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3:絕望囹圄( 三)

本章節 9987 字
更新於: 2022-07-06
霞看著在痛扁巨熊的夏,還有濺到她身上有著奇異顏色的液體,她習慣當個吃瓜群眾了。
她也不知道自己是如何習慣這副景象的。
可能是因為一下子接收太多新資訊來不及消化,才覺得嬌小的夏能單手舉起熊是很正常的事。
夏甚至可以分心用匕首射中飛在空中的鳥貓。雷則拿著袋子去接空中掉下來的鳥貓。
好吧,其實她對這副景象還是有點震驚的。
尤其是那滿河的食人魚......不對,是犬面魚。不過還挺像食人魚的。
看著張著嘴在水中跳來跳去的犬面魚,霞把掛著血塊的魚釣慢慢放下去,不到一秒的時間,又一隻犬面魚上鉤,她拉起魚竿,把犬面魚丟進一旁裝滿它的同伴的竹籃裡,然後掛上血塊,繼續釣魚。
這麼多的魚擠在一起,她都覺得自己快得密集恐懼症了。
她搖了搖頭,讓自己別想那些無關緊要的事,她決定先整理一下目前得到的資訊。
能力者區是所謂能力者聚集的區域,和外界完全隔絕,由五個勢力最大的家主管理,一個家族只有一個家主和一片領地。
比方說現在他們位於娜斯領地、極寒山嶺的監獄中,這裡終年寒冷,就像現在這樣夏末秋初之時都冷到骨子裡去。
目前娜斯家家主「希薇爾.娜斯」在領地的央都處理事務,監獄則是前家主「夏洛特.娜斯」代管。
「萊恩.奇米瑟」是放出保護能力者區「結界」的人,最近外界做的事越來越過分,所以和恩菲利亞的家主「菲奈.恩菲利亞」破例出征,前往前線。
「索爾.克萊亞」和家族將領地全部能力無效化,以保護存有大量資料的資料庫。因為這樣,大部分的無能力者都住在那裡。
而克雷斯特家的前任家主死亡,原繼承人也死亡,只剩下霞這個未登記的私生女還活著。
「夏不是我的兄弟嗎?」在霞聽到能繼承家主的人只剩她時,她提出疑問。
「這身體不是我的,準確點說,身體的原主是原定繼承人,只不過死了,而我被德瑞克『創造』出來,進入這個身體活著。」
「......」霞呆了一下。
「怎麼?」
「好酷喔!你是怎麼被做出來的?又是怎麼進去的?」
「......我也不知道,醒來時就是這樣了,是說,妳不會討厭我嗎?」
「為什麼會討厭你?」
「因為我占據了妳兄弟的身體。」夏偷瞄了一下她,只是霞露出苦笑,小聲道。
「沒有與他的記憶,又要如何為他的死而悲傷呢?」
「抱歉......」
「沒事啦,而且,那身體現在是夏的了,我不會多說什麼。還有,你還沒和我說『她』是誰。」
「『她』?」
「之前你和雷說的那個人。」
「哦,『她』啊。」
「嗯。」
「其實,我也不知道『她』是誰。」
「欸?」
「我只知道,德瑞克在死前讓我保護一個叫『艾菈』的人。」
「『艾菈』就是『她』嗎?」
「嗯,我本來想說克雷斯特家的人會知道她是誰,才來監獄的,結果每次都撲空,目前活著的克雷斯特只剩下妳了。」
「......你是自願進來的?」
夏挑眉。他剛才說的話重點很明顯不再那吧。「對。」但他還是好心的回答了霞的問題。
「然後又逃出去?」她想起夏和雷的對話。
「沒錯。」
「你把監獄當成自家後院嗎?」
夏想了一下,「算是吧。」口氣帶點自豪。
「大佬,」霞握起夏的手,「下次帶我吧。」
「本來就要帶你去見老師啊。」夏甩開了她的手,又在衣服上抹了抹,好像她的手很髒似的。
「老師是誰?」
「是我的老師。」
「好好,你的老師,所以是誰?」
「奈亞.恩菲利亞,有著『記憶』和『自我痊癒』雙重能力的能力者,不過老師把『自我痊癒』轉讓給我,所以現在只有『記憶』而已。」
「那你為什麼叫他老師?」
「因為他教我這世界的知識、能力的使用方法和各種武術。」
「可是我看你......」揍熊的時候跳來跳去的,那也是武術嗎?
