序之幕 童話魔法與拖鞋（上）
本章節 4528 字
更新於: 2022-07-06
格林高中，體育館。
為親睹本校明星社團——話劇社備戰「全國話劇大賽」的首場模擬公演，館內老早座無虛席。加上段考剛結束，看熱鬧的學生更是將場內擠得水洩不通。
避免散場時推擠，我站往後方人較少的位置觀看。
公主，請您兌現諾言吧！
舞台中央，飾演男主角的三年級學長以鏗鏘亮嗓朗讀著台詞，並朝公主連跳三步。
對，他用跳的，而且穿青蛙裝。
劇本是格林童話著名故事之一——青蛙王子。目前演到青蛙闖入城堡，懇求公主實現承諾。
雖然您這麼說……但要本公主和一隻青蛙共食……甚至共寢……
一身華麗禮服的公主語調驚愕，扶著餐桌的嬌小身軀瑟瑟發抖，展現高超演技。要我跟青蛙裝學長深情對望，肯定會笑場。
「真尋大人好美，好想舔爆……」
「聆聽如此天籟，耳朵快懷孕了！」
旁邊傳來毫無節操的女學生竊竊私語。到底是哪一班的猴子啊……嘖，我們班的。
「今天我非約到真尋大人不可，電擊棒跟繩子都準備好了。」
慢著，妳約人的定義很怪吧？
「不準傷害真尋大人！」
「放心，我是預防真尋大人又拿許清樺來擋。」
「如果是灰毛臭青蛙，儘管電碎他的蛋！」
原來電擊棒是對付我的嘛！
青蛙是某些討厭我的女生替我取的綽號，灰毛是指我天生異常顯眼的髮色。雖然知道對我抱持敵意的女生不少，卻沒想到格林高中獨有的風土病——真尋狂熱的疫情遠超乎我想像。
我以為上禮拜某學長拍微電影示愛，或送千朵百合的神秘人就夠瘋狂，沒想到現在連犯罪宣言都正大光明了，獵物還是我這個總被當檔箭牌的可憐青梅竹馬。
「哀……若能向傳說中的童話精靈許願，或許我對真尋大人的大膽想法……」
「我懂我懂……嘿嘿嘿！」
這兩個能直接電死了吧？
啊——！
真尋驚訝的尖嗓響遍館內。
誤聽恐怖計畫期間，劇情來到公主察覺王子真面目。脫掉愚蠢的青蛙裝，學長單膝下跪朝真尋遞上期盼回應的手。瞧真尋面紅嬌羞，指尖時而退縮，時而緩近，精湛詮釋少女面對愛情來臨時的喜悅與堅守矜持的猶豫。
不得不說，真尋的演技實在——嗚哇！
背後突來一陣撞擊，害我差點跌個狗吃屎。
「嗚……」
循著微弱的低吟聲回頭，便見名少女跌坐在地。滿場視線與燈光全鎖向舞台，沒人注意到這場黑暗中的小意外。
「抱歉，妳沒事吧？」
「……沒事，是我沒注意。」
少女握上我伸出的手。觸碰到少女指尖的滑嫩瞬間，內心頓時如觸電般一陣怦然。就在我拉起少女，臉不經意貼近能看清楚彼此樣貌的距離時，猛烈加速的心跳幾乎快撐破胸膛。
徐、徐雨季？
若說真尋是本土派校園偶像，徐雨季就是強勢空降的外來霸權。轉學至今僅一個半月已擁有大批粉絲，風采絲毫不遜於真尋。台德混血的徐雨季雖有著澄澈宛如晴空，因而獲得『晴天公主』美名的湛藍眼眸，而繼承東方特色的小巧臉龐，以及星夜般烏黑亮麗的長髮，完美詮釋著特色的異國之美。
更重要的是……
我忍不住目光游移。
纖瘦白皙的四肢令身姿看來苗條，卻有著極度致命且傲視全校，堪稱擄獲本校豬哥們青睞的豐滿上圍，以及雖貴為校長孫女，但毫無架子且溫文有禮的嫻靜氣質，也同樣贏得女同學喜愛。
我承認我是為數眾多的豬哥之一。儘管同班，我也跟大部分男生一樣，不敢輕易靠近徐雨季這朵高嶺之花。只不過，我幾次與徐雨季對上眼神，發現對男生總是加倍客氣的她，明顯逃避著我的目光，連社交性的笑容都不曾有過。
