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鄉篇　上

　　為什麼會有記憶？

　　記憶，是在獨立蒼茫之餘，可以有點東西……

　　拿來……

　　……

　　……遺忘。

＊＊＊＊＊　　　　　＊＊＊＊＊　　　　　＊＊＊＊＊　　　　　＊＊＊＊＊


歸　望鄉篇（上）


　　吉美娜，珍珠之光。

　　非常神奇地，當吉美娜什麼都不記得的時候，她竟然還依稀記得自己名字裡的含意。

　　這份帶有神話般榮耀的含意，挺著她昂首地活到現在。

　　在這天寒地凍不知名的星球上，三個年頭已經無聲無息地過去了。

　　是到了盼望春暖花開的時刻。

　　只有一個問題……

　　離開此地，下一站……該去哪裡呢？

＊＊＊＊＊　　　　　＊＊＊＊＊　　　　　＊＊＊＊＊　　　　　＊＊＊＊＊

　　這星球的組成元素，和其恆星間的軌道運行，跟地球都極為相似。只不過就是比地球離太陽，稍稍遠了那麼一丁點。

　　是的，就是差了這麼一丁點。讓地球有了絕熱的赤道，和酷寒的兩極。而此地卻冰封四季，生存條件嚴苛到了極點。

　　四季，地球……

　　吉美娜知道自己不該想起地球。然而自從她離開地球以後，無論到宇宙的哪個角落，她都不免把該處與地球做個比較。

　　呵呵，一般人好像都是如此。越想忘記的，就記得越清楚……

　　沒關係，就快二十年了。她為自己加油打氣。

　　即便如此，『年』這個時間單位，也是從地球延伸出來的呀！

＊＊＊＊＊　　　　　＊＊＊＊＊　　　　　＊＊＊＊＊　　　　　＊＊＊＊＊

　　整個星球地表冰封，吉美娜只能靠鑽取地熱營生。她日常活動的範圍，就在自己的太空船方圓十里附近。超過這個範圍，生命隨時可能一去不返。

　　星球上的生物圈也很單純，基本上就是大細菌吞噬小細菌的世界。這邊巨型的單細胞生物並不細小，可以大到肉眼清晰可見的地步。最大的幾種原蟲死後被一種可以在冰下生長的地衣植物所吸收。

　　動物方面只有一種被吉美娜稱之為『暖屍蟲』的蠕蟲生物。可以長到像一般家貓大小的體型。牠們是這裡食物鏈的頂端，沒有天敵。

　　暖屍蟲專食巨型細菌和地衣植物。口、泄、殖三器一腔。牠們蠕動得非常緩慢。由於沒有天敵，所以身上並無任何可供攻擊的利爪或是防備的硬殼。是吉美娜的主要食物來源。

　　不過當你無法活動的時候，就主客易位了。剛來這個星球上時，吉美娜曾經大病一場，甚至一度不省人事。當她醒來時，發現自己被暖屍蟲團團包圍著。牠們的軀體柔軟又溫暖。舒服到讓人更不想醒來，只想這樣一直沉沉地睡去。

　　所幸她最後是醒來了，反客為主。讓暖屍蟲成了她的囊中物，盤中飧。

　　其他的人就沒有如此幸運。

　　是的，吉美娜不是唯一造訪此處的外來者。這三年來，還有另外兩艘太空船墜落在這星球上。第一艘墜毀時，她還在自己的太空船裡找出輕型的陸地交通工具，跋山涉冰地去搜救生還者。由於距離實在太過遙遠，她到達失事的地點時，已經是三天以後的事了。

　　整艘墜毀的太空船，擠滿了暖屍蟲。她從遠方用望遠鏡觀察，哪裡還有什麼生還者，全被暖屍蟲吸成乾屍了。

　　於是暖屍蟲之名，就莫名地從她腦海中冒了出來。

　　然而她也知道，那些罹難的人士，在死前一刻都仍體驗著被溫暖包圍的舒適美好，並沒有經歷到被活活凍死前的刮肉刺骨。

　　正因如此，蟲群聚集的地方，最好還是不要靠近為妙。在這冰天雪地的惡劣氣候下，擁抱溫暖是再自然不過的選擇。進而蒙蔽了隱藏在溫暖背後幽暗死神的招手。

　　當第二艘太空船墜毀時，她算了算距離，連出發都懶得出發了。

＊＊＊＊＊　　　　　＊＊＊＊＊　　　　　＊＊＊＊＊　　　　　＊＊＊＊＊

　　三年來都吃同樣的食物，在極端惡劣的氣候下強求生存。吉美娜究竟悟到了甚麼？

　　她什麼也沒悟道。就只是活著而已。

　　沒有比較不知道。如果她一出生就在這星球上，也許這樣艱難的生活並不為苦，也就是所謂的日常生活罷了。

　　沒有比較不知道。正因為她有過去生活的體驗，她明白這世上尚有更好的生活環境可供追尋。

　　沒有比較不知道……可是，為什麼要比較呢？

　　比較，會使人想起很多事情呀！

　　也許可以比較保守地說，三年了，都吃同樣的食物，過同樣單調的生活。活膩了，又不想死，可以嗎？

　　可以的。只是，下一站……要去哪裡呢？

＊＊＊＊＊　　　　　＊＊＊＊＊　　　　　＊＊＊＊＊　　　　　＊＊＊＊＊

　　吉美娜終於拔營了。難得一個好天氣，這星球上沒有暴風雪的日子是可以用手指頭數得出來的。

　　所謂的拔營，不過就是把生活用品全都搬回太空船內，測試一下引擎，檢查一下剩有的燃料，看看可以飛行到附近哪個還能待人的星球上。

　　吉美娜有甜美的臉蛋，姣好的身材。她雖然身手矯健、嫻熟武術。然而對於搬家拔營這些粗重的活來說，終究是屬於有氣力性別體格的人的事。太空船裡有輛起重機，有些大材小用，在雪地中也不甚方便。

