提著燈等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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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新於: 2022-07-06
此刻,琴音嘴中不斷地哭喊著薛恪的名字,可那人早已沒了回應,她的肚子劇痛不已,可她一點都不在意,她腿間依舊不斷流出著濕潤的液體,可她卻也絲毫不在乎。

「琴音,振作些,妳要生了。」一個來者蹲在了琴音身側,緊張地道,可琴音就像是沒有聽見他說話般,繼續捧著薛恪的臉哭著。

「琴音,看著我。」那人硬是將琴音的臉轉向他,於是琴音迷茫的雙眼,終於看到了來人,那是慕雲。

慕雲看著她哀痛的雙眼,沉痛地低聲道:「妳要生了,妳必須振作起來。」

「你本有機會救他的,對不對?」琴音雙眼失神地輕聲問。

琴音見慕雲不語,於是她哭喪著臉,激動地又問了一次:「你本可以救他的,可你沒有出手,對不對?」

突然,琴音像是用盡了全身的力氣般,大聲地斥吼道:「你討厭他,你討厭我頂著嫣棠的臉嫁給了他,所以你討厭他。」她吼得聲嘶力竭,彷彿要將她心中的怨念全發洩出來似的。

「對,妳說的都對,妳之後要怎樣恨我都無所謂,但妳必須先聽我說,妳要生了,妳得先將孩子生下來。」慕雲試圖安撫著琴音的情緒,可她早已失去了理智,不斷地對著他吼罵著。

這時,薛府的大門被人強行地撞開,安南王帶著大批的官兵與侍衛向裡面衝了進來,快速地搜索著薛恪與琴音的身影。而慕雲見了有人搭救琴音,便立刻隱身了起來。

「王爺,人在這裡。」一名侍衛看到雙雙倒在地上的琴音夫婦,大喊了一聲。

安南王聞言,迅速地跑了過來,卻發現薛恪早已沒了氣息,而琴音則是一身血污地抱著他。

「琴音,本王來了。」王爺飛快地掃視了一下琴音的狀態,卻見她裙擺上的一片血水。

「快去找大夫,還有產婆,快點!」王爺對著後面的官兵大喊。

隨後,安南王打算將琴音環抱至室內躺下,卻發現琴音死死地抱著薛恪不放,就像沒了心智一般。

「琴音,妳給本王振作一些,這可是妳與薛恪在這世間唯一的骨肉了,妳必須得給我打起精神,妳必須為了薛恪打起精神。」

琴音聽見薛恪二字,才失神地看了安南王一眼,眼神之哀戚,讓安南王不忍直視,隨後他立刻抱起琴音走入內室之中。可安南王才剛走入室內,就發現裡頭竟也是一片的狼藉,於是他將她放上床榻後,便命人將這些屍體搬出去,還讓人去燒了熱水,找些乾淨的棉布。

「妳忍著點,我已命人去找大夫和產婆了。」安南王蹙眉著低聲道著。

躺在床上的琴音慢慢地將自己的感官找了回來,她感覺到自己的腹部劇痛無比,她痛得低鳴了起來,臉上的汗水與淚水更是交融在了一起,於是安南王拉起自己的衣袖,擦著琴音臉上的水珠,試著安撫道:「大夫就要來了,不怕。」

隨後,外頭傳來了一陣跑步聲,一名士兵領著一個扛著藥箱的中年大夫,三步併作兩步地跑進了室內,那名大夫立刻瞧了一下琴音的狀態,把了把脈,看了她腿中滲出的血水,便焦急地喊了一聲:「不好了。」

大夫立刻轉頭看向安南王,慌張喊著:「王爺,夫人羊水全破了,再不生就要難產了。」

王爺聞言,急忙衝向外頭大喊:「產婆在那裡?產婆到了沒有?」

這時,才有數名士兵帶著兩三名老婦奔跑而至,那些老婦都上了年紀,跑得是上氣不接下氣的,但看到了王爺這般焦急,她們也不敢有所歇息,即刻入內去照看產婦。

就這樣,數個時辰過去了,琴音的孩子始終沒有要出生的跡象,而房內傳出的喊叫聲更是越來越小,安南王見那些臨時從王府調來的嬤嬤及婢女,接連往裡頭送著滾燙的熱水,而換出來的卻是一盆接著一盆的血水。