「我怎樣?」
「沒事,當我沒說......」她莫名覺得不說比較好。「對了,你剛才說活著的克雷斯特家只剩我,那是什麼意思?」
「姓克雷斯特的,進這個監獄後,都沒人再看見他們了。」
「被殺了?」
「不知道,但也只能這樣解釋了。」
「那我呢?」
夏露出一個壞笑,「妳不構成威脅啊。」

「霞?」
霞猛然回過神來,密密麻麻的犬面魚在她面前跳動,牠們不停地去頂魚鉤,血塊慢慢地鬆脫、掉落,牠們見血塊落入水中,立刻分食。
「妳看,被搶走了。」
霞惱怒地瞪了身旁的人一眼,剛揍完熊的夏全身異常的乾淨,只有血淋淋的雙手還有停留在臉上的血漬。
「?」
看著夏疑惑的表情,她想起回憶中的壞笑就氣。
什麼叫不構成威脅嘛!
至少她每天的能力對戰都有贏啊!
霞鼓著臉頰,賭氣似地拿了個特大號的血塊就要裝上魚鉤,夏卻一把搶走魚竿,並把裝滿魚的竹籃推到她面前。
「妳還要釣幾隻?」
一條魚像是附和他一般,蹦搭蹦搭地從滿是魚的竹籃彈出來。
「客滿了。」牠的表情這麼做。
夏用匕首插起想逃回河中的魚,丟進籃子裡。
「收工。」
他把魚竿還給霞,逕自離開,沒過多久,他又拖著熊的屍體回來。
「回去啊,發什麼呆?」
「知道了啦!」
霞趕緊將裝血塊的盒子放回包包,一手拿著魚竿,一手拿竹籃,小跑步跟上夏。
雷也提著裝滿鳥貓的袋子走在她身後。
回到山洞後,夏打開擬態火的開關,整個空間再度亮了起來。
他們熟練地開始分工,夏開始刮熊的鱗片,雷則把鳥貓上的匕首拔下,然後丟進去毛機裡。
霞拿起小型去鱗刀,也開始把犬面魚的鱗片刮下來。
不久前剛去拿鱗刀時,她還弄壞好幾個鱗片,現在倒是可以完美地把魚剃乾淨。
夏和雷各自處理好後,就交由對方接手。雷把熊的皮割下來,放到抽脂機裡抽取油脂和膠質。
夏拿起刀,把無毛的鳥貓大卸八塊,雖然切口漂亮工整,但夏在切鳥貓時,好像把私人恩怨也發洩在其中了。
接著他們再度交換工作,夏直接拿起一把大刀肢解熊,他說,他用小刀不方便。
雷拿起空罐子,把肉塊放進去,蓋上蓋子後,導管就開始自動抽血。
霞把裝滿魚和鳥貓內臟的大罐子交給夏放熊內臟後,就和雷一起去魚骨,然後把魚串起來。
串好魚,夏的熊肉也都切好了,雷把剩下的魚肉、熊肉拿去裝罐,夏把鍋子從置物櫃中拿出來,放在霞已經堆好木柴的爐灶上,又從調料櫃中拿了油,淋一點在鍋上。
霞用打火石點起火,鍋中的油沒一會就熱的「啪滋啪滋」響,夏把魚串放進鍋中後交給霞顧火。
夏拿起裝滿各種內臟的罐子,把裡面的東西倒進壓縮機裡,壓縮機下的管子,運送著多餘的血,上方的成品出口滑出許多方形的肉末塊。夏把它們裝進另一個乾淨的罐子中。
雷確認裝血的大罐子滿了後,取下,換上新的大罐子。
他把之前抽出來的油脂和膠質倒進血裡,三種物質無法自然地融合在一起,所以雷使用了「混合」,混好之後,他把那罐子倒立,罐中物像是沾到膠水一般,死黏著罐子。
他用力的拍了拍罐子,巨大的血塊才掉下來。
拿開罐子,雷用刀子把那Q彈的巨大血塊分成好幾個一口大小的方塊,然後從霞的包包中拿出裝血塊的盒子,將該切好的血塊放進去。
霞最一開始還差點誤食這些「魚餌」。
