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1-3
本章節 5219 字
更新於: 2018-09-27
萊斯的父親被安葬在教堂後方的公共墓園。
葬禮結束後，人潮漸漸散去。當萊斯準備叫上在一旁與其他人寒暄問暖的的艾倫與露比準備離開時，看見金髮少年領著身後的黑髮青年，朝著自己緩步走來。
「你好。你是萊斯．李迪亞，對嗎？」金髮的少年臉上帶著淡笑，用那副軟綿綿的嗓音開口。
萊斯對他知道自己的名字感覺有點訝異，愣了愣才點頭：「是，我是。請問你是？」
「維西．路卡諾斯，叫我維西就好。」他眉目如畫，碧藍色的眸子如一潭止水、平靜而毫無波瀾，萊斯盯著久了，竟覺得有點呼吸困難，彷彿差點被那道美麗而危險的眼神淹沒。維西朝他伸出帶著皮質手套的右手，示意與他握手：「李迪亞先生是家父的舊識，生前對我十分照顧。沒想到幾日不見，竟遭遇如此噩耗，實在不勝唏噓。」
萊斯回握他的手，問道：「那個……我父親的後事，是你們處理的？」
「舉手之勞而已，若有不周到的地方還望你諒解。」維西抽回雙手，點點頭說。
「謝謝。」萊斯忽然覺得有些尷尬，撓了撓頭髮說。
這時，維西身後的男子用冷冰冰的低沉嗓音喚了他一聲：「少爺，大人來電。」
維西朝萊斯抱歉的笑了笑：「不好意思，我接個電話。」接著接過男子手中的手機應道：「喂，父親。」
不知道電話另一端說了什麼，只見維西瞄了萊斯一眼，才不慢不急的開口：「是，我見到李迪亞了。……好的，我知道。我會帶他過去。」
接著他掛了電話，遞給身後的黑髮青年後，對萊斯說道：「家父希望你能隨我回去見他一面。有些令尊留下來的東西，他想親手交給你。」
「原來如此。不過還有人等著我一起回去，我就這麼走了總感覺不太好意思……不如還是告訴我地址跟聯絡方式，我再擇日拜訪？」萊斯說。
只見維西提高音調，朝人群喊了一聲：「艾倫。」
露比與艾倫聞言，立即轉過來面對兩人，艾倫更是出乎萊斯意料之外的回應道：「少爺，請問有何吩咐？」
「大人讓我帶萊斯回去一趟，你和露比先散了吧。」維西懶洋洋的下令後，兩人點頭，離開了原地。
眼前的畫面實在是讓萊斯震驚了。萊斯只知道艾倫是在他家工作的園丁、露比是他們家的管事，卻不知道他們竟另外聽命於其他人。從前他們都是「萊斯」、「萊斯」這樣親暱的喊他，如今卻看到兩人和維西身後的黑髮男子一樣畢恭畢敬的尊稱維西為「少爺」。萊斯的直覺告訴他，父親一定有什麼秘密是從來沒讓他知道的，而且這個秘密不僅驚人、可能還很危險。
「走吧。」維西瞥了一眼萊斯，看著他的眼裡帶笑，抬手指了指停在對街的那輛白色的奧迪休旅車。
萊斯見無法推辭，只好硬著頭皮跟隨在他身後一起上車。
黑髮青年把萊斯和維西塞進後座，關上車門後，自己快步繞過車身，坐上副駕駛座。駕駛座上的男人看大家坐定位後，沒說一句話便發動了車子向前開。
「平時我們帶人回去是要戴頭套的，不過你是貴客，所以不用。」維西看著窗外，笑吟吟的開口。
「什麼頭套？」
「黑色的、會透風看不到路那種。」維西看了萊斯一眼，又移開目光：「畢竟不能隨便讓外人知道我們的所在地。」
車子開離教堂，穿越過整座卡瓦拉市，最後，在遠離市中心的海岸附近一棟大型建築物旁熄了火。
