序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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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新於: 2022-09-07
「今天晚上可以過來陪我嗎?」
接到室友李亞弘打來的電話時,張家文剛好已上完週五的最後一堂課,準備回宿舍畫圖了。
不,準確來說,是前室友才對。
和李亞弘只能休學在家的慘況相比,張家文最近過得還算不錯,至少人還活得平平安安的,臉書專頁的粉絲人數也在穩定成長,對他個人的圖文作家生涯挺有幫助的。
說到他過去在網路上發布的那些作品,點讚與分享的人數最多的,莫過於那些畫風恐怖的靈異題材,每一張圖的觸及率都是其他作品的三倍以上。
然而,他已經不想再畫那些東西了,即便這個決定可能會捻熄剛燃起來的熱度,掐斷即將奔來的滾滾財源,讓他的事業又回到從前,他也都不覺得可惜。
而這一切的一切,全都是因為不久前發生了那件事……
李亞弘在電話彼端的聲音,再次強行喚起張家文的回憶。張家文不願多想,又不忍心掛斷電話,只得回道:「你爸不在家嗎?」
「出差,有好幾天不會回來。」李亞弘的聲音依然有氣無力的,「最近我失眠的問題越來越嚴重,吃了醫生開的藥也沒有用,想說如果有朋友能來我家,陪我過夜,情況或許會改善。你可以帶你的畫圖平板過來,睡前繼續畫你的漫畫和插圖。」
「不用陪你聊天嗎?」
「我一直都只想一個人靜一靜,可是睡不著的夜晚又讓我很害怕……你只要在旁邊做自己的事情就好,這樣我們都不會覺得尷尬,我也比較安心……各方面。」
「好吧。」張家文點點頭。是啊,事情發生後,他們的日子都很不好過。自責、愧疚、恐慌、害怕……各種負面情緒如噴泉湧出,至今都還未消退。李亞弘是受害最深的人之一,精神狀態一直都沒有再好轉的跡象,看來復學的日子是遙遙無期了。在這種時候,自己應該盡可能給予幫助才是。
時值十月季秋,天氣卻依然炎熱。張家文帶著吃飯的傢伙和輕便的行李,搭上班次最近的火車,以最快的速度找到了李亞弘給他的地址。
李亞弘家境不錯,又是單親家庭,父親出差後,寬敞的公寓住家顯得相當冷清。一陣子沒見,他的氣色好像更差了,讓張家文很是擔憂。
不過,面對張家文的關心和問候,李亞弘總是輕描淡寫地回應,不知道是他的狀態真的比表面上還要好,還是已經糟糕到沒有力氣多談。
寒暄過後,張家文坐在李亞弘房間的書桌前,拿出繪圖平板,正思考著要在這裡完成作業還是工作時,回頭見李亞弘躺在床上滑手機,忍不住又問道:「大家還有傳訊息給你嗎?」
李亞弘苦笑一下,點點頭又搖搖頭。
休學的手續甫辦完時,他確實收到許多關心的訊息,有同系的學長姊、同學和學弟妹,也有修通識課認識的外系學生,但隨著時間過去,漸漸的,關心他的人就越來越少。
「沒關係,反正我也不是很在意。」李亞弘一邊說著,一邊回顧那些訊息。始終沒見到某個人的名字出現在上面,令他不經意地嘴角上揚,像是在發出嘲諷的冷笑。
張家文想說些什麼,旋即把話吞了回去。他能理解大家愈發疏離的理由,畢竟熱切的關注已無法改變什麼,何況人性本就如此,對於一個與自己關係不甚緊密的人,只消一陣子不見,便會覺得這人的存在其實可有可無。
更別說,李亞弘在出事後,他的精神狀況著實令人畏懼。
一開始,他發瘋似的舉動就嚇到了所有人,待回家休養,卻又出現記憶斷層、分不清楚夢境和現實,以及時而產生幻覺的情況。偶爾,他還會自問自答,或者忽然對鏡中的自己和周圍的人們都感到陌生,彷彿忘記了所有人。
不過,看他一頭亂髮、不修邊幅,甚至已有好些日子沒有清理鬍碴,和過去相比簡直判若兩人的模樣,便是張家文這個清醒的旁觀者,也都快要不認得他是誰了。
據身心科的醫生判斷,李亞弘的情況很可能是所謂的解離症狀。這算是身體的一種幫助自己暫時脫離生死危機的防衛機制,能抽離感知,隔絕那些影響身心的負面因素,一般人在遭逢重大創傷或壓力後都有可能出現這種症狀。醫生希望李亞弘能定期回診追蹤,但是他卻不曾再去過。
張家文時常在想,要是當初沒有執行那個計畫,該有多好!如果時間能夠重來,就算團隊中有人執意繼續,他也絕對會帶著李亞弘遠離那一場駭人的惡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