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8

　　煙硝味與夥伴們碎裂的機械部位與肉體，是每次伊娃握緊拳頭上戰場時都會不自覺從腦海中閃過的事物，無論在地球還是在劍與魔法的異世界中。
　　擅長以自由搏擊作為攻擊手段，刀劍槍械彈砲為輔助，隻身一人就有一支中隊的實力，身上又穿著世界政府戰術人形首席的紅外套，伊娃曾被敵對勢力稱呼為鮮血的機械女王，在我軍又有孤獨的鋼鐵武鬥師的稱號。
　　傳言這位武鬥家女王個性孤傲，每次戰場中她的夥伴全部傷亡只有她一人生還時，依然能夠炸毀對方基地活捉現場指揮官。
　　然而連女王都沒想到的是，她居然會妒忌兩名身體素質遠不如自己的女人。
　　薇娜. 哈特弗倫。
　　潔西. 萊特
　　由於從傑諾那兒聽聞綁架事件，伊娃本來就對魔女潔西不帶有好感。
　　但是此刻看到又聽到潔西六名男性同伴的行動，她不得不承認鐵籠中的紫衣綠頭髮女性確實有點意思，夠資格被學長拯救。
　　昨日為了防止潔西再度被洗腦讓怪物再度衝出地下迷宮，離開公會後伊娃告知並說服管理結社凌晨打開迷宮入口、將結界的力度開到最大防止有怪物跑出的意外。
　　回到公會，伊娃和聖雁開始找潔西的那六名跟班，他們正好坐在公會一樓的餐飲處某處，眾人看上去臉色好像蒙上一層烏雲，好像是只有感情傷痛的人會露出的表情。
　　晚間接近凌晨時伊娃與傑諾再度和管理結社協商。
　　傑諾讓她一人先走，因為如此她個人才比較晚啟動第一層的機關，來到第九十九層。
　　「路西法，居然是你？」
　　伊娃砍下美少年手臂後瞪大雙眼。
　　隨後美少年全身散出黑暗氣息，右手一揮，朝伊娃揮去。
　　伊娃閃過，後空翻了三次，來到潔西的鐵籠之外。
　　接著，伊娃聽見身後傳來爆炸聲響，於是開啟腦中的系統雷達探測，發現是美少年方才揮動右手的關係，有股神秘的氣息從其指尖散出，才打擊到後方的冰晶石磚。
　　她一手抓住鐵籠的鐵桿，喊聲：「為什麼？路西法。你為什麼要胡搞？不是說惡魔沒辦法干涉這世界嗎？」
　　美少年似乎聽見伊娃的話語了，他坐好身子，回：
　　「因為計畫有變，所以我需要親自降臨……呀。」
　　（什麼？）
　　「在那之前，可能要先請妳退開喔。」
　　一隻大地女王蟲一隻尾巴打向伊娃。
　　伊娃單手接住，美少年收起原本輕鬆寫意的表情，皺緊眉梢。
　　砰！不到兩三秒，伊娃跳起來，約離地三公尺，一拳打爆那隻大地女王蟲的身軀，大地女王蟲化作一縷黑煙消失。
　　紫水晶從空中掉落，伊娃抓住，往嘴裡塞咖滋咖滋吃起來然後身子才落地。
　　「喔？好吧我承認，妳確實很強呀，我喜歡強者也喜歡利用強者，我更喜歡捉弄強者讓他們生不如死。剛剛妳對我的無禮行為我就當沒這回事，但是——妳身後的那群人又怎麼樣呢？」
　　美少年語畢，伊娃迅速轉頭看向聖雁。
　　伊娃以眼角餘光見到，剩下的六隻大地女王蟲爬行到聖雁那邊。
　　她們嘴裡都含著光球，不到幾秒鐘的時間就往聖雁以及六名男冒險者吐過去。
　　爆炸聲四起，類似乾冰的煙霧如塵沙一般瀰漫於空中，一段時間才散去。
　　留在場上的是綠色如薄膜一般的結界，結界中的那七人健在。
　　見此狀後，伊娃鬆口氣。　　
　　（太好了。想不到那女人挺有兩把刷子。）
　　這個時候伊娃回過頭來，重新把目光放在美少年上。
　　美少年說：「喔呀，妳別想去救那些人。否則妳的心臟什麼時候被我捏碎都很難說。」
　　伊娃臉上冒出冷汗。
　　她身後的聖雁大概是猜到美少年的企圖，於是說：「大家都待在我的結界裡面，絕對不能出去！否則我不能保護你們。知道嗎？」
　　「「「「「「是！」」」」」」
　　（好，暫時大隻女他們應該是不會有危險。）
　　「你說過因為那則預言的關係，對吧？因此我不能……沒錯嗎？」伊娃繼續和美少年對話。
　　「哈？」美少年皺起單邊眉頭。
　　（倘若你可以正確回答出我的問題，那麼，你就是路西法無誤。）
　　只要是其他答案，那就是假冒的。
　　伊娃的內心深處有一個標準答案，這個標準答案和路西法當初跟她的約定有關。
　　只要不符合這個約定，都是錯誤答案。
　　（他真的是路西法，或者不是？我非確認不可。我是路西法召喚過來的，倘若我說錯話難保他不會立刻要了我的性命。）
　　伊娃吞口口水。
　　美少年手肘放在王座把手，手撐頭，說：
　　「該不會……妳是在懷疑我的身份，試探我能不能說出跟妳簽訂契約的內容吧？」
　　「你說呢？你會回答的吧？」
　　「當然，預言不就是那則預言嗎？那個語法相當奇怪的預言。」
　　神再度對他的遊戲感到渴望，
　　將從異世界來的勇士中挑選現在作為新的秩序。
　　「這段是在說妳學長吧？我說得對不對呀。」
　　伊娃莞爾，說：
　　「原來如此。路西法，你該不會沒有辦法在這兒立刻回答我的問題吧？我有說錯？」
　　故意裝作沒聽見剛才美少年所說的話語，伊娃接下去問：
　　「唉呀，可惜，看樣子我果然是認錯——」
　　「我當然有辦法現在回答呀！開什麼玩笑？這……這、這不就是我跟妳的契約也就是委託的核心嗎？」
