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二：澤維爾的深淵

　　嘰咿咿咿──

　　厚重老舊的木門開啟。門外的燭光映入陰暗的石造通道內，這是這座地牢裡唯一的光明，也是這一個月以來唯一一次有光照入的時刻。

　　剛登上皇位不久的澤維爾拿著一盞蠟燭走入通道，潮濕、惡臭難聞的氣味馬上竄入他的鼻腔內，聞起來像腐爛的食物與排泄物混雜的味道，還帶有一股很重的霉味。

　　但澤維爾並沒有將其當成一回事，他神色自若地往地牢深處走去。

　　在他兩旁是許多由鐵欄分隔成的牢房，裡面充斥著大量的蜘蛛網，偶爾還能看到老鼠鑽過、不知名的蟲子亂竄，種種跡象都顯示了這裡已經很久沒有安置過囚犯。

　　「……」有什麼細微的聲音從黑暗中窸窣傳來。

　　澤維爾循著聲音走到了地牢底端。他站在鐵柵欄前，面對著最後一間牢房。手上的燭光被遠處門外吹來的細風微微帶動，稍微照進了牢房──牢房的角落裡，有個萎縮成一團正在顫抖的身影。

　　「＠＃＊＠％＃……」那人口中不斷念念有詞，難以聽清楚到底想表達什麼。或許是害怕得想要放聲大叫，但是又太過虛弱難以發出正常的聲音。

　　「他」穿著骯髒的麻布，全身沾滿了不知是排泄物還是嘔吐物的污漬。在麻布底下那骨瘦如柴的身軀則包滿了繃帶，繃帶上也充斥著大量的血跡與分泌物，有的褐色、有的鮮紅。他的頭上也紮著繃帶，包著左眼、繞過整顆光禿的頭顱。唯一能睜開的右眼，卻被久而不見的微光刺得難受。

　　面對著不成人形的囚犯，澤維爾微微彎起嘴角，說道：「恭喜您，已經完成這一個月的刑罰了，父皇。」

　　被稱作是父皇的囚犯顫抖加劇，無法控制地乾嘔，但連口水都吐不太出來。他已經兩天沒喝水了，渴得只能舔石頭上的青苔。

　　「久違的見光還不錯吧？生活在完全的黑暗中長達一個月，這樣您就能體會我的感受。每三天給予一次水，每十二天給予一次食物，這樣您就會懂得母親大人當初的感受。」

　　澤維爾走向牢房的門邊，手伸向腰際的鑰匙，開始尋找著正確的那把。

　　「嘛，但不只這樣呢。光是限制飲食、肉體的折磨，還不足以讓您體會母親大人的痛苦吧。」

　　喀嚓──鑰匙插入門鎖，轉動解開。澤維爾走入了牢房，轉身再度關上門。

　　在角落的前皇帝查爾斯十世，用他那沒有指甲也沒有皮膚的潰爛手指不斷抓向粗糙的石牆，在牆上留下一道道血痕，手指早已被劇痛麻痺。他無助、害怕、絕望，失去了判斷能力，只想抓破牆壁來逃出生天。

　　他缺乏水分，眼角流不出恐懼的淚水。身體難以移動，因為腳踝以下已經空無一物。為何是腳踝而不是膝蓋以下呢？因為脛骨前側的皮肉最薄，還有用處。

　　澤維爾來到前皇帝身邊，周遭的惡臭與髒污對他來講都彷若無物，就像在外面跟一般人對話那樣，澤維爾平淡地說道：

　　「您可以放心，我今天只是來給您這次的食物。」他說著，然後從口袋中取出一塊乾癟的麵包，彎腰、緩緩放至地面。

　　「明天開始是第三個月的刑罰，依序來講的話，第一個月是肉體的折磨，第二個月是精神的折磨，第三個月就會再次來到肉體的折磨了。當然，這次不會跟上次一樣進行表面的處理，這次會從身體內部開始……所以，珍惜這塊麵包吧，之後要等一個月才能再次吃到正常的食物了。」

　　「＃＆＠％……我︿＃＄……」從那破爛黑紫的嘴唇中所擠出的呢喃，出現了可以勉強聽懂的字。

　　澤維爾微微皺眉：「父皇，雖然我可以依靠能力讀懂您無法講清的字語，但如果您連語句邏輯都錯亂不堪，我就無法理解您的意思了。」

　　「……我＊％…好＼＋＃……怕…＠＋……」

　　澤維爾嘆一口氣，苦笑道：「父皇，沒什麼好害怕的，您的刑期八十年後就會結束，中間我也絕對不會讓您死去的，就忍耐一下吧。」

　　「…＋＊我……％＠……＃＋怕……」

　　「如果是擔心皇弟們的話，您的擔憂是多餘的，凱爾我已經私下處理完畢，昨天已經下葬了。菲利浦我還在觀察中，不過也一定會做好安排。」

　　「……啊…啊……」

　　「啊，是啊，我明白的，最疼愛的兒子死去了是個噩耗，請節哀。不過也請您考慮到，就您跟已故的二、三皇后，對我的母親做出的事而言，這都還算合理範圍之內的。」

　　看著從前的皇帝變成現在這副德性，澤維爾的大仇已報，但他心底的深淵沒有絲毫變化。

　　澤維爾轉身往牢房門的方向走去。停在門前，他說：「我所做的這一切，全都是為了向您復仇，只是這樣而已。為了達成這目的，我會不擇手段。所以，您不用妄想自己的祈禱能有什麼用，還是早點看開了比較好。早點休息吧，『先皇』陛下。」

　　腳步聲往外移動，最終，沉重的木門關上，唯一的光亮再次消失，留下模糊的支吾聲迴盪在幽暗的地牢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