或許，我是她討厭的類型吧。
反正我對這份暗戀沒抱持過任何期待。
「許……清樺？」徐雨季緩慢念出我制服上的姓名。
緊接著——
「對、對不起！」徐雨季慌張地掙脫我的手，快步逃向剛才的真尋狂熱份子。
我呆望著被甩開的手，胸口不禁湧現深淵般的強烈失落。雖然不明白箇中緣由，但她果然討厭我吧？
「雨季妳怎麼來了！」
「我、我跟真尋有約。」
「正宮到了，妳的電擊棒今天先收起來吧。」
「知道啦，雨季今天又要跟真尋大人去哪約會啦？」
「那個，我跟真尋並沒有在交往……而且我……」
電擊棒女捏住欲言又止的徐雨季臉頰。
「又想說妳已經有心上人了是吧！有就讓大家看看嘛，不然誰敢跟妳搶真尋大人。」
正如電擊棒女所說，校內盛著傳兩人交往的傳聞。傳聞並非空穴來風，真尋確實常跟徐雨季出門，更多次被目擊在咖啡廳獨處。儘管粉絲們不願面對，無奈對手是校園偶像，只能含淚暗戀或化身滿腦大膽想法或隨身帶電擊棒的狂熱份子，甚至出現反過來高調支持兩人，自稱「百合會」的詭異組織。
至於當事者，每每被問及傳聞真相時，徐雨季總說自己早有心上人，真尋只是多年好朋友，真尋本人也不曾表態，使得這樁八卦越來越撲朔迷離。
從此，王子與公主過著幸福快樂的生活——
什麼時候結局啦！
演員們往舞台中央列隊，齊聲向觀眾敬禮致謝，館內頓時掌聲如雷。
真尋從旁白手中接過麥克風，巧克力般的甜膩嗓音開口：
「謝謝大家，我們一定會拿下冠軍！」
語畢，真尋屈膝輕撩群擺，猶如真實貴族的優雅姿態引來場內尖叫四起，更有人興奮得就地昏倒。原來真尋的聲音不僅能讓人懷孕，還能導致休克嘛！早聽膩的我該不會百毒不侵了吧？
「雨季！」
真尋突來一喊，被點名的徐雨季立刻成為目光焦點，只見她像隻遭受驚嚇的兔子縮起身體，惹人憐愛的反應又擊沉了幾名男學生。
「晚點校門口見唷，今天有更多小秘密喔！」
「嗯，我也有些話想說……」
「喔喔喔——我、我不行了！」
「獨處相訴祕密……百合超棒……」
超可怕的，這兩個人光互動幾句就血流成河啊！
倘若攜手共演，台下豈不屍橫遍野？
總之快閃吧，免得掃到——
「清樺。」
颱風尾來啦！
「我今天會晚點回去，幫我買晚餐。」
話聲方落，我隨即慘遭四周利刃般的視線捅成蜂窩，尤其是隔壁的電擊棒女，眼神快爆出十萬伏特啦！妳皮卡丘喔！
「清樺，你怎麼都不理我，我們不是青梅竹馬嘛！」
可惡，這傢伙存心玩我。
「知道啦，買你最喜歡的海鮮咖哩行了吧！」
「嘻嘻，我最喜歡清樺囉！」
趁著真尋這句必殺撒嬌引爆滿場殺機前，愛惜生命的我火速逃離現場。其他人我不敢講，至少電擊棒近在咫尺了。
＊
買妥晚餐與些許日用品，我一邊計算著步數，一邊朝格林高中專程為外縣市生準備的宿舍走去。雖然離學校約兩公里，卻不失為下課放鬆兼放鬆的運動。當然，早上睡過頭時就是噩夢了。
「今天非教訓妳不可，羞羞臉！」
路經宿舍附近的公園時，耳邊傳來了不太妙的發言。我望了望，發現溜滑梯旁有群男孩正包圍著一名女孩，領頭者是個光頭小胖子。
驚覺情況不對，我提肩背好滿裝的購物袋準備衝入公園。
「住手！」
搶在我起步前，反方向出現的男孩大喊著全速闖入現場，雖然先發制人的拳頭撂倒一人，卻隨即被包圍毆打，小胖子則揪住女孩頭髮。
「好痛！」