血塊是用來釣犬面魚的,雖然可以當做應急食品,但肉末塊就不能吃了,因為內臟含有很多對人來說不太好的東西,所以夏都拿它們去引誘其他動物。
手上工作終於告一段落,霞遞給他們撒好調味料的煎魚串,三人一同吃起了晚餐。
這是他們下午自由活動時間會做的事。
午餐基本上都是吃肉乾,如果來山洞的路上有抓到動物,就可以直接吃。吃完午餐後的時間分為兩種,一種是純耍廢、晚餐就吃肉乾,另一種是像今天這樣出去抓動物作備糧,晚餐則可以吃新鮮的肉。
夏說冬天時動物都在冬眠,要就要趁現在抓一抓,之後下山還要多餵一個人,畢竟奈亞肚子餓就使用不了能力。
霞從夏那聽到下山的目的,主要是要帶食物給奈亞,其二是要恢復她的記憶,因為身為德瑞克女兒的她說不定會知道艾菈是誰。
總之,動物要過冬,他們也要過冬。
沒食物等於過不了冬。
所以他們每次都會抓很多回來。
至於為什麼有那麼多奇怪的機器和道具,是因為夏都會和之前那個霞只聽說沒見過、能讓夏洛特頭痛的「伊蓮」買的。
鍋子是前幾天才剛到貨的,那些奇怪的機器之前都收在地下室。
霞在這裡待了一段時間才知道有地下室,甚至還有臥房,裡面的床比監獄裡的軟多了。
她花了不短的時間來搞清楚這個被雷弄得像蟻窩一樣複雜的洞穴,只可惜住了快三個禮拜的她才只能避開一些簡單的小陷阱以及死路。
不久前夏幫她擋下陷阱時,她還記得眼角餘光瞥見地上白色的東西。霞根本不想去思考那是夏或是雷亂丟的動物骨頭,還是哪位誤闖的「客人」,光是想起那個畫面她就會不自主的打了個冷顫。
現在她知道,有擬態火的地方基本上都是安全的。
順帶一提,擬態火是雷用能力將光、水和風混合而成的。
風吹起水氣,水氣中的光相互折射、反射,光影交錯,使得那一團光球看起來像火一樣。
不過因熱能不足,不能當真的火來用,只能用來照明。
所以如果要像現在這樣煮水,就要自己生火。
霞看水煮滾了,就去調料櫃中拿出一瓶金黃色的濃稠液體,和一瓶接近透明的濁白液體。
把它們加進去沸水中後,她拿起湯杓攪拌,待金黃色的液體完全化在水中時,她舀起淡黃色的混合液,倒進杯子中。
吹了幾口氣,蒸氣飄散,霞輕啜幾口,爾後露出幸福的表情。
「那什麼?」夏看著她杯中的液體,問道。
「蜂蜜檸檬。」
夏不解地挑眉,「解釋一下。」
「就是把你之前帶回來的蜂蜜和檸檬一起加在熱水裡的東西啦。」
「蜂蜜?」怎麼最近一直冒出他沒學過的詞。
「這個啊,這就是蜂蜜。」霞拿起裝著金黃色液體的罐子,遞到夏面前,「雷先生說它叫蜂蜜。」
夏接下罐子觀察了一會,「我不記得有把這種濃稠的東西帶回來過,誰知道這是不是某種動物的體液。」
「小夏你一定要把這麼珍貴的東西說得那麼噁心嗎?」雷很自動地拿起杯子去裝蜂蜜檸檬,「這東西大概是你前天帶回來的吧,從魚熊身上搜刮的遺物?」他喝了一口,「喔,真好喝,小霞真厲害。」
「哼嗯,我可是試了很多次呢。」霞略帶驕傲的語氣說道。「不過,蜂蜜很珍貴嗎?」
「算是吧,我還在外面時要花挺多錢才能買到。」
「我才不管這玩意珍貴不珍貴,反正我前天帶回來的不是這東西。」夏把罐子丟回給霞,霞還差點把罐子摔到地上。
「你真的是......也對啦,小夏這種沒見過世面的小少爺怎麼可能會將這兩樣東西想到一塊去呢?」
