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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部分的人際關係,都有其階段性。舉例來說,在學生時期最要好、最能相互理解、最常一起打發時間的朋友,出了社會後可能因為生活圈不同慢慢失去聯繫。得知對方的近況不再是通過直接的談話,而是通過社群上的動態;說好每個月聚一次的約定愈來愈常因為工作、或是跟其他行程撞期而更改時間,甚至取消。
即使沒有發生什麼決定性的事件,也沒人明說「就此不要往來吧」,兩人間的距離卻愈拉愈遠。慢慢地,就連社群上的訊息也開始不知如何回覆,私下聊天也變得無話可說,看著對方與一些陌生臉孔的出遊合照愈來愈多,大部分的人心底都會明白,友情沒有到盡頭,但,或許也只能靜止於此,不會再前進了。
道理他都懂,但邵子潮仍忍不住去回想,他與陳程廉的裂痕到底是從何時、又從何造成的?可能是DG9的最後一場比賽?或是後來幾次有點火藥味的通話?也可能是被冷處理後,他吐出的一些情緒性的話語真正把對方惹火……思考到最後,沒有答案的邵子潮變得喪氣,或許,他從未真正了解過在職業圈的第一位搭檔。
「哥……滿晚了耶,你真的要現在打啊?」
房以謬的雙手不安地相互搓動,對於邵子潮想要打給陳程廉對質的想法有些不太贊同、卻又不敢正面否決。他也是方才知道SKY回到9區當教練,自DG9解散之後,他鮮少與陳程廉談及未來的去處,頂多在初期迷惘該不該繼續當職業選手時,兩人有交換過意見、小聊過幾次。
後來,因他傾向繼續當選手,慢慢與表明想退役的陳程廉失去聯絡。從前在隊裡,雖然沒有到難以應付的地步,但最少跟他有互動的人就是SKY。陳程廉的靜謐與譚穆有些不同,是讓人難以捉摸真實想法的那一種,他總是看似很融入、很配合群體,卻又有種莫名的疏離。
「嗯……為什麼我們也要在這啊?」
相對於搭檔的惶恐,譚穆倒是十分理性的提出問題,邵子潮似乎也被問倒,支吾半天說不出充分的理由。最後反而是譚穆嘆了一口氣道「你就打吧」,算是陪伴在前隊長身邊給予支持。黑髮的青年在這鼓勵下,終於緊張地按下通話鍵。
電話響沒幾聲,就傳來接通的音效,但電話那頭的人卻並未主動問候,反倒是沉默幾秒以後,才悠悠響起一聲「喂?」。聽見許久未見的前搭擋的聲音,邵子潮一時竟又語塞,房以謬與譚穆對看一眼,尷尬地先向以前的隊員打招呼。
「SKY哥……好久不見,我是mumu。」
「好久不見,我是Ghost。」
「哦……真的挺久不見了。ARS7怎麼樣?」
「怎麼樣?還、還可以吧。」
兩人往播出電話的邵子潮投去求救的眼神,後者這才接過電話,先深深的嘆了一口氣。
「喂?SKY,我是DayNight。」
「DayNight啊……最近還好嗎?」
「還可以,正在打春季賽,你們不也一樣嗎?」
「是這樣沒錯。」
房以謬湊近搭檔,悄悄地問「他們兩個以前講話有那麼尷尬嗎?」,招來譚穆一個白眼。被那麼一警告,金髮少年才乖乖退回原位,安靜地聽下去。
「之前不是跟你提過ARS7的事情?還有合約……你為什麼去其他隊伍都不講一聲啊?」
「我很早就跟你說,我不太想繼續當選手了,不是嗎?是你自己誤會--」
「我以為你想再休息一陣子啊!我還跟老闆講好,這一季我單人打,下一季如果你過來……」
「幹嘛預設我會去ARS7?你也不該這樣讓高層有期待吧?現在不就很難收拾了?」
「我哪有想那麼複雜?之前問你,你也說你考慮看看但機會很小,所以我以為--」
--以為我們還有機會在職業賽中搭檔。
邵子潮原本高漲的情緒霎時冷卻下來,如今,他連說出這句話都覺得羞恥,為這一廂情願感到丟臉。果然打從兩年前,他就沒有搞清楚陳程廉的想法,陳程廉說「機會很小」其實就是委婉拒絕,為何幾個月前的他可以信誓旦旦地跟ARS7的管理層說,未來SKY也可能願意加入?
