序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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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新於: 2022-09-21
我推的Vtuber好像悄無聲息地畢業了。一早醒來打開推特就看到了晴海畢業宣言登上了推特趨勢榜的第一名。好像是在Youtube頻道裡上載了一條僅僅十秒的影片。裡面就只有「至今為止非常感謝大家」十個大字。沒人知道晴海的情況﹐是真的要畢業還是只是在玩梗。我打開各個社交媒體﹐無論是誰都不清楚發生了什麼事的樣子。包括晴海的同期和後輩﹐還有與她關係親密的Vtuber和直播主也無法聯絡到她的樣子。推特上晴海以及營運的頁面也毫無消息。儘管很大機會徒勞無功﹐我抱著一絲希望在Line上給晴海發了個訊息。
白雪晴海﹐這是我推的名字﹐也是我成為Vtuber的契機。兩年前還在大學就讀時在朋友死纏爛打的推薦下開始觀看Vtuber的直播﹐第一個接觸的就是晴海。掉進這個無底深淵的我荒廢學業沉迷於次元裂縫當中﹐當醒過來時就已經臨近畢業。錯過了就職活動的我自然沒有決定將來的道路﹐在亡羊補牢已經為時而晚的情況下我索性去應募了其中一間Vtuber公司的試鏡﹐怎料我卻成功通過了。我實在不了解公司選才的標準﹐無論是聲音還是遊戲力大概都要比平均水平還要差劣的我是怎樣才被選中的。唯一比其他人優勝的大概是對成為Vtuber的熱誠。在觀看晴海的直播後﹐我一直都想著自己是不是也能成為直播主﹐只不過能力皆無的我一直都不敢踏出嘗試的一步。在獲得錄取通知的一瞬間﹐我甚至產生這公司是不是有點不妙的想法。但旗下有數十名Vtuber的大型公司應該不會有問題吧。
出道以後我和晴海的接點反而變得更少了。初期由於設備等前期投入我在直播的同時繼續著大學時期的打工。那段時間的人生就在打工﹐直播和準備直播的輪迴中度過﹐連去看晴海直播的空餘也沒有。儘管之後手頭變得寬裕一點﹐打工的時間也逐漸減少﹐但花在直播的時間上就變得越來越多。雖然和晴海也有過數次連動﹐但我卻感覺到我們之間的距離比偶像和粉絲之間還要遠。套上了一層工作上的關係﹐我甚至不知道我們算不算得上是朋友﹐還是只是商業上的夥伴。比起現在﹐我感到兩年前單純地作為粉絲的我更熟悉晴海。
從睡意中清醒過來的我逐漸認識到我心中混沌的情感。儘管從未去到推就是命的程度﹐但兩年前的我作為晴海的推看到這個消息的話一定會非常擔心吧。如果晴海真的要畢業的話我也會覺得非常傷心和婉惜吧。現在的我卻不知道該用怎樣的心情去看待這個消息。擔心﹐是站在粉絲的角度、朋友的角度還是工作關係上的角度?如果真的發生了什麼事﹐我是不是又能義無反顧地站在晴海那邊呢?我已經不再是兩年前單單代表著自己的我。
我打開手機的日曆確認最近的行程。這是我每天起來必做的事情。即使身處於講求著才藝和創造性的行業﹐工務員般的日常聯絡工作卻是每天也無法逃避的事情。今天晚上有和春奈的聯動﹐一會兒發個訊息過去看看怎樣吧。後天原本有晴海也會參與的大型聯動﹐現在來看應該搞不成了吧。也給那邊的營運發個訊息了解一下情況吧。然後就是明天的行程呢。下午要和經理人開會﹐晚上的行程空了出來要來直播嗎?要來打遊戲還是開雜談呢?還是顧慮著晴海的事造成的影響減少直播呢?