　　就在她想要快手快腳，實際上卻是笨手笨腳地收拾家當時，難得的晴空中劃過一道濃稠的煙線。緊接著一道巨響，從附近不遠的山丘上傳來。

　　暖屍蟲，又有上天丟包的食糧了，呵呵。她幸災樂禍地想。不過懷著強烈的好奇心，她還是用望遠鏡看了看究竟……

　　飛鵬穿雲！

　　墜毀的太空船尾翼上的標誌立刻引起她的注意。她是認得那個圖號的！

　　這艘太空船原來屬於地球上一個很有名的宇航商業艦隊。因為『飛鵬穿雲』的圖號，正是這商業艦隊的標誌。

　　如此說來，墜毀船艦中的船員，會是地球人了……

　　她不想再跟地球有任何瓜葛了……她心裡是這樣想著。

　　她放下手中的事物，匆匆騎上輕型陸地交通工具，往失事的地點出發……她實際上卻是這樣行動著。

＊＊＊＊＊　　　　　＊＊＊＊＊　　　　　＊＊＊＊＊　　　　　＊＊＊＊＊

　　吉美娜趕到墜機的地點時，暖屍蟲尚未向此處聚集。機身與地面擦撞引起的高熱，使得附近溫度驟然升高。暖屍蟲自己的身軀縱然溫暖，牠們仍屬於寒地生物。要牠們來此覓食，也要先等撞擊後的炙熱散去後再說。

　　吉美娜第一眼的研判，應該會有生還者。從機身墜毀的角度看去，應是有上仰讓機腹與地面擦撞。如果機艦底部夠堅硬，這樣的著陸並不會造成全毀。尤其此機種是屬於地球艦隊的。

　　墜毀的機艦屬於小型單人座的飛航器，應該是大型船艦派來探路的先鋒機。吉美娜覺得自己不用自作多情，不久就會有人過來營救了。如果地球艦隊已經擴展到這裡，難道不是她該啟程離開的時候嗎？

　　她雖然這樣想，卻仍帶著擔架跨越散落一地的殘骸，往機頭駕駛座還完好的部分前進。

　　不知怎麼地，她忽然就心跳加速、呼吸急促起來。

　　一步一步地靠近……

　　救人如救火，然而越接近駕駛艙，她的腳步卻越猶疑了……

　　……

　　是名年輕的男性駕駛員，沒有意識。

　　駕駛艙的窗蓋已破，他身上的太空衣也有破損。等不到艦隊救援，他很可能就已經被活活凍死了。

　　等吉美娜想辦法將他拖出駕駛座時，才發現他的大腿骨折了。

　　費盡九牛二虎之力，終於將年輕的駕駛員拖上了擔架。擔架有輕微的反引力裝置，推送起來還算省力。饒是如此，她還是花上不少時間，才把擔架固定好在交通工具旁。

　　天要黑了，墜機現場附近的火勢大都已燃盡燒息。溫度降得很快，吉美娜知道自己動作要快。她並不擔心暖屍蟲，只是她沒有帶紮營該有的裝備。夜幕低垂後，星球磁場一亂，回家的方向就沒了。她不太確定能在此處熬過今晚。因為白天的好天氣沒了，今夜看來，又會有場強風暴雪。

＊＊＊＊＊　　　　　＊＊＊＊＊　　　　　＊＊＊＊＊　　　　　＊＊＊＊＊

　　吉美娜回到太空船的第一件事，就是把剛才好不容易才搬回太空船的營地設備又重新搬了下來。這名飛行員傷得很嚴重，她並不確定現在啟程對他的傷勢是否是件好事。況且，如果地球艦隊就在附近，應該很快就會派人來找他的下落。

　　所有太空船裡的裝備，都只夠吉美娜一人使用。她的星際旅程，從未設想會有人同行過。於是她將氣墊床鋪讓給了傷者，自己睡在簡陋的睡袋中。帳篷的材質雖輕軟卻異常堅實，遮風擋雪又維持著棚內的恆溫。

　　折騰了一天，吉美娜非常疲累了。然而她擔心飛行員的傷勢，輾轉難眠。就在她要進入夢鄉之際，氣墊床那邊傳來了飛行員的呻吟聲。她掙扎爬了過去，發現飛行員緊皺雙眉，流下豆大的汗珠。

　　哪裡發炎了嗎？她摸了摸飛行員的額頭，滾燙異常。她自認處理大腿骨折處沒有任何不妥。雖然需要手術治療，但並不急於一時。等明天她恢復體力精神後再說也不遲。於是她七手八腳地解開飛行員的衣物，檢視是否身體其他各處還有被感染的傷口。

