爭吵

冉芝言坐在床上，看著空無一人的房間。
徐逸珩不在，自墨劭熠的後事處理完後，徐逸珩開始一連串的上課、攝影、清掃房間的生活。
有時冉芝言睡著了徐逸珩還沒回來，冉芝言醒了徐逸珩已經離開，外加桌上的早餐及紙條。
冉芝言知道徐逸珩的躁鬱症因為心情的打擊而受到影響。
他現在處於活力源源不絕的階段，冉芝言很怕，很怕哪天他的心突然盪到鬱期。
「我回來了。」隨著門的推開，徐逸珩平板的聲音傳了過來。
與紙條上龍飛鳳舞的字跡不同，冉芝言知道徐逸珩此時來到了鬱期。
她看著徐逸珩拖著腳步走進房間，卸下身上攝影的機器，轉身拿了幾樣東西又準備再度出門。
「哥！」冉芝言的叫喚聲停止了他的腳步。
冉芝言站起身，走向徐逸珩牽住他的手。
「你要去哪裡？」
徐逸珩回頭，朝著冉芝言擠出疲憊的笑容：「我要去打掃房間，昨天有好幾組客人，房間一定有很多間需要清掃。」
「休息一下吧，清掃工作不是只有你一人。」看著徐逸珩充滿睏倦的臉龐與憔悴的神情，冉芝言勸著。
「不用，我可以工作…」徐逸珩說著就想甩開冉芝言的手，卻被她快一步打斷。
「哥！」
徐逸珩一愣，呆呆地看著她。
冉芝言蹙起眉宇，喊道：「劭熠哥不會希望你把自己累死！」
甫聽到那個名字，徐逸珩的臉龐充斥著空白。
冉芝言走上前抱住了徐逸珩。
「哥，我知道你很難過，我知道你對劭熠哥的感情，我知道你有類似的經驗。所以稍微依靠我，可以嗎？」
徐逸珩愣愣的盯著前方，沒有回答。
「哥，你還有我，你還有其他人，你不是一個人，我拜託你，不要這樣…好不好？」
說著，冉芝言的聲音染上哽咽，她緊緊抱住徐逸珩，悶悶道：「劭熠哥不會想要看到你這樣，答應我不要再累死自己，也不要再虐待自己了，好不好？」
徐逸珩頓了頓，最終舉起手拍了拍冉芝言的頭。
「好。」僅僅一個字，徐逸珩覺得自己眼眶發酸，喉嚨一緊，被壓抑住多日的眼淚終究掉落。
他們抱了許久後，冉芝言把徐逸珩好說歹說的拖到床上睡覺，見到他一沾床立即陷入沉眠，就知道他這些天一定沒有好好休息。
冉芝言替徐逸珩蓋好被子，坐回小桌前看著自己從床頭櫃裡掏出的兩樣東西。
都是信。
一封是墨劭熠的信。
他似乎知道冉芝言想做什麼，所以在信裡他闡述了許多內心的感情和思緒。
打從認識以來，墨劭熠就不是那麼善於表達感情。
她還記得第一次見到墨劭熠，是那晚墨劭熠用徐逸珩的手機打給她。
你們…是宋曉榕案的倖存者？
記憶中，溫潤如玉的少年小心翼翼的問著，在得到冉芝言戒備的眼神後，他只是溫和的道歉並表示自己的善意。
如此善良的人，卻被迫做出浸滿鮮血的惡事。
墨劭熠，從一出生以來註定不得好死。
另一封信，則是方阡裔給的。
裡面裝的不是信，而是另一種東西。
她只打開看過一次，就又原封不動的裝回信封。
這不是給她的東西，她不會輕舉妄動。
她走向擺在一邊的相框前，看著照片裡墨劭熠的臉龐，不自覺輕輕摸了摸。
「哥…我想你了。」說著，冉芝言的眼淚掉了下來。
沒有他，他們就像失去了心臟。
真的很想。

方阡裔支著頭，望著窗戶外的天空。
身邊的盛葉陞正在熟睡。
距離上次他醒來，他已經睡了幾乎一天。
自從他外出見洛熙琀後，他就像完成任務整個鬆懈下來，進入沉眠模式。
他已經三天沒有吃飯，也沒有喝水，更別說上學或是工作。
方阡裔拿了杯水過來，用棉花棒沾濕抹上他乾澀的嘴唇滋潤。
做完後，他望著盛葉陞的臉龐，墨黑的眼眸淨是盛葉陞沉眠的精緻面容。
他已經很久沒有這樣靜靜地看著他。
墨劭熠的死，對盛葉陞的打擊一定很大。
無論是哪方面的打擊。
方阡裔的心情也深受影響，墨劭熠是他們的支柱，也是中心，他從沒想過墨劭熠離去的那天竟如此的快。
他以為他們可以一起走過十年、二十年，或者更久的時間。
他錯了。
他們是出身罪孽，生來就要被拋棄的人，又有什麼資格能夠享受這麼美好的時光？
待在他們的身邊，讓方阡裔忘了自己的身份，他又怎麼可以妄想擁有美麗的回憶呢？
連他自己愛的人，他也沒有資格擁有。
墨劭熠死了，但在盛葉陞的心裡，他永遠都是他最喜歡的人，他可以依靠的對象。
方阡裔在胡思亂想之際，一直沉睡不醒的盛葉陞突然動了動。
方阡裔愣了愣，看著盛葉陞緩緩張開眼。
「哥，你醒了。」方阡裔扯了扯嘴角，道。
「我睡了多久？」盛葉陞啞著嗓問，方阡裔遞給他水，回道：「快一天了。」
他頓了頓，看著喝水的盛葉陞，小心翼翼的建議：「哥…你要不要去醫院檢查？你的藥好像沒什麼效果。」
盛葉陞沉默了片刻，道：「不需要。」