倏然,一名穩婆從內室急趨而出,哭著對王爺說:「王爺,夫人生不下來了,怕是不成了。」

聞言,安南王憤怒地斥吼了一聲:「混帳,大夫在做什麼?什麼叫作不成了?」

「大夫的針也施了,藥也喝了,方法全用了,姑娘氣力全無,就是生不下來啊。」穩婆慌張地解釋道。

於是,安南王在外焦急地來回踱步,隨後竟不管不顧地衝進了產房中,裡頭陪著琴音的育曦含淚的目光看到她父親直衝了進來,失聲罵道:「父王,您進來做啥?還不快出去。」

「到底如何了?」王爺走近一看,卻看到全無一絲血色的琴音,她疲憊地幾乎連眼睛都睜不開。

「琴師傅,妳不能閉眼,妳可不能睡。」育曦低著頭輕拍著她的臉,哭著道。

可是她好累,她真的好累,她真的生不下來了。

『孩子,是娘不夠爭氣。』


這時,竟有兩名男子站在了琴音身側,而房內的諸人卻彷彿沒有看見他們一般。

其中一名年老的男子,看著琴音這幅模樣,嘆了一聲後,低聲道:「即便你在刀劍之下救下她,她依舊難逃不過難產而亡的下場,她命中注定要與薛恪雙雙死於今晚,她本可以少受這些罪的。」

「我只是看不下去。」

聞言,老者又多嘆了一口氣。



此時,琴音漸漸闔上了雙眼,口鼻中僅剩下最後一口氣,而安南王見狀,痛苦地低喊著:「妳和薛恪的孩子,妳打算就這樣放棄?妳娘都可以獨自在庫房之中生下妳,妳怎麼可能做不到?這可是薛恪的孩子啊,妳不想讓他睜開眼睛向這個世界瞧一瞧嗎?」


孩子,她的孩子……

薛恪如此愛著這個孩子……


「我已經想好了,若是個兒子,就叫薛毅,期許他能有一個堅定而不隨意動搖的心志,但若是女兒,我倒想不出來要叫什麼了,妳可有什麼想法?」

「夜明,薛夜明,如何?」


她也多麼愛著這個孩子,她如何不想他睜開眼看看這個世界。倘若這天地真有神明,可有人能夠聽見她心中的苦楚,可有人可以聽見她最後的心願?

這時,琴音忽然想起來,大家都說她是嫣棠,她就是一個神仙,可在這個時候,為何她救不了自己的孩子?