　　然後她看到飛行員屬於地球男性擁有的強健結實的胸膛。

　　在瞬間，她迷惑了。那沉穩起伏的胸膛傳來陣陣的體熱，像是一股無法抵擋的巨大引力，拴緊著她就想把頭整個埋進飛行員的胸口。

　　感受著體溫，聆聽著心跳，吉美娜忽然有種生生不息的喜悅鼓動。

　　地球人、地球……

　　不管是歡樂還是悲傷，那屬於她的年輕歲月，生命中最燦爛的跳動體驗……

　　寤寐間，她強烈地渴望著飛行員進入她的身體，水乳交融……

　　……

　　迷濛中，飛行員的身軀似乎逐漸轉化成為一隻巨大的溫屍蟲，源源不斷地吸取她的能量，卸載她的生命。然而她卻是如此的心甘情願，交出完全的自己，只為了享有片刻的溫存。

　　……

　　吉美娜猛一抬頭，飛行員正用犀利的眼光望著自己。

　　「你醒了……」她趕緊離開他的胸膛。

　　「銀鬢藍眉……妳是安達拉星人？」飛行員不可思議地望著她，想掙扎坐起卻又無奈虛弱無力。

　　「別動！你傷得很重。」吉美娜安撫著他重新躺下。

　　「這裡怎麼會有安達拉星人？」飛行員仍在不可思議地喃喃自語。

　　「怎麼會沒有？誰規定這裡不能有的？」吉美娜嫣然笑答。

　　「可是……導航儀上顯示這一帶都是無人星球，未知的領域呀！」

　　「呵呵，那就當作沒有吧。」吉美娜不置可否地說：「反正這三年來，就我所知，這裡就我一人而已。」

　　「什麼？妳在這裡已經三年了？為什麼不回報呢？」飛行員驚訝到有些語無倫次。

　　「回報什麼？向誰回報？」吉美娜聳肩道：「你雖然不是第一個造訪者，不過既然你活了下來，由你去回報就可以了。」

　　「除了我，還有其他探險隊已經來過了？」吉美娜每說一句，飛行員都嘖嘖稱奇。

　　「嗯……只是一來，他們不是地球艦隊的。二來，他們沒你幸運……所以只要無人回報，這裡應該仍是未知的領域無誤。」吉美娜憶起了上兩次空難。

　　「那妳……為何會在這裡？」

　　吉美娜不語。望著飛行員俊俏卻略顯憔悴的面容，她不自覺地想說：也許我待在這裡，就是為了與你相遇吧？

　　這樣會不會浪漫過頭了呢？

　　她望著飛行員，仍是微笑不語。

＊＊＊＊＊　　　　　＊＊＊＊＊　　　　　＊＊＊＊＊　　　　　＊＊＊＊＊

　　手術非常成功。吉美娜望著顯微視頻下細胞修復的進展，滿意地點頭。

　　早晨強風稍歇，仍飄有小雪。她起床後，匆匆吃過早餐，就開始架設微創手術檯。手術儀器是全自動的，關鍵只是設定和其他的醫護補給。不但骨折重新接好，連肌肉纖維、血管神經都一併縫合了。

　　在手術的過程中，她也同時觀察到，飛行員細胞復原的速度驚人。那是屬於安達拉星人的特徵，地球人是無此基因的。真該死，她帶來的基因資料庫，都是一些不同星球上的奇花異果，就是沒有地球人的基因數列。因此無從對比。

　　她為飛行員補了一針營養素，沒多久，他便悠悠甦醒過來。

　　「謝謝妳！」飛行員檢視著術後被固定住的大腿，不免心中感激：「妳是醫生嗎？妳的太空船也不大哩，怎麼會有如此精密的醫療器材？」

　　「一個人求取生存，不免想得周到些。」吉美娜看他恢復精神，心中也甚是歡喜：「別急著動！要自由活動……起碼再等七天吧。」

　　「為什麼要救我？……我是不收奴隸的。」飛行員的話鋒忽然急轉直下。

　　「什麼？奴隸？」吉美娜一頭霧水。

　　「妳難道不是從地球來的？」吉美娜的不解反而讓飛行員無法反應：「我以為所有的安達拉星人都移民地球了。」

　　吉美娜依舊不語。二十年過去了，她無法想像現今地球的模樣。她百感交集地望著年輕的飛行員，回敬以說來話長，不說也罷的眼神。

　　那時候的地球，安達拉星人的美貌甚至還成為地球人競相模仿的對象。人們染銀雙鬢，畫上藍眉，是當時時尚流行的指標……

　　「妳看上去好年輕呀！……不過安達拉星人都不會老的，不是嗎？」飛行員盯著吉美娜，讓她有點不好意思地撇頭以避免四目相接。

　　「不是不會老。只是以地球人的年齡計算，老得比較緩慢而已。」安達拉星人以身材容貌稱著，所以她也恭維回去：「你的人中淺薄，搞不好你也有安達拉星人的血統。」

　　「沒有！我是純正的地球人！」飛行員忽然勃然大怒起來。

　　這突如其來的變臉嚇了吉美娜一跳，她愣了愣，才另闢話題：「好吧，地球飛行員。你的母艦的在哪裡？你不發求救信號，他們知道你在這裡遇險嗎？」

　　「沒有母艦……我是脫隊出來冒險的。」飛行員一字字道：「我偷了一艘補給艦出來冒險，遇到隕石流，被擊毀了。所以才會駕駛逃生艇到這星球上。正常艦隊的航線，都在光年之外。我是超時空越行來到此處的。」