「......沒見過世面?」夏冷冷地笑了一下,「是啊,我的確沒見過,不過之後就會見到了,至於某人嘛......我想他很快就再也看不到了。」
才剛喝下一口蜂蜜檸檬,雷嚇得差點嗆死,「咳、咳......小、小夏?」
「幹嘛?我說你了嗎?」夏歪了歪頭,「我知道了,你想要變成某人對不對?好啊,我很樂意幫你——」
「不了、不了,我很珍惜生命的,所以冷靜點。」
「......」
「不然......這給你吃?」雷戰戰兢兢地遞出吃到一半的魚串。
「我才不要,噁心。」
「呃......」
「......算了,回歸正題,蜂蜜到底和我帶回來的那東西有什麼關係?」
「......我不是說了,那是同一個東西。」
「我也說了我帶回來的不長這樣。」
「小夏帶回來的東西有很多小格子。」雷補充道。
「嗯。」
「小格子裡有很多白色的蜜蜂幼蟲。」
「那個會蠕動的白色物體叫蜜蜂幼蟲?」那個黃黃的飛行生物?「完全不像。」
「牠會長大。」
「喔。」現在長不大了。
「你把那格狀的東西捏碎後,流出某種液體。」
「對。」還有爆漿的蜜蜂幼蟲。
「流出來的那個,就是蜂蜜。」
「......」夏當機了一下,「欸?不是......等等......」他有些混亂地捲了捲靛色髮絲,「兩個是一樣的?」
「嗯。」
「可是......嗯......是這樣嗎?我帶回來東西是蜂蜜?」
「正確來說,你帶回來的是蜂巢。」
「嗯......是喔......」
霞從沒看過夏這麼慌張,因為夏總是很冷靜......應該說是冷淡。
而且還殺熊不眨眼。
不過夏意外地會在一些奇妙的點感到混亂,像是沒辦法把蜂巢和蜂蜜聯想在一起。
霞這才想起來,對夏來說,他來到這個世界還不過一年,很多事情不知道是很正常的。
畢竟生存的知識比無關緊要的常識重要多了。
霞拿出夏的杯子,給他盛了一杯,「夏,還好嗎?」遞出裝著蜂蜜檸檬的杯子,她道,「喝一些暖暖身體吧。」
「唔嗯......」
接下杯子,夏喝了一口,眉頭依舊深鎖,似乎還在糾結剛才的事。
「好了啦,那不重要,趕快喝一喝,要走了。」雷站起身,揉亂了夏一頭的靛色髮絲,也揉開了眉間的皺紋。
夏拍開雷的手,將杯中的液體一飲而盡,然後開始收拾。
霞把多出來的魚串丟進一個盒子中,又拿起一個小玻璃罐把剩下的蜂蜜檸檬裝進去,密封,然後把它們都丟進包包中。
背起包包,霞走向洞口等夏推開巨石。
夏和雷把明天要帶去河邊洗的東西放在一起,確認乾淨的用具都收齊後,他們走到霞的身邊,夏推開巨石,等所有人都走出洞穴後,再把巨石歸位。
走出森林前,霞剝開一處草叢,輕按地面,那塊地就像調料櫃一樣彈出來,下方是一片不小的空間,霞把包包放進去,再將地面回歸原本的狀態。
出了森林,他們和雷道別,她和夏各自走上樓梯,回到牢房。
看守送來了晚餐、毛巾和換洗衣物,他們理所當然地只吃白飯、喝牛奶,就把剩下的食物還給看守。
霞盯著換洗衣物,又瞪了一眼浴室,心不甘情不願地起身,拖著步伐走進浴室,拉上簾子,她深深地吸了一口氣,打開水閘——
「......」
她無言地關上水閘。
冰水。
又是冰水。
行程表明明寫只有這時段有熱水。
熱水呢?嗯?熱水在哪?