「小胖弟，再不住手我叫警察囉。」
慢一步加入戰場的我使勁拍掉小胖子施暴的手。見到高中生出面，小鬼們迅速嚇得鳥獸散。正當我安心鬆口氣時，跑最後的小胖子猛然轉身，朝女孩丟出水球。
「小心！」
我箭步上前護住女孩，承受水球在後背炸開的刺骨涼意。
這味道是……
「死小鬼居然用番茄汁！扔暗器不講武德啊！」
「大哥哥，你沒事吧？」
懷中女孩送來關心。我摸摸她的小腦袋瓜，還以瀟灑的帥氣笑容。
「可是你的衣服……」
我抖了抖狼狽濕透的制服，現在的我後紅前白活像條蟹肉棒。好險有購物袋保護，不然晚餐就搞砸了。
「沒事沒事，隨便洗洗就——」
「為什麼不等我自己先走了！」
滿身泥巴的男孩突然對女孩大罵，嚇得女孩雙肩一縮，滿壞愧疚的眼眸泛起晶瑩，抿緊嘴唇的模樣盡是可憐。
女孩用力吸著鼻水，哽咽著聲音說道：
「因為……因為大家說我們每天一起上下學……笑我女生愛男生羞羞臉……」
小學時期班上總有這種愛瞎起鬨的同學，那群小鬼大概是以此為藉口欺負女孩吧。說來慚愧，我從來沒被亂配過對，反倒真尋後宮佳麗三千，世界果然不公平。
「羞羞臉又怎樣！我已經答應妳過世的媽媽要保護妳了！明天我就去揍死他們！讓他們不敢再欺負妳！」
聽見男孩充滿氣概的決心，女孩吃驚之餘，嬌小臉蛋悄悄浮現緋紅。
我伸手揉亂男孩頭髮。
「喂，你幹嘛！」
「小小年紀就有這種志氣，哥哥很佩服你喔。」
「不、不關你的事啦！」
「小鐵！不能沒禮貌，是哥哥救我們的！」
「別在意，我喜歡這孩子的坦率喔。」
我替男孩理好頭髮。這回他沒有反抗，看來是拉不下臉道歉吧。
「重視的人被欺負會生氣很正常，但哥哥我覺得與其失去冷靜而犯錯，不如多花時間陪伴對方——」我牽起兩人的手，讓他們握住彼此。「再說，如果王子受傷了，那麼誰來保護公主呢？」
「抱歉，我不該那麼衝動……」
望著與女孩緊握的手，男孩默思半晌後老實道歉。接著，他從口袋翻出一只鑲有七彩玻璃珠的戒指交給女孩，同時秀出自己的手環。
「這不是——」女孩先是驚訝地看著手環，然後再看戒指。
「嗯！是宇宙超人古德曼的男女主角裝備，我拿存了很久的零用錢買的。」
宇宙超人古德曼是目前最受國小學童歡迎的科幻影集。我前陣子無聊看過幾集，這組戒指跟手環好像除了男女主角變身裝備，更是定情信物的樣子……
等等，這孩子好早熟啊！
「來，我們打勾勾約定，以後要一直在一起喔！」
「嗯！」
似乎是理解男孩用意，連耳根子都紅透的女孩勾住男孩尾指，兩小無猜凝視著彼此締結約定的笑容，將本來的災難化為喜悅。
＊
感嘆著第九十九次連小學生都比我厲害時，我踏上了宿舍的階梯。
舍監室外，我從充滿番茄味的購物袋取出狗糧，餵食前陣子撿來的小狗。雖說宿舍不反對養寵物，但基於室友對狗有著難以根治的恐懼，只能在好心人領養前拜託舍監照顧，沒想到最後成了舍狗。
「清樺，你怎麼搞得這樣！」舍監阿姨的大嗓門嚇得我差點叫出來。
「沒事啦，出點小意外而已。」
我輕描淡寫地講述公園的小插曲。
「真是吼，現在的年輕人老為了點小事動粗，有的還殺人耶，像你這種充滿正義感跟好脾氣的孩子很少見啦！不過話說回來，我從沒見過你生氣呢。」
「凡事以和為貴嘛，何況生氣也不能解決問題。」
其實，我並非那種沒脾氣的爛好人。就像室友怕狗，我因為某些理由，對於發脾氣這件事也存在著難以跨越的疙瘩。比起發脾氣，保持冷靜對於解決問題更有幫助。