　　吉美娜呆呆地望著他，半晌說不出話來。如果艦隊在光年之外，求不求救自然無濟於事了。她的艦艇也有能力做超時空越行。只是上一回使用時，是遠離地球……

　　「無人救援……有你這樣的蠢貨嗎？」吉美娜忍不住開罵了。

　　「是冒險，當然就有風險。」飛行員嘆了口氣說：「這一帶尚未開發。冒險成功了，搞不好星球都以我命名。」

　　「失敗了呢？若今天我不在此，你連命都賠了……說到名字，你叫什麼？」

　　「劉小風。」飛行員先答後問：「妳呢？」

　　吉美娜不知怎地心頭一震，她應該是頭一回聽到這個名字，哪裡來這般震撼的熟悉感呢？一直到劉小風再問她一遍，她才回答：「我叫吉美娜。」

　　「美娜……好美的名字呀！」

　　「是吉美娜。安達拉星人沒有姓氏，只有名字。」吉美娜糾正道。

　　「美娜很好聽呀！……要不然如果妳變成我的奴隸，豈不成了劉‧吉美娜，這樣叫起來多彆扭呀！」

　　「哼，你現在身負重傷，除了我以外，又無救援。誰是誰的奴隸，還未知曉呢！」吉美娜白了他一眼。

　　「難道妳不回地球嗎？」劉小風不解道：「這裡冰天雪地，沒有任何人工設施，妳受得了？聽妳的地球語講得很好，應該是從地球來的吧？」

　　「地球是聯合星系的王朝中心，會講地球語應該很正常吧。」吉美娜遙想安達拉星，她回不去了。可是地球她卻不堪回首……她不想多做解釋，只好顧左右而言他：「小風……你的父母應該是希望你瀟灑不羈，來去如風是嗎？」

　　「妳……怎麼知道？」劉小風再度不可思議地望著吉美娜。

＊＊＊＊＊　　　　　＊＊＊＊＊　　　　　＊＊＊＊＊　　　　　＊＊＊＊＊

　　趁劉小風體力尚未完全恢復過來，吉美娜趕緊為他打了兩針化學去勢。

　　這是地球艦隊遠航時的標準作業流程，以便保護艦隊上的女性員工。在寂寞長遠的星際旅途中，不會受到男性員工的欺負。只是眼下的狀況，究竟是誰要阻止誰呢？

　　吉美娜強烈地感受到來自劉小風身上地球男性的吸引魅力，可是她又相當排斥跟他有任何肉體上的關係。一切似乎很明顯，搞不定自己的靈魂，肉體上的慾望就暫擺一邊吧。

　　「妳知道嗎？妳是我的救命恩人，我不會對妳怎樣的。」劉小風在挨針時無奈地說。

　　「有備無患。」吉美娜知道自己不再相信任何地球人了，只是究竟是誰會把持不住，那就很難說了。

　　「那我們還能做啥？整個星球就妳我二人。就我所知，妳也不想回地球。現在把我去勢了，連男歡女愛都沒有，只能大眼瞪小眼的，有任何意義嗎？」劉小風說出了心底話。這樣的美女當前，想上卻無能為力，其實很折磨人的。

　　「我們會離開這裡的。」吉美娜淡淡地說：「不過要先等你傷好點了再說。這星球大氣既厚紊流又多，衝破時的震盪怕會破壞到你的傷口。其次，我們在等下一個好晴天。這星球大氣層上濃下疏。如果地面都還在風雪，要離開恐怕是想都別想。」

　　「離開這裡……要去哪裡？」

　　「我還沒想好。」

　　「什麼？」

　　「放心吧。」吉美娜看穿劉小風的心思，噗哧笑了出來：「你不會一直當太監的。在藥效退去以前我會跟你分道揚鑣的……我不想去地球，並不代表我們遇不到地球艦隊啊！如果航線只在光年之外，我這小船的超時空越行是有能力抵達的。」

＊＊＊＊＊　　　　　＊＊＊＊＊　　　　　＊＊＊＊＊　　　　　＊＊＊＊＊

　　吉美娜說到做到。

　　在救援後的第十天，她把劉小風腿傷的固定架拆了。不過他們仍留在原地又過了大約十來天，才終於盼到一個好天氣。

　　於是，他們就真的出發，浪遊星際之餘，也搜尋超時空越行所需的能源。

　　出發前這約莫三個星期的日子裡，除了趁風雪的空檔出去獵尋暖屍蟲外，大部分的時間裡，吉美娜都留在營地照顧著劉小風的傷勢。聽他如數家珍似的講述著地球生活上的點點滴滴。

　　劉小風非常驚豔於吉美娜的手藝。明明就是同一種食材，竟然可以千變萬化出各式各樣的烹調菜色。吉美娜沒讓劉小風見到暖屍蟲全屍的模樣，畢竟他傷重需要營養，色香味不傷胃口很重要。