這都第幾天了。
她也不是不想洗澡,但在這被稱為極寒山嶺的地方洗澡?這像話嗎?還讓不讓人洗了?
嘆了一口氣,她認命地脫下衣服,拿起毛巾,沾水,等毛巾變暖後,再擦身體,就這樣重複動作,她終於完成擦澡。把新衣服穿上,她走出浴室,將毛巾和髒衣服丟給看守,她躺上不怎麼舒服的床。
最一開始的時候,她看不到任何東西,身體也動不了,只是感覺全身都很痛。
過了幾天後,她可以聽到一些聲音,聽到她身邊的人在談話,她也可以稍微移動自己的手腳。
但她依然看不見,也碰不到那些人。
她想要靠近那些人,想要多少和他們有些交流。
她也有嘗試開口,但她發不出任何聲音。
真是奇怪,她明明不曾想和旁人打好關係的。她想。
不過可笑的是,她不知道自己是誰。
那又怎會知道以前的自己是怎麼樣的人呢?
她不喜歡這樣的自己,什麼都不知道,什麼都做不到。
她也不喜歡那些聲音,不只是因為他們不理她,更是因為聽著那些聲音會讓她覺得自己是一個人。
有時候,她甚至覺得自己快被那些聲音弄瘋了。
即使捂住耳朵也依然聽得見那些聲音。
她有意識以來,第一個感覺被「絕望」奪去了。
直到那天她真正的醒來。
她看得到自己所在的牢房、摸得到牢房裡的東西,還可以說話,她也因此和夏說上話。她成為了「霞」。
她覺得現在的生活沒什麼不好的。
有肉吃、有床睡(洞裡的床),還可以自製飲料,那些難吃的配菜或許可以害死人,但不吃就沒事。
基本上一些討厭的事情都可以忍一忍就過去了。
——除了那該死的冰冷洗澡水。
翻了個身,她面對牆壁。
手撫著牆,她知道那牆後的人已然熟睡。
夏睡著時,只有平靜的呼吸聲。夏的牢房有很多「消除能力」的印記,雖然那已經是其他人不能承受的量,但對夏來說頂多只覺得悶悶的。
就算是那樣,夏還是不喜歡待在那裡,他若是醒著的話,就會一直發出敲牆的聲音,似乎是想把牆上的印記弄壞。
也因為那些印記,夏很少熟睡,真的很黑的話,他會試著強迫自己睡著,或是去洞穴裡的床。
就別吵他了吧。霞收回手。
「哎呀,妳怎麼會在這裡?」
突然,一個不來自任何看守的聲音從霞的牢房外傳來,霞撐起身,她知道看守不會在這時出現。
她看著外頭那個人,對方手裡提著一盞小燈,燈裡的火不怎麼亮,她甚至看不到對方的臉。她不知道那人是怎麼看到她的。
「過來一下。」他對霞招了招手,霞乖乖地走到鐵欄桿前,他將燈拿高了點來照霞,她也因此看到他的長相。
那個人一頭銀灰色半長髮,還有像是鑲了黃金一般的雙眼,五官十分標緻,簡直就是擺在精品店中的高級娃娃。
和這個監獄一點也不搭。
「嗯,我果然沒看錯。」對方仔細地打量了霞一番,爾後,嫣然一笑。
雖然不知道他是男還是女,霞覺得嫣然這一詞用在他身上很適合。
「洛洛怎麼把妳關在這裡啊?」
「......洛洛?」洛洛是誰?