黑髮男子下車，並且替維西拉開車門。維西下車以後，示意萊斯也跟著出來。
「煙草博物館？」萊斯看了一眼身旁建築物上頭的標誌問道。
「卡瓦拉市市區的那裡環境嘈雜、出入人口複雜，不好管理。郊區這裡清幽得多，我們就撥了一些展品過來。」維西帶頭走在前方：「跟上。」
準備走進博物館內時，萊斯注意到有另一輛與剛才搭乘的奧迪長得一模一樣的休旅車緩緩的駛進來。
「怎麼，你很在意嗎？」維西察覺萊斯的目光望著另一台休旅車，悠悠地說：「那是跟車車手，負責保護另一台車的安全。」
聽了維西的解釋，萊斯心中那莫名的不安感逐漸滲透開來。究竟是什麼身份讓眼前這名金髮少年就連出個門都需要另一台一樣的車體來掩護？究竟是什麼原因讓一棟普通的博物管也需要躲躲藏藏？除非……——萊斯心想，這裡絕非只是座普通的博物館。
門口的警衛看見他，行了個禮便放行，卻在萊斯要進門時將他攔了下來：「這位先生，請出示票卡。」
「這位是大人要見的人，讓他進來。」聽聞維西的話語後，警衛這才乖乖的讓路。
這棟建築物內擺放了許許多多放著展品的玻璃櫃，看起來無疑就是個正常的博物館。維西帶著他穿越兩個展廳，進入展務辦公室。辦公室內有有幾位穿著西裝窄裙的正站在運作中的印表機旁與身穿工作背心的其他工作人員聊天，看到他們幾個走進來才急急忙忙跑回自己的電腦前坐下繼續工作。
一直跟在維西身旁那位嚴肅的黑髮青年掏出鑰匙，打開館長辦公室的門，抬手示意兩人進去。
館長辦公室空間並沒有萊斯想像中那麼大，屋內採光很好，窗戶面南，陽光可以剛好照進屋內。辦公室中央有一張小型的會議桌、裡面一點是一張大書桌，書桌後方是整面的書櫃牆。
當黑髮青年推開靠牆角的那邊的書櫃時，萊斯才知道原來這具衣櫃能像大飯店的旋轉門一樣被轉開。不過因為前方還有書桌堵著，因此書櫃開了一個縫，三人側身通過後便又將書櫃歸位。
越過書櫃，另一邊的空間有一架可以載客5人的小電梯。乘著電梯到達地下五樓，進入一扇掛著「倉庫重地，非請勿進」標語的門以後，放眼望去是一道長廊。維西帶頭走在前面，在一扇門前駐足，抬手敲了敲門。
「誰？」「是我。」維西應了一聲後，門內的男人才又道：「進來。」
維西示意黑髮男子在外頭待著，才開了門。那是一個寬敞的空間，溫度跟濕度都適中，卻因四周沒有任何一扇窗戶，讓萊斯感受到一股莫名的壓力。輪椅上的中年男子坐在樺木做成的大書桌前，看見兩人進門後，轉了轉輪椅上前。
「坐。」男人抬手指了指一旁的沙發。他年約五十，臉上有些細紋，棕色短髮梳得整齊，一張削瘦的臉上眉毛濃密、雙眼目光如鷹般凜冽而銳利。萊斯悄悄瞄了一眼他身下的輪椅，又因覺得這個行為不太禮貌而將眼神移開。那個男人缺少了膝蓋以下的部位，導致他只能坐在輪椅上，但看他體態強健，彷彿有經過長時間鍛練的模樣，倒不像是一個天生殘疾的肢體障礙人士。
「父親，這位就是李迪亞少爺。」維西向男人介紹道。
「來，喝茶。F&M的Royal Blend混合茶，前幾天我朋友從英國帶回來的。」男人一邊給兩人沏一盞茶，一邊用渾厚低沈的嗓子繼續說：「萊斯・李迪亞啊⋯⋯時間可過得真快。我上次見到你，你身高還沒我輪椅一半高呢。」
見萊斯愣著不動，男人才又說：「二十多年前了，你不記得也是自然。我是西羅亞諾・路卡諾斯。」