　　（……太好了。）
　　（看來我果然想太多。）　　
　　伊娃瞬間消失於現場。
　　當然她並沒有離開此謁見之廳。
　　碰碰碰碰碰！霎時，六道金屬碰撞聲響響起，六隻大地女王蟲硬生生倒地，化作黑煙。
　　「哈啊啊啊啊？」美少年從王座上奮力站起。
　　他此刻的驚訝神情，令在空中高速移動的伊娃再度笑出來。
　　「可惡的小丫頭，難道妳就不怕死嗎？」
　　「雖然我認為你的確有能力說出預言是什麼，不過，大概所有惡魔的高層都可以輕易說出，對不對？」伊娃降落於地，散步的方式走回鐵籠旁，面向王座，「然而很可惜，你少算兩件事。」
　　「兩件事？」
　　「第一，要是你真的打算殺死我，或者有辦法可以讓我即刻死亡，就不會到現在還講廢話了。」
　　（要問為什麼的話，因為我也是喜歡虛張聲勢的人。）
　　伊娃回想起那日夜晚在教堂袒護索尼可、貝貝，與自家學長面對面之際。
　　「第二，路西法其實告訴我，預言的東西以及委託的內容絕對不可以公開給其他人知道。」
　　「不可以公開……原來如此。」美少年低下頭，微笑。
　　「對！你說你要在這邊就講，這裡可是有一二三四五六七八……」伊娃來到鐵籠前方、距離王座下的高台沒幾步，「一名魔女精靈混血、神官，大隻女、六個不認識的人，七個人類一名亞人在場，如果你真的是路西法的話絕對不可能允許我把契約說出來，更別說自己講出口。」
　　所以你絕對不是路西法。
　　當然，其實還有另一個原因。
　　伊娃這樣說的時候，美少年有了疑惑表情。
　　「另一個原因？」
　　「沒錯，那就是——你的口頭禪真是蠢爆了！」
　　現場鴉雀無聲，好像一顆小小的紫水晶碎片掉落在地都會刺痛人的耳膜。
　　美少年笑幾聲，接下來笑聲越來越大、越來越大，後來他一手抱住肚子、一手用力拍王座把手，笑到好像快跌下椅子似的。
　　「有什麼好笑的？」伊娃皺眉。
　　「呀呀呀，真沒想到身為原初惡魔的我也會犯這種小孩子犯的愚蠢錯誤。」
　　一陣黑暗的氣息出現在王座附近，美少年的模樣化身成一名小女孩。
　　小女孩站起身，她留著粉色長髮、頭上有深色的長角，身披黑色斗篷，斗篷底下似乎只穿內衣遮住下體與平坦的胸部，沒穿多少衣物也光腳丫子。
　　「我叫虛偽的彼列，叫我彼列就行了呀。附帶一提，我現在可是現任勇者。」
　　（彼列？勇者？）
　　伊娃一時看傻眼，但幾秒後她深呼吸一口氣，擺出高傲姿態說：
　　「虛偽的彼列，我聽路西法說過。原初惡魔？哼，好像沒什麼了不起的，模樣看上去還真是一名可愛的小女孩『呀』，但為什麼妳講起話來卻像個小大人『呀』？」伊娃刻意模仿小女孩彼列說話。
　　小女孩沒有回應，只是瞇眼，右邊的眉毛稍微抖動。
　　「主菜應該來了吧？我等好久。」
　　（學長嗎？）
　　伊娃打算回過頭看大門處，確認彼列的所謂主菜是否有過來。
　　可是伊娃看見了，她在稍稍轉頭、目光離開小女孩的那一刻看見了！
　　並非看見傑諾，伊娃以眼角餘光看到了一顆黑球，從王座那邊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飛過來，於是側過身子閃過。
　　黑球輕輕擦到伊娃的手臂，之後擊中鐵籠發出刺耳聲響，接著消失。
　　「妳在瞄準哪哩呢？彼列。我是生化人，角度問題眼睛看不到不代表我真的『看』不到。」
　　「誰知道呢？猜猜看呀。」小女孩，彼列，她兩手攤開搖搖頭。
　　「真是閒得發慌的女孩兒呢，可惜姐姐沒時間陪妳玩，我還需要把這兩人給帶回……呃，怎麼……奇怪？」
　　伊娃她全身開始出現劇烈疼痛，彷彿火焰在骨髓中燃燒一樣。
　　儘管伊娃身體的器官包含骨骼都是機械構成，照理說只要關掉系統的痛覺感知就會沒事。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不過，伊娃卻完全沒有沒事的樣子。
　　「那個，伊娃！」鐵籠內的魔女潔西說，「妳沒事吧？」
　　「我、我看起來像沒……沒事……啊啊啊啊啊……」
　　她視線模糊、耳朵聽見刺耳聲響，兩手抱頭，膝蓋撞地，四肢發抖，不一會兒臉頰貼到地面，即使隔著面罩依然感受得出其冰冷程度。
　　「妳是生化人，從地球來的簡單來說就是不是這世界的人，因此可以傷害到我，然而，妳是否對自己的力量感到過度自信呢？」
　　彼列坐回王座，翹起短又纖細的美腿。
　　「我本來想說需要用什麼魔法，或者純粹體術來讓妳知道厲害，但也許我考慮太多了，我的幾位好夥伴一直從地球那邊召喚人過來，世界也因此有文化被召喚者們影響，所以我們惡魔對於地球的一些事情也會了解。這個世界明明是中古世紀，時間卻是用24小時、12月份制的原因也在於此，一樣，真是拜那七個笨蛋所賜。」
　　「……妳、妳到底想說什麼？」伊娃咬破嘴唇，鐵鏽味於口腔擴散。