「可是，哥…」
「我說不需要就是不需要！」盛葉陞突然的怒吼，把方阡裔嚇了一跳。
盛葉陞看著他，半晌低聲道：「抱歉…」
「哥，你..」
「阡裔，可以現在不要說話嗎？」盛葉陞強硬的打斷方阡裔的話。
方阡裔覺得有些受傷，他想關心盛葉陞，卻被人拒於千里之外。
盛葉陞掀開棉被站起身，走至書桌前拿起被方阡裔錶框的照片，輕聲道：「我想他了，很想很想。」
他說的是墨劭熠。
他的眼裡只有墨劭熠。
他看不見方阡裔，看不見照片裡，方阡裔悄悄勾著他的樣子。
一股負面能量從方阡裔的心底炸出。
患有憂鬱症的他，無法控制。
嫉妒，憎恨，沮喪，各種負面的情緒瞬間將他淹沒。
他想也不想的大喊：「你就那麼喜歡他嗎？」
盛葉陞轉過頭看向他。
方阡裔緊握雙拳，全身發顫。
「劭熠哥死了！你再怎麼喜歡他，再怎麼想念他，他都不會再活過來！」
「阡裔，你…」
「是誰和你從小一起長大，是誰和你認識十多年，是誰無論如何發生什麼事都陪在你身邊，那個人是我，不是劭熠哥！」
他受不了了，墨劭熠的後事結束到他去找洛熙琀之間，盛葉陞幾乎天天都在哭，是他不眠不休的陪在身邊，可是這些事卻全被被悲傷淹沒的盛葉陞無視，他的腦袋裡只有死去的那個人，再也裝不下其他。
被方阡裔這樣大吼，盛葉陞有些不知所措。
他放下照片，朝著方阡裔走去。
「阡裔，劭熠哥死了，他是拯救我們的人，難道我不該難過，不該想念他嗎？」
「不應該！」方阡裔的理智此時被憤怒沖斷，他衝著盛葉陞大吼：「你不該只想著他！」
「為什麼？」面對方阡裔的大吼，盛葉陞冷靜的問著。
方阡裔的腦袋一片空白，他伸手一扯，將盛葉陞扯到身前，抓住他踮起腳，吻上了他的嘴唇。
盛葉陞傻住了，他呆呆地看著方阡裔放大的臉龐，方阡裔清澈帶著憂鬱的眼眸此時變得狠戾，他就像要宣示主權一樣，緊緊吻著他。
他…喜歡他？
盛葉陞呆愣愣的想著，在得知方阡裔的感情後，他沒有因為自己的單向暗戀得到回應而感到高興，反而是害怕、噁心、齷齪湧了上來。
他不可以放任方阡裔這樣下去，他是Abbott，是在頂層發光發亮的名人，他不能放任他因為自身的感情而毀了自己的未來。
這是他身為一個哥哥，身為保護他多年的人，應盡的職責。
他使勁的推開方阡裔，大吼：「你在幹什麼！你瘋了嗎！」
方阡裔看著他，眼裡滿是憂傷：「我沒有瘋，我喜歡你！盛葉陞，我喜歡你！所以可以請你看著我嗎？你想念的那個人，你喜歡的那個人，他已經死了！不會再回來了！所以，能請你看看我嗎？」
盛葉陞皺起眉「喜歡的人？」
見他這樣，方阡裔再度失控，他朝著盛葉陞咆哮：「你喜歡的人，不是劭熠哥嗎？你還想要裝傻到什麼時候！」
盛葉陞不敢置信的瞪著方阡裔，他喜歡墨劭熠？這打哪來的說法？
但這些都不重要，方阡裔沒有察覺他的的感情最好，他不能讓方阡裔把自己推上絕路，更不能讓他自己放棄。
他看著方阡裔，隱藏好自己混亂不堪的感情，臉上恢復淡漠，勾起冷笑，說出那些同樣傷害他的話語：「我喜歡劭熠哥？你不要拿你的性取向，來褻瀆我和劭熠哥！」
方阡裔被這話驚呆了，他從未想過盛葉陞會對他說出如此尖酸刻薄的話。
盛葉陞看著方阡裔受傷的神情，心中有些虧欠，但理智告訴他，他必須幫助方阡裔脫離這可怕的漩渦。
「你以為你是誰，能讓你如此任意妄為？為什麼逸珩和芝言會變成這樣？因為宋曉榕，那為什麼宋曉榕會變成這樣，不就是因為她的性向嗎！」
盛葉陞往前走了一步，氣場撲上方阡裔，將他壓得無所遁逃。
「宋曉榕是第一高中的高材生，是年輕有為的企業主管，她是人生勝利組，最後還是落得終身監禁的下場。你已經是社會的最底層，你還想做這種事，是打算要被社會拋棄嗎！」
方阡裔的臉色鐵青，他顫抖的想要開口，卻被盛葉陞打斷。
他冷笑一聲，蔑視看著方阡裔，嗤笑道：「你說你喜歡我？別開玩笑了，你要斷送你自己的未來，別拉著我跟你陪葬！」
這句話宛如最後一根稻草，壓垮了方阡裔的心。
他愣愣地看著眼前總是疼他寵他的人，此刻竟用鄙夷的眼神瞪視他。
此時，他感覺自己的心支離破碎。
與此同時，盛葉陞的心也劃滿了傷。
他無法直視方阡裔絕望的眼神，只能丟下一句：「你自己想清楚。」
語畢，他抓起手機，有些落荒而逃的離開家。
「砰」一聲，重重的門被關上，同時也擊碎了兩人的感情。
他們有著與生俱來的罪孽，本來就不配擁有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