「您好。」萊斯禮貌性的打了招呼，轉頭看了看維西，又轉回來。兩人長相絲毫沒有任何相似之處，但姓氏都是路卡諾斯，且維西稱呼他為「父親」，這又讓萊斯感覺更加異常。不過今天遇見異常的事已經夠多了，萊斯想著，眼前這個男人就要揭開這些謎題的答案了。
「萊斯，有關你父親的事，我感到很遺憾。」西羅亞諾啜了一口茶，將杯子放回桌面又道：「我們竭盡所能保你們父子平安，卻萬萬沒料到會發生這種事。」
「⋯⋯這話是什麼意思？」萊斯對他所言感到不解。
「儘管看起來是意外死亡，我們還在深入調查是否有人蓄意謀殺。」維西落座到沙發上，慢吞吞的說：「目前為止並沒有查到什麼相關的線索，然而兇手暗地阻撓我們進行調查的可能性也不低。有進一步的消息我會再一併彙報。」
「我父親做了什麼？你們怎麼會這麼說？他只是個普通的農場主人，哪有人會想要加害於他？」萊斯莫名其妙的乾笑了幾聲：「你們又是誰？為什麼一股腦兒說了這麼奇怪的事情？我們父子還得你們來保護？難不成我父親請了保鑣沒告訴我？」
「⋯⋯我今天找你來就是要交代你父親的事讓你知道。你成年了，李迪亞大人也走了，沒必要再瞞著你。」西羅亞諾面露難色，摸了摸下巴的鬍渣，嘆了口氣才接著說：「我們路卡諾斯被挑選出來，世世代代都是為了保全李迪亞的性命而存在，用來隱瞞李迪亞的真實身份、代替你們坐在首領的位置上，並與李迪亞同生共死。而你們李迪亞家族⋯⋯」
西羅亞諾的音量不大，但在這個安靜得能聽見時鐘滴答聲的房間中可以聽得一清二楚：「是我們組織——『送葬曲』的最高領導者。」
萊斯覺得有點頭昏腦脹，撐著額頭發話：「等等⋯⋯你說這個『送葬曲』又是個什麼組織？」
「送葬曲，活動範圍遍及全球的殺手組織。除了接手殺人委託以外，也經營毒品走私。」維西接過話道：「可能不是規模最大的，不過也能算是是數一數二了。」
「然後你是說，我已逝的父親就是你們口中的那個殺手組織首腦？」萊斯不可置信的說：「不，告訴我你們在耍我⋯⋯這太誇張了！」
「我是你父親的『李迪亞之盾』。而我身旁這孩子，想必你已經知道他的名字了。」西羅雅諾鄭重的開口：「維西．路卡諾斯，將會繼承我的位置，成為你的後盾。」
萊斯瞟了一眼維西那張總是帶著淡淡笑意的絕美面龐，接著將額頭埋入雙手之中。這件事是他始料未及的，他恨不得自己能再多長一隻手好撐住他那顆頭痛欲裂的腦袋。畢竟有誰能想到，一直在鄉村務農、過著踏踏實實生活的自己的父親，居然會是個大型殺手組織的頭頭？
「今晚，我會召集組織內的諸位弟兄，在他們面前，將我的位置交給維西。」西羅亞諾說擠出一個有些悲傷的微笑，對萊斯說：「李迪亞的身份從不對外公開，這是為了遇上危險時能首當其衝替你們擋下。不過只有今晚，我希望你能親眼目送我的卸任⋯⋯就當作是，代替我的摯友、你的父親。」
當時的萊斯還不懂什麼是他口中的「卸任」。他始終以為那是跟退休沒兩樣的事情，加上今天這些事實在讓他顧不得思考，他在準備給他的小客房裡倒頭睡了幾個鐘頭，然後再照著他們的安排在維西身旁的位置坐下，吃了一頓豐盛的義式料理。
萊斯發覺維西沒怎麼動自己盤中的食物，關心道：「你怎麼吃那麼少？」
