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鴻鵠與鳶】(4)
本章節 3816 字
更新於: 2022-07-10
在鳶尾的計謀與荊鴻的武勇下，激戰沒多久就結束了，結果自然是毫無懸念的以濟州方的大勝告終。
唯一令鳶尾感到意外的是，荊鴻居然沒有對楊清下死手，只是脫光他的甲冑和上衣，將他和少數渤海士兵綁在附近的大樹上。
至於戰勝強敵的荊鴻也沒有戀戰，而是在收繳了俘虜器械後，跟鳶尾一同快馬加鞭地趕路，護送博陵的百姓前往涿郡。
途中鳶尾沒有表態，僅是掛著漸濃的笑意跟著荊鴻行動。
「很好……這下最後一批也安全了。」
直至入夜之後，所有百姓才終於進入涿郡，更正確地說是進入位於涿郡的濟州首府──易京城。
易京城內的軍士收到消息，早已備好火把將城內城外佈置得燈火通明，又準備了許多饅頭與麥粥，提供飢腸轆轆的難民食用。
尾隨在隊伍後面的荊鴻見狀，總算放下心中大石。只是由於百姓在通過城門時仍需排隊登記，城門一時之間被堵到水泄不通，他們只好先下馬稍作休憩。
「說來也真是可惜，要是公子肯採納我的意見，將百姓留置於博陵。那麼不只那個楊清率領的先鋒軍，小九甚至還能更進一步擊潰後方的渤海主軍呢。」
「代價若是要犧牲百姓，那就恕荊某婉拒了。」
在附近找了塊堅固的大石坐下後，荊鴻取出水袋暢飲了幾口，又道：
「世道紛亂，只望能以仁為本、以民為先。儘管為了讓博陵能焚起大火，把城內不少糧草輜重一同燒掉確實有些浪費了，不過能避免戰端，加上得到一大批青壯人口，也算是不虛此行啊。」
「公子想避免戰端……依小九看倒未必吧？」
鳶尾掛著微笑來到荊鴻身邊，也乾脆地坐到了石頭上，對方身上的誘人芬芳讓荊鴻不禁微微一怔，隨後悄悄地向旁邊挪移了些許距離。
「……鳶姑娘何出此言啊？」
「明主合於利而動、不合於利而止──堂堂濟州刺史的公子，為何會裝作一介斥候跑到博陵附近的村莊勘查狀況，難道小九還猜不出來嗎？」
「……」
「濟州多年來不參與爭奪博陵的戰爭，專心對付北方遼族，這恐怕是令尊的意思吧？而公子您很清楚，如果只是一味地守成而不進取，等到渤海跟安熹其中一方打出結果，濟州早晚必將淪陷。」
「因此小九猜測，您早就有想要發兵攻取博陵的意圖，沒錯吧？」
荊鴻不置可否的垂下頭，接著陰晴不定的抬起水袋又嚐了幾口。直到這時鳶尾才察覺到，原來那水袋裡裝的根本不是水，而是飄散著馥郁香氣的果酒。
「果然什麼事都逃不過姑娘的慧眼啊。」
待幾口黃湯下肚後，荊鴻才終於願意道出肺腑之言：
「沒錯，我今日會親自出來探查環境，的確是因為有進攻博陵之心。不過礙於父親的方略以及百姓在交戰後的損傷，我的心思不能宣、也不能做……直到今日鳶姑娘的出現，才讓我想到了萬全之策。」
「確實，有了拯救百姓的大義名分，加上小九這個外人做見證，令尊就算知道了也不好說什麼，看來連小九也落入您的圈套了。」
鳶尾掩嘴輕笑，秀麗的臉龐上不僅沒有浮現絲毫慍色，反而還能從中看出明顯的歡快。
「安熹與渤海兩郡太守爭鬥多年，卻不曉得藏拙的『鴻鵠』不鳴則已、一鳴驚人的道理，實在有趣啊。」