　　地球……遙遠卻不陌生，模糊卻很深刻。吉美娜刻意漫不經心地聆聽著劉小風的故事。因為今非昔比，滄海桑田所帶來的震撼，只能用雲淡風輕以對之。

　　「像你這樣對地球的眷戀，實在不適合出來從事冒險的活動。」有一回劉小風正在口沫橫飛，吉美娜忍不住這樣註解。

　　「喜歡冒險犯難，跟愛家懷故有衝突嗎？」

　　有時候，邏輯上的真偽，或是推理歸納上的謬誤，取決於心中情感抒發的優先順序。劉小風真的太年輕了，是優點長處，卻也難以溝通說明……

　　「倒是妳，從地球出來的，竟然不懷念地球。妳是我碰過的頭一人。」

　　地球，地球人……

　　如果不懷念，為什麼會救你呢？

　　很多事情，不解釋還好，越解釋反而越糟糕。吉美娜還挺喜歡劉小風這小子的，不過她不打算長久跟他這樣大眼瞪小眼下去。

　　「你不是說現在地球上的安達拉星人都是奴隸嗎？那我還回去做啥？」

　　「那是我說的啦。奴隸……安達拉星人大部分都是稱職的家庭服務員，所以我才戲稱他們是奴隸。地球的自由平等憲章已經設定多年，怎麼可能還有奴隸存在呢？」

　　「呵呵，家庭服務員很專業，奴隸卻是普遍地球人眼裡的看法。你只是比較誠實罷了。只是說穿了，不就是幫傭，僕人之類的職務罷了。」吉美娜白了劉小風一眼：「不過善良的安達拉星人，我相信他們在地球上仍是過得很舒適的，不會計較那麼多。」

　　小風呀，我累了，也倦了，真的很想有個地方可以回去……

　　有個地方，歸去……

＊＊＊＊＊　　　　　＊＊＊＊＊　　　　　＊＊＊＊＊　　　　　＊＊＊＊＊

　　為了超時空越行，他們必須蒐集一些叫做『反暗物質』的燃料。這種原料存在於星際間，吉美娜的太空船上沒有儀器可供偵測。不過當太空船駛過充滿反暗物質的地方時，燃料箱卻可自動捕獲充滿。

　　所以搜尋的過程只能靠吉美娜的航行經驗。看看上回在哪個地方，燃料箱曾經自動充滿過。安達拉星人是天生的導航系統。他們可以遍行宇宙的任何角落而不會迷失方向。

　　這倒不是說，他們把宇宙中的天體全都記在腦海中。實際的情形是，他們的記憶比地球人還差。然而冥冥中，他們似乎有種能力，可以輕易地找到方向。地球人不明白這種能力，便也沒有相對應的語言可以描述。只能勉強用直覺天性等含糊的詞彙來形容。

　　「妳真的很……特別。那星球氣候如此惡劣，冰天雪地的，妳竟然可以一待就是三年。」他們才離開暖屍蟲的家鄉沒多久，劉小風就已經開始感到無聊了，沒話找話的拚命閒聊。

　　三年……沒錯。吉美娜每到一個地方都至少待上三年。在她的經驗裡，三年的光陰足夠習慣一個地方的生活，內化為自己生命的一部分。之所以無法把該地視為家鄉的原因……

　　她有記憶，最初最美的記憶。儘管她已經記不清是什麼了，然而沒有比較不知道，因為最初的，最美……

　　她有人生際遇。離開地球後，遇上劉小風前，她是一個人活的。只有一個人活，到哪裡都稱不上家鄉……

　　有時候她很想問暖屍蟲，如果該星球上只有一隻暖屍蟲，牠還會想待在原來的星球上嗎？還是到哪裡都一樣呢？她很羨慕暖屍蟲，雖然她可能永遠不會從牠們身上得到答案。

　　「三年……很長嗎？好過有人為了這樣一文不值的不毛之地犧牲生命吧？」吉美娜反唇相譏，以掩飾她欽羨暖屍蟲的情懷。

　　「別挖苦我了。」劉小風投降道：「我只希望我們能你來我往，交個朋友。老是聽我講地球的事，我也希望聽聽妳說星際旅行的事呀。這是我頭一次冒險，而妳卻是有經驗的老手吧？」