聽見萊斯與自己搭話，維西捏了捏手中的叉子，勉強笑道：「想事情想得入神，你別介意。」樣子看起來似乎⋯⋯有點緊張？萊斯沒再多問，低下頭繼續享用自己的奶油筆管麵。
他們開飯得早，用餐完畢後時間大約是晚上七點。西羅亞諾的輪椅被他的隨從推著走在最前頭，維西和他身旁的黑髮青年與萊斯跟在後頭，他們身後還跟著幾個與黑髮男同樣一身西裝的中年男性。
一行人來到一個位在地下三樓的房間。這間房間是一個觀景台，三面鏤空，往下看是一個大型的地下集會所，這寬廣的空間容納了幾千、甚至上萬人，大概是都組織內部的成員。然而，不同於求學時代的禮堂、學生在底下窸窸窣窣吵吵鬧鬧的模樣，這個集會所當中雖然人數眾多，卻肅靜異常，瀰漫著一種莊嚴而沈重的氛圍。
西羅亞諾的輪椅被推到了看台正中間的麥克風前，成了看台下千萬隻眼睛的焦點。他先對著大家說了一些感言，然後向大家介紹組織的新領導人——維西．路卡諾斯，並讓維西上麥，用那幅輕飄飄的高雅嗓音致詞。
最後，西羅亞諾從他的外套內側掏出了一把手槍，交給維西，在他耳邊輕聲道：「交給你了，孩子。」
「是，導師。」維西接過槍枝，站直身子後——
⋯⋯一眼也沒眨的，朝西羅亞諾的胸口扣下了板機。
槍響與萊斯的慘叫機乎是同時響起的。
「不⋯⋯！你⋯⋯你幹了什麼？！」萊斯撞見眼前的景象，趕緊用雙手摀住不由自主發出悲鳴的嘴巴，怕自己又失態的叫出聲：「⋯⋯你⋯⋯你殺了他⋯⋯！」
「這是規矩。」維西的面上冷若冰霜，用毫無溫度的語調說。
「這不是規矩！殺人犯法的！」萊斯歇斯底里的朝他大吼，要不是黑髮男子搶先擋著他，他可能要衝上去拽住維西的領口不放。他不滿的揮開黑髮男子的阻撓：「放開我！」
「這是父親的命令，違抗上級命令是不被允許的。」
「人家叫你開槍你就開槍？難不成人家叫你自殺你也要⋯⋯」話剛出口到一半，萊斯便後悔了——「如果這是您的命令的話。」維西毫不猶豫便將槍口對準自己的腦袋。是啊，他都動得了手弒殺那名被他稱為父親的人，怎麼會對自己下不了手？萊斯怕他就這樣朝自己開火，急忙搶上前拉開他持槍對準自己的手，維西淡淡的看著他，那張冷漠而傲慢的面容竟在這種狀況下顯得有些楚楚可憐。
萊斯這才清楚的意識到這個事實。這裡在場的所有人，全都不是普通人。殺人是可以是他們的工作、是賴以為生的工具、可以是一道手勢、是一個命令。
「誰允許你隨便自殺了？！你說命令是絕對的是吧？那好，沒經過允許隨便去死都是種罪，聽懂了？」萊斯鬆開手，後退了幾步，一愣一愣的說：「⋯⋯你們這種輕視性命如鴻毛的人，看了就火大⋯⋯。」
「李迪亞⋯⋯」「⋯⋯這種糞組織你自己看著辦，別隨便跟我扯上關係。」
拋下這句話後，萊斯奪門而出。他被嚇壞了，只想離開這個跟「地獄」沒兩樣的鬼地方。他並不知往哪走才能出去，只能在走廊上四處亂竄。
他逃開了，逃離了這個本應由他接管的組織，一如五年前逃開了父親強硬的安排那樣。
當他意識過來時，自己正與露比待在艾倫叔叔那輛黃色小貨車的後車廂，而露比阿姨正握著他的手給他安慰。艾倫跟露比的真實身份，他不想、也不必過問，謎底昭然若揭。不只艾倫跟露比，可能甚至連偶爾來農莊幫忙的短期工都是被刻意派來保護莊園的殺手。但李迪亞心底仍然願意相信，他與露比跟艾倫之間，有著不只是一道命令那樣單薄的關係。
