FAN

Part 4

本章節 9632 字
更新於: 2022-07-10
十分鐘後,距離礦場北方約200公里 ……

編號FRD12的無人偵察機正以六倍音速接近指定的座標,在它後方100公里處還有兩架保持距離的『 賊鷗 』待命,三機一組的陣容就是軍方在這次作戰中編制的標準隊形,利用無人機先行接近目標進行試探,再視偵查的結果來決定是否讓戰術機發動攻擊。雖然這樣的做法猶如將寶貴的偵察機當作犧牲品,但是在缺乏戰略干擾設備的支援下,也只能退而求其次,以保全飛行員和他們的坐騎為重。

在接近到設定的距離時,無人機關閉匿蹤飛行模式,機上的感測系統全開並朝著目標連續發射主動探測波,其功率在這樣的距離下足以穿透架設來欺瞞衛星的光譜屏蔽場,並將接收的回波數據傳至艾康尼,行動指揮中心的沙盤模擬器上開始成形出輪廓粗糙的影像,隨著偵查的距離拉近以及探測次數的累加,就會獲得更詳細的資料將這個影像建立得更為精細。

這時受到探測的礦場也採取因應的行動,為了掩護運輸機隊製造更多的疏散時間,負責陣地安全的指揮官決定在最大交戰距離向無人機展開攻擊。

無人機上的感應器一發現受到防空雷達的波束照射,內部的電腦便啟動防禦機制,不過由於它的情報搜查優先度被設定在最高等級,這也就大幅限制所能採取的手段,維持發射主動探測波嚴重削弱了電子反制的干擾效果,而在極音速飛行下也無法做出過於激烈的規避動作,防禦系統的運算速度全速運轉,與防空方的電腦進行每秒上億次的電子攻防戰,無人機在機體能承受的極限變化飛行軌跡成功閃避兩枚飛彈,但最終仍難逃被擊毀的命運。

無人機的犧牲成了標定敵方防空圈範圍的依據,兩架賊鷗在指揮中心的命令下急遽減速並改變航向不再直飛目標,保持在防空飛彈的射程外待機,因為這時已經確立目標的敵意和防衛能力,這時艾康尼的指揮官尤里維奇上校已經坐鎮行動中心,在他的號令下,一枚 『 神射手 』( 註:哨兵飛彈 )從基地的砲術設施升空,飛彈的臨界融合推進器將彈體送上次軌道高度,並持續加速兩分鐘後進入重返大氣層階段,雖然 礦場方面也能偵測到飛彈和空氣摩擦所產生的高溫輻射,不過在防空系統以電磁火砲展開攔截之前,飛彈裝備的標準CATA320型彈頭便已啟動,彈射出64枚協調攻擊變型彈藥,每一枚子彈藥內裝填著兩公斤的特殊奈米顆粒,這些顆粒可以視需求在數秒內組成預先設計過的結構物質,其中25枚的奈米顆粒變化風阻外型來進一步提升掉落速度,其質地也透過模仿組成石墨烯結構而增加硬度,其餘的則是合成為一種不甚穩定,但威力稍遜於 PXM ( 註:高性能軍用炸藥 )的爆裂物質。

在變型完成後,這這64枚彈藥便進入協調攻擊階段,提升硬度的鑽地彈會因為速度較快而先擊中戰術電腦選定的目標,它們會毀損缺少防護的重要設備,或是穿透掩體的外壁,接著變成爆裂物的彈藥隨後而至,將未能摧毀的目標進行二次破壞,或是精準飛進鑽地彈製造的坑洞,在目標造成內部引爆。

所幸彈頭被設定為針對具有戰術威脅的目標進行精準攻擊,而廣域破壞,因此礦場上的設施大致都還能保存,不過陣地防禦系統則受到毀滅性的打擊,雖然他們在轟炸的前一刻將砲架和感測裝置收回有保護罩阻隔的掩體,但仍然無法抵擋鑽地彈的穿透能力而化為碎片。除此之外遭到破壞的是更為關鍵的光譜屏蔽場發射塔,在光子構成的偽裝網消失後,衛星便能將探測波束刺穿地表,逐層將埋藏在地下的秘密挖掘出來,負責分析的情報軍官一致認定這很可能就是敵人的總部設施。

