扇生鏽的金屬門。一往裡面走就有撲面而來的臭味。不看還好，一看才發現是無數的殘缺屍體！

　　我望向了四周，一名年約二十歲的男人坐在一把椅子上。此刻我才注意到，這裡就是停屍間。停屍間的氣味很是濃厚，讓人無法不摀住口鼻。眼前這男人就好像乞丐的裝扮一樣，身上全是縫合補丁。該怎麼說呢？就好像科學怪人一樣。他的身體有男人的部分跟女人的部分。除此之外，皮膚也有黑有白。看起來簡直跟怪物沒有兩樣。

　　男人抽著香菸，問我的來歷。我如實告訴對方，因為我認為對方並沒有打算拿我的資料去行惡。當然，我沒有把真名說出口。此刻，男人才緩緩說出自己的名字，陳厄。陳厄正是那個二十年前被燒死的男孩！對此我感到驚訝，但卻不顯現於色。陳厄只是看了看我的身體，表示自己不是在找我，而是寧四先生。陳厄將菸頭丟在地上，走了過來並且直問我寧四先生在何處。

　　「很抱歉，我也不知道，但估計還在這醫院吧！」陳厄欲言又止，這瞬間我想要逃出去，旦腳卻動不了。對方彈了個響指，突然間周遭的屍體動了起來，立刻向我撲了過來！我立刻就被壓制住了，動彈不得。

　　我被固定在牆上，不能說話。對方開始講起自己的故事。陳厄在邪道中被稱為人偶師，是二十年前一場大火的犧牲者。在屍體被秘密處理的時候，他的才能發揮了。用一堆醫療廢棄物將各種屍體的手腳縫合在自己的身上，才會變成如此的怪談。每隔幾個月，陳厄的身體就會開始腐爛，必須重新尋找新的屍體來充當他的義肢。現在，他受夠了這樣的生活，所以決定將自己的靈魂降靈在寧四先生身上。沒有甚麼身體更適合陳厄了，寧四先生具有威望、靈能力，還有一整個偵探協會的幫助。他打著如此的如意算盤，直到今日。

　　「原來如此啊！我原本還想問你有關二十年前的那個政黨事件，但感覺你應該甚麼也不知道。」陳厄與我突然聽到寧四先生的聲音，但不管如何都找不到人。陳厄大吼要寧四先生出來，不然就用屍體殺死我。而此刻，寧四先生笑了出來，原來他裝扮成那具限制我活動的屍體！

　　「你身體上的縫線是靈子做的吧！若是遇到聖水就會全部融化，對吧？」寧四先生朝陳厄丟了一瓶聖水，玻璃瓶瞬間破裂。陳厄被聖水灼燒，不到十秒鐘身體部件就開始掉了下來。才過一分鐘，陳厄就變成了那原本燒焦的模樣。

　　寧四先生打開了手機，聯絡警方並且表示找到了失蹤的女大學生屍體，不過已經被分屍成數塊了。我只記得接下來的時間過得很快，一下子全部的警察就到了現場。我們開始做筆錄、口供以及報告。女大學生的家屬也來到了現場，寧四先生只表示，讓遺族繼續走下去是警察的責任，我們偵探不可以參與其中。這是對各方人士的尊重，以及祝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