追想之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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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新於: 2022-07-15
那年,我24歲,剛入社會沒幾年,做的是廣告設計,算是趕流行吧,學著外國嬉皮留長髮扎馬尾,平日就穿條破牛仔褲,到哪都是一身隨性。
或許是終於擺脫了刻板的家庭束縛,放假沒事,就喜歡騎新買的檔車四處亂晃,兜兜風、拍拍照,到處吃喝,享受自由空氣什麼的。
那時還住在大溪員樹林,而我會騎的路線大致有四條。
一是過龍潭往關西方向,最遠會到內灣南庄。
一是經更寮腳往鶯歌三峽,可以逛老街,或去大板根、樂樂谷那玩水泡腳。
再來是走中壢到永安,一路沿濱海線騎到觀音甚至竹圍,再折返一圈回來。
最後,就是從大溪往北橫到羅浮巴陵,或從大溪拐三峽也可以,記得沿途景點頗多,很好拍照,路邊小攤當季的金針花湯也很好喝。
這樣騎騎走走就是一天,也沒有明確目的,大致半天去,半天回,有多遠就去多遠。
記得那天也是如此,是某個盛夏時分,平凡普通的例假日。
時間大概國曆七月後半吧,晴日正好,走海線好像太熱,想想,決定往復興走。
在上山前最後一個加油站加滿油,接著就開始一路往山裡跑。
記得那時天空特別藍,無風無雲,空氣也乾淨。
晴日下每一條日光和陰影的割線都像刀削般銳利,刻在房子、樹林、來往的車輛和行人上。
陽光下所有能反射的東西都映襯著炫目的亮光,相對的,陰影處看著就越發顯得曖昧混沌。
這條線騎過幾次了,通常我會在三民區的小市集,就是三民派出所前,有個小圓環的丁字路口那停一下,吃早餐,買飲料,補充底片,再決定要往巴陵還是三峽的方向走。
一切大約就是從這裡開始,而大約真的就只是大約,老實說,這也是我日後回憶起這段經歷時最糾結的地方,如果之後發生的所有事對我而言都有非一般的意義,那麼在這個時間點上,照套路說,不是應該有些什麼特別的徵象嗎?
就像是故事的前言一樣,總該有些因為所以之類的東西吧。
我一直回想那天有沒有什麼不同,但很遺憾,其中沒有任何可附會的地方,沒有禁忌、沒有避諱、沒有預兆,就連一般故事用爛了的農曆鬼月,也是幾天後才開始。
連點懸念都沒有,這真是一個不合格的故事。
那時我在路旁的小吃店,邊吃麵邊擺弄相機,考慮接下來往那走。
記得在經過大溪市區時有看到宣傳布旗,角板山公園好像有什麼活動,想想就往那走好了,可以看熱鬧。
吃完麵收起相機,起身前,下意識的,我在心裡對自己說一句:『好~去角板山~感謝神明保佑,大吉大利,出發~』
天地良心,這話真沒什麼了不起的意義,就像出門前順一下衣角,吃飯前喝口水一樣,只是一個隨心的,帶點口彩意味的,關於信仰的習慣罷了。
就像打破碗唸句碎碎平安,碰喪事說句阿彌陀佛一樣。
這通常不會有什麼問題,又怎麼會有問題,但正剛巧,我剛在心底講完,旁邊就傳來一句輕飄飄的女聲,帶著戲謔的口氣調侃笑說:
「不要去比較好喔。」
我愣了一下,看向鄰桌,三個小女生,高中年紀吧,正笑鬧著邊吃邊聊天。
她們聊的火熱,不時夾雜著爆笑,我假裝收拾的多停聽了一下,剛才那句話應該只是她們聊天的某個部份,但不得不說時間卡得有點巧。
真的是剛好,念頭剛完,話頭就這麼銜上了。
我能說什麼呢,有點搔頭,有點好笑,起身準備結帳。
付完錢正要出店門口,想到剛才被臨陣打槍,雖說是湊巧,但總有些話沒收乾淨的彆扭感,貓抓似的。
這也沒啥,既然介意,就再說一次好了。
剛跨出門,心裡叨唸:『我要去角板山了﹍﹍』還沒來的及說第二句,就聽到外頭傳來一陣急迫慌張的驚叫:
「麥去,揮險啦!!」
我嚇一跳,就看見馬路對面一個阿嬤正追著前面瘋跑的小孩,可能是她的孫子之類的吧。
小孩在人流中悶頭猛衝,旁邊車來車往,動輒引著阿嬤悚然大叫,許多人驚訝回頭。
直到孩子被一個路過的媽媽攔下來,所有注意到的人包括我才鬆口氣,只是回過神來,突然發覺,啊咧!?我是不是又被人拿話堵了一次?
是怎樣,怎麼又這麼剛好?才說完又被嗆回來,找碴喔?
這時我還是沒覺得有什麼不對,就覺得會不會太巧了,這叫什麼事?
要說我也是那種個性有點拗的,本來沒什麼的,這麼一搞我還偏來勁了,一次不成兩次,兩次不成三次,我還真不信這個邪,誰會為屁大點事老來跟我唱反調,吃飽撐著嗎?
那時三民圓環路口那有家7-11,我車就停在側牆邊,牆上有一台現在比較少見的投幣公共電話,一輛車門大開的計程車挨在我的車旁,應該是司機的中年男人正拿著公共電話,手抵著牆大聲說話。
我經過他前面,心裡的話正要出口,就聽到那個男人對著電話破口大罵:
「幹~叫你麥去你是聽沒丟厚!!」
看到我有些愕然的盯著他,還瞪了我一眼,轉過身繼續說話。
但這時我已經沒空管他了,或者說,我終於感到有什麼不對了。
我雖說對很多雜七雜八的東西有興趣,但勉強還是科學論者,遇到事也不會儘往那些牛鬼蛇神身上靠,至少當時沒這種想法。
平時碎唸的多了,但像這樣連續三次被近乎相同方式回應的情況從未有過,更讓人介意的是,這些回應明顯的帶著某種嚇阻意味,而且一次比一次嚴厲。
這什麼情況?我到底還要不要接著繼續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