　　「呵呵，有經驗的好處是容易生存，不會像你這樣動不動就墜機丟掉性命。
壞處是……經驗越多，就越容易變老。」

　　「變老？老天！如果像妳這樣的美女都喊老，那地球上的年輕女孩都該去自殺算了。」

　　吉美娜沒告訴他，在搜救他的那個夜晚，她發現了自己臉上有了皺紋。雖然只是一道細紋，不太明顯。不過傳來的訊息卻很明確。

　　她老了。

　　地球人會變老，安達拉星人也是。蜉蝣只有一天的生命，海龜可以百餘年。生命的週期會有長短，唯一不變的是，不管何種生命形式，都要面臨衰老那天的到來。

　　她唯一納悶的是，歷經了這麼多的起起伏伏，大風大浪。為什麼突然在救了一個年輕的地球飛行員後，開始老去？儘管她不否認自己年紀到了這件事實。

　　在她將劉小風拖出駕駛座的那一刻，就似乎註定了自己衰老的事實。因為在那一刻，她有個莫名的心願憑空而至。

　　她希望劉小風還能好好活著，在她死去以前。

　　「瞧妳，又開始搞沉默了。」劉小風見吉美娜久不答腔，不滿意地抗議道：「好歹妳救的是活生生的一個人，不是條死魚。人與人相處不互通有無，會把人悶死的。」

　　「沒見過你這麼聒噪的男生。」吉美娜無奈道：「我比較喜歡多做事少說話的男人，不行嗎？」

　　「可是現在就我們兩個人耶！我不跟妳說話，要跟誰說話呀？」

　　「話多，可以增添生活樂趣，話少，卻可靜靜體會生命。」

　　「聽不懂啦，在這浩瀚無垠的太空中，有什麼好體會的……啊！這是……」劉小風正要進一步抱怨，卻被眼前的景象震呆了。

　　紫光霞雲！

　　紫光霞雲是很奇特的星雲現象。發光的物質不明，卻藉由星體與星體間的相互反映與折射，讓整個區域都呈現發散迷霧般的紫色煙雲。

　　很久很久以前，劉小風只在地球上的天文台裡看過。他萬萬沒想到，有朝一日自己會身陷其中。

　　「好美呀……」他望著窗外一片紫氣雲煙，自己都彷彿騰雲駕霧起來。

　　吉美娜默默地檢查了一下燃料箱的儲存量。

　　超時空越行所需的能源開始儲存上升了。

　　她望著悠然神往的劉小風，滿意地微笑著。

＊＊＊＊＊　　　　　＊＊＊＊＊　　　　　＊＊＊＊＊　　　　　＊＊＊＊＊

　　「哇！……」劉小風倏忽地從夢中驚醒。首先映入眼簾的，便是吉美娜溫淑聰美的面龐。一時之間，他分不清自己究竟是已經醒來，還是仍在夢中。還好，記憶幫他找到了現實的方向。

　　是的，他在第一次嘗試脫隊冒險的途中，墜毀在一個不知名的星球上。是眼前這位安達拉星美女救了自己。只是剛才她也出現在夢中，而且其真實的程度，並不亞於現在的感受。

　　「怎麼啦？是噩夢嗎？」吉美娜關心地詢問著。

　　劉小風搖搖頭。

　　「難道……是春夢啊？」吉美娜為他拭去額上豆大的汗珠，調侃著。

　　說不上來……夢中的他，和吉美娜緊緊地摟抱著，渴望著每寸肌膚貼實無縫的接觸。然而他卻沒有絲毫性方面的衝動，只是單純地不想分開而已。夢中的吉美娜，既是女神，又是奴隸。唯一可惜的，她不是地球人……

　　是因為自己被化學去勢的關係嗎？劉小風迷惑著。那不想分離的感受是如此強烈。強烈到在夢中他一度以為這才是真實的處境，在遇到吉美娜之前所發生的一切反而是黃粱一夢。

　　他甚至認真地思考著，如果與吉美娜的擁抱才是最真實的存在，那麼在與她擁抱前，自己究竟在哪裡？……

　　他無法忍受醒來後，與吉美娜在現實上的陌生距離。儘管吉美娜仍是一如以往地照顧著自己。喔！美娜……妳到底是女神？還是奴隸？

　　雖然劉小風自始自終不發一語，可是吉美娜卻對他的心思瞭然於胸。

　　冥冥中，她好像已經認識眼前的這個男人有三輩子之長。這是她前所未有的體驗。她不是沒有過心上人，然而卻從未有過如此心心相印的感覺。

　　是的，吉美娜也做了同樣的夢。夢中她一樣是不肯分離。不同的是，夢醒後她清楚的知道，送劉小風回地球，與他告別，是他們之間唯一註定的結局。

　　「好像……中邪了。」劉小風不太能夠清楚地表達自己的感受。

　　「那是紫光霞雲的效應。」吉美娜淡淡地說。

　　「嗯？」

　　「雖然紫光霞雲裡富含反暗物質，然而那裏磁場紊亂複雜，人體和器材都不適合久待。」

　　「所以……我們蒐集到足夠的反暗物質？」

　　吉美娜搖頭苦笑：「可是我們必須離開。不然的話，我們會被囚禁在自己製造的夢境中，再也醒不過來。」

　　有那麼個瞬間，劉小風甚至覺得這並非是個壞主意。跟某人緊緊地擁抱，直到永遠，好像找到了生命的源頭……

　　紫光霞雲是非常奇特的星雲現象。稍微離開一點，就什麼也看不到了。一直要到像地球那般遙遠的距離，它才能重新被肉眼所見。不論是遠觀遙望，還是身在其中，同樣令人沉醉、著迷。