「……我看了你們的比賽。」
電話那一端的陳程廉輕嘆一口氣,轉移話題。
「DayNight你本來就是全能型的選手,少了Rider的指示限制,你一個人走線也有好處。加上ARASHI又是強勢而且有想法的主call,雖然ARS7看來還有點需要磨合,但我想……至少你們在夏季可能會有不錯的成績。」
「得等到夏季賽嗎……」
「嗯,你們明天不是還得打比賽?早點休息吧。」
陳程廉放輕說話的聲調,而邵子潮焦躁地不停將頭髮往後撥,拿著電話大字形躺往床上。原本有些劍拔弩張的氣氛緩和許多。
「SKY,為什麼啊?你為什麼不打了?我真的不懂……」
「說來話長,總之不是你的問題。當然,也不是mumu或Ghost的問題。」
「所以原因是?你明明玩得不錯啊,粉絲們也很喜歡你,不是嗎?況且你回來當教練,不就代表你還是想做圈內的工作?年紀也還不算很大……剛解散的時候,你不是還有點猶豫嗎?」
「……好啦,說來話長,我們隊伍明天也要比賽,之後再說。」
「為什麼都不跟我們商量?你找mumu也好啊,找Ghost也可以,藍家兄弟呢?」
「好了啦,我不想……」
「啊我們幾個,不都是朋友嗎?」
聞此,陳程廉沉默不語。邵子潮也察覺這說法或許有些情緒勒索,於是放棄再咄咄逼人。一句「算了,之後再說」便結束本次通話,掛斷電話以後,他把手機扔到一邊,繼續躺著仰望天花板。
「欸、欸,哥,你還好嗎?」
「還好……還好,可能只是……」
「好啦,不用特別講出來,我們都懂。」
房以謬拍拍前隊長的肩膀,安慰他。
「是說,哥……你跟ARS7的老闆說過SKY會來哦?」
「也不算啦,但我請他先不要找跟我搭配的Rider……」
「啊?這樣哦……可是SKY確定不來的話,下一季……」
「再說吧,大不了我繼續一個人打。只是老闆同不同意,可能就要看我們這季的成績。」
「嗯!沒問題啦,你看我們現在排名第二,有機會進決賽耶。」
「希望至少能打到決賽……」
語畢,邵子潮猛地坐起身,向著兩位隊友扯起微笑。
「好啦,滿晚了,SKY可能也忙吧,不方便跟我們聊那麼久,他還要帶人。」
「嗯……好啦,哥,那我們回房間了喔。」
「謝啦,好像有點浪費你們時間。」
房以謬眨眨眼,用手肘撞了前隊長一下,笑說「那麼見外」,一邊的譚穆也難得表情緩和的點點頭,表示贊同。
「我們是朋友啊?對吧,哥剛剛有說。」
「是……啊,是這樣沒錯。」
邵子潮聳肩,雖然沒有說出口,但他對房以謬的話語感到感激。三人互相道晚安後,房內又恢復獨自一人。邵子潮難以形容此刻的感受,兩位隊友離開了,他竟感覺有些孤單。mumu有Ghost;CDR有ARASHI,他得一個人繼續打完後續的比賽。
以前從來不覺得這是什麼問題,畢竟他在ARS7也保留了陳程廉的位置,如今這個位置卻註定只能空席,或是要找其他不熟悉的人來遞補。黑髮少年再次躺在床上,連起身洗澡都感覺有些無力,明天還有比賽,他不想被這些事情給影響。
「唉、唉……」
氣沖沖地打電話過去,但也不知該用什麼立場發脾氣。陳程廉確實沒有義務得一直跟他搭檔……只是,直到今天他才真實的感覺到,在DG9於那場冠軍賽落敗之後,他失去的事物,或許比原本想像的還要更多、更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