那時，黃色小貨車正緩緩的開在通往李迪亞家的道路上。
葬禮結束後，人潮漸漸散去。當萊斯準備叫上在一旁與其他人寒暄問暖的的艾倫與露比準備離開時，看見金髮少年領著身後的黑髮青年，朝著自己緩步走來。
「你好。你是萊斯．李迪亞，對嗎？」金髮的少年臉上帶著淡笑，用那副軟綿綿的嗓音開口。
萊斯對他知道自己的名字感覺有點訝異，愣了愣才點頭：「是，我是。請問你是？」
「維西．路卡諾斯，叫我維西就好。」他眉目如畫，碧藍色的眸子如一潭止水、平靜而毫無波瀾，萊斯盯著久了，竟覺得有點呼吸困難，彷彿差點被那道美麗而危險的眼神淹沒。維西朝他伸出帶著皮質手套的右手，示意與他握手：「李迪亞先生是家父的舊識，生前對我十分照顧。沒想到幾日不見，竟遭遇如此噩耗，實在不勝唏噓。」
萊斯回握他的手，問道：「那個……我父親的後事，是你們處理的？」
「舉手之勞而已，若有不周到的地方還望你諒解。」維西抽回雙手，點點頭說。
「謝謝。」萊斯忽然覺得有些尷尬，撓了撓頭髮說。
這時，維西身後的男子用冷冰冰的低沉嗓音喚了他一聲：「少爺，大人來電。」
維西朝萊斯抱歉的笑了笑：「不好意思，我接個電話。」接著接過男子手中的手機應道：「喂，父親。」
不知道電話另一端說了什麼，只見維西瞄了萊斯一眼，才不慢不急的開口：「是，我見到李迪亞了。……好的，我知道。我會帶他過去。」
接著他掛了電話，遞給身後的黑髮青年後，對萊斯說道：「家父希望你能隨我回去見他一面。有些令尊留下來的東西，他想親手交給你。」
「原來如此。不過還有人等著我一起回去，我就這麼走了總感覺不太好意思……不如還是告訴我地址跟聯絡方式，我再擇日拜訪？」萊斯說。
只見維西提高音調，朝人群喊了一聲：「艾倫。」
露比與艾倫聞言，立即轉過來面對兩人，艾倫更是出乎萊斯意料之外的回應道：「少爺，請問有何吩咐？」
「大人讓我帶萊斯回去一趟，你和露比先散了吧。」維西懶洋洋的下令後，兩人點頭，離開了原地。
眼前的畫面實在是讓萊斯震驚了。萊斯只知道艾倫是在他家工作的園丁、露比是他們家的管事，卻不知道他們竟另外聽命於其他人。從前他們都是「萊斯」、「萊斯」這樣親暱的喊他，如今卻看到兩人和維西身後的黑髮男子一樣畢恭畢敬的尊稱維西為「少爺」。萊斯的直覺告訴他，父親一定有什麼秘密是從來沒讓他知道的，而且這個秘密不僅驚人、可能還很危險。
「走吧。」維西瞥了一眼萊斯，看著他的眼裡帶笑，抬手指了指停在對街的那輛白色的奧迪休旅車。
萊斯見無法推辭，只好硬著頭皮跟隨在他身後一起上車。
黑髮青年把萊斯和維西塞進後座，關上車門後，自己快步繞過車身，坐上副駕駛座。駕駛座上的男人看大家坐定位後，沒說一句話便發動了車子向前開。
「平時我們帶人回去是要戴頭套的，不過你是貴客，所以不用。」維西看著窗外，笑吟吟的開口。
「什麼頭套？」
「黑色的、會透風看不到路那種。」維西看了萊斯一眼，又移開目光：「畢竟不能隨便讓外人知道我們的所在地。」
車子開離教堂，穿越過整座卡瓦拉市，最後，在遠離市中心的海岸附近一棟大型建築物旁熄了火。
黑髮男子下車，並且替維西拉開車門。維西下車以後，示意萊斯也跟著出來。
「煙草博物館？」萊斯看了一眼身旁建築物上頭的標誌問道。