　　他凝望著身邊這位來自安達拉星的女神，沉醉、著迷……

　　「那我們現在該怎麼辦？」良久，劉小風才又開口。

　　「再到別的地方試試運氣吧。」吉美娜悠悠道：「在去天寒地凍的那個星球之前，我還去過另一個星球，那裏也富含著反暗物質。」

　　「有多遠呢？」

　　「不好說，也許要航行個把月左右。」

　　「那我們現在再回去紫光霞雲裡，快要意亂情迷，就趕緊退出。這樣來回幾次，也許就可以充滿了。」劉小風似乎對剛才的體驗意猶未盡。

　　「不可能的。一段時間以內，紫光霞雲只能被找到一次，離開以後，下回又得碰運氣了。」吉美娜斬釘截鐵地否決了。

　　「可是……它的面積之大，綿延好幾個星系哩！」

　　「我們現在再回去，它已無蹤。」

　　劉小風無奈。這船艦上沒有導航儀，除了讓吉美娜領航外，他無計可施。

　　當然他更不可能知道，吉美娜對他撒謊。紫光霞雲當然可以再回去，只要停留的時間夠短，在造成永久傷害前及時逃脫就行了。只是……

　　吉美娜沒有心思回去了。

＊＊＊＊＊　　　　　＊＊＊＊＊　　　　　＊＊＊＊＊　　　　　＊＊＊＊＊

　　半個月又過去了。

　　在星際間旅行，沒有日出日落。所謂的天數，全憑生理時鐘。劉小風所屬的飛雲艦隊裡，有些資深的船員艦長，就有數日不睡，一睡數日的能力。他有一次到一個三天才日落的星球出差，回到地球上熬了好幾夜才恢復正常。

　　這樣由吉美娜說了算的航行，讓劉小風感到隱隱的不安。

　　於是在例行凝視吉美娜的時段中，他漸漸地由對她沉醉、著迷，轉為沉思、懷疑……

　　他現在好像是吉美娜豢養的寵物，在宇宙中跟她一起漫無目的的遊盪……

　　「為什麼要救我？」在一段不短的沉默後，劉小風忽然再度問起。

　　「坦白說，我不知道。」吉美娜用手指梳了梳秀髮：「不過現在我很清楚一個目的，就是把你送回地球。」

　　「可是妳並不想回去呀！」

　　「我沒有不想回去，也沒有很想回去。只不過你給了我一個回去的動力。」望著劉小風，吉美娜不確定如何跟他溝通。

＊＊＊＊＊　　　　　＊＊＊＊＊　　　　　＊＊＊＊＊　　　　　＊＊＊＊＊

　　終於，他們來到了吉美娜口中的『仙球』。

　　這個星球從外觀上看跟地球很像。有山有海，藍綠交錯。很有家鄉的味道。

　　家鄉的味道……通常代表熟悉的，又有點甜甜的……

　　因為在記憶裡，所以會熟悉。但是酸甜苦辣……

　　所有的酸甜苦辣，跌宕起伏匯集而成的，便是她的一生。

　　如果全都忘了，那會多無聊呀！等於此生根本沒有來過。

　　然而當妳死後，還會有這許多的計較嗎？

　　這地球，到底是該不該回去呢？

　　還是說，在這裡遠遠的遙望就可以了。

　　吉美娜終於發現，除非腦子壞了，很多事情是不可能遺忘的。能夠做的，頂多就是不再想起。安達拉星人如此，地球人也是如此。安達拉星人之所以有記憶週期，並非壽命較長，或是腦容量不夠，而是……

　　他們早就知道，活著最好的方式，就是跟自己的過去保持一點距離。

　　自從上回拜訪過仙球後，吉美娜就知道這裡是和過去意淫最好的地方。這其實是一個人最私密的心靈活動，她沒想到竟然會跟劉小風這傻小子一起來。

　　說起劉小風，吉美娜感到他最近怪怪的。一個多話的人忽然沉默起來，並不是什麼好兆頭。

　　「怎麼沒在聽你提起地球了呢？」在他們準備登陸仙球時，吉美娜趁機引起話題。

　　「有什麼好提的？妳都不想回去，又怎會有興趣呢？」劉小風有一搭沒一搭意興闌珊地說。

　　「誰說我不想回去的？」吉美娜雙眉一揚道：「起碼我喜歡聽你描述地球的近況。」其實流浪久了，地球也遠了。

　　劉小風有些驚訝。這分明在說：我對地球沒興趣，我在意的是你。

　　這又要回到原來的問題上。到底吉美娜是為了什麼而救自己的？根據她的說法，是因為她看到劉小風的座機上地球艦隊的標誌。這也是他誤以為她對地球有興趣的根本原因。

　　然而在救他之前，吉美娜怎麼可能預測到傷者就是自己呢？

　　人與人莫名其妙地在廣闊的宇宙中相遇了。唯一能做的……就是相愛？

　　一定是紫光霞雲的效應。

　　紫光霞雲……是吉美娜刻意帶他去的。不過也是因為他們需要超時空越行的燃料所致。這中間的因果原委，越理越亂。

　　一般的情況下，劉小風很少會玩猜心的遊戲。可是眼下吉美娜是他歸鄉唯一的希望。她的心思左右了自己的未來。

　　劉小風繼續沉默下去。

＊＊＊＊＊　　　　　＊＊＊＊＊　　　　　＊＊＊＊＊　　　　　＊＊＊＊＊

　　他們降落在仙球的時候晴空萬里，看不到一片浮雲。順利到他們可以耍耍著陸的特技表演。而地表上到處春暖花開，一片蔥綠。這裡的植物種類雖然跟地球上的有些出入，不過大體上都是美麗對稱的形態。