我討厭著這樣的自己。彷彿是想將晴海的事當成僅僅是一個認識又有合作過的Vtuber宣佈要畢業一樣。比起擔心失落傷心這些直率的情感大腦卻是在尋找著正確的答案。還記得當初試鏡面試時面試官問過我為什麼要應募成為Vtuber。那時候我的答案就是觀看著晴海的直播令到我對Vtuber產生了興趣﹐然後就努力地為了成為直播主而努力。在直播當中我也無數次地表達了對晴海的尊敬和憧憬。
但是現在我甚麼都做不到。也許是甚麼都不敢做。我已經分不清楚了。這是一個說錯一句話就能被永遠炎上的業界。會固定地來觀看我的直播的觀眾大概都知道我對晴海的尊敬和憧憬吧。即使在直播中坦率地表達自己的感情也會被原諒嗎?成熟地做出大人般的對應是簡單不過的事﹐但要做出這個選擇卻是一件無比困難的事。
床尾的牆壁掛上了晴海的掛軸。那是晴海一周年時出的記念商品。那時候的我還在大學讀書。由於我是從鄉下地方上京讀書﹐房租以及日常開支都要依靠打工來維持﹐根本就沒多少餘錢。拚死地過著節檢生活的我好不容易才儲到足夠的錢去買齊一整套記念商品。商品送來的那一天我將紙箱當成玻璃一樣小心地移動著﹐生怕破壞了裡面的商品一樣。將掛軸掛上床尾後﹐一想到每天醒來就能看到晴海﹐我就興奮得整晚不能入睡。但到了現在﹐這個掛軸已經徹底融入了這個空間當中﹐只是眾多商品裡的其中一員。
電腦突然傳出通知的聲響。是社交媒體上的來電。看來是昨天睡前用備用電腦剪輯影片後忘了把耳機連回去直播用的主機上。我還記得出道之時用的耳機和麥克風都是從百貨公司買來的便宜貨﹐從老家帶來的桌上電腦的中央處理器和顯卡完全跟不上直播的需求﹐玩遊戲時將效能開到最低也會間中當機。直播畫質超低還會不停斷線在當時形成了一條特殊的風景線﹐每次直播時還有投票競猜什麼時候才會斷線。那時候用著最簡陋的設備﹐卻也是我直播得最開心的一段日子。破罐子破摔的我單純地做著自己想要做的直播﹐毫不在意觀眾對我的評價。畢竟沒有什麼能比畫面和直播體驗更差的了。
我走到電腦前的椅子上坐下。這張電競椅是之前接到工商案件時生產商贈送的。我戴上耳機接聽打來的電話。
「早上好。」
「啊﹐早上好﹐蓮。」
從聲線就辨認出來是春奈打來的電話。估計是來商討今晚直播的事情。
「嗯。那邊情況怎樣了?」
「我們沒人聯絡到晴海。和營運聯絡了還是沒得到任何說法。」
「有點擔心呢﹐晴海並不像什麼都不交代就像風一樣離去的人呢。」
「所以我們也很擔心她是不是發生什麼事情了。」
「憶測也毫無意義呢。現在就只能盡快找到晴海了。」
「對呢。那今晚的直播還是取消吧。」
「嗯。我也這樣認為。」
「那我一會兒就在推特發文了。有什麼事情就再聯絡吧。」
「嗯。拜拜。」
「拜拜。」
春奈率先掛斷了電話。她們大概正在焦急地嘗試聯絡上晴海吧。對比我所屬的公司﹐晴海和春奈所屬的Vtuber公司「Rebel」是一家創立不久的小型公司。晴海作為公司第一個出道的Vtuber﹐資歷也只有三年多。公司直到現在旗下也只有九名Vtuber。作為對比單單是我的前輩的人數就已經是「Rebel」總人數的數倍了﹐有些從未連動過的前輩的認識也只是單單能叫出名字的程度。但是春奈那邊旗下的Vtuber人數並不多﹐所以成員之間的關係非常親密。誰也聯絡不到晴海是從未出現過的事情。我和晴海並不是相熟到擁有個人聯絡方法的關係﹐因此我除了乾等以外什麼都做不到。我只能期望著從春奈那邊會傳來好消息。
由於今晚的直播取消了﹐不用進行直播的準備﹐原本緊密的行程突然出現了一天的假期。然而我卻提不起勁去做任何事情。我打開Youtube﹐在這個時間直播的人屈指可數。也不知道是時間段的關係還是因為晴海的事。自從成為了Vtuber後﹐在早上就醒來的日子少之有少。對於網路直播來說﹐深夜直到凌晨才是直播的黃金時段。某種程度上我的生活節奏並未被破壞﹐只是換了另一個時區。