「正義感呀……這點我想多少遺傳到警察老媽的個性吧。老爸以前常抱怨老媽太過熱心，連假日都主動巡邏，應該去選里長才對。」
我這頭老被教官關照跟女狂粉拿來文章的灰髮，同樣來自老媽家強大遺傳。
「熱心很好啊！若沒有你，真尋早被粉絲逼瘋啦！」
舍監朗嗓豪邁的笑聲。
不不不，快被逼瘋的人是我啊！都有人拿電擊棒對付我了。
「對了，這次段考如何？」
「數學死定了……」
告訴我，三角函數對人生有什麼幫助？
「這麼看來，你那位行動力超群的阿姨肯定又會不顧宿舍禁令，大半夜殺來幫你補習了。」
舍監一番話不禁讓我想起不久前凜冬阿姨夜闖寢室，逼我熬夜寫完半本數學習題的惡夢。
正當凜冬阿姨監視的冷冰模樣在腦海逐漸清晰時——
記者現在所在位置是綠霖生技台灣總公司抗議現場……
電視傳來新聞記者高分貝的播報聲。左右切割的新聞畫面分別是在棚內接受採訪的西裝男性，以及與警衛爆發肢體衝突的抗議群眾，悠閒與衝突形成強烈對比。
——走著瞧！我保證會讓他跟他的家人後悔！
抗議畫面內，貌似研究員的白袍青年被警衛壓制在地。即使臉上多處掛彩，仍不斷咒罵另一側鏡頭冷靜受訪的男性。
綠霖生技裁員案——各大媒體近期照三餐報導的熱門話題。我對這家跨國生技企業稍有耳聞，老闆不僅多次榮登首富，更是個連國內政要都敬三分的大人物。據說是近幾年股市震盪，連帶影響海外投資而裁員。
儘管同情被無辜裁員的人，但我跟多數民眾一樣，只當成是平行世界發生的事，看完熱鬧明天還是得起床上課上班的無所謂態度。
如同我和徐雨季雖然在同一個教室上課，卻永遠也不會有所交集。
為親睹本校明星社團——話劇社備戰「全國話劇大賽」的首場模擬公演，館內老早座無虛席。加上段考剛結束，看熱鬧的學生更是將場內擠得水洩不通。
避免散場時推擠，我站往後方人較少的位置觀看。
公主，請您兌現諾言吧！
舞台中央，飾演男主角的三年級學長以鏗鏘亮嗓朗讀著台詞，並朝公主連跳三步。
對，他用跳的，而且穿青蛙裝。
劇本是格林童話著名故事之一——青蛙王子。目前演到青蛙闖入城堡，懇求公主實現承諾。
雖然您這麼說……但要本公主和一隻青蛙共食……甚至共寢……
一身華麗禮服的公主語調驚愕，扶著餐桌的嬌小身軀瑟瑟發抖，展現高超演技。要我跟青蛙裝學長深情對望，肯定會笑場。
「真尋大人好美，好想舔爆……」
「聆聽如此天籟，耳朵快懷孕了！」
旁邊傳來毫無節操的女學生竊竊私語。到底是哪一班的猴子啊……嘖，我們班的。
「今天我非約到真尋大人不可，電擊棒跟繩子都準備好了。」
慢著，妳約人的定義很怪吧？
「不準傷害真尋大人！」
「放心，我是預防真尋大人又拿許清樺來擋。」
「如果是灰毛臭青蛙，儘管電碎他的蛋！」
原來電擊棒是對付我的嘛！
青蛙是某些討厭我的女生替我取的綽號，灰毛是指我天生異常顯眼的髮色。雖然知道對我抱持敵意的女生不少，卻沒想到格林高中獨有的風土病——真尋狂熱的疫情遠超乎我想像。
我以為上禮拜某學長拍微電影示愛，或送千朵百合的神秘人就夠瘋狂，沒想到現在連犯罪宣言都正大光明了，獵物還是我這個總被當檔箭牌的可憐青梅竹馬。
「哀……若能向傳說中的童話精靈許願，或許我對真尋大人的大膽想法……」
「我懂我懂……嘿嘿嘿！」
這兩個能直接電死了吧？
啊——！
