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者不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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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新於: 2022-09-17
3
  在森木商圈美其名尋找委託,實際上則是在逛街的賀輔和涵瀅隱約聽見涵瀅的出道曲,不禁好奇尋找聲音從何而來。而在彎過轉角,來到商圈中心的廣場之際,一切總算真相大白。

  廣場中央有棵枝葉繁盛的樟樹,其下站了位穿著白色T恤、牛仔短褲,年約二十的女子。她握著麥克風,正襯著後頭的吉他聲忘情地歌唱著。替她伴奏的則是看上去小她兩三歲的男子,他坐在折疊椅上,彈奏之際除了看向自己的木吉他,也時不時瞥向女子的背影。

  涵瀅的出道曲是首稍快板的輕搖滾,相對原本編曲內電吉他和爵士鼓刻下分明的節奏,眼前的男女組合只使用一把木吉他,更加突顯兩人的歌喉與和聲。

  賀輔聽了幾句,就忍不住湊到涵瀅耳邊說道:「還是原唱比較好聽吧?」

  「我倒覺得他們唱得也不錯。」涵瀅看著歌唱中的兩人,表演雖還有些稚嫩,卻有股初出茅廬特有的清純感:「我有接受到歌詞裡不放棄的精神喲。」

  「嘿,對後輩很溫柔嘛。」賀輔咧嘴一笑:「我還記得這首歌當初是動畫主題曲,而且那部動畫從劇本到作畫都一團亂,還變成網路迷因。」

  「那部作品的話,我也有配幾個路人。」涵瀅並未否認,而是掩著嘴,卻沒藏住微揚的嘴角。

  「我本來好奇到底多崩壞,結果一看才發現唱主題曲的歌手有點強。」

  賀輔說著說著害臊起來,搔著自己後腦,雙頰也跟著泛紅:「所以就變成妳的粉絲了。」

  「原來這麼早就……」涵瀅有些驚喜地泛起笑靨,隨即將食指擱在自己的鼻尖:「那偷偷告訴你,我會接到那首歌也是意外,因為製作組經費不夠,只能請新人唱主題曲。」

  「那他們可是抽到SSR了。」

  賀輔才一說完,兩人便相視而笑,只留下歌聲和吉他聲迴盪其間。而當音樂來到最後一句,涵瀅終於忍不住跟著小聲唱了起來。

  「『即便失敗也不要放棄,因為更好的你在明天等著你』。」

  「怎麼樣?本尊要不要上去嚇他們一跳?」「呵呵,太壞了啦。」

  涵瀅難為情地拍了賀輔肩膀一下。與此同時,隨著樂曲結束,現場響起稀稀落落的掌聲,大部分來自剛好經過的行人,而像賀輔和涵瀅這樣駐足聆聽的實屬少數。

  「大家好,我們是純情TENGUs!」

  擔任主唱的女子把麥克風從架上拔了下來。雖然現場聽眾寥寥數名,她仍彷彿台下有著成千上萬名的觀眾般聊著天:「剛才為大家帶來的是最近正紅的聲優歌手,亞克羅斯‧涵瀅的出道曲『明天的你』。她是我們姊弟倆的偶像。」

  「涵瀅在演唱會公布自己身分的那天,我們就坐在台下。不管是人類還是妖怪,都想替大家唱歌的精神鼓舞了我們。」坐在後方的青年將吉他擱在大腿上,靦腆地對著麥克風說道:「雖然現在因為擬態大家沒看見,但其實我們兩個是天狗。」

  兩人說到這刻意停頓了一下,但現場屈指可數的聽眾沒太多反應。儘管如此,男子仍繼續說了下去:「就算是妖怪,我們也想唱歌給大家聽!請支持我們純情TENGUs!」

  「那麼下一首同樣替大家帶來涵瀅的歌,是收錄在她第一張專輯的『Everyday fall in love』!」

  同樣是妖怪呀。賀輔在前奏之際暗自想道:當然大家不能因為是妖怪就歧視,但也沒必要因為是妖怪就特別關注,到頭來還是實力、實力呀。

  然而就算有再多想法,看見隔壁表情欣慰而百感交集的涵瀅,賀輔就決定把所有意見都吞回肚子裡。

  「還要再聽嗎?」「讓我再聽一首。」

  賀輔聽到預料中的回答,不禁釋然一笑:「那我剛好到附近找洗手間,等等回來。」

  涵瀅聽著天狗姊弟的歌聲,不由得回想起自己剛出道的時光。那時還矜持著自己妖怪的身分,雖然同樣盡力歌唱,但最近一聽就有種少了些什麼的感覺;坦承身分後,能夠更盡情地揮灑自我,也更能露出笑容。