有了情報依據,尤里維奇立刻下令派出他們目前所能調動的所有兵力,那是專為這次作戰事先編組的部隊,包括三個輕裝步兵連隊、兩支 UTMF 小隊以及讓整備廠緊急趕工吐出來的四架賊鷗。上校的心情高昂,志在一舉殲滅潛伏在這個星球上的聖戰軍。

當作為主要壓制武力的步兵正浩浩蕩蕩登上運輸艇,賊鷗也還在進行燃料及彈藥的補充時,作為先遣的 UTMF 已經搭乘『 魅影 』升空,有著灰黑色碟型外殼的『 魅影 』是防衛軍為特種部隊設計的特殊飛行載具,以先進匿蹤材料建造,狹小的機艙內只能容納構成標準小組的四人隊伍,雖然飛行性能無法和賊鷗那一類的戰術機相比,但是卻能躲過絕多數的空防偵測系統,具有令敵人防不勝防的滲透能力。

在同時間的礦場方面,所有未能搭上運輸機離開的聖戰軍人都已經撤進地下結構,他們知道聯邦軍已經靠著衛星窺探出這個本部營的存在,決不會止步於摧毀防空系統,而是將派出大批部隊進攻,然而如此不利的局面卻反而激發出他們獻身殉教的狂熱心態,抱持著誓死抵抗的打算,這些教徒將所有的通道出口封死,在充滿死角的地下堡壘中分散據守,準備以搏命的方式讓攻來的聯邦軍付出慘痛代價。

當最後一個入口被厚重的裝甲門板封死時,原本保持在防空飛彈射程外的兩架賊鷗也來到礦場的上方,他們繞著空無一人的狼藉盤旋,猶如盯上垂死獵物的兀鷲,不過這兩架機械猛禽並不會著地啄食屍體,而是發射一梭梭的機砲砲彈,對才遭到轟炸蹂躝過的現場進行更徹底的破壞。在為友軍確保著陸安全後,飛行員再度催動戰術機的引擎,朝著那些及時從礦場逃脫的飛艇追擊而去。



卡特逐漸恢復意識的第一個感覺就是後腦勺傳來的劇痛,他艱難得轉動脖子,用那還無法準確對焦的雙眼觀察四周,發現自己坐在由繩網覆蓋的壁面夾縫之間,待更仔細觀察後,他才認出繩網下的正是在飛艇調度區大量堆放的裝貨箱。

看來自己正在聖戰軍的運輸艇上,從腳下感到的震動、耳中的低鳴可以確定運輸艇在空中平穩飛行著。至於自己是如何搭上來不言可喻,從還在發疼的後腰,他知道這是被痛覺波束打中後的餘韻,雖然在中招的當下只會被劇痛所壓垮,不過當思路回復運轉後,就能從記憶中翻找出符合徵狀的解釋。

他彎動腳趾來確認肢體的活動能力,也試著擺動雙手,但結果只是維繫著手腕與固定桿的電磁手銬發出清脆的金屬撞擊聲,聞聲來到貨箱夾縫,站在他面前的是一個瘦削結實的中年男子,這人左手持槍,裝束泛著有別於聖戰軍制服的個人風格,在戰術背心的右側下襬掛著格鬥用的短棒,棒身上的紅線標示這是可以發射痛覺波束的型號。

卡特直視對方的臉龐,用意不是想挑釁對方自己無所畏懼,而是要藉著眼中的光電腦進行臉部辨識,搜尋的結果顯示他是受雇於夏柏雷商會的傭兵,在以前任職於米蘭提聯合保全企業所登記的姓名為戴隆˙科維茲。

「 你是誰? 」戴隆開口質問,不過卡特緊閉嘴巴,只是直勾勾的和對方互相瞪視,失去耐性的傭兵走近、蹲下,對卡特粗暴得搧一記耳光,再次重複問題,「 嘿,回答我的問題,你到底是誰?還有為誰工作? 」

這是卡特頭一次失手落到這種下場,他不發一語,心中拚命想著該如何脫離目前的處境。

「 你假冒了阿布杜爾的身份混進來,然後將我們的基地洩漏給聯邦駐軍,但你卻也不像當兵的樣子, 」戴隆從左腿攜行袋拿出從卡特身上剝下的腕部終端,湊到他面前晃了晃,「 這可不是軍隊配發的型號,而且我以前跟藍衫軍可沒少打過交道,你聞起來沒那種味道。 」