真尋驚訝的尖嗓響遍館內。
誤聽恐怖計畫期間，劇情來到公主察覺王子真面目。脫掉愚蠢的青蛙裝，學長單膝下跪朝真尋遞上期盼回應的手。瞧真尋面紅嬌羞，指尖時而退縮，時而緩近，精湛詮釋少女面對愛情來臨時的喜悅與堅守矜持的猶豫。
不得不說，真尋的演技實在——嗚哇！
背後突來一陣撞擊，害我差點跌個狗吃屎。
「嗚……」
循著微弱的低吟聲回頭，便見名少女跌坐在地。滿場視線與燈光全鎖向舞台，沒人注意到這場黑暗中的小意外。
「抱歉，妳沒事吧？」
「……沒事，是我沒注意。」
少女握上我伸出的手。觸碰到少女指尖的滑嫩瞬間，內心頓時如觸電般一陣怦然。就在我拉起少女，臉不經意貼近能看清楚彼此樣貌的距離時，猛烈加速的心跳幾乎快撐破胸膛。
徐、徐雨季？
若說真尋是本土派校園偶像，徐雨季就是強勢空降的外來霸權。轉學至今僅一個半月已擁有大批粉絲，風采絲毫不遜於真尋。台德混血的徐雨季雖有著澄澈宛如晴空，因而獲得『晴天公主』美名的湛藍眼眸，而繼承東方特色的小巧臉龐，以及星夜般烏黑亮麗的長髮，完美詮釋著特色的異國之美。
更重要的是……
我忍不住目光游移。
纖瘦白皙的四肢令身姿看來苗條，卻有著極度致命且傲視全校，堪稱擄獲本校豬哥們青睞的豐滿上圍，以及雖貴為校長孫女，但毫無架子且溫文有禮的嫻靜氣質，也同樣贏得女同學喜愛。
我承認我是為數眾多的豬哥之一。儘管同班，我也跟大部分男生一樣，不敢輕易靠近徐雨季這朵高嶺之花。只不過，我幾次與徐雨季對上眼神，發現對男生總是加倍客氣的她，明顯逃避著我的目光，連社交性的笑容都不曾有過。
或許，我是她討厭的類型吧。
反正我對這份暗戀沒抱持過任何期待。
「許……清樺？」徐雨季緩慢念出我制服上的姓名。
緊接著——
「對、對不起！」徐雨季慌張地掙脫我的手，快步逃向剛才的真尋狂熱份子。
我呆望著被甩開的手，胸口不禁湧現深淵般的強烈失落。雖然不明白箇中緣由，但她果然討厭我吧？
「雨季妳怎麼來了！」
「我、我跟真尋有約。」
「正宮到了，妳的電擊棒今天先收起來吧。」
「知道啦，雨季今天又要跟真尋大人去哪約會啦？」
「那個，我跟真尋並沒有在交往……而且我……」
電擊棒女捏住欲言又止的徐雨季臉頰。
「又想說妳已經有心上人了是吧！有就讓大家看看嘛，不然誰敢跟妳搶真尋大人。」
正如電擊棒女所說，校內盛著傳兩人交往的傳聞。傳聞並非空穴來風，真尋確實常跟徐雨季出門，更多次被目擊在咖啡廳獨處。儘管粉絲們不願面對，無奈對手是校園偶像，只能含淚暗戀或化身滿腦大膽想法或隨身帶電擊棒的狂熱份子，甚至出現反過來高調支持兩人，自稱「百合會」的詭異組織。
至於當事者，每每被問及傳聞真相時，徐雨季總說自己早有心上人，真尋只是多年好朋友，真尋本人也不曾表態，使得這樁八卦越來越撲朔迷離。
從此，王子與公主過著幸福快樂的生活——
什麼時候結局啦！
演員們往舞台中央列隊，齊聲向觀眾敬禮致謝，館內頓時掌聲如雷。
真尋從旁白手中接過麥克風，巧克力般的甜膩嗓音開口：
「謝謝大家，我們一定會拿下冠軍！」
語畢，真尋屈膝輕撩群擺，猶如真實貴族的優雅姿態引來場內尖叫四起，更有人興奮得就地昏倒。原來真尋的聲音不僅能讓人懷孕，還能導致休克嘛！早聽膩的我該不會百毒不侵了吧？
「雨季！」