　　「生化人，顧名思義是半機械改造人對不？既然是機械呀，那麼一定會有系統去控制它，不然不會動。來，這邊小妹妹來問雙馬尾大姐姐一個問題喔，倘若系統被人操控，那是不是等於機械就被人操控了呢？人類會因為很多因素得病，只需要擦到一點點就會生效，有的時候是一種連生物都不算的神奇小東西所造成的，生化人會不會也一樣呢？或者那種小東西是以另一種形式存在？有沒有想過？」
　　伊娃恍然大悟。
　　（該不會是……電腦病毒？）
　　（這世界的惡魔也會用病毒攻擊人嗎？）
　　（不，魔女潔西好像說過，惡魔會使用這世界絕大部分魔法，加上其他召喚者的文化影響，電腦病毒的存在有惡魔曉得並且以魔法做出來當成攻擊手段也許並不稀奇。）
　　不只使勁全力思考，伊娃試著移動身體，但現實卻告訴她這無法做到。
　　「對對對，就是那個表情！」彼列兩手放在臉頰上，眉毛成八字形，眼神看上去好像很喜悅，可不知為何看起來似乎又有點嚇人，「我就是想看到你們這些低等生物露出這樣的『啊啊，可惡！原來是這樣。該怎麼辦？我要如何贏過她？』，我猜呀，接著就會是『唉，不可能的，說什麼都贏不了，還不如躺平放棄，人生真是個垃圾遊戲，』這種失魂落魄的模樣了吧？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太爽了，為什麼你們就這麼可愛呀，可愛到令人想要把你們都玩壞呢。」
　　「……瘋了。」
　　「也許吧，也許我瘋了。畢竟我根本不在乎輸贏，感覺我似乎是個異類，因為好像無論哪個世界大家都覺得自己需要去贏過他人似的，就一定需要贏過別人嗎？輸又如何？」
　　（怎麼辦？該如何贏過這傢伙？）
　　伊娃心想。
　　「既然不想贏，那妳倒是輸給我呀，惡魔小妹妹！」
　　「不行不行，實在不行。」
　　彼列似乎沉浸在自我的世界，以飄飄然的語氣繼續說：
　　「仔細想想要是我輸給妳，好像是在自己汙辱我自己的智商。雖然說誰贏了又能如何？輸了又怎麼樣呢？我只要權力而且也已經有了權力，身為原初惡魔，虛偽的彼列，又被神選中成為下一任勇者，鄙視我底下的一切非常自然……不過也對，我現在有點不想輸，原因當然是要好好壓榨妳們這些地面上爬的螻蟻，以享受一下坐在高位的快感呀！」
　　（如果贏不了，我們全部的人都要死在這裡。）
　　「妳們這些螻蟻，不，連螻蟻都不如的敗類，社會的雜碎，就乖乖地聽從高層、上司的指示就可以了，畢竟哪裡都一樣，魔界還是人界、地球還是格蘭威爾王國，只有少數人能成為精英，多數人就認清自己的身份在地上爬，懂嗎？爬呀，給我爬呀快！」
　　（不可以！我還有不得不完成的事情。我要讓學長認同我，我必須幫助他回想起人類時候的情感。等學長想起來時，我要跟學長說聲謝謝，這樣學長就會理解我對他是真心的。我不能在這裡停下腳步！）
　　彼列她離開王座走下高台，來到伊娃身旁。
　　她一腳踩住伊娃的臉頰，喊道：
　　「地球的東方不是有一句諺語嗎？山中無老虎，猴子稱大王。我彼列可是活在這世上超過一萬年囉，一萬年，妳們才幾年就敢對我用不敬的態度？我不在不代表妳們不會受到懲罰。聽好，就是應該要尊重老一輩的，無條件尊重知道嗎？無條件！年輕人就該死、就廢、就垃圾。預言？我先幫妳預言了，管它什麼過去現在未來的奇怪語法預言，該死的遠東島國預言師，等妳夠老之後也會像這樣對底下的人的呀，大家都一樣啦！都一樣爛。差別在於我先爛了因此先享受，知不知道？哈？回答呢？不是在地球當軍人嗎現在是什麼德性？呀呀呀，差點忘了，妳現在中毒了呢還是電腦病毒。哈哈哈哈哈哈哈！」
　　不要思考，不要擁有自己的主見，當奴隸當階下囚就對了。
　　因為所有人最終都會一樣，沒必要煩惱那麼多。
　　身為後輩就是要當前輩的墊腳石，懂不懂？
　　彼列此刻說的話，伊娃聽上去和在地球的那些大人們差不多。
　　「如此一來妳才能成為推動社會前進的犧牲品，高貴且光榮！」彼列語氣斬釘截鐵。
　　（……可惡。）
　　伊娃緊皺眉頭閉上雙眼流下眼淚。

　　砰！
　　此時此刻，一聲槍聲響起，響徹整座謁見之廳。

　　「什——」彼列的小腿被擊中，整條腿瓦解、化成黑煙散去。
　　「學、學長……」伊娃睜眼，嘗試往大門那處看過去。
　　深藍色軍裝。
　　銀白左臂、右腿，全罩式機械頭盔。
　　傑諾從大門那兒走過來，手上拿著手槍，說：
　　「妳剛剛說什麼？可以麻煩再說一遍嗎？虛偽的彼列。」
　　說完，他走在紅毯上從聖雁的綠色結界旁走過，來到鐵籠後方，腳步聲聽上去輕盈，明明生化人的體重是人類的三到四倍，理論上行走時會有機械音但傑諾似乎控制地相當出色。
　　「師父！」
　　「接下來交給我。」傑諾說，「你們先休息。」
　　「好的師父，可以正式收我為徒兒了嗎？」
　　「不可以。」
　　「嗚嗚嗚……我會繼續努力。」
　　可控制走路聲響的戰術人形在世界政府並不多，但倘若可將音量降到如貓步一般，在軍隊裡可能擔任暗殺者的要職。
　　然而傑諾卻說自己不擅長暗殺。這是事實，軍方的報告書不可能造假，但伊娃認為自家學長不被人當暗殺者有別的理由。
　　「喔呀喔呀，看看是誰來了？」
　　黑黑的灰塵聚集起來，彼列的腿恢復了。