卡特依然沉默不語。

「 就算你現在不說,等到了目的地,我們有自白劑跟神經刺激裝置,多的是讓你開口的方法,所以你何不乾脆點,幫我們省省功夫,自己也可以少受點罪? 」見俘虜仍無反應,戴隆的口氣也轉為兇暴起來,「 你想充硬漢,我就成全你! 」

傭兵解下腰部的短棒,將痛覺波束的輸出功率調到最低,抵著卡特的小腿按下開關。

痛覺波束裝置在非致命性武器的市場中一直都存有爭議,在原理上,這是利用投射電波刺激目標痛覺神經,以達到剝奪行動力和嚇阻效果的設計,不論被擊中哪個部位,都能讓目標全身感受到難以形容的劇痛,並且在超出意識負荷下進入昏迷,這個過程雖然痛苦但也不至於造成實質上的生理傷害,因此在醫學角度上,這比被稱為泰瑟槍( Taser Gun )的古老電擊裝置更安全、更可靠。但是市面上的痛絕波束裝置都必須受法規限制刺激強度,而且規範的重點在於禁止輸出過低的設計,因為足夠的刺激強度才能盡快讓目標進入昏厥階段,而過低的強度只會延長劇痛的過程卻不會導致失去意識,換句話說這已經背離嚇阻的原始設計概念,而是純粹為了施虐的非人道行徑。

傭兵按下發射波束只有十秒鐘的時間,但劇痛會影響受虐方掌握時間流速的感覺,在卡特的主觀意識只覺得這是既痛苦又漫長的過程,僅存的意識只有自己竭力不斷發出慘叫,眼前一片模糊,只覺得全身各處被難以忍受的疼痛所佔據,他身上的每一條神經纖維都受到痛覺波束裝置的欺騙,將誤認為來自痛覺受器的刺激電流傳回大腦皮質,結果產生全身體感知覺上疼痛無處不在的感受。僅僅十秒的折磨,卡特就已經是一副筋疲力盡,軟癱著喘氣的悲慘模樣。

不過戴隆並未就此罷手,而是等卡特稍微緩過呼吸又再次按下開關,這是為了向對方傳達一種無止盡的遊戲規則概念,好快速削弱抵抗的意志力。

經過幾次循環後,傭兵再次向已經明顯變得萎靡的卡特問訊,不過這位受過相關訓練的聯邦警察依然頑強,只是虛弱的擠出一張嘲諷的表情。

這樣的挑釁讓戴隆發出不快的咋舌聲,他湧起不多的怒意,重新設定波束強度,這次將短棒頂著卡特的胸膛,正準備展開第二輪的刑求,不過卻被運輸艇駕駛發來的通訊所打斷。

從礦場上空出發追擊的兩架賊鷗,這時已經憑著航速優勢,將逃逸的聖戰軍飛艇逐一納入其射程範圍,賊鷗飛行員透過通用頻道發出警告,命令所有的運輸艇立即減速並降落接受調查,否則將行使武力來結束這場追逐。

「 繼續飛行,這只是在虛張聲勢, 」戴隆向飛艇駕駛下令道,「 他們在這種情況下主動攻擊我們就是違反武力行使準則,就這樣將他們引到『 海德二 』,讓那裡的防空系統去解決這個麻煩。 」

「 大錯特錯,你這白癡會害死所有的人, 」卡特這才首度開口,他還沒從痛覺波束的影響下回復過來,不過仍用虛弱但充滿輕蔑的口氣指正傭兵的計畫。

「 看在你終於肯開金口,我給你五秒鐘時間解釋。 」戴隆故意晃動手中的短棒做出威脅姿態,不過卡特仍看穿對方強硬的面具下,對於軍方到這個時候還會遵守武力行使準則的判斷其實也存有疑慮。

「 現在咬在後面的一定是賊鷗戰術機, 」卡特不用在論證的這個部份多做說明,聯邦軍方在本地配置的裝備都是公開的資訊,「 就算賊鷗是直接從艾康尼出發,趕到你們的基地也該耗掉大半的燃料了,對方考慮到回程的壓力才不會跟你消耗時間,所以你最好把剛才的警告當一回事,否則 …… 」

「 七號艇被擊中!失去聯繫! 」戴隆還未開口,駕駛艙傳出的通訊已經印證了卡特的話。

從駕駛艙的操作介面上,只能看到位於飛行編隊最後方標示著七號的光點消失,至於實際的情形,是由賊鷗發動的一輪射擊,精準的擊中七號艇位於右翼的主推進器,這具由撒萊爾航空工程企業製造的磁能引擎被超硬度高速砲彈挖出一排燙得發紅的洞孔,核心部位的結構不堪承受的應力而解體,不僅失去推力功能,散碎的鋒利零件也將一半的翼面撕扯開來。