在Youtube主頁往下拉時﹐螢幕上就出現了我不想見到的那條影片。就像薛丁格的貓一樣﹐我抱著只要不打開影片觀測它一切就有可能只是一個惡整或梗。雖然成為了Vtuber後對於這一天終有一日會來臨更有實感﹐但我從沒有想過這一天就如晴天霹靂般來得這麼突然。「在能推的時候全力去推」﹐作為晴海推的我明顯地失格了。
我打開房間的窗簾。原來早上時分太陽只照射到部分的地面。即使是未被照射到的地面也非常乾燥﹐在這個梅雨季節中顯得難能可見。在這個如此舒爽的休息日﹐我卻毫無外出遊玩或做運動的意欲。大學時還有加入籃球隊的我﹐在成為了Vtuber以後就與運動絕緣了。不想外出但在電腦前又無事可做的我只好躺回到床上去。儘管睡眠不足﹐但腦中混亂的思緒阻礙著我進入休息的狀態。就像因機器壞掉已被迫加班的工人﹐在找到損壞了或消失的齒輪前都無法休息。不釐清心中這些混亂的思緒﹐眼前的道路也只會是一條死胡同。
不斷在床上輾轉反側﹐時間已經來到了晚上的九時。儘管一整天完全沒吃過任何東西﹐但我卻完全感受不到空腹感。雖然沒什麼胃口﹐但我想著一整天什麼都不吃對健康也不好﹐便爬起來到廚房弄了個杯麵來吃。雖然吃杯麵也不見得有多健康就是了。我甚至也沒計算著把熱水倒進去的時間﹐在體感時間過了數分鐘後便將杯麵拿到房間裡。杯麵就算還沒煮熟也能吃進肚子吧。從這點來看杯麵已經比大部分食材都優質。
回到房間後我發現春奈在我去弄杯麵時從社交媒體打電話過來了。這段時間晴海的推特也從未更新。大概這便是一切的終焉吧。我抱著這樣的覺悟打給春奈。
「喂!蓮!現在有空嗎!」
在電話打出的一瞬間春奈就接聽了。我連招呼都還沒打春奈就連珠炮地說著。看起來是有什麼很緊急的事情。
「嗯。現在在家也沒什麼事做。」
「那現在能過去你家嗎!」
「嗯。可以哦。」
「那我現在就過來了!」
春奈語氣焦急得我沒有問她要過來的原因。大概是發生了什麼非常緊急的事情吧﹐但我卻毫無頭緒。春奈是我最相熟的Vtuber﹐這樣說也不為過。春奈比我遲三個月出道﹐在出道之初和我一樣用著破爛的設備來進行直播。就因為這個原因﹐在出道初期我們經常就在聯動﹐甚至被戲稱為「破爛組合」。我們都十分喜歡玩遊戲﹐但遊戲水平都是毀滅級別的爛。再加上由於直播經常掉線和遊戲間中會當機﹐我們都不好意思去找其他人進行聯動﹐久而久之便變成了固定的聯動夥伴。
後來設備改善了﹐斷線和當機的問題解決了﹐也開始和同一間公司的前輩和同期進行聯動﹐但春奈還是我聯動得最多的對象。和春奈玩遊戲時不用擔心自己會開戳﹐畢竟大家的遊戲水平一樣地爛﹐唯一的優點就是玩得多爛都能享受著遊戲。我和春奈也約過幾次出來玩﹐大多都是去打保齡球或棒球。春奈的運動神經很好﹐和身為男生的我比也毫不遜色﹐令我想到為什麼我們的運動神經和動態視力為什麼無法轉化到遊戲上。「破爛組合」這個名字改得還真是合適。
等等﹐我好像忘記了什麼。春奈不是從來都沒來過我的家嗎?她怎樣知道我住在哪裡的。
「喂。你是怎樣知道我家地址的?」
「啊!我忘記問了呢!」
「聽好了。我家的地址是……」
「嗯!我記住了!」
幸好我有打電話去問。春奈的腦子總會在神奇的時機短路。我還記得上星期一起玩遊戲時春奈先表演了一個神級的一打三然後卻被自己扔出去的手榴彈炸死。
「叮噹叮噹。」
大約一個小時後門鈴傳來了聲響。大概是春奈吧。我去打開大門時門外除了春奈還有另一名女生。
「蓮君您好﹐今晚就打擾了。」