「卡瓦拉市市區的那裡環境嘈雜、出入人口複雜，不好管理。郊區這裡清幽得多，我們就撥了一些展品過來。」維西帶頭走在前方：「跟上。」
準備走進博物館內時，萊斯注意到有另一輛與剛才搭乘的奧迪長得一模一樣的休旅車緩緩的駛進來。
「怎麼，你很在意嗎？」維西察覺萊斯的目光望著另一台休旅車，悠悠地說：「那是跟車車手，負責保護另一台車的安全。」
聽了維西的解釋，萊斯心中那莫名的不安感逐漸滲透開來。究竟是什麼身份讓眼前這名金髮少年就連出個門都需要另一台一樣的車體來掩護？究竟是什麼原因讓一棟普通的博物管也需要躲躲藏藏？除非……——萊斯心想，這裡絕非只是座普通的博物館。
門口的警衛看見他，行了個禮便放行，卻在萊斯要進門時將他攔了下來：「這位先生，請出示票卡。」
「這位是大人要見的人，讓他進來。」聽聞維西的話語後，警衛這才乖乖的讓路。
這棟建築物內擺放了許許多多放著展品的玻璃櫃，看起來無疑就是個正常的博物館。維西帶著他穿越兩個展廳，進入展務辦公室。辦公室內有有幾位穿著西裝窄裙的正站在運作中的印表機旁與身穿工作背心的其他工作人員聊天，看到他們幾個走進來才急急忙忙跑回自己的電腦前坐下繼續工作。
一直跟在維西身旁那位嚴肅的黑髮青年掏出鑰匙，打開館長辦公室的門，抬手示意兩人進去。
館長辦公室空間並沒有萊斯想像中那麼大，屋內採光很好，窗戶面南，陽光可以剛好照進屋內。辦公室中央有一張小型的會議桌、裡面一點是一張大書桌，書桌後方是整面的書櫃牆。
當黑髮青年推開靠牆角的那邊的書櫃時，萊斯才知道原來這具衣櫃能像大飯店的旋轉門一樣被轉開。不過因為前方還有書桌堵著，因此書櫃開了一個縫，三人側身通過後便又將書櫃歸位。
越過書櫃，另一邊的空間有一架可以載客5人的小電梯。乘著電梯到達地下五樓，進入一扇掛著「倉庫重地，非請勿進」標語的門以後，放眼望去是一道長廊。維西帶頭走在前面，在一扇門前駐足，抬手敲了敲門。
「誰？」「是我。」維西應了一聲後，門內的男人才又道：「進來。」
維西示意黑髮男子在外頭待著，才開了門。那是一個寬敞的空間，溫度跟濕度都適中，卻因四周沒有任何一扇窗戶，讓萊斯感受到一股莫名的壓力。輪椅上的中年男子坐在樺木做成的大書桌前，看見兩人進門後，轉了轉輪椅上前。
「坐。」男人抬手指了指一旁的沙發。他年約五十，臉上有些細紋，棕色短髮梳得整齊，一張削瘦的臉上眉毛濃密、雙眼目光如鷹般凜冽而銳利。萊斯悄悄瞄了一眼他身下的輪椅，又因覺得這個行為不太禮貌而將眼神移開。那個男人缺少了膝蓋以下的部位，導致他只能坐在輪椅上，但看他體態強健，彷彿有經過長時間鍛練的模樣，倒不像是一個天生殘疾的肢體障礙人士。
「父親，這位就是李迪亞少爺。」維西向男人介紹道。
「來，喝茶。F&M的Royal Blend混合茶，前幾天我朋友從英國帶回來的。」男人一邊給兩人沏一盞茶，一邊用渾厚低沈的嗓子繼續說：「萊斯・李迪亞啊⋯⋯時間可過得真快。我上次見到你，你身高還沒我輪椅一半高呢。」
見萊斯愣著不動，男人才又說：「二十多年前了，你不記得也是自然。我是西羅亞諾・路卡諾斯。」