　　她先是以腳趾抓開伊娃臉上的面罩，接著再度踩住伊娃的臉，說：
　　「妳心愛的學長耶，為什麼不爬過去迎接他，給他一個愛的擁抱呢？唉呀呀，差點忘了，妳的作業系統忘了安裝電腦病毒程式了嘛。」
　　（事實是有的，掃毒軟體，但……這次的病毒需要花久一點時間才能破解。）
　　伊娃兩手撐地，嘗試以伏地挺身的姿勢起身，雙手顫抖，平坦的胸部一瞬間離開地面又往下貼住。
　　彼列踩得越來越用力、越來越用力，甚至開始扭轉腳跟玩弄伊娃漂亮的臉蛋。
　　砰！槍聲再度響起。
　　這次是彼列的頭中彈，不，是左眼，伊娃試著移動眼球往上查看，發現彼列她的腳確實有離開。
　　（學長無法成為暗殺者，原因就是——）
　　「彼列，是叫這個名字沒錯？」傑諾停下腳步，「不好意思，因為定義上我跟在場的這些人有一點緣份，還不能讓妳殺掉他們。」
　　（只是自稱不擅長暗殺罷了，學長大多數時候會選擇正面硬幹敵軍，並且不容許任何人修改他的作戰計畫。至少報告書上是那樣寫的，對，我個人對學長的戰鬥風格描述我全部都寫在裡頭。）
　　「有意思。」
　　彼列的頭散出黑煙，缺了一塊，但她往後踉蹌幾步後站穩身子還繼續說話：
　　「看來你滿強的，但子彈應該沒剩多少吧？我身為惡魔，人界的事物無法對我造成真正的傷害，你從地球帶過來的子彈有限，而我卻是可以不斷地恢復。」
　　「原來如此，看樣子妳已經知道我是誰了。雖然不知道妳是如何得知的，但也因此我不需要自我介紹吧。那個時候，把我們傳送過來最下層又傳送出去到公會正門口的，就是妳，我有說錯？」
　　「對，就是我。」彼列開懷大笑，「很好，敢正面對我說話還如此不卑不亢，態度真是難得呀，我喜歡。」
　　「謝謝，然而很遺憾我卻不喜歡妳。」
　　「一下子就拒絕我的告白呀，別心急嘛。我給你一個機會，我的目的不過就是你口袋裡的龍水晶，你放在口袋對吧？我用惡魔之眼看見了。既然你想幫他們求情，那先跪下來求饒如何呢？求求我放過你學妹、魔女跟神官，還有遠東來的公主跟六個廢物？然後雙手奉上上頭有紅龍圖騰的黑球。或許我會考慮考慮放她們一條生路喔。」
　　「不，我不是來求情。而且我也不會給妳龍水晶。」
　　彼列收起笑容。
　　「其實我在門外聽到妳跟伊娃的對話，我透過系統幫手分析，覺得妳實在是個沒藥救的人，喔不，是惡魔而且是原初惡魔對嗎？失禮了。妳還真是個沒藥救的惡魔呀。」
　　「嗯？」
　　「神官薇娜. 哈特弗倫，我可是花了不少精力才救下來，打米羅塔洛斯也好、換人工心臟也罷，魔女潔西. 萊特，我也是用了點時間才找到她本人，伊娃、聖雁是我的得力夥伴，然而她們現在竟然陷入苦戰，一切都是因為妳的關係。難道，妳認為我沒有任何感到不快的理由？」
　　「……『不快』？口氣非常大呀，生化人傑諾。」
　　所以呢？你想怎麼樣？
　　彼列如此說道，一手插腰，下半身扭一邊站三七步。
　　「放棄抵抗，然後在我面前俯首稱臣，如此一來妳就不會有任何痛苦，要是妳拒絕的話，作為沒藥救的代價，妳將會眼角含淚、內心絕望的消失在這世界。」
　　傑諾說完，將手槍的槍口對準彼列，瞄準頭部或者頸部的樣子，不確定是哪一個，伊娃因為身體內還存在病毒因此無法透過雷達程式精準演算。
　　（學長這麼說，難道是有什麼可以逆轉的策略嗎？）
　　（這女孩雖然小小隻，但有能力操縱那些怪物，而且還會使用讓人中電腦病毒的魔法，要是學長中毒然後那些怪物一起上的話——）
　　彼列嘴角切一聲，揮舞手中鞭子將其往地面打。
　　一顆黑球出現於彼列胸口，快速往傑諾身上砸。
　　砸中，正中紅心。
　　伊娃見狀，眼睛似乎張得比拳頭還大。
　　「結束了。」彼列莞爾。
　　傑諾不為所動，好像方才沒發生任何事一樣。
　　「……怎麼會？電腦病毒沒用？」彼列小聲說，然後才放大說話音量，「不錯，真不錯，那這樣的話又如何呢？」
　　隨後從謁見之廳左右兩側出現十隻大地女王蟲。
　　十隻大地女王蟲都抬起尾巴，轟一聲往於紅毯上的傑諾打去。
　　一旁的鐵籠因為地面震動而產生共振，潔西和伊娃都摀上耳朵，倒在地上的神官薇娜皺緊眉頭睜眼些許，好像意識已恢復。
　　敲打冰晶石所產生的白煙緩緩散去，一般人要是吸進肺中恐怕會讓身子極度寒冷到不停發抖。
　　伊娃無法感知的傑諾的生命跡象，不知是因為電腦病毒干擾還是他真的死亡。
　　「學長！」因此伊娃情緒一度崩潰，如此大喊。
　　白煙散去，傑諾的確被大地女王蟲的尾巴擊中，無論是機械部位的身體還是人類肉身都已破爛不堪。
　　彼列原先好像認真起來，但事以致此，她恢復從容表情，說：
　　「你真是不像話，做這種無聊的虛張聲勢，地球的軍方高層難道都是如此教育下屬……嗯？」
　　碰碰碰碰碰碰碰碰碰碰！
　　十聲槍聲響起，大地女王蟲們都大聲悲鳴，之後化成黑煙散去變成紫水晶掉落於地。
　　「我不是說過了嗎？放棄抵抗，然後在我面前俯首稱臣。」
　　傑諾如此說道，聲音迴盪在此空間，好像有十名傑諾同時說話似的。
　　伊娃擦掉眼淚，緩緩撐起身子，身體內的電腦病毒已經清理掉一半以上。