『嫣棠,求求妳,救救我的孩子。』琴音心裡默念著。

突然間,琴音的額頭露出了一陣微弱的光芒,護住了琴音的全身。而其中一名隱身的年老男子見狀,焦急地喊了一聲:「不好,嫣棠要用她的那片碎魂,救下這個孩子。」

隨後,年老的男子立刻對著琴音施法鎮住嫣棠的碎魂,又快速地向琴音嘴中餵下一顆藥丸,沒過多久,琴音竟醒了過來。



一顆來自天界的仙丸護住了琴音的氣力,她接下來又在房中折騰了一個多時辰,終於在中午之際,從房中傳來了一陣嬰孩的啼哭聲。

一名穩婆開心地走出來向王爺賀喜,道:「夫人生了!生了一名女孩。」

安南王聞言,終於在面容上露出了一絲笑容,他走進房中一看,就見琴音正用她受傷的手,輕輕摸著孩子的臉龐。

「父王,琴音生了個女孩,是個女孩。」育曦哭花的臉龐,終於對著安南王擠出了笑容。

而安南王看著那名女嬰,臉上立刻露出一抹溫柔的笑意,問道:「你們可有給孩子起好名字了?」

「夜明,她叫薛夜明。」琴音看著孩子,輕聲道:「希望未來即便在暗夜之中,也能永遠有盞明燈,引著她前行。」

「好名字。」王爺點了點頭後,便默默地拉著育曦離開了房間,讓琴音與孩子獨享這初見的喜悅。

安南王和育曦留宿在薛府照顧了琴音一整夜,而王爺正盤算著在琴音恢復了體力後,就將琴音與孩子接回王府照顧,避免她孤兒寡母獨自在薛府生活。



然而,就在琴音生產完的隔日,一片寧靜的午後,幾名嬤嬤突然從琴音的房裡跑了出來,連忙呼喊著外面的人去請大夫。

安南王聽到後院的吵雜聲,便走到後院查看,一名嬤嬤看到王爺,便焦急地說:「薛夫人渾身燒得滾燙。」

王爺聞言, 三步併作兩步地走入房間,卻看到琴音痛苦地顫抖著,而她的臉,竟比昨天生產時還更加慘白了幾分。

「這究竟是怎麼回事,早上不是還好好的?」王爺見狀,轉頭看著一名嬤嬤,慌張地問。

「這……產婦生產完有時就會這樣……這……」

「妳是說這是正常的現象?」安南王蹙眉一問。

「不是……產婦若產後出現高燒……怕是……這也說不準,王爺還是等大夫來了再問吧。」那名嬤嬤低著頭,不敢再發一語。

於是,昨夜前來幫忙生產的大夫又被請了過來,他匆忙入內查看琴音的病況,卻在探了探她的脈象後,手微微一抖。

他面有難色地將藥箱合了起來,嘆了一口氣後才低聲道:「老夫開幾帖退熱的方子,你們先用用看吧。」

「大夫,病況如何?治得好嗎?」安南王聞言,拉著大夫的手,蹙著眉頭問。

「王爺,老夫就不瞞您說了,女人生產就是個鬼門關,昨日薛夫人才剛一腳踏出鬼門關而已,沒想到今日……」大夫說著說著,就欲言又止了起來。

「說重點。」

「產褥熱,這是女子生產時,除了難產以外,最危險的狀況了,這狀況一旦發生便是藥石罔效,怕薛夫人……是撐不過三日了……」

「沒有法子能救了嗎?一點辦法都沒有了嗎?」安南王沉著臉,不停地問道。

聞言,大夫又嘆了一口氣,語帶遺憾地說:「老夫現在能做的,就是給她開幾副退熱解疼的藥劑來紓解她的不適,其餘的……昨日夫人能順利生產已實屬奇蹟,就看能不能有下一個奇蹟了吧。」



之後的琴音,在房中高燒了數天後,早已燒得神智不清,而嬤嬤們在一開始琴音發起高熱時,便怕病氣過給剛出生的嬰孩,於是得了王爺的允許後,就將孩子抱到隔壁房間扶養。

這日,坐在床旁的安南王,見著剩下最後一口氣的琴音,不捨地嘆了一口氣,隨後喚人將孩子抱了過來,放在琴音的床邊,他見琴音欲轉身看一眼夜明,便出手扶了一把,而琴音僅看了夜明一眼,眼中的淚就流淌了出來。

這孩子這麼小就沒了父母,今後該怎麼辦?她會有多孤獨?

安南王看著琴音母女倆後,他仰起臉龐,因為他眼裡也泛了淚水,可他忍住了那欲哭的情緒,然後柔和地對著琴音道:「琴音,本王決定收妳作本王的養女,昨日已做主將妳的名字寫上了族譜,妳現在該喚我一聲父王。」

聽到安南王此言,琴音抬起頭來,不解地看了一眼安南王。

「妳做了本王的養女,夜明就是本王第一個外孫女,我會將她帶回王府照顧,妳不需要為她的未來擔憂。」

「王爺……」

這時,安南王才低聲緩緩道來:「本王知道妳以前居於我王府之時,總是覺得自己是個客居的外人,今後夜明是我葉家的子孫,我絕不會讓她覺得自己居無定所、無家可歸。」

聞言,琴音看著王爺聲淚俱下,這些恩情,她該如何還?

王爺此時,雖帶著一絲哽咽,卻依舊用了一股不容置疑的口氣,低聲道:「葉琴音,還不快快喊本王一聲父王。」

「父王。」隨後,琴音滿是淚痕的臉上,又多流下了一行淚。

「好孩子。」隨後王爺撇開了臉,不願讓她看見他流下了淚水。

「父王,謝謝您。」

「記住為父說的話,一家人從不言謝。」

這時,琴音又轉頭看了夜明一眼,她不捨地輕聲道:「妳爹娘都愛著妳,我們並沒有離開妳。」

「倘若……倘若妳未來覺得很累,覺得自己迷了路,覺得不知所措時,抬頭看看星星,我和妳爹就是天上那顆最閃耀的星星,我們會指引著妳,所以不要怕,不要害怕未來,小夜明,不要怕。」

琴音邊說著,邊緩緩地閉上了雙眼,可她嘴邊還是不斷地低念著:「不要怕……不要怕……」

這時,琴音閉上眼後,她好像看到了一個人,站在了遠方等著她,那是薛恪,是她琴音,這輩子最愛的人,他來接她回家了,他一定是不捨得她獨自行走於暗夜之中,於是提了燈,於黑夜中等著。

琴音緩緩地走向了前,雖明知答案,卻又忍不住問了句:「你為何沒有先走,待在這裡做什麼?」

「我在等妳。」

「倘若我一直沒來呢?」


「那我就在這裡提著燈,一直等下去。」



一道縹緲微弱的光輝從琴音的額間飄出,飛入到了琴音身側的一名男子手中,他握住了那道光輝後,看了一眼沒了生息的琴音,轉身離開。



---------亦然的廢話時間----------

古早時代,產褥熱就是婦女的三大殺手之一,歷史上有太多女性名人因為產褥熱而死了,
像是英格蘭的亨利七世的王后、亨利八世的第三任王后與第六任王后、及唐頓莊園中,伯爵的幼女西碧·考利(???

我沒有執意要送琴音便當,我只是想還原以前生孩子有多可怕的歷史事實而已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