「不過他給我住的地方挺不錯的呢。」
「那......」
「啊,下次就和洛洛說幫妳換一間吧。」
「那個......」
「不過妳好像變得有點傻呼呼的......但還是比之前好多了。」
「那個!」
眼前的人愣了一下,才終於停止說話。霞不是很常大聲說話,但對方一直講下去也不是辦法,她才只好提高音量。
「嗯?怎麼了嗎?」
「我們......認識嗎?」
他眨了幾下漂亮的雙眼,「妳在說什麼啊?不會真的傻掉了嗎?」
霞自己也是滿臉疑問,她從未在這裡看過這個人。
「妳不知道我是誰?」
她搖了搖頭,想了一下,補充道,「我沒有來這裡以前的記憶。」
「......什麼?」
「我沒有記憶。」
「......真的假的啊......不對,德瑞克好像有說過......」他自顧自地說著,完全把霞當成空氣。「對了,孩子,妳轉個身。」
霞背對著他,他伸手撥開霞的頭髮。霞看著垂落於胸前的髮絲,是棕色的,不是象徵克雷斯特家主繼承人的墨色。
她感覺到那盞燈湊近她脖頸時的溫度,以及那個人寬大溫暖的手。他的手意外地佈滿厚繭,碰觸她時的動作都很輕柔。和夏的手很像,只不過夏的手更小。
夏雖然嘴上不饒人,對她卻很好,甚至不讓她加入揍熊的行列,但霞知道,夏只是想找到艾菈才保護她的。
「果然......」
「怎麼了嗎?」感覺到對方的手離開,霞把頭髮撥回對方,並轉身面對他。
「不,沒什麼。話說,要吃糖嗎?」他從口袋拿出一個彩色的小東西。
「......」
「好啦,我知道話題轉得很生硬,但那真的不能告訴妳。」
「我的脖子後有什麼嗎?」
「什麼都沒有。」
「那剛剛......」
「正因為沒有約定好的那個東西出現,我才說沒事。」
「那個東西是指什麼?」
「好了、好了,吃糖吧。」他抓過霞的手,直接把那彩色的小東西塞到她手中。
「......」霞盯著手中的東西,默默地放回口袋,「那總可以告訴我你是誰吧?」
「對喔,我忘記說了。」他稍微理了理頭髮,「我是伊蓮.恩菲利亞,恩菲利亞家的第十八代家主。」
「我是霞.克雷斯特。原來你就是伊蓮先生啊,我聽好多人說過你呢。」例如夏洛特、夏、雷、米莉亞,還有整天為了通知夏洛特而跑來跑去的侍從。
「是嗎?我那麼有名嗎。可是妳怎麼知道妳姓克雷斯特?」
「夏洛特先生有喊過我的姓氏。」
「哦,原來是洛洛啊,妳的名字也是洛洛取的嗎?」
「不是,是夏幫我取的。」霞平常沒什麼表情的臉,此時露出了喜悅的笑容,「但......洛洛是指夏洛特先生?」
「嗯,因為我們從小就認識了,所以我都叫他的小名。」
「喔,是這樣啊。」真是一點都不適合他們的可愛小名。
「啊,時間到了,我得回去了,不然會被洛洛念吶。」
「那個,我想問你一件事。」霞拉住準備轉身離開的伊蓮,「請問......你知道艾菈是誰嗎?」
伊蓮露出招牌微笑。
「抱歉......」

「我沒聽過這個名字呢。」

又是一個新的早上。
霞幾乎整晚沒睡。
和身旁那個精神滿滿的夏簡直天差地遠。
「小霞居然比小夏還沒精神,真是少見。」雷看著霞打了個大哈欠,「我還以為小霞一直都是早睡早起的好孩子。」
「妳昨晚在我睡覺時幹了什麼事?」
霞揉了揉眼睛,「沒什麼......」然後又打了一個哈欠。
夏死盯著她,「怪怪的。」他伸出手,彈了她的額頭,「妳是不是做了虧心事,然後不敢說?」
「才沒有。」見到伊蓮又不是什麼虧心事。
「那妳為什麼沒睡?」
「就......」她頓了一下,覺得還是不要說出昨晚的事,「做惡夢了。」現在安逸的生活,讓她想起了那時的事,那不是一段好的回憶。
這樣也不算說謊吧。
「啊,我懂、我懂,做惡夢後醒來就很難再睡著了。」雷似乎很懂地點了點頭。
「......」夏轉身,拉著霞的手往森林走去。
「夏?你要去哪裡?」
「妳不是要睡覺?」
「呃......嗯......是有點想睡啦。」
「那還要不要去了?」
「所以到底是要去哪裡?」
「去洞裡,睡床。」
「夏你也想睡嗎?」他不是精神好的很嗎?