　　於是她開啟雷達回測，發現位於謁見之廳空中有確實有十名傑諾，方才就是他們開槍射擊大地女王蟲蜈蚣頭部上的人形後腦杓，這才讓她們消失。
　　「或許妳應該好好聽聽別人的忠告才是，原初惡魔彼列。」
　　十名傑諾降落於地，同時面朝彼列。
　　他們向接龍一樣一個個開口說：
　　「定義上，」
　　「我雖然很想知道妳叫我們過來的原因，」
　　「還有為何昨天下午要把人傳送過來又傳送出去，」
　　「以及為什麼如此大費周章把人綁架過來？」
　　「很多事情我都想了解，」
　　「包含原初惡魔是什麼？」
　　「地下迷宮最下層，所以這裡就是BOSS房間？」
　　「如果是的話，妳就是老大？」
　　「或者有別人？」
　　「但現在都先放一邊好了。」
　　傑諾們接著異口同聲說：「那麼接下來換我了。這次的行動可以讓我理解何謂憤怒，有助於我想起人類時候情感。」
　　妳就充當發洩情緒的實驗品徹底灰飛煙滅。
　　說到這邊，喀鏘！十名傑諾同時將手槍上膛，對準彼列。
　　碰碰碰碰碰碰碰碰碰碰！
　　十槍都打中彼列的身體，兩槍在額頭、三槍在肚子，四槍在左大腿上方，一槍在右小腿。
　　「這……這不可能……」
　　彼列神情呆滯，全身好像被人打了十洞一樣，從那十洞附近散出黑煙。然而——
　　「你以為我會這樣說嗎？」
　　不到三秒，她的身體又恢復到本來的模樣，黑煙消失毫髮無傷，彷彿剛才發生的都像一場美夢般，此刻是人醒過來後不得不面對的現實，由惡魔所構築的現實。
　　（看來還是無法打贏，即使照彼列的說法，使用地球的武器可以傷害到她，但惡魔的身體依然有辦法快速恢復。）
　　伊娃一手抓住鐵籠鐵桿，嘗試以其為支點把身子拉起。
　　鐵桿的觸感冰冷到不行，機械手掌與鐵桿產生摩擦發出略為刺耳聲響，伊娃還是咬緊牙關沒有放棄。
　　（學長最多也只能一次操作十位分身，且一旦叫出十名就需要一個小時緩衝才能再製作。）
　　（還有，穿越前我在森林裡和學長交戰過，當下的我用程式分析學長手中的手槍彈夾裡，子彈只剩三顆，倘若學長沒在此刻之前用過手槍，他的手槍裡的子彈應該最多也只有三顆。一開始學長的分身對彼列開過兩槍，分身死亡後本尊再叫出十名出來然後各開過一槍，本尊躲在某處的話他手裡應該只剩下一發。）
　　（只剩一發子彈，但惡魔卻可以無限恢復，學長的體術和我比起來並不怎麼樣，他要贏的話機率非常低。）
　　「非常好，因為是分身的關係，我的電腦病毒即使有作用也傷不到本尊是吧？」
　　彼列這時丟下手中的鞭子，將其丟向鐵籠。
　　匡一聲後，鐵籠變成白煙消失。
　　然後彼列從斗篷口袋中拿出一顆黑色、和拳頭差不多大的球狀物體。
　　潔西的手銬腳鐐此刻全都解開，不過，她本人似乎失去意識。
　　即使失去意識，潔西卻飛到空中，兩眼無神，面朝傑諾其中一名位於謁見之廳中央的分身。
　　彼列走向高台坐回王座之上。
　　「儘管人界會壓抑我的魔力，魔導和魔術都無法使用，但為了好好享受跟你玩的時光，我決定用僅存的力量將在場所有人類全部炸掉！就像那天一樣。對嗎？潔西. 露米娜絲。」
　　「黑暗龍水晶的殘骸？」
　　「真虧你知道呢，傑諾，對。」
　　身上的魔女長袍破爛不堪，衣衫不整的潔西眼神空洞，看上去似乎是被洗腦，她人懸在空中唸唸有詞，接著她身體周圍出現紫色的透明光球，好像聖雁的絕對魔法防禦結界那樣。
　　空中的潔西兩手張開，光球越來越往外擴大。
　　「這難道就是妳的殺手鐧了嗎？」傑諾問。
　　（不、不要。）
　　（雖然電腦病毒所造成的損傷尚未修復完全，解毒程序還有四分之一的進度需要跑，但系統分析的運作依舊保持最低限度。）
　　伊娃緩緩闔上眼，身體放軟再度趴到地上。
　　（那個女的身材居然很不錯，沒什麼贅肉，我不想要讓學長一直盯著看……算了，這不是重點。）
　　（現在她的魔力大概沒有人能夠防得住，大隻女的結界也一樣，就算能夠守住也無法擴大結界範圍。）
　　「沒錯！我本來不想用的呀，但我判斷你確實配得上如此的強大力量，所以我就好心好意再度洗腦魔女讓她炸掉所有人。雖然這不成材的魔女還沒有把這招練到魔術的境界，不，連魔導都沒有隻是魔法而已，然而已經夠用了，就讓時間回到兩百年前，精靈村毀滅的瞬間，驅人結界開到最終章，威力可是有到第九，不，是第十層，足夠讓你這路人甲召喚者吃上苦頭。」
　　（可是學長應該有方法解決吧。）
　　「魔法……嗎？怎麼會這樣呢？唉。」一名傑諾分身一手遮住臉。
　　「高興點呀！你的夥伴將在S等級地下迷宮化成灰燼永遠沉眠。」　
　　「……無聊。」
　　「什麼？」
　　（什麼？）
　　伊娃的心聲與彼列的話語不小心同步。
　　這個時候，十名分身均化成鐵塊，鐵塊掉落在地，然後傑諾從遠處大門那頭走出來。
　　傑諾持槍瞄準，喀鏘一聲扣下板機。
　　手槍沒有擊發，剛才的聲音是表示彈匣空了的聲響。
　　然後他把手槍丟棄到一旁，踏上紅地毯走過來。
　　（沒有最後一發子彈？為什麼？）
　　伊娃見狀，一度眼前一片黑，差點失去意識。
　　（難道學長在我不知道的時候用掉一發？）