不知名的女生用著我非常熟悉的聲線禮貌地向我打招呼。我完全無法理解眼前發生的事情﹐便向春奈打出尋求解釋的眼神﹐春奈卻打出一副「你想問什麼?」的眼神。
「還是先進來吧。」
事情好像被我想像得還要複雜﹐我決定還是先請春奈和晴海進來。
「隨便坐就好了。雖然就只有一張沙發。」
這時候我才察覺春奈和晴海都背著一個很大的背包。
「春奈﹐能請你一五一十地解釋發生了什麼事情嗎?」
「該從何處開始解釋呢……」
「還是由我來進行說明吧。先從昨晚的那條影片說起吧。那條影片不是由我上載的﹐我也是今天早上起來才知道這件事情。我的Youtube還有社交媒體的帳號全部都無法登入。我以為是我的帳號被黑客入侵了便去和營運聯絡﹐怎料營運完全沒有回覆訊息。中午的時候有掛號信寄過來﹐裡面的內容卻是威脅著我不要將公司的內部機密公開。感覺到不妙的我便聯絡上春奈一起找地方避難。」
「對!那封信我也收到了。我想著去其他成員的家也只會令她們的處境更為危險。然後我就想到來蓮的家不就可以了!反正蓮和晴海也認識的呢!」
「拜訪你們別冷靜地說出這麼恐怖的事情嗎。這事應該要找警察處理吧!這已經完全構成了恐嚇行為吧。」
「怎樣說呢……事情有點複雜。收到恐嚇信的就只有我和春奈。大概是因為我們強烈地反對著收購的方案。有一間公司想要收購「Rebel」﹐但那間公司的背景有點複雜﹐風評也不是很好的樣子﹐但管理層和營運卻同意收購了。這件事大概是營運搞的鬼吧﹐所以我們也不敢輕舉妄動。」
「所以剛才我都是用個人的帳號和蓮聯絡﹐手機的定位功能也關閉了。在確認了沒有被人跟蹤後才敢過來。」
「你不說的話我也沒有留意呢。我還真佩服你們發生了那麼多事還能這麼冷靜呢。」
「說實話我其實非常害怕﹐但不得不冷靜下來呢。作為前輩我一定要保護我可愛的同期和後輩。」
「所以蓮今天能讓我們借住一下嗎?等明天找到能住的地方我們就會離開了。」
「沒問題哦。你們覺得住在獨居男生的家也可以就行了。」
「不要緊的!我知道蓮不是這樣的人!更何況晴海不是蓮的推嗎?」
「就是因為是推才危險吧!還有我和晴海才第一次見面呢!」
「嗯是這樣嗎?我還經常聽晴海說你的事情呢?」
「是這樣呢。只不過一直也沒有約出來的契機呢。蓮君很久之前就是我的觀眾吧。」
「誒?什麼時候暴露的?」
「之前從觀眾的剪輯看到的。不過蓮君最初上傳的影片已經在猜是不是了。影片的風格完全一樣呢。」
早知道我就應該禁止剪輯那些片段。現在也太羞恥了。
「不過為什麼春奈和晴海關係會這麼好?」
「我們是青梅竹馬哦!」
「雖然說是青梅竹馬﹐不過春奈中學時就搬到了東京呢。我是來東京讀大學才重遇到春奈的。」
「哎嘻嘻﹐晴海你也太喜歡我了。居然特意來到東京找我。」
「不要瞎掰好嗎。我來到之前都不知道春奈和有讀同一間大學甚至是同一個學系。」
「然後就是我在網上查到晴海成為了Vtuber﹐所以我就去同一間公司試鏡了!」
看來是春奈太喜歡晴海了。
「這樣的話我和春奈是同伴呢。我們都是因為晴海才成為Vtuber的。」
「可以停止這個說法嗎。這樣子很令人害羞呢。」
晴海整個臉子都紅了起來。
「先不說這個了。你們吃了晚飯沒有?」
「「還沒吃呢。」」
「你們要吃杯麵嗎?」
「我沒問題呢。春奈你呢?」
「我也可以哦。」
「那你們自己去弄吧。杯麵放了在廚房。房子裡的東西都能用的。今天太早醒來現在太睏了。我先去睡一睡。」
還沒等晴海和春奈作出回應﹐我便回到自己的房間裡。今天清醒的時間已經超越了大腦的負荷。我倒了在床上直接失去了意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