夏白了她一眼,「妳『X』的是腦子有問題是嗎,我幹嘛要睡,我又不像妳睡眠不足。」
「可是那不是你專用的......」霞有點無法理解夏為什麼要把他的床讓給她,明明上次她躺在床上就被瞪了。而且夏還戴著手銬。
突然,她腦中閃過一個想法,而那幾乎不可能發生在夏身上。
她有點試探性地開口,「夏......」
「嗯?」
「你是不是......在擔心我?」
他們之間安靜了一秒鐘。就那麼一秒。
但霞已經將那一秒當成夏的默認。
她覺得心情飄飄然的,就像是灌了氦氣卻沒綁好繩子的氣球,往空中飄去。
直到下一秒夏再次開口,那句話像狠毒的太陽,把氣球燒破。
「妳幹嘛傻笑,很怪,快停下。」
「唔......」
他鬆開拉著霞的手,而後捏著她的臉頰左右搖晃。霞的小腦頓時無法維持平衡,即使夏停下動作後她依然覺得天和地在旋轉。
她花了一點時間恢復過來,「夏,你還沒回答我。」
「啊?妳說什麼?」
「我說,妳還沒回答我。」
「啊,啊,我聽不到。」夏捂住耳朵,快步遠離霞。
「夏!」
「我聽不到,我什麼都聽不——唔!」夏一頭撞上某個人,他揉了揉撞疼的鼻子,抬起頭看著比他高好幾個頭的雷。
「真青春吶。」霞露出了欣慰的笑容。
「什麼跟什麼......」
「小霞,妳還有東西要拿呢,快去吧。」
「啊,嗯。我馬上回來。」
看著她跑走,雷輕輕地笑了幾聲。
「你也會擔心別人了呢。」
「......囉嗦。」
「呵呵。」
沒多久,霞拿著昨天的包包跑了回來,三人一起走向競技場。

「米莉亞!」霞朝站在菲爾旁的米莉亞揮了揮手,對方也開心地揮手,然後拉著菲爾跑了過來。
「霞,今天吃什麼?」
「嗯......有我昨天幫你們多烤的魚串,還有我做的蜂蜜檸檬。」霞一一掏出盒子和玻璃罐,在從盒子中分別拿出魚串給米莉亞和菲爾。
米莉亞接下魚串,咬下一口,「嗯,今天的也很好吃。」
「謝謝,但我還是不會將你們從對戰名單中移除的。」菲爾道了謝後,接下魚串,又警戒地盯著霞。
「哎,就說霞他們沒有這個意思了,哥哥你也真是的。」
先在這裡澄清一下,米莉亞姓「菲利」,菲爾姓「諾耶」,至於米莉亞為什麼要叫不同姓氏的菲爾「哥哥」,是因為菲爾是她的「表哥」。
但米莉亞是菲爾的「堂妹」,所以兩人的稱呼彼此常常混淆,米莉亞為了方便,就直接叫菲爾哥哥,菲爾則直呼米莉亞的名字。
雙方的父母也不怎麼在意,因為兩人都是獨生子、女,親兄妹般的相處模式也讓一直擔心他們沒有玩伴的父母安心許多。
「抱歉,今天沒來得及加熱。」因為在高山的關係,食物很容易保存,但也因此都變得冷冰冰的。
「沒事、沒事,即使是冷的也比員工餐好吃一百倍。」米莉亞想起幾乎不能吃的暗黑員工餐,又想起之前霞還沒帶食物給她時,她只能花錢和廚房買食材,自己煮飯的時光,「如果我繼續吃員工餐的話,可能就會變成那樣了。」