  涵瀅輕撫著自己胸口,暗自思忖著:不只幫了我,連我也沒想到地鼓舞了其他人,或許在其他地方同樣也有因此願意走出來的妖怪。

  她回想起那夜在海岸,賀輔看似天不怕地不怕的笑容:「那就大家一起,把現在變成人類和妖怪能共存的時代!」

  「真的都是賀輔先生的功勞。」涵瀅小聲地朝自己說道。

  音樂結束後,現場再次響起零落的掌聲。涵瀅見兩人前擺著透明的壓克力箱中有些零錢和鈔票,本也想表示自己的心意。然而在她走上前之前,就有另一位戴著鴨舌帽的男子先靠了過去。

  「唱得不錯,加油。」「謝謝!」

  男子把帽沿壓得很低,根本看不清他的長相,但從聲音聽來,年紀應該三十幾歲。天狗姊弟聽見讚美,也看見零錢箱多了幾枚硬幣,滿面微笑地點點頭──絲毫沒注意到主唱的皮夾已被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扒進男子口袋中。

  「咦?等……」

  站在男子後方的涵瀅還以為自己看錯,回過頭想跟賀輔商量,才發現他根本還沒回來。而當涵瀅再次看向男子,才發現他已快步走進遠處另一條商店街內。

  涵瀅焦急地望向身後想道:照理要等賀輔先生回來才行,可是如果不跟上去──

  決策僅僅只花了一瞬。涵瀅心一橫,跟著跑進男子閃入的商店街。

4
  「到底要晃到什麼時候啦?那個大色狼。」

  與此同時,彩欣闔上筆記,忍不住埋怨了聲。她本以為賀輔鐵定只是三分鐘熱度,在外面晃不了多久就會和涵瀅一起回來,不料已經過了一個多小時,還是沒要回來的跡象。

  她走到茶水間,泡了杯花茶,同時暗自思索著:每次看到賀輔先生為了涵瀅特地打扮、把自己最帥的那面呈現出來,心頭不知怎地就酸酸的。明明賀輔先生就只是個常常遊手好閒的廢柴、老欠著薪水和房租,最近還老是開黃腔,他那麼喜歡涵瀅就去追她呀!

  「什麼能做,什麼不能做,我還是知道的。」

  彩欣回想起上次案件時,一名女嫌犯嘗試勾引賀輔,結果他一口回絕,還一副神氣的樣子這麼說著──幹嘛特意對我這麼說?反正我只是妳的助手嘛。

  說到底,彩欣也不討厭涵瀅。雖然她不是粉絲,但涵瀅認真敬業的態度她也是看在眼裡。然而一想到賀輔站到涵瀅身旁,還露出一副幸福的蠢笑,她就是覺得心裡不暢快。

  「煩死了。不等了、不等了!」

  彩欣越想越焦躁,最後索性收拾包包,打算乾脆回家。不料才一開門,就見到門外站了兩個全身黑西裝、打扮幹練的青年,讓原先還嘟著嘴的她霎時尷尬地愣住。

  位於前頭的青年手都快要搭在門把上,見門自己拉開也同樣有些錯愕。他和彩欣對望數秒後才回過神,故作鎮定地揚起嘴角。

  「原來如此,偵探事務所都是自動門嗎?」

  若是平時,彩欣肯定直接吐槽,但眼前的青年皮膚白皙、面貌端莊,身高只比彩欣高上幾公分,從容貌到聲音都給人雌雄莫辨的感覺。而且和他無厘頭的發言相對,他的一舉一動絲毫沒有多餘的動作,看似和善的眼神和笑容肆無忌憚地透漏著驕縱凶險的氣息。

  與之相對,他身後另一名青年身高至少一百八起跳,年紀和賀輔看來差不多。兩側推高的棕色短髮益顯他的臉龐瘦削,也讓他警戒四周的眼神更加銳利。而見彩欣一時不知如何接話,他刻意輕咳一聲後說道:「我認為不是這樣。」

  彩欣面前的青年聽罷只冷笑一聲,並未多說。而她連忙趁機問道:「兩位是來委託的嗎?我們所長現在剛好外出──」

  「只是聽聽我們的委託,沒什麼問題吧?」較矮的青年見彩欣還是面有疑慮,皮笑肉不笑地補了句:「放心吧,我們不是來討債的。」

  既然對方都這麼說,彩欣也沒拒絕的理由,只好把兩人迎進事務所中。先前走在前頭的青年立刻在沙發上坐下,而另一名青年則挺直腰桿站在他後頭。

  「兩、兩位喝咖啡嗎?」「溫拿鐵、半糖,不要加奶精。」

  「抱歉,我、我們只有三合一。」「呵,免費的就不強求了。」

  什麼呀,那個人有夠失禮的。彩欣邊在茶水間沖泡,邊在心裡思索著:可是看他的坐姿,也合乎標準社交禮儀,究竟是什麼來頭?而另一個人從剛進來時就在四處觀察,難道是保鑣或隨扈嗎?而兩人和常人不同的氣息就連彩欣都能一目了然──八成是黑道吧?