　　「我本人一直都沒踏進來，想說謹慎一些，妳可能用了什麼特別的能力制服住我的同伴我才用分身探路、用槍攻擊而不用『那個力量』，沒想到妳就這種程度？太讓我失望了。」
　　「失望？『那個力量？』你究竟在說什——」
　　說到一半，彼列忽然語氣改變。
　　傑諾來到鐵籠後方。
　　「難、難不成，你擁有那位大人的……不，這是不可能的！魔王至尊已經被龍水晶封印，祂再也不可能出現在世界上，祂的力量也早就失傳，我身為虛偽的彼列又是神選中的勇者，早就看穿你的虛張聲勢了，生化人傑諾！」
　　彼列如此喊聲，從王座站起，模樣看似激動又憤怒，似乎恨不得把傑諾打成廢鐵，但卻隱隱約約帶有一絲興奮，希望傑諾可以稍微反擊。
　　傲慢的路西法。
　　妒忌的利維坦。
　　怠惰的貝爾分格。
　　貪婪的瑪門。
　　憤怒的撒旦。
　　淫慾的阿斯蒙帝斯。
　　暴食的別西卜。
　　「這幾個廢物都沒有我強！路西法還太嫩，但拿他的模樣騙騙人還可以。只有白龍神以及那位大人才有力量能打敗我，你算老幾？」
　　魔法魔導魔術？三者的區別其實只在魔力控制的精細程度強弱而已。
　　一二三四五六七八九……要論純粹暴力的話，當然是首選初階的第十層魔法！
　　彼列如此喊聲：
　　「我有必要對你下達神的制裁，七顆龍水晶中封印著那位大人的靈魂，雖然遺憾但我不能讓你復活他。去吧，兩百年前毀滅精靈村落，令上百萬精靈死去的力量，此刻重現於此！」
　　魔女潔西掉下眼淚，身旁結界深沈黑暗與紫色混合徹底將其吞噬。
　　隨後結界中央衝出衝擊波，模樣如紫色的光束打向傑諾胸口的發光裝置。
　　
　　「Trace off。」

　　傑諾伸出手，手掌朝前，短短說了這麼一句話，然後手裡開始浮現淡藍色的光芒。
　　光芒如恆星閃耀一般，擋住黑色光束。
　　淡藍光束和紫色光束兩者相撞，約八秒不到，淡藍光束強勢突破，化作叫細小但強而有力如雷射一般的衝擊波，打向魔女潔西身邊的結界。
　　光束接觸到結界之後就如水流一般朝外擴散，但好像又被結界所吸引一樣，將結界所包覆，十幾秒後結界慢慢消失。
　　原本懸在空中的潔西，此刻她往下墜落，傑諾往前一躍，以公主抱的方式抱住她，降落於高台之上。
　　傑諾走下高台，似乎完全無視一旁看傻眼、往後退一兩步、神情驚訝的彼列，來到伊娃身旁，彎下腰來把潔西輕輕放下，目光好像看了另一處的女神官一眼，又再度將視線收回的樣子，伊娃無法確定。
　　但伊娃可以確定的是——
　　（學長一定會贏。）
　　「怎、怎麼可能？」彼列雙手發抖，「剛才那是……啊？」她手中的水晶破碎。
　　「不過是普通的電磁砲，可是，我來到這世界後似乎被人當成沒有任何魔法氣息、不會使用魔法的人，大概是因為別西卜的關係，她當時有說給了我力量但我不確定那是什麼。後來，潔西對我使用驅人結界並且沒有效果之後，我就開始猜測魔法對我的傷害程度，並開始用程式進行演算，今天中午剛好十二點零一分又一點一秒，我才得知系統給出的答案。扣除魔導與未知的魔術以外，這世界的魔法應該都對我不管用，從一到十層都是如此。連同迷宮怪物也一樣，怪物們並非生物而是由魔法所構成的怪物，所以打贏他們才不會留下屍體，定義上我說得對嗎？可愛的惡魔前輩。」
　　「……原來如此，原來你就是那道毀滅秩序的光芒。」
　　「光芒？算了，隨便妳怎麼說，我是誰沒有那麼重要，彼列，話說妳好像還沒回答我的問題。」
　　「哈？」
　　「『妳剛剛說什麼？可以麻煩再說一遍嗎？虛偽的彼列。』雖然是我的分身說的，但也沒過多久時間，怎麼那麼快妳就忘記了呢？」
　　傑諾緩步走向高台，一步一步踩上台階。
　　彼列咬住下嘴唇，身子往後退，不到兩秒就開始大聲咆哮：
　　「你這傢伙，生化人生化人，還不是個為世界政府打工的，又在神氣什麼？對對對，你很強，獲得了那位大人的力量還能不強嗎？說到底你也是個利用他人的廢鐵，和無論是哪個世界所有處在高位的都一樣，都是靠著利用他人達成目的的垃圾。大家都一樣，你又憑什麼阻止我？」
　　「是的，我利用他人，但我可不會像妳一樣，無條件地讓人服從於妳。」
　　傑諾往前，彼列往後跌坐下去，後頸靠到王座的椅墊上。
　　「然而就算是這樣的我，也會生氣，『自己的女人受難可不會坐視不管』這個理由來形容早已不夠充分，妳試圖破壞我和夥伴之間的情感，這對我來這世界的目標有極大威脅。」
　　「對、對了，身為惡魔又是勇者的我，讓你加入我吧，我透過惡魔之眼看到了，你在地球的時候斬殺敵軍的帥氣模樣，確實有點帥，願意脫下頭盔的話可能會有更多女人迷上你。滿滿的榮華富貴就在眼前，有何理由選擇不要呢？是不是？」
　　「……」傑諾沒有說話。
　　「為什麼？為什麼你不能理解呢？身為強者的你應該跟我一樣，打從出生下來就自然而然懂了呀，弱者就是用來壓榨的存在呀，沒有弱者來當我們的墊腳石我們不會有更加燦爛的成就呀，不是嗎？時至今日你為何搞不懂呢？既然如此，為何不加入我們？為何大家想要去對抗強權、對抗白龍神，打不贏就加入不就好了？有何困難？虛偽才是萬物的本性，是驅動世界前進的原動力，是翻轉階級的唯一道路。傑諾，如果你認為我給的條件不夠好，可以呀可以呀，等我發達了我可以給你好的職位、很多後宮還有錢——」