真尋突來一喊，被點名的徐雨季立刻成為目光焦點，只見她像隻遭受驚嚇的兔子縮起身體，惹人憐愛的反應又擊沉了幾名男學生。
「晚點校門口見唷，今天有更多小秘密喔！」
「嗯，我也有些話想說……」
「喔喔喔——我、我不行了！」
「獨處相訴祕密……百合超棒……」
超可怕的，這兩個人光互動幾句就血流成河啊！
倘若攜手共演，台下豈不屍橫遍野？
總之快閃吧，免得掃到——
「清樺。」
颱風尾來啦！
「我今天會晚點回去，幫我買晚餐。」
話聲方落，我隨即慘遭四周利刃般的視線捅成蜂窩，尤其是隔壁的電擊棒女，眼神快爆出十萬伏特啦！妳皮卡丘喔！
「清樺，你怎麼都不理我，我們不是青梅竹馬嘛！」
可惡，這傢伙存心玩我。
「知道啦，買你最喜歡的海鮮咖哩行了吧！」
「嘻嘻，我最喜歡清樺囉！」
趁著真尋這句必殺撒嬌引爆滿場殺機前，愛惜生命的我火速逃離現場。其他人我不敢講，至少電擊棒近在咫尺了。
＊
買妥晚餐與些許日用品，我一邊計算著步數，一邊朝格林高中專程為外縣市生準備的宿舍走去。雖然離學校約兩公里，卻不失為下課放鬆兼放鬆的運動。當然，早上睡過頭時就是噩夢了。
「今天非教訓妳不可，羞羞臉！」
路經宿舍附近的公園時，耳邊傳來了不太妙的發言。我望了望，發現溜滑梯旁有群男孩正包圍著一名女孩，領頭者是個光頭小胖子。
驚覺情況不對，我提肩背好滿裝的購物袋準備衝入公園。
「住手！」
搶在我起步前，反方向出現的男孩大喊著全速闖入現場，雖然先發制人的拳頭撂倒一人，卻隨即被包圍毆打，小胖子則揪住女孩頭髮。
「好痛！」
「小胖弟，再不住手我叫警察囉。」
慢一步加入戰場的我使勁拍掉小胖子施暴的手。見到高中生出面，小鬼們迅速嚇得鳥獸散。正當我安心鬆口氣時，跑最後的小胖子猛然轉身，朝女孩丟出水球。
「小心！」
我箭步上前護住女孩，承受水球在後背炸開的刺骨涼意。
這味道是……
「死小鬼居然用番茄汁！扔暗器不講武德啊！」
「大哥哥，你沒事吧？」
懷中女孩送來關心。我摸摸她的小腦袋瓜，還以瀟灑的帥氣笑容。
「可是你的衣服……」
我抖了抖狼狽濕透的制服，現在的我後紅前白活像條蟹肉棒。好險有購物袋保護，不然晚餐就搞砸了。
「沒事沒事，隨便洗洗就——」
「為什麼不等我自己先走了！」
滿身泥巴的男孩突然對女孩大罵，嚇得女孩雙肩一縮，滿壞愧疚的眼眸泛起晶瑩，抿緊嘴唇的模樣盡是可憐。
女孩用力吸著鼻水，哽咽著聲音說道：
「因為……因為大家說我們每天一起上下學……笑我女生愛男生羞羞臉……」
小學時期班上總有這種愛瞎起鬨的同學，那群小鬼大概是以此為藉口欺負女孩吧。說來慚愧，我從來沒被亂配過對，反倒真尋後宮佳麗三千，世界果然不公平。
「羞羞臉又怎樣！我已經答應妳過世的媽媽要保護妳了！明天我就去揍死他們！讓他們不敢再欺負妳！」
聽見男孩充滿氣概的決心，女孩吃驚之餘，嬌小臉蛋悄悄浮現緋紅。
我伸手揉亂男孩頭髮。
「喂，你幹嘛！」
「小小年紀就有這種志氣，哥哥很佩服你喔。」
「不、不關你的事啦！」
「小鐵！不能沒禮貌，是哥哥救我們的！」
「別在意，我喜歡這孩子的坦率喔。」
我替男孩理好頭髮。這回他沒有反抗，看來是拉不下臉道歉吧。
「重視的人被欺負會生氣很正常，但哥哥我覺得與其失去冷靜而犯錯，不如多花時間陪伴對方——」我牽起兩人的手，讓他們握住彼此。「再說，如果王子受傷了，那麼誰來保護公主呢？」