這架由民用型號改裝的運輸艇只有針對推進器的升級來提升航速和載重能力,並沒有全面考慮到在極音速條件下遭受砲擊的安全性問題,因此雖然飛行控制系統的電腦有足夠的反應速度來應對推力失衡的狀況,但是硬體性能上卻無法避免艇體失控的發生,七號艇內部所有乘員無一倖免,不是被致命的慣性巨力甩上艙壁,或是被震離固定鎖的沉重貨箱給壓扁,不過最終的一致結局就是飛艇的結構因嚴重受損而解體,乘員在缺少艙壁的保護下,被遠超過音速障壁的空氣阻力給撕得粉碎。

「 快點照指示降落!他們可不是鬧著玩的。 」卡特加重語氣對戴隆告誡道。

然而傭兵還在為合約義務和性命間的取捨掙扎,就在這個短暫的延遲,負責指揮隊伍的聖戰軍軍官在公頻上叫嚷起來,卡特無法用腕部終端翻譯這一連串教圈語的內容,但仍能猜出那是無視聯邦軍方的命令。因為在通訊結束後,飛艇駕駛員遵照著上級的指示,著魔般將推進器的功率逼至極限。

「 你必須阻止他!這種貨艇是不可能跑得過那些戰術機的, 」卡特繼續說服對方,因為至少拿錢辦事的人起碼還能用道理溝通,「 想清楚!你是受雇來這裡賺錢?還是來賣命的? 」這時又有一架飛艇被擊落,他在情急下朝著傭兵大吼起來。

戴隆這時才露出下定決心的眼神,他的眼角撇向已經陷入狂熱情緒的駕駛員。

「 你會飛這玩意嗎? 」傭兵沉聲向卡特問道。

「 會, 」這是卡特在目前情況下就算說謊也必須硬著頭皮回覆的答案。

戴隆點點頭,二話不說舉槍射殺了駕駛員,原本旁觀的士兵見狀大聲吼叫並試圖做出反抗,但卻被固定身體的安全帶妨礙了掏槍動作,結果只是成為綁在座椅上的活靶子,戴隆殺死第二個教徒,接著解開卡特的電子手銬。

「 快去! 」傭兵大叫,衝到連接下層艙區的通道口持槍警戒,因為那裡還有跟著撤離命令擠上飛艇的聖戰軍成員,而且已經被同伴臨死前的叫喊所驚動,卡特可以聽到下方傳來陌生但充滿敵意的喧鬧聲。

不論兩人在幾分鐘前才發生什麼過節,卡特知道現在自己和傭兵都有著謀求存活的共同目標,持有武器的戴隆必須負責阻止那些狂熱的教徒闖上來,而他也不浪費時間,奮力拖動還未完全恢復的雙腿,連滾帶爬的衝進駕駛艙,將駕駛員的屍體從操作席拉下,著手接管飛行。

飛艇在卡特的控制下減速並降低高度,尚在隊伍後方維持高速的五架運輸艇很快便超越卡特他們的位置,然而速度更快的賊鷗緊咬在後,像是將運輸艇隊視為大型獵物慢慢啃噬的掠食動物,他們的火力強大且精準,每發動攻擊都讓一艘飛艇化為碎片,以及數十條人命的殞落。

賊鷗追上唯一一架做出降落舉動的運輸艇,飛行員格外小心的設定射控參數,發射的兩枚砲彈分別擊中目標兩翼的推進器,磁能引擎受到重創而影響了運輸艇的飛行穩定性,讓內部乘員感到一陣顛簸,所幸這時速度已經大幅降低,飛航電腦靠著殘存的動力勉強維持住飛艇的姿勢。

「 他媽的!那些當兵的怎麼還是朝我們開砲? 」戴隆差點因為剛才那陣晃動而摔到下層艙區,待艇體平穩後心有餘悸的破口大罵起來。

「 剛才的攻擊並不是為了摧毀我們,而是在防止我們改變主意繼續逃跑, 」卡特調出損害警告的系統診斷報告,看到兩具主推進器仍在維持運作,但受創的程度只能提供這架飛艇安全落地的出力,至於重新起飛則是完全無望。「 待會可能得用稍微粗暴的方式著陸,你最好確保自己那個時候是固定在座椅上。 」