  雖然在偵探事務所打工,多少有預感總有一天會碰上,但沒想到這天真的會來,還偏偏挑在賀輔先生不在的時候!彩欣邊不斷在心裡暗忖不妙,邊把咖啡遞了上去。

  一看見咖啡,坐著的青年馬上挪開身子,頭也沒回、淡淡地說道:「宗岡。」

  「是。」名喚宗岡的青年從西裝內袋掏出一根勺子,俐落地撈了一口咖啡放進嘴裡,絲毫沒被熱度影響:「沒問題。」

  聽見宗岡這麼說,坐著的青年才放心地端起咖啡杯啜飲。而彩欣也才能好好看清兩人的打扮。坐著的已經解開西裝鈕扣,露出裡面的白色T恤;宗岡則內罩著白襯衫、打著黑色細領帶,兩人的衣服看來都是訂製的,相當合身。

  然而最令彩欣倒抽一口氣的,是當宗岡掏出勺子時,他的右手已經只剩小指外的四指。

  「我……聯絡看看我們所長,看他能不能馬上趕回來。」

  彩欣急忙掏出手機,邊撥出電話,邊期待賀輔馬上將其接起;然而卻事與願違,手機遊戲的主題曲在彩欣剛播話之際,就從賀輔的辦公桌上傳了出來。

  竟然忘記帶手機,大蠢狼!彩欣在心裡咒罵著,同時面容尷尬地看向兩人。

  「沒關係。」

  青年微揚嘴角,卻更讓彩欣捏了把冷汗。她鼓起勇氣問道:「兩位怎麼會來這裡委託呢?是剛好路過嗎?」

  「恰好跟貴所有些因緣。」「因緣?跟我們所長?」

  「說不定和助手小姐您也有關。」

  青年擱下咖啡杯,並未再多說;彩欣連忙追問:「兩位到底是──」

  「請您不要多問!」

  先開口的反而是宗岡,他壓低聲線,讓彩欣連忙禁聲。與此同時,青年也冷哼一口氣:「宗岡。」

  宗岡臉色一沉,但依舊向彩欣鞠躬:「是我失禮了。」

  「請妳見諒。但也如他說的,現在請別過問我們的身分。」

  青年語氣雖和善,但也散發著一股不得不服從的壓力:「那麼想請貴所幫忙的事情──」

  青年一回頭,宗岡便從西裝內掏出一張大頭貼大小的相片,看似是從合照中裁切下來,上頭是位三十幾歲的男子。

  「請找到這個男的,這幾天我們收到消息,說是有人在森木商圈看到他。」

  「有沒有其他線索?像是他的名字、職業之類的。」

  青年翹起腳冷笑道:「恕我無法奉告。」

  彩欣皺著眉頭,還是將照片收了下來:「但要是找到的話,怎麼聯繫兩位?」

  「不需要。直接把這男的丟到警局就好。」青年一手撐著沙發扶手,身軀不算壯碩,卻自然地散發著霸王的氣息:「他是隻咬破布袋的老鼠。」

  「我會轉告我們所長……」「對了。」

  青年邊說邊從自己的西裝中拿出一個微鼓的信封:「我不知道偵探的行情如何,但這些應該夠了吧?」

  彩欣礙於禮節,沒有真的點鈔,但從沒封的開口望進去,她就能想像賀輔要是看到肯定會又驚又喜地暈倒。

  「別搞錯了。那不只這個案子的費用,剩的就當跟貴所結緣。」

  青年將剩下的咖啡一飲而盡,隨即神秘地一笑:「畢竟我覺得很快又會需要麻煩各位,而我希望我們會是朋友、而不是敵人。」

  彩欣看著對方的空杯,不自覺地咽了口口水。

  「那麼就拜託貴所的各位。宗岡,走了。」「是。」

  宗岡回應之際,青年也站起身、走向門邊,然而他卻突然停下腳步,等了好幾秒。正當彩欣想跟上去幫忙開門,順道問怎麼回事之際,青年卻自己先開口。

  「這個真的不是自動門?」「它是……手動的。」

  宗岡字斟句酌,最後選擇了不傷害青年的話語,同時將門打開。只不過在要離去前,青年又不禁回過頭,意有所指地微笑道:「貴所既然擅長找貓,相信抓老鼠也難不倒各位──還有咖啡的味道不錯。」

  「您、您過獎了。」

  彩欣反射性地低下頭,直到門被掩上,才敢再次抬起頭。而她也無暇收拾桌面,連忙走到辦公桌旁,趁記憶鮮明時記下剛才一切發展:「一定要跟賀輔先生報告才行。可是那兩個人究竟──」

  「貴所既然擅長找貓……」

  青年最後所說的話伴隨著過往的記憶閃過彩欣腦海,讓她突然會意過來:「他們該不會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