「荊某舉槍上陣，只因憐憫被戰亂危害的蒼生，可是天下之大、難民之多，絕非現在的我力所能及。若想徹底根絕，唯有帶兵逐鹿中原，然後一統天下才有機會能實現。」
聖人云：兵者，不祥之器也。
可一旦親近現實，聖人的話語就忽然變得微不足道，人性的醜陋與現實的殘酷都再再地印證了鳶尾說過的話──想要終結戰爭的，必先挑起戰爭。
所以為了他在乎的一切生命，荊鴻也願意不擇手段，以戰止戰。
「鳶姑娘，現在的我，恐怕便是世人口中的偽君子了吧？」
「公子倡導仁義，卻想著以戰奪權，毫無疑問是偽善之人，可是……」
鳶尾拍了拍身上的灰塵，站起身移動到了荊鴻面前。
襯著月色，和他面對面凝視的鳶尾竟在朦朧中變得耀眼奪目，讓荊鴻的目光倏地感到一陣恍惚。
「聖人亦云：『君子喻於義，小人喻於利』，可以看清現實的凶險，擺脫陳腐的道德枷鎖，恰恰說明您已踏入更高的領域了。只要心繫天下蒼生，就算滿口謊言又如何？問心無愧，您仍舊是真正意義上的仁人。」
──因為空口白話、不思進取，才是對百姓最殘忍的謊言。
「如今奸孽當道，想救天下靠的不是文人雅士的清談，也不是那些打著匡扶大周的口號燒殺掠奪的『忠臣』，而是像公子這樣，知道要起兵掌權、才能救百姓於水火的『獨裁者』。」
「但要成大事者始終離不開大義，若是有一天，我也和那些人一樣沉溺於權力而迷失……又當如何？」
「這個好辦。」鳶尾莞爾一笑：「要是您害怕忘記初心，只要找一位能信任的人共享您的黑暗面、成為影子陪伴您左右便可。」
「影子……啊，是了，我差點忘記鳶姑娘也同樣精於藏拙一道呢。」
荊鴻起身，微笑著將手伸向了鳶尾的耳畔。
後者被這突如其來的舉動弄得臉頰微紅，被撥撩的髮絲亦挑逗著她敏感的肌膚，可鳶尾卻也沒有閃避或抗拒，僅是任憑對方把玩自己的花紋耳飾。
「我曾從父親那裡聽過一個傳聞，『謀聖』鬼谷玄微的九位弟子，在學成之後都會收到一份由恩師贈與的禮物，並在上面鐫刻象徵師兄妹長幼的數字，以作為紀念。」
在月光的輝映之下，那枚鳶尾花耳飾上的「玖」字頓時變得清晰可見。
「如今中原飽受戰火摧殘，天道不再，荊某的膂力終究有其極限，難以一肩扛起這沉重的責任，也許……是時候該求助於天上星宿的庇祐了。」
眼見荊鴻已經察覺到自己的真面目，鳶尾像是惡作劇被揭穿的孩童般，笑著吐了吐舌頭，而後供手作揖，緩緩在荊鴻面前屈膝跪了下來。
「世人皆知，鬼谷九曜以『花』為名、以『星』為號，鳶姑娘妳是……？」
「以德服人者，王者也、以力服人者，霸者也。王霸兼具者──正是小九心目中能終結亂世的雄主。」
鳶尾抬起頭直視荊鴻，不過此時那對通透澄澈的碧色眼眸裡，已滿溢了決絕堅毅的光輝：
「鬼谷九曜‧『計都星』鳶尾，願為您鞠躬盡瘁……死而後已！」
「──請多指教，我的主公。」
§
是夜，萬籟俱寂。
在距離易京城數十裡外的博陵，有位白袍銀甲的將軍正平靜地昂首仰望著。
由於鳶尾留下了大量的物資作為燃料，所以博陵城直到現在也依然浸浴在熊熊烈焰之中。橙紅的火光在夜幕下顯得特別螫人，可是這名將軍卻不嫌刺眼，兀自地凝視火焰，並細細思忖著。
「原來如此，有意思。」
片刻後，白袍將軍收回目光，呢喃般的開口道：
「數計連發，在帶走大量農耕人口的同時，也暫時阻斷了渤海跟安熹進軍濟州的路線，更甚者──」
馬匹上的他一轉頭，回身看著在後方整齊列隊的精銳大軍。