眾人一同望向米莉亞說的那個人。
夏洛特臉色鐵青,平常扳著一張臉的他如今氣勢減半。他皺著眉頭、緊閉雙眼,半倚在牆邊,且時不時做出反胃的動作,手捂著嘴卻止不住想吐的感覺。
一旁的侍從手足無措,夏洛特揮了揮手讓他離開,侍從看了一下手中的嘔吐袋,又看了一下夏洛特,最後只好放下袋子,悄悄地離開。
看來伊蓮先生又做出了一道新的暗黑料理啊。霞想。
夏洛特有時會這樣子,而那就代表員工餐要增加一道新菜了。
霞非常可以理解,因為伊蓮煮的東西就像是在舌頭上投一個原子彈,或是一大群不知名的生物在嘴裡開轟趴。
總之......就是每道菜都能帶給味蕾不同的衝擊。
所以在和米莉亞熟起來後,霞都拿著食物來給兄妹倆吃,一群人圍在一起吃東西、聊天,幾乎都是每早能力對戰時間會出現的情景。
其他人也早已見怪不怪了。
有時候有多出來的食物,霞就會拿去給伊格爾和他的朋友們,或是給夏洛特,但夏洛特通常都會拒絕。
只有一次例外,那天夏洛特吃了伊蓮做的新菜,霞拿著鳥肉三明治(吐司是米莉亞的),正猶豫要不要給他,夏洛特什麼都沒說,只伸出手,霞很自然地放上三明治後,夏洛特就把它吃了。
之後他的臉色就好了些。
但今天的他已經吐到連胃酸都吐不出來了。
霞又打了個哈欠。
她覺得腦袋有些昏沉,很想睡。
她用力地拍了拍臉頰,告訴自己不要睡著,卻沒有起到多大的效果。
「霞,想睡嗎?」米莉亞擔心地看著她。
「嗯......」
她揉了下眼睛,視線模糊,眼皮彷彿下一秒就會闔上。
倏地,她被某人強行由坐姿變成躺姿,她感覺到頭枕著某個柔軟的東西,視線上移,她看著那個人,感到驚喜。
「夏、夏在給我膝枕?!」
最後幾個字還走音。
「閉嘴,睡你的覺。」夏毫不留情地直接用手遮住她的目光。
「啊啊,天啊......居然......」霞雙手捂嘴,卻遮不住上揚的嘴角。
「妳還要不要睡?」
從夏的指縫間,她看到夏冰冷的表情,像是下一秒就會把她推下樓梯一樣。
「我......我睡......」
她很惜命的。
就算再開心,也擋不住睡魔的侵襲,她很快就睡著了。
眾人一致降低音量,菲爾偷偷地把霞的名字從對戰名單中去除。
「啊,說起來,今年的暴風雪好像提前了欸。」在這個又是暴風雪又是暗黑料理的監獄中,只有高的嚇人的薪水是米莉亞繼續工作的動力。
「今年要提前?」雷略為驚訝地問道。
「是啊,好像是因為外界又幹了什麼事吧。」米莉亞聳了聳肩。
「小夏......」
「我知道。」
「怎麼了?」菲爾察覺到兩人的異狀,開口道。
「呃......小夏?可以嗎?」
夏點了頭。
「那......我只和你們說,別太驚訝喔。」
看雷難得一臉正經,菲爾和米莉亞也緊張了起來。

「我們要逃獄。」