「 你才是最好給我想辦法讓這架破爛好好降落,我一抽身,讓那些瘋子衝上來我們就完了。 」戴隆回嘴的同時朝下方威嚇性的開了兩槍,一名想要硬衝上來的聖戰軍腹部中彈,這位狂熱教徒登時跪地,發出痛苦但夾雜著憤怒的吼叫,然而他並沒有因負傷而倒下,槍傷的痛楚反而在決心殉道的精神狀態下刺激了腦內啡的分泌,這是將痛苦轉化為愉悅的瘋狂,也讓激情壓過理智。

陷入亢奮的教徒重新站起,雙眼暴射出狂亂的神色,口中尖聲喊叫著聖典上的經文,但話語很快便被從槍傷處湧上的大量鮮血所代替,變得像瀕死野獸在奮力一搏時所發出的模糊嘶吼。

傭兵隱藏在階梯口處堅守位置,他的銳利視線搜尋著任何出現在槍口前的教徒,但是這時映入眼簾的卻是未曾預料的物體,對方投擲過來的這顆灰色金屬塊因失去準頭而在壁面上彈跳著,伴隨著三兩下的撞擊聲又順著梯面滾回下層艙區,他才反應過來緊趴在地,並朝著駕駛艙的卡特大叫道:「 手榴彈! 」

在爆炸的前一刻,卡特正緊盯著推進器狀態的監控畫面,在他的大腦分出思考餘裕來理解傭兵的警告之前,只覺身後傳來不祥的巨響,接著好不容易才維持穩定的飛艇再次晃動起來,且而且程度更為激烈,操作介面上瞬間冒出偵測到好幾個主要系統損壞的警示燈號,讓整個駕駛艙登時壟罩在一片紅光之中。

首先受到爆炸波及的就是那些聚集在下層艙區的教徒,信仰讓他們有在高空的密閉艙間使用爆裂物的勇氣,但這樣的精神卻無助讓肉體變的足以承受爆炸震波和殺傷破片的威力,他們激動得亂成一團,以至於多數人甚至沒有注意到某個瘋狂同伴丟出去的手榴彈已經滾回腳邊,他們的身體在大腦意識查覺前就已經被空氣分子組成的無形氣牆撞上並壓擠變形,就算站得較遠沒有直接受到衝擊的人,也在下一刻被無數的鋒利金屬鏢打得千瘡百孔。

然而骨頭和血肉也只能抵銷一小部分的破壞力,構成飛艇外殼的聚合纖維也在爆炸下扭曲、變形,艇身結構在被高速破片打出難以計數的穿孔而嚴重弱化,終於無法抵抗內外艙的壓差而剝離出一大片艇殼。

艇載電腦很快變偵測到艙內失壓的變化,自動系統噴灑膠劑將破損的洞口封填起來,不過真正嚴重的問題還是在於同樣受爆炸波及的飛行控制系統。這架飛艇和大多數用於大氣圈環境的民用飛行器一樣,除了符合流體動力學設計的外殼,也設置了用來調整姿勢的飛行舵系統,不過這也只是基於緊急狀況所添加的保險機制,畢竟這個時代的航空器最主要還是依靠能在任何環境下自行產生推力的發動機,一般考量也只有在發動機意外故障下才改以操作飛行舵來掌握機艇的飛行。然而這架運輸艇的磁能引擎已經嚴重受創,改採飛行舵作為主要的控制機能,但是卻又因艇上的乘員引爆炸彈,造成控制舵面的機械系統損壞,這種雙重保障皆失靈的狀況無非就成了致命的危機。

眼看運輸艇成了完全失去控制的自由落體,位在駕駛艙的卡特馬上著手執行逃生程序,他對那些非死即傷的教徒毫無感情,也沒有顧及傭兵的道義責任,在按下脫逃確認鈕後,駕駛艙的一部分自飛艇彈射出去。這是專為駕駛員設計的單人座密閉莢艙,流線型的外型讓艙體可以自動取得穩定的降落軌跡,而在到達預定高度,從艙頂彈出並展開減速葉片,讓逃生艙以安全的速度向下方的大地落去。