這一萬五千名的步騎，就是終於在楊清之後抵達博陵的主力，雖然這批軍隊看上去訓練精良且身經百戰，但近在咫尺的焚城大火還是讓每個人都湧現了一絲不安的神情。
「燒毀城池、殲滅我軍先鋒，結果連我方的主力軍都士氣驟降……不戰而屈人之兵，對方軍師的才智不容小覷啊，有機會的話真想討教一番。」
「姓蘭的，現在是敬佩敵人的時候嗎！」
說這話的，是不久前在附近的樹林裡發現的楊清。
尋獲時他和一些士兵皆渾身赤裸、還綑綁在樹幹上，所以讓不少渤海的士卒們再次相信濟州是個難以戰勝的可怕敵人，導致更加提不起戰意。
除了楊清，受到這等奇恥大辱的他氣到快失心瘋，打從回來後就一直催促著進軍。
「五千！再給我五千，我就可以連夜直取涿郡、一舉攻破易京！」
「公子不可，現在急著與濟州交戰絕非上策。」
即便因為中計而丟了先鋒軍，楊清終歸是渤海太守楊玄的長子，蘭將軍就算無奈也只能低聲下氣的和他解釋狀況。
「我方這次幾乎是全軍盡出，要是戰線拉得太長，不僅後勤補給不易，渤海也有可能被安熹派出的部隊趁機偷襲。」
「不然你說現在怎麼辦？退回渤海還是跟父親求援嗎？」
「不，最好的方法應是在這附近建立大寨，按兵不動。一來可牽制安熹軍的動向、二來之後主公若有打算進攻濟州也方便發兵。」
一番曉以利弊後，他總算成功說服了楊清打消念頭。
而一聽見將來還有機會攻打濟州，楊清就算再不喜歡蘭將軍，也只得先乖乖聽從他的安排。
兩人好不容易決定了方針，卻忽然有個探子飛快地騎著馬迎面而來，向著他們大聲報告：
「報──！三十裡外發現安熹軍在立寨，數量約莫有萬餘！」
「立寨……他們的動作居然這麼快。」
「濟州軍攻城時換上了渤海的裝束，所以在他們眼裡，我們才是燒掉博陵的罪魁禍首，看來對方是準備跟我們爭奪這一帶能部屬兵力的地方了。」
簡單分析完敵方目的後，蘭將軍忽然輕笑一聲。
「雖說沒有證據，但要是這也在對方的算計之中……那除了神人之外，我已經想不到任何稱呼來形容了。」
「都說過沒時間讚嘆別人了，我們現在得快點搶下周圍險要的據點才對。」
「關於立寨之事，還請公子率領這批主力軍去進行，我要先帶五百騎兵去會一會安熹軍。」
蘭將軍的回答讓楊清愣了一下，接著當他看見後者緩緩拔出配劍時，便立即會意過來、並不可置信地說道：
「你、你這是要去偷襲他們？別開玩笑了！剛才我會被對方騎兵偷襲是因為他們以逸待勞，現在你可是要一夜奔襲三十里啊！更別說區區五百人，根本造成不了什麼損傷，頂多也就只是拖延時間罷了。」
「對方立足未穩，今夜正是進攻的好時機。此行就算沒辦法取得大戰果，也可以讓您更安全的搶下據點，另外……公子可還記得，在下最為擅長的戰法？」
「……」
說到這裡，楊清沉默了。
因為他想起來，當初對方在進入自家陣營後，徹底打響名號的第一戰。
當年青洲刺史派出大軍，將渤海的首府「南皮城」圍得水洩不通，孤立無援。就在城門即將被攻破之時，眼前這個人卻帶著數百騎兵，硬生生地衝破數萬士兵圍成的軍陣，為渤海帶來了逆轉的勝機。
「那麼公子，我去去就回。」
打過招呼後，蘭將軍調轉馬頭，向著西邊疾馳而去。
與此同時，明明沒有下任何口令，卻有五百名騎兵自動自發的帶著興奮的表情追隨在他的身後。緊接著只見他目光如炬，鬥志昂揚的高舉長劍對部下們大喊：