「抱歉，我不該那麼衝動……」
望著與女孩緊握的手，男孩默思半晌後老實道歉。接著，他從口袋翻出一只鑲有七彩玻璃珠的戒指交給女孩，同時秀出自己的手環。
「這不是——」女孩先是驚訝地看著手環，然後再看戒指。
「嗯！是宇宙超人古德曼的男女主角裝備，我拿存了很久的零用錢買的。」
宇宙超人古德曼是目前最受國小學童歡迎的科幻影集。我前陣子無聊看過幾集，這組戒指跟手環好像除了男女主角變身裝備，更是定情信物的樣子……
等等，這孩子好早熟啊！
「來，我們打勾勾約定，以後要一直在一起喔！」
「嗯！」
似乎是理解男孩用意，連耳根子都紅透的女孩勾住男孩尾指，兩小無猜凝視著彼此締結約定的笑容，將本來的災難化為喜悅。
＊
感嘆著第九十九次連小學生都比我厲害時，我踏上了宿舍的階梯。
舍監室外，我從充滿番茄味的購物袋取出狗糧，餵食前陣子撿來的小狗。雖說宿舍不反對養寵物，但基於室友對狗有著難以根治的恐懼，只能在好心人領養前拜託舍監照顧，沒想到最後成了舍狗。
「清樺，你怎麼搞得這樣！」舍監阿姨的大嗓門嚇得我差點叫出來。
「沒事啦，出點小意外而已。」
我輕描淡寫地講述公園的小插曲。
「真是吼，現在的年輕人老為了點小事動粗，有的還殺人耶，像你這種充滿正義感跟好脾氣的孩子很少見啦！不過話說回來，我從沒見過你生氣呢。」
「凡事以和為貴嘛，何況生氣也不能解決問題。」
其實，我並非那種沒脾氣的爛好人。就像室友怕狗，我因為某些理由，對於發脾氣這件事也存在著難以跨越的疙瘩。比起發脾氣，保持冷靜對於解決問題更有幫助。
「正義感呀……這點我想多少遺傳到警察老媽的個性吧。老爸以前常抱怨老媽太過熱心，連假日都主動巡邏，應該去選里長才對。」
我這頭老被教官關照跟女狂粉拿來文章的灰髮，同樣來自老媽家強大遺傳。
「熱心很好啊！若沒有你，真尋早被粉絲逼瘋啦！」
舍監朗嗓豪邁的笑聲。
不不不，快被逼瘋的人是我啊！都有人拿電擊棒對付我了。
「對了，這次段考如何？」
「數學死定了……」
告訴我，三角函數對人生有什麼幫助？
「這麼看來，你那位行動力超群的阿姨肯定又會不顧宿舍禁令，大半夜殺來幫你補習了。」
舍監一番話不禁讓我想起不久前凜冬阿姨夜闖寢室，逼我熬夜寫完半本數學習題的惡夢。
正當凜冬阿姨監視的冷冰模樣在腦海逐漸清晰時——
記者現在所在位置是綠霖生技台灣總公司抗議現場……
電視傳來新聞記者高分貝的播報聲。左右切割的新聞畫面分別是在棚內接受採訪的西裝男性，以及與警衛爆發肢體衝突的抗議群眾，悠閒與衝突形成強烈對比。
——走著瞧！我保證會讓他跟他的家人後悔！
抗議畫面內，貌似研究員的白袍青年被警衛壓制在地。即使臉上多處掛彩，仍不斷咒罵另一側鏡頭冷靜受訪的男性。
綠霖生技裁員案——各大媒體近期照三餐報導的熱門話題。我對這家跨國生技企業稍有耳聞，老闆不僅多次榮登首富，更是個連國內政要都敬三分的大人物。據說是近幾年股市震盪，連帶影響海外投資而裁員。
儘管同情被無辜裁員的人，但我跟多數民眾一樣，只當成是平行世界發生的事，看完熱鬧明天還是得起床上課上班的無所謂態度。
如同我和徐雨季雖然在同一個教室上課，卻永遠也不會有所交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