　　溫度適中，含氧量充足。在星球上跑動甚至不用任何維生輔助器材。更令人愉快地，這邊的引力略小，隨便一邁步，身體便輕巧地挪移，連代步的交通工具都省了。

　　水沒有三態的變化，不知從哪裡冒上地表，然後又下流回地底。然而在地底循環過後，水質又變回原來的清澈無垢，並富含礦物質。

　　果樹到處都是，並且終年有果，結實累累。大多果實垂掛的高度與人身相去不遠，幾乎可以隨手摘得。下船時，劉小風建議拿布袋去摘水果，吉美娜並沒有阻止。只是叮囑他要全身消毒，並穿上特製的橡皮緊身衣。

　　「這裡真是人間仙境呀！」劉小風驚奇地望著四周的景緻：「不過只有一個問題……」他不滿地看著自己和吉美娜包緊全身的橡皮外衣：「非得把自己裹成這般密不透氣嗎？這裡的空氣清新，沒有任何毒素呀！」

　　「這裡是人間仙境沒錯，可是你有發現任何動物嗎？」吉美娜反問。

　　「對呀，這樣好山好水、物產富饒的地方，怎麼會沒有棲息者呢？」劉小風也覺得奇怪。

　　於是吉美娜帶他來到一處奇特的山谷。這個地方地表焦黑、寸草不生。

　　「這是我上回登陸的地方。」吉美娜解釋著：「花了一番工夫，才發現此地不但沒有動物，連細菌都沒有。我從船上帶下來的微生物，竟瞬間骯髒汙染所踏過的環境，到萬劫不復的境界。」

　　「什麼？……這太可惜了……」劉小風多麼渴望能觸碰這裡的一切，他卻只能透過皮衣面具上的兩個玻璃小孔靜靜地欣賞，包緊全身的膠皮外衣，把他裹得像蜘蛛人似的，連微風拂面都感受不到。

　　「也許這就是成為仙境的代價，必須永遠一塵不染……」吉美娜嘆了口氣：「這被汙染過的地方，雖然我已經消毒殺死所有的外來生物，可是本地的植物甚至土壤的營養卻再也回不來了……現在你也來過了。你會帶地球艦隊來此開發？還是讓仙境永遠是仙境？」

　　劉小風不發一語，這是他踏上星際探險的旅途時，從未想過的問題。

＊＊＊＊＊　　　　　＊＊＊＊＊　　　　　＊＊＊＊＊　　　　　＊＊＊＊＊

　　仙球上存有的反暗物質，會自動充填到飛航器的燃料箱內。他們除了默默地遊覽這好山好水外，並沒有額外的事情可做。小風拿出帶來的布袋採花摘果，吉美娜既不鼓勵，也不阻止。只是交代他要回到航太小艇上，再品味嚐鮮。

　　「妳怎麼知道這些蔬果都是可食的？」劉小風好奇地問。

　　「我在這裡待過三年呀，傻子。」吉美娜嫣然笑回：「這裡氣候宜人，景色美絕。比來時的那凍寒星球不知好上千萬倍。剛來的時候，我還一度打算在這裡看上一輩子的日出日落哩。」

　　於是吉美娜帶他四處閒逛。跟在原本的寒凍星球很不一樣，這裡愛逛多遠，就走多遠。不會有離開營地十裡外就隨時有生命受到威脅的顧慮。這裡沒有任何動物或細菌，地質結構穩定，水連三態的變化都沒有，基本上『威脅』這個名詞在這裡是沒有任何意義的。

　　在漫無目的的遊山玩水一陣子後，劉小風忽然開口道：「到底要多久我們的燃料箱才能加滿呢？」

　　吉美娜聳聳肩，不置可否：「不知道，如果到達飽和的程度，可能就充不進去了。果真如此，我們只好再去拜訪別的地方。」

　　劉小風停下腳步，不願再跟吉美娜前行。

　　「怎麼啦？不想看了嗎？」面對小風的駐足，吉美娜有些吃驚：「風景不但優美，而且各地廻異，美輪美奐，絕不單調。我剛來時，背著無菌營炊，徒步遊玩了三個多月，仍覺新鮮。你怎麼才走了這幾哩路，就膩了嗎？況且這路線還是我精心設計過的……」

　　「吉美娜，別耍我。」劉小風狠狠地一字字道。

　　「耍你？我為什麼要耍你？」吉美娜覺得自己很無辜：「在無從得知何時達到飽和的情況下，與其乾等，不如出來遊山玩水，有什麼不對？這裡我已經來過了，可是你是頭一回，而且不確定下回還有沒有機會……」

　　她話還沒說完，只見劉小風從布袋中掏出一把手槍，對準了她：「我想要回地球，現在就要！沒心情跟妳遊山玩水。哼，妳是想把我綁在身旁，陪妳漫遊星際吧？」

　　「殺了我，你有本事自己回去嗎？」吉美娜悠然問道。

　　「我……」劉小風一時語塞，堅定指著吉美娜的槍口也猶疑地鬆軟下來，他氣急敗壞地怨嘆著：「可是這樣漫無目的的遊盪著，我真的好心慌呀！來自安達拉星的星際遊人，吉美娜，我可以信任妳嗎？我的生命都交在妳的手上……」

　　「可以的。來自地球的宇航員，劉小風。」吉美娜柔聲安慰，小心翼翼地上前奪下他手中的槍枝：「在我們相遇的那一刻，就註定什麼都可以了。」

　　「地球……」她仰望蒼穹，又回首小風，一字字道：「我們一起回去！」

＊＊＊＊＊《歸　望鄉篇　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