「走吧，弟兄們──隨我蘭陵一同『入陣』！」
唯一令鳶尾感到意外的是，荊鴻居然沒有對楊清下死手，只是脫光他的甲冑和上衣，將他和少數渤海士兵綁在附近的大樹上。
至於戰勝強敵的荊鴻也沒有戀戰，而是在收繳了俘虜器械後，跟鳶尾一同快馬加鞭地趕路，護送博陵的百姓前往涿郡。
途中鳶尾沒有表態，僅是掛著漸濃的笑意跟著荊鴻行動。
「很好……這下最後一批也安全了。」
直至入夜之後，所有百姓才終於進入涿郡，更正確地說是進入位於涿郡的濟州首府──易京城。
易京城內的軍士收到消息，早已備好火把將城內城外佈置得燈火通明，又準備了許多饅頭與麥粥，提供飢腸轆轆的難民食用。
尾隨在隊伍後面的荊鴻見狀，總算放下心中大石。只是由於百姓在通過城門時仍需排隊登記，城門一時之間被堵到水泄不通，他們只好先下馬稍作休憩。
「說來也真是可惜，要是公子肯採納我的意見，將百姓留置於博陵。那麼不只那個楊清率領的先鋒軍，小九甚至還能更進一步擊潰後方的渤海主軍呢。」
「代價若是要犧牲百姓，那就恕荊某婉拒了。」
在附近找了塊堅固的大石坐下後，荊鴻取出水袋暢飲了幾口，又道：
「世道紛亂，只望能以仁為本、以民為先。儘管為了讓博陵能焚起大火，把城內不少糧草輜重一同燒掉確實有些浪費了，不過能避免戰端，加上得到一大批青壯人口，也算是不虛此行啊。」
「公子想避免戰端……依小九看倒未必吧？」
鳶尾掛著微笑來到荊鴻身邊，也乾脆地坐到了石頭上，對方身上的誘人芬芳讓荊鴻不禁微微一怔，隨後悄悄地向旁邊挪移了些許距離。
「……鳶姑娘何出此言啊？」
「明主合於利而動、不合於利而止──堂堂濟州刺史的公子，為何會裝作一介斥候跑到博陵附近的村莊勘查狀況，難道小九還猜不出來嗎？」
「……」
「濟州多年來不參與爭奪博陵的戰爭，專心對付北方遼族，這恐怕是令尊的意思吧？而公子您很清楚，如果只是一味地守成而不進取，等到渤海跟安熹其中一方打出結果，濟州早晚必將淪陷。」
「因此小九猜測，您早就有想要發兵攻取博陵的意圖，沒錯吧？」
荊鴻不置可否的垂下頭，接著陰晴不定的抬起水袋又嚐了幾口。直到這時鳶尾才察覺到，原來那水袋裡裝的根本不是水，而是飄散著馥郁香氣的果酒。
「果然什麼事都逃不過姑娘的慧眼啊。」
待幾口黃湯下肚後，荊鴻才終於願意道出肺腑之言：
「沒錯，我今日會親自出來探查環境，的確是因為有進攻博陵之心。不過礙於父親的方略以及百姓在交戰後的損傷，我的心思不能宣、也不能做……直到今日鳶姑娘的出現，才讓我想到了萬全之策。」
「確實，有了拯救百姓的大義名分，加上小九這個外人做見證，令尊就算知道了也不好說什麼，看來連小九也落入您的圈套了。」
鳶尾掩嘴輕笑，秀麗的臉龐上不僅沒有浮現絲毫慍色，反而還能從中看出明顯的歡快。
「安熹與渤海兩郡太守爭鬥多年，卻不曉得藏拙的『鴻鵠』不鳴則已、一鳴驚人的道理，實在有趣啊。」
「荊某舉槍上陣，只因憐憫被戰亂危害的蒼生，可是天下之大、難民之多，絕非現在的我力所能及。若想徹底根絕，唯有帶兵逐鹿中原，然後一統天下才有機會能實現。」
聖人云：兵者，不祥之器也。
可一旦親近現實，聖人的話語就忽然變得微不足道，人性的醜陋與現實的殘酷都再再地印證了鳶尾說過的話──想要終結戰爭的，必先挑起戰爭。