　　「妳廢話講完了嗎？」傑諾打斷彼列說話，似乎沒有停止腳步的意思。
　　「你、你以為自己是誰呀？我耶，我是虛偽的彼列，我要給你好處你居然不要？你想擅自改變世界弱肉強食的規則？你你你你你你必須付出代價！」
　　傑諾走到彼列正前方，單腳蹲下身子，與彼列面對面。
　　彼列背靠王座已退無可退。
　　「我誰都不是，只不過一名普通的冒險者而已。懂了嗎？」傑諾一手放在彼列的頭上，看似在摸頭，「普通又憤怒的冒險者。」
　　看似模頭的舉痛，實際上傑諾手放上去後不到三秒就握緊手指，狠狠抓住彼列的瀏海。
　　「痛痛痛……」彼列閉眼掙扎，一拳打向傑諾。
　　傑諾輕鬆接住彼列的拳頭再將其甩開。
　　「雖然我說過不想要有當冷血無情的殺『人』機器、無意義殺戮盡量避免，但，定義上我認為我現在並非冷血亦非無情，行為更非無意義，重點是，妳根本不是人類所以完全不適用上述規則。」
　　「可、可惡的生化人，000號傑諾！」彼列咬牙切齒、用力抓住傑諾的手，但好像沒有效果。
　　「榮華富貴就在眼前……是嗎？記得妳剛剛好像是這樣說的，『山中無老虎，猴子稱大王。連螻蟻都不如的敗類，社會的雜碎，認清自己的身份在地上爬，如此一來妳才能成為推動社會前進的犧牲品，高貴且光榮。』」
　　之後傑諾以唇語說出trace off 這兩個單字，說完，彼列化作白煙如水蒸氣一樣蒸發。
　　蒸發的水蒸氣本是停留在王座之前，接著迅速膨脹如超新星爆炸一般，白煙向外展開。
　　轟隆！爆炸聲響徹整座謁見之廳。
　　伊娃以探測雷達感知，彼列已經消失，現場只有傑諾沒有把眼睛闔上。

　　＊

　　傑諾平時不是個愛說話的人，他好像把這一生大部分說過的話都在七歲生日前就說完了。
　　當時傑諾有一名義姊，從他三歲的時候他們就住在一起，住在當時英國政府旗下的一間孤兒院。
　　義姊的名字叫維多莉亞，小傑諾那時都叫她莉亞姊姊，她五官端正、眼神深邃，有對藍色的漂亮眼珠，說著一口字正腔圓的英式英文，長髮及腰卻烏黑亮麗像一名東方人似的。
　　由於夜晚的打雷聲震耳欲聾窗外下暴風雨，那時傑諾還小凌晨總是因此無法睡覺。
　　他哭著跑去莉亞的房間要莉亞陪他。
　　莉亞那時就開始對小傑諾說起各種故事，奇幻小說裡的故事。
　　小傑諾聽著聽著很高興有的時候反而更睡不著。
　　但莉亞依然臉上掛著笑容，在床上陪伴小傑諾進入夢鄉。
　　「哇！這個故事的主角好厲害，莉亞姊姊。他殺掉好多壞壞的龍呢。」有一天夜晚於莉亞的房間，床上的小傑諾如此說道。
　　「對呀，主角很厲害呢。」莉亞回應。
　　「我長大了以後也可以成為這麼厲害的人嗎？」
　　「傑諾，姊姊問你一個問題。」
　　莉亞此刻收起溫柔語氣，嗓音聽起來有些嚴肅但不到太過認真。
　　「你知道為什麼那些生來就很強大的人會如此強大嗎？」
　　小傑諾想了一會兒，搖搖頭說：「我不知道。」
　　「是因為他明白自己很有價值，並且自行選擇散播他的價值去照顧弱小的人。你一定要記住，作為強者的使命，你需要去幫助那些沒有力量的人。倘若人使用力量胡作非為、濫傷無辜都不被允許。一旦別人嘗試剝奪你的這份使命，令你為他們做牛做馬，你也必須用盡全力奪回來。身為強者有保護他人的義務也有選擇如何使用力量的權利，這是上天所給的恩惠，也是後天人非得親手爭取不可、不容許任何其他人佔有的獎賞。這點你絕對不能忘記，傑諾。」
　　莉亞說完，傑諾回說「雖然聽不懂但好像真的很厲害」這句話後，就切換話題和莉亞分享該小說內的其他內容。
　　七歲生日後，傑諾沒能保護維多莉亞。
　　世界政府的人抓走傑諾，將其改造成生化人，接下來就是長達一百年的軍旅生涯。
　　一百年後，從軍隊退役並且奪回「權利」、站在奇幻世界的地下迷宮最下層謁見之廳，傑諾轉過身來背向王座朝大門處看去。
　　他看見六名男性冒險者、一名頭戴紫色魔女帽身披男用冒險者外套的魔女精靈混血，一名身著破損白神官服、上半身一樣披著冒險者外套的金髮碧眼女神官，他們圍著一名身著深綠盔甲從遠東而來的女性武士。
　　女性武士面朝一名男冒險者手持一根針，按了按其手臂上的肉後將針插入。
　　「好痛痛痛……」
　　「忍耐點，不過就是幾根針而已。」
　　「這跟大姐頭的高跟鞋比，哪個比較痛呀……」
　　「哈？」魔女大喊，「你現在想被踩是不是？」
　　「沒、沒有，大姐頭……我們回去再說好嗎？」
　　「雖然都是肌肉舒緩，但應該都很痛。我等一下也要，關大姐，麻煩您了。」
　　「欸！別插隊，等等是換我。」
　　「喔喔，好的好的，各位。」女性武士關聖雁說，「好久沒有人當我的病人了，今天大家都來當我的白老鼠吧。」
　　「「「「「「欸欸欸？」」」」」」
　　「白、白老鼠？妾身最害怕老鼠了，關女士別嚇人。」
　　「哈哈哈哈，開玩笑的啦。對了師母，您睡糊塗了嗎？徒兒並不是在說真的老鼠。各位！我針灸穴道非常專業，來，再來一針。」