「您好。」萊斯禮貌性的打了招呼，轉頭看了看維西，又轉回來。兩人長相絲毫沒有任何相似之處，但姓氏都是路卡諾斯，且維西稱呼他為「父親」，這又讓萊斯感覺更加異常。不過今天遇見異常的事已經夠多了，萊斯想著，眼前這個男人就要揭開這些謎題的答案了。
「萊斯，有關你父親的事，我感到很遺憾。」西羅亞諾啜了一口茶，將杯子放回桌面又道：「我們竭盡所能保你們父子平安，卻萬萬沒料到會發生這種事。」
「⋯⋯這話是什麼意思？」萊斯對他所言感到不解。
「儘管看起來是意外死亡，我們還在深入調查是否有人蓄意謀殺。」維西落座到沙發上，慢吞吞的說：「目前為止並沒有查到什麼相關的線索，然而兇手暗地阻撓我們進行調查的可能性也不低。有進一步的消息我會再一併彙報。」
「我父親做了什麼？你們怎麼會這麼說？他只是個普通的農場主人，哪有人會想要加害於他？」萊斯莫名其妙的乾笑了幾聲：「你們又是誰？為什麼一股腦兒說了這麼奇怪的事情？我們父子還得你們來保護？難不成我父親請了保鑣沒告訴我？」
「⋯⋯我今天找你來就是要交代你父親的事讓你知道。你成年了，李迪亞大人也走了，沒必要再瞞著你。」西羅亞諾面露難色，摸了摸下巴的鬍渣，嘆了口氣才接著說：「我們路卡諾斯被挑選出來，世世代代都是為了保全李迪亞的性命而存在，用來隱瞞李迪亞的真實身份、代替你們坐在首領的位置上，並與李迪亞同生共死。而你們李迪亞家族⋯⋯」
西羅亞諾的音量不大，但在這個安靜得能聽見時鐘滴答聲的房間中可以聽得一清二楚：「是我們組織——『送葬曲』的最高領導者。」
萊斯覺得有點頭昏腦脹，撐著額頭發話：「等等⋯⋯你說這個『送葬曲』又是個什麼組織？」
「送葬曲，活動範圍遍及全球的殺手組織。除了接手殺人委託以外，也經營毒品走私。」維西接過話道：「可能不是規模最大的，不過也能算是是數一數二了。」
「然後你是說，我已逝的父親就是你們口中的那個殺手組織首腦？」萊斯不可置信的說：「不，告訴我你們在耍我⋯⋯這太誇張了！」
「我是你父親的『李迪亞之盾』。而我身旁這孩子，想必你已經知道他的名字了。」西羅雅諾鄭重的開口：「維西．路卡諾斯，將會繼承我的位置，成為你的後盾。」
萊斯瞟了一眼維西那張總是帶著淡淡笑意的絕美面龐，接著將額頭埋入雙手之中。這件事是他始料未及的，他恨不得自己能再多長一隻手好撐住他那顆頭痛欲裂的腦袋。畢竟有誰能想到，一直在鄉村務農、過著踏踏實實生活的自己的父親，居然會是個大型殺手組織的頭頭？
「今晚，我會召集組織內的諸位弟兄，在他們面前，將我的位置交給維西。」西羅亞諾說擠出一個有些悲傷的微笑，對萊斯說：「李迪亞的身份從不對外公開，這是為了遇上危險時能首當其衝替你們擋下。不過只有今晚，我希望你能親眼目送我的卸任⋯⋯就當作是，代替我的摯友、你的父親。」
當時的萊斯還不懂什麼是他口中的「卸任」。他始終以為那是跟退休沒兩樣的事情，加上今天這些事實在讓他顧不得思考，他在準備給他的小客房裡倒頭睡了幾個鐘頭，然後再照著他們的安排在維西身旁的位置坐下，吃了一頓豐盛的義式料理。
萊斯發覺維西沒怎麼動自己盤中的食物，關心道：「你怎麼吃那麼少？」
聽見萊斯與自己搭話，維西捏了捏手中的叉子，勉強笑道：「想事情想得入神，你別介意。」樣子看起來似乎⋯⋯有點緊張？萊斯沒再多問，低下頭繼續享用自己的奶油筆管麵。