所以為了他在乎的一切生命，荊鴻也願意不擇手段，以戰止戰。
「鳶姑娘，現在的我，恐怕便是世人口中的偽君子了吧？」
「公子倡導仁義，卻想著以戰奪權，毫無疑問是偽善之人，可是……」
鳶尾拍了拍身上的灰塵，站起身移動到了荊鴻面前。
襯著月色，和他面對面凝視的鳶尾竟在朦朧中變得耀眼奪目，讓荊鴻的目光倏地感到一陣恍惚。
「聖人亦云：『君子喻於義，小人喻於利』，可以看清現實的凶險，擺脫陳腐的道德枷鎖，恰恰說明您已踏入更高的領域了。只要心繫天下蒼生，就算滿口謊言又如何？問心無愧，您仍舊是真正意義上的仁人。」
──因為空口白話、不思進取，才是對百姓最殘忍的謊言。
「如今奸孽當道，想救天下靠的不是文人雅士的清談，也不是那些打著匡扶大周的口號燒殺掠奪的『忠臣』，而是像公子這樣，知道要起兵掌權、才能救百姓於水火的『獨裁者』。」
「但要成大事者始終離不開大義，若是有一天，我也和那些人一樣沉溺於權力而迷失……又當如何？」
「這個好辦。」鳶尾莞爾一笑：「要是您害怕忘記初心，只要找一位能信任的人共享您的黑暗面、成為影子陪伴您左右便可。」
「影子……啊，是了，我差點忘記鳶姑娘也同樣精於藏拙一道呢。」
荊鴻起身，微笑著將手伸向了鳶尾的耳畔。
後者被這突如其來的舉動弄得臉頰微紅，被撥撩的髮絲亦挑逗著她敏感的肌膚，可鳶尾卻也沒有閃避或抗拒，僅是任憑對方把玩自己的花紋耳飾。
「我曾從父親那裡聽過一個傳聞，『謀聖』鬼谷玄微的九位弟子，在學成之後都會收到一份由恩師贈與的禮物，並在上面鐫刻象徵師兄妹長幼的數字，以作為紀念。」
在月光的輝映之下，那枚鳶尾花耳飾上的「玖」字頓時變得清晰可見。
「如今中原飽受戰火摧殘，天道不再，荊某的膂力終究有其極限，難以一肩扛起這沉重的責任，也許……是時候該求助於天上星宿的庇祐了。」
眼見荊鴻已經察覺到自己的真面目，鳶尾像是惡作劇被揭穿的孩童般，笑著吐了吐舌頭，而後供手作揖，緩緩在荊鴻面前屈膝跪了下來。
「世人皆知，鬼谷九曜以『花』為名、以『星』為號，鳶姑娘妳是……？」
「以德服人者，王者也、以力服人者，霸者也。王霸兼具者──正是小九心目中能終結亂世的雄主。」
鳶尾抬起頭直視荊鴻，不過此時那對通透澄澈的碧色眼眸裡，已滿溢了決絕堅毅的光輝：
「鬼谷九曜‧『計都星』鳶尾，願為您鞠躬盡瘁……死而後已！」
「──請多指教，我的主公。」
§
是夜，萬籟俱寂。
在距離易京城數十裡外的博陵，有位白袍銀甲的將軍正平靜地昂首仰望著。
由於鳶尾留下了大量的物資作為燃料，所以博陵城直到現在也依然浸浴在熊熊烈焰之中。橙紅的火光在夜幕下顯得特別螫人，可是這名將軍卻不嫌刺眼，兀自地凝視火焰，並細細思忖著。
「原來如此，有意思。」
片刻後，白袍將軍收回目光，呢喃般的開口道：
「數計連發，在帶走大量農耕人口的同時，也暫時阻斷了渤海跟安熹進軍濟州的路線，更甚者──」
馬匹上的他一轉頭，回身看著在後方整齊列隊的精銳大軍。
這一萬五千名的步騎，就是終於在楊清之後抵達博陵的主力，雖然這批軍隊看上去訓練精良且身經百戰，但近在咫尺的焚城大火還是讓每個人都湧現了一絲不安的神情。