　　傑諾微笑。
　　他頭戴全罩式頭盔，是故沒有人看得出來。
　　不過，他知道有一人可以使用雷達感知出人的面部表情。
　　那人和自己一樣從地球而來，一樣是生化人。
　　不一樣的是，她似乎還擁有人類時候的情感，大人們給出的理由是003號的「夏娃的心臟」需要情感去驅動。
　　是否因為如此，導致傑諾的身體素質略低於她，傑諾沒有興趣曉得此事。
　　「伊娃。」傑諾說：「地下迷宮的最終BOSS被解決，妳應該就失業了。」
　　003號生化人，伊娃，她坐在高台下方的第一階台階，好像把目光放到大門處聖雁、潔西、薇娜身上似的。
　　「失業我倒是不擔心，再說，」伊娃說，「我們早就都一起失業，從離開地球的那一刻起，不是嗎？」
　　「也對，不過……不是從妳對我放水的那一刻算起？」
　　「果然學長早就知道了。」
　　「當然，因為那個時候我也沒認真打，妳還有點讓我打的模樣，這不就說明了一切？」
　　「……………………哈啊啊啊啊？原來學長也放水？」伊娃先是一愣然後才轉頭，皺起單邊眉稍，似乎不大開心。
　　「當然，我和妳合作那麼久，久到如果我們還是人類的話應該是接近人瑞老夫老妻等級，定義上要說看錯也不大可能。」
　　「！」伊娃臉紅，並且迅速把頭轉回去，拉起脖子上的黑色面罩。
　　她頭上的雙馬尾如鞭子一般揮舞於空，拉上面罩前嘴裡好像唸了「笨蛋去死三百遍」之類的話語，倘若傑諾再被馬尾打到的話，可能會再小聲說一聲痛吧。　　
　　「學長，我們是不是依舊無法走出來呢？」
　　「走出來？」
　　「我的系統剛破解完電腦病毒，剛才安全裝置自動啟動雷達回測這空間的數據確保四周安全，回測數據表示在我還沒到這邊時，彼列有對魔女潔西說，在這兒的並不是她的本體。日後我們說不定會再遇到她，那個粉頭髮長角又不把衣服穿好的小女孩呢。」
　　「原來如此，怪不得我覺得她有點弱，原初惡魔的話至少氣場要和別西卜差不多甚至在其之上。」
　　「不，學長，我的意思是無論在地球還是異世界，都會有社會階級，以後難保我們不會遇到彼列或者像她這樣的人渣，不，應該說惡魔渣吧，說真的並不是每個惡魔都會對人類或他們口中於『人界』之內生存的種族說『低劣下等生物』，我認識的路西法他看上去就還算穩重，相信別西卜也一樣否則學長不會接下委託，只是……只是我們今天殺了彼列的分身，惡魔們想必會來報復，人外有人天外有天，我一想到日後還可能需要面對各種來自上位者或自以為上位者的鄙視，那種上對下、『要下面的理所當然幫助上面』、『下屬的功勞是上司的，上司的過錯下屬全部承擔』、『奴隸乖乖聽主子的話就好別想那麼多』那樣的說法和心態，我還必須去看跟感受好幾次，一想到這兒，我胸口就覺得悶悶的，很想吐十分不舒服。作為生化人確實比一般人類，不，甚至比地球上所有最先進科技打造的兵器都強，然而離開地球、脫離世界政府掌控，我們還能說得上是強大嗎？說實在，究竟什麼是強大？我真的搞不懂……學長？」
　　傑諾從王座之前走下高台，來到伊娃坐的台階之下的地面。
　　「妳不像是會想這麼多的人，是因為電腦病毒沒清除乾淨的關係嗎？不管怎麼說，我不知道妳在煩惱什麼，也不想要弄清楚，更別說用系統去分析，因為我對那些大人早就已經沒了興趣，無論是在地球還是異世界。只不過定義上有一件事情我是明白的，也需要把那件事告訴妳。」
　　來到伊娃面前，傑諾伸出手，掌心朝上，手掌上好像拿著兩條圓圓的東西。
　　髮圈，綁髮帶。
　　「從昨晚在教堂我就有注意到，妳的髮圈又鬆了對不對？」
　　「給、給我的？」伊娃抬起頭，面罩因為方才急忙拉上而沒戴好，此時輕輕滑落。
　　傑諾點頭。
　　「從離開地球穿越過來那一刻，限制我們的束縛就已經不在。我為了繼續和管理結社的員工商量事情而晚到，讓彼列如此對妳，我晚兩週才從地球來到異世界，讓妳擔心，這是我的錯，我不會要妳就這麼原諒我。但請記住，未來如果妳像今天一樣，不，妳像我們初次見面一樣受傷的話，我一定會過來救妳，無論妳在天涯海角我必竭盡所能，伊娃學妹。」
　　伊娃接過髮圈，臉上掛著兩行淚痕。水汪汪的大眼中流轉的光芒、以櫻桃小口所展現的甜美笑容，似乎是她給傑諾的回答。
　　後來，伊娃並沒有把髮圈立刻綁在頭上。
　　伊娃將髮圈握在手中，雙手合十，閉眼，模樣看似在祈禱，輕聲說：「謝謝你，傑諾學長。」
　　令傑諾回想起小時候那天深夜，莉亞說完那個故事後與自己十指緊扣，祈禱暴風雨快過的往事。
　　一百年前二人在沒有暖氣的寒冷房間，躺在軟軟的床上，那時的環境溫度和一百年後地下迷宮最下層謁見之廳有幾分相似。
　　謁見之廳內，堅硬的冰晶石磚不停滴水、融化，小水滴反射天花板巨大水晶燈的蠟燭火焰，看似黎明時撥雲見日的微弱曙光。
　　傑諾回想起一部份記憶，即使只有一部份，他的內心仍然冰冷，但卻因為夥伴存在於其中，好像稍微變得溫暖了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