卡特離開逃生艙,小心翼翼的朝冒著朦朧火光的方向走去,這段路距離不遠且還算平坦,不過遍布著積水的低窪,地面異常溼滑,這並非像是石灰岩和碳酸反應產生的無機質生成物,而是由微生物聚集在有機物質上演變的生物膜( Biofilm ),因此除了造成行動上的不便,這種巴庫爾地衣也發出讓他這個長年待在人工環境下享受清淨空氣的人感到難以適應的惡臭。

雖然和他這次調查的任務無關,不過讓巴庫爾政府在施政上的重大課題並不只有局限在政治和經濟的議題,從市區排放的有機放棄物,隨著季風擴散並逐年堆積在這顆行星的大地上,這也成了微生物脫離人類主要活動區外滋生的溫床,而巴庫爾環境管理局的年度固定重大課題之一,就是持續監測這些細菌殖民地的分佈變化情形。

大致上來說,這裡的菌類缺乏突變刺激因素,因此也不至於產生那種低級立體電影中,戲劇性無中生有的致命病原體,雖然在現實中確實存在有著千禧黑死病惡名的拉茲波曼病,不過就聯邦疾病管制總署的資料顯示,這種曾經三度在內圍殖民地肆虐的『 肉血噬 』,也對巴庫爾這個邊垂之地採取不予理會的態度。

卡特邊忍受異味,也儘量加快腳步,因為速度相對劣勢又毫無還手之力的運輸艇隊恐怕不需多少時間就會被那兩架賊鷗啃蝕殆盡,他必須趕在軍方回過頭來調查之前,回收自己的裝備,可能的話也順便收集更多情報。數分鐘後,他終於來到飛艇墜落的地點。

最容易認出的是燃料槽,經過特別強化的主體仍然完好,沒有將裡頭黏稠的燃膠灑濺出來,否則這裡恐怕早已成為一片火海,相反的只有從破損的閘閥噴出穩定的火舌,這個光源是引導他控制逃生艙接近墜毀地點的燈塔,現在更是成為他在黑夜中搜尋殘骸所依賴的照明。卡特藉著火光打量起這片曾經被稱作飛行艇的輪廓,經過墜毀的巨大撞擊力,聚合纖維製的艇身已經嚴重變形,但還是可以勉強分辨出大致部位,特別是上層艙區,那裏的結構並沒有直接受到手榴彈的破壞,承載的貨物質量也較少,因此受創的程度也較低。

當然,這只是相對上的比較,假若卡特沒有利用逃生艙脫離而選擇留在運輸艇上,他絕無可能在這樣的墜毀過程中生還。

手腳並用的爬進傾斜的殘破艙室,裡頭滿是散落的貨物,以及從艙壁上脫落的隔板,有些還連著電子線路,滴灑著某種機械油液。卡特在這片狼藉的的一角,注意到從碎片的縫隙中透出微微藍光,那是為了提高救援效率,而在發泡凝膠中摻入的螢光顆粒,顯然飛艇的電腦在墜地前仍維持運作,及時朝那位傭兵噴灑發泡凝膠來緩衝撞擊的力道。有了頭緒後,卡特便著手搬動覆蓋住凝膠團的殘骸碎塊,他就地找了一根堪用的金屬桿作為工具,使盡力氣朝已經固化的藍色發光體刺去,這是相當粗暴的舉動,但卡特的目的只是為了取回裝備,何況他也不認為傭兵能在這個條件下倖存,雖然發泡凝膠能夠緩衝外力造成的傷害,但效果畢竟有限。

主要的原因在於人體構造上的限制,身體內部的柔軟臟器靠著筋膜和脂肪組織來固定位置,然而在遇到足夠強烈的撞擊或震動時,就算結實的骨骼以及肌肉能承受的住,內臟也會在本身重量的慣性下衝破筋膜的約束,形成致命的撕裂傷害。

卡特氣喘吁吁的重複著戳刺並將剝離的表層撕扯開來的動作,他沒有搜救人員配備用來立即清除凝膠的噴劑,更沒有等待其自動分解的時間,只能靠著蠻力將這團藍色物體像洋蔥般一層層扒開。然而出乎預料,在挖掘出戴隆˙科維茲的身體後,卡特驚訝的發現這位傭兵居然仍有生命跡象,經過檢視後了解這並不只是幸運,主要還是科技的功勞,顯然戴隆透過非法手段延續了他在米蘭提接受的高程度改造手術,為了提升戰場存活率所設計的人工器官、數倍於肉體力量的壓電肌束組織、堪比鋼鐵的碳纖晶體骨架,以及特殊規格的電子神經屏障系統,這些就是讓戴隆撐過墜毀衝擊的原因,然而就算如此,這位傭兵現在也已是深受重創、奄奄一息的慘狀,若不及時接受正式的醫療救治,仍難逃一死。