他們開飯得早，用餐完畢後時間大約是晚上七點。西羅亞諾的輪椅被他的隨從推著走在最前頭，維西和他身旁的黑髮青年與萊斯跟在後頭，他們身後還跟著幾個與黑髮男同樣一身西裝的中年男性。
一行人來到一個位在地下三樓的房間。這間房間是一個觀景台，三面鏤空，往下看是一個大型的地下集會所，這寬廣的空間容納了幾千、甚至上萬人，大概是都組織內部的成員。然而，不同於求學時代的禮堂、學生在底下窸窸窣窣吵吵鬧鬧的模樣，這個集會所當中雖然人數眾多，卻肅靜異常，瀰漫著一種莊嚴而沈重的氛圍。
西羅亞諾的輪椅被推到了看台正中間的麥克風前，成了看台下千萬隻眼睛的焦點。他先對著大家說了一些感言，然後向大家介紹組織的新領導人——維西．路卡諾斯，並讓維西上麥，用那幅輕飄飄的高雅嗓音致詞。
最後，西羅亞諾從他的外套內側掏出了一把手槍，交給維西，在他耳邊輕聲道：「交給你了，孩子。」
「是，導師。」維西接過槍枝，站直身子後——
⋯⋯一眼也沒眨的，朝西羅亞諾的胸口扣下了板機。
槍響與萊斯的慘叫機乎是同時響起的。
「不⋯⋯！你⋯⋯你幹了什麼？！」萊斯撞見眼前的景象，趕緊用雙手摀住不由自主發出悲鳴的嘴巴，怕自己又失態的叫出聲：「⋯⋯你⋯⋯你殺了他⋯⋯！」
「這是規矩。」維西的面上冷若冰霜，用毫無溫度的語調說。
「這不是規矩！殺人犯法的！」萊斯歇斯底里的朝他大吼，要不是黑髮男子搶先擋著他，他可能要衝上去拽住維西的領口不放。他不滿的揮開黑髮男子的阻撓：「放開我！」
「這是父親的命令，違抗上級命令是不被允許的。」
「人家叫你開槍你就開槍？難不成人家叫你自殺你也要⋯⋯」話剛出口到一半，萊斯便後悔了——「如果這是您的命令的話。」維西毫不猶豫便將槍口對準自己的腦袋。是啊，他都動得了手弒殺那名被他稱為父親的人，怎麼會對自己下不了手？萊斯怕他就這樣朝自己開火，急忙搶上前拉開他持槍對準自己的手，維西淡淡的看著他，那張冷漠而傲慢的面容竟在這種狀況下顯得有些楚楚可憐。
萊斯這才清楚的意識到這個事實。這裡在場的所有人，全都不是普通人。殺人是可以是他們的工作、是賴以為生的工具、可以是一道手勢、是一個命令。
「誰允許你隨便自殺了？！你說命令是絕對的是吧？那好，沒經過允許隨便去死都是種罪，聽懂了？」萊斯鬆開手，後退了幾步，一愣一愣的說：「⋯⋯你們這種輕視性命如鴻毛的人，看了就火大⋯⋯。」
「李迪亞⋯⋯」「⋯⋯這種糞組織你自己看著辦，別隨便跟我扯上關係。」
拋下這句話後，萊斯奪門而出。他被嚇壞了，只想離開這個跟「地獄」沒兩樣的鬼地方。他並不知往哪走才能出去，只能在走廊上四處亂竄。
他逃開了，逃離了這個本應由他接管的組織，一如五年前逃開了父親強硬的安排那樣。
當他意識過來時，自己正與露比待在艾倫叔叔那輛黃色小貨車的後車廂，而露比阿姨正握著他的手給他安慰。艾倫跟露比的真實身份，他不想、也不必過問，謎底昭然若揭。不只艾倫跟露比，可能甚至連偶爾來農莊幫忙的短期工都是被刻意派來保護莊園的殺手。但李迪亞心底仍然願意相信，他與露比跟艾倫之間，有著不只是一道命令那樣單薄的關係。
那時，黃色小貨車正緩緩的開在通往李迪亞家的道路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