「燒毀城池、殲滅我軍先鋒，結果連我方的主力軍都士氣驟降……不戰而屈人之兵，對方軍師的才智不容小覷啊，有機會的話真想討教一番。」
「姓蘭的，現在是敬佩敵人的時候嗎！」
說這話的，是不久前在附近的樹林裡發現的楊清。
尋獲時他和一些士兵皆渾身赤裸、還綑綁在樹幹上，所以讓不少渤海的士卒們再次相信濟州是個難以戰勝的可怕敵人，導致更加提不起戰意。
除了楊清，受到這等奇恥大辱的他氣到快失心瘋，打從回來後就一直催促著進軍。
「五千！再給我五千，我就可以連夜直取涿郡、一舉攻破易京！」
「公子不可，現在急著與濟州交戰絕非上策。」
即便因為中計而丟了先鋒軍，楊清終歸是渤海太守楊玄的長子，蘭將軍就算無奈也只能低聲下氣的和他解釋狀況。
「我方這次幾乎是全軍盡出，要是戰線拉得太長，不僅後勤補給不易，渤海也有可能被安熹派出的部隊趁機偷襲。」
「不然你說現在怎麼辦？退回渤海還是跟父親求援嗎？」
「不，最好的方法應是在這附近建立大寨，按兵不動。一來可牽制安熹軍的動向、二來之後主公若有打算進攻濟州也方便發兵。」
一番曉以利弊後，他總算成功說服了楊清打消念頭。
而一聽見將來還有機會攻打濟州，楊清就算再不喜歡蘭將軍，也只得先乖乖聽從他的安排。
兩人好不容易決定了方針，卻忽然有個探子飛快地騎著馬迎面而來，向著他們大聲報告：
「報──！三十裡外發現安熹軍在立寨，數量約莫有萬餘！」
「立寨……他們的動作居然這麼快。」
「濟州軍攻城時換上了渤海的裝束，所以在他們眼裡，我們才是燒掉博陵的罪魁禍首，看來對方是準備跟我們爭奪這一帶能部屬兵力的地方了。」
簡單分析完敵方目的後，蘭將軍忽然輕笑一聲。
「雖說沒有證據，但要是這也在對方的算計之中……那除了神人之外，我已經想不到任何稱呼來形容了。」
「都說過沒時間讚嘆別人了，我們現在得快點搶下周圍險要的據點才對。」
「關於立寨之事，還請公子率領這批主力軍去進行，我要先帶五百騎兵去會一會安熹軍。」
蘭將軍的回答讓楊清愣了一下，接著當他看見後者緩緩拔出配劍時，便立即會意過來、並不可置信地說道：
「你、你這是要去偷襲他們？別開玩笑了！剛才我會被對方騎兵偷襲是因為他們以逸待勞，現在你可是要一夜奔襲三十里啊！更別說區區五百人，根本造成不了什麼損傷，頂多也就只是拖延時間罷了。」
「對方立足未穩，今夜正是進攻的好時機。此行就算沒辦法取得大戰果，也可以讓您更安全的搶下據點，另外……公子可還記得，在下最為擅長的戰法？」
「……」
說到這裡，楊清沉默了。
因為他想起來，當初對方在進入自家陣營後，徹底打響名號的第一戰。
當年青洲刺史派出大軍，將渤海的首府「南皮城」圍得水洩不通，孤立無援。就在城門即將被攻破之時，眼前這個人卻帶著數百騎兵，硬生生地衝破數萬士兵圍成的軍陣，為渤海帶來了逆轉的勝機。
「那麼公子，我去去就回。」
打過招呼後，蘭將軍調轉馬頭，向著西邊疾馳而去。
與此同時，明明沒有下任何口令，卻有五百名騎兵自動自發的帶著興奮的表情追隨在他的身後。緊接著只見他目光如炬，鬥志昂揚的高舉長劍對部下們大喊：
「走吧，弟兄們──隨我蘭陵一同『入陣』！」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