卡特蹲在戴隆身旁,取回自己的腕部終端,才翻找出一支標示著 NEMC 的注射器,將一半的劑量施打到傭兵的體內。這種為生化人專用的野戰急救裝備,其看似透明的劑液中是以百萬為單位的奈米機械蟲,這些經過功能編寫的顆粒雖然無法修復大規模的穿刺或斷肢程度的創傷,但可以穩定神經訊號,維持有機組織的活性。注射的效果立見,戴隆的呼吸漸趨平穩,眼球也開始轉動,瞳孔聚焦觀察周遭,甚至連嚴重受損的機械四肢也能艱難的微微顫動起來。

傭兵很快認出眼前的對象,想必也理解目前的處境,不論是出於傷勢或是情緒,他的臉上面無表情,但卡特仍能從其眼神中感受到混合著不同情感的成分,有對死亡的恐懼,也有對落到這步境地的怨忿,甚至可能還包含些微的諷刺,畢竟誰都無法想到僅僅十分鐘的時間,兩人之間的立場會互調的如此徹底。

「 你的傷勢太過嚴重,這玩意頂多只能讓你拖延幾個小時的生命, 」卡特將剩餘半管的注射器舉到戴隆面前,看出傭兵露出求取生存的慾望,「 所以,我們來談個條件 …… 」





武田 & 萊娜自營礦場( 已廢棄 ) ……

數枚由單兵攜帶的輕型飛彈從掩體扶搖而上,青綠色的推進火光在空中劃出一道道優美但卻不祥的軌跡,在爬升到一定高度後又紛紛轉為搖擺亂竄,直到燃料耗盡,徒勞而功的墜回地面。

至於受到瞄準的『 螳螂 』戰術機群也立刻作出回應,它們散開隊形,對著各自分配的目標吐出一連串的機砲砲彈,將曝露位置的敵兵炸得粉碎,事實證明,因應這場戰鬥而決定為『 螳螂 』掛載的電子筴艙完全可以有效反制如此程度的防空火力,讓飛行員無視威脅的佔據空優,他們的工作是要為友軍清出一塊安全乾淨的降落區,因此必須盡可能殲滅所有還留在地面的敵軍。

同時距離數公裡外的三個地點也有『 犀牛 』戰鬥車開進待命,完成將礦場包圍的局勢,這些裝甲車輛和之前被派往市區執勤時完全不同,此時都改回標準戰鬥配置,它們與空中的『 螳螂 』分享情報,凡是戰術機無法確實摧毀的目標,就改為動用車載的80公釐電磁主砲,以及裝備重型彈頭的導引迫砲進行破壞。

這可是說是一面倒向的過程,經過重火砲的輪番轟炸,礦場的地面設施已是一片狼藉之貌,經過加固的崗哨盡數成了殘破瓦礫,原本醒目突出的管制站像是不存在般的整棟消失不見,高聳的通訊天線塔則是攔腰折斷,悽慘得倒插入旁邊的機庫,並且連帶壓毀一排營房。

艾康尼的行動指揮中心確認這個階段的任務完成,緊接著指示四架『 琵鷺 』運輸機搶進礦場,降落在滿是殘骸的機坪,兩支輕裝步兵連隊迅速衝出機艙,士兵們在搭機途中進行的勤前簡報都已掌握礦場格局以及自己的工作,他們以班為單位分頭作業,佔據任務區、包圍通往地下設施的通口,以及組織攻堅隊伍,向躲藏其中的敵方餘黨發起掃蕩。

地表下的戰鬥歷經超過四小時,最後才在礦場轟然塌陷、壓垮所有坑道的崩毀中結束,雖然軍方得以及時撤離部隊,但是也未能取得情報,足以證明這些駐守礦場的武裝份子到底隸屬哪個勢力,以及對方建造如此規模的設施到底有什麼企圖。總指揮官尤里維奇上校向行政長官傳達捷報,也從實指出了這點遺憾,不過至少他們都同意了一項共識,相信這是實施作戰計畫以來的重大進展,必定大幅削弱恐怖組織未